最温柔的修土
凯文是修道院的俗人修士,心满意足地在修道院花园里修剪玫瑰花。
这时,消息传来,他的妹妹罗丝自杀身亡。
自杀本身就是一件悲剧,但是,更可怕的是,在埋葬罗丝的那天,凯文收到了她的信件和包裹。信件和包裹上的地址是罗丝亲笔写的。
可怜的凯文反复阅读他妹妹寄给他的那封信,信很长,其内容令人震惊,这是他妹妹自杀前写下和寄出的。自从他母亲去世后,罗兰是凯文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以前,凯文相信罗丝是一位戏剧演员。他不赞同她的这一职业,罗丝那么年轻漂亮,让人们在舞台下欣赏她的美丽,这并没有什么害处。但是,罗丝似乎并不是一位演员,她是一位“舞蹈家”。这引号是她自己加的。她在利奥开的一家夜总会工作,她在信中说,那些“舞蹈家”几乎很少跳舞,只是站在蓝色的灯光下,当着醉醺醺的顾客的面,裸露出她们的身体。另外,经过几个小时后,“舞蹈家”被迫讨好那些有钱的顾客。罗丝这么做,是因为她爱上了利奥。
凯文对利奥很熟悉。他和利奥在同一条街道上长大。利奥从小就是个恶棍,他两眼恶狠狠地盯着别人,一头红色卷发。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每当利奥打凯文时,他从来不还手,这并不是因为凯文身体瘦小多病,他其实是很有勇气的。可是他厌恶暴力,他无法想像自己伤害另外一个活人。这正是他到修道院寻求平静的精神生活的原因。
有一天,凯文放学回家,利奥毫无理由地动手打他,打断了凯文的鼻梁。天气不好的时候,凯文的左胳膊会很疼。很久以前,利奥逼迫他说脏话,凯文不肯,利奥就把他的手臂扭到背后,折断了他的手臂。
凯文虽然身在修道院,但他并非与世隔绝,他也读报和听广播。他知道利奥成了什么人。警察逮捕过利奥很多次,但是,只有一次把他送进了监狱。那次是因为他们在他身上搜出了致命的武器。他们说利奥是马特罗的得力助手,马特罗是黑帮集团的老大,从事贩毒和卖淫。但是,当警察询问他时,利奥总是引用法律,拒绝回答,或者说他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因为他依法交税。警察没有什么证据,只知道利奥拥有一家臭名昭著的夜总会。
在蓝色灯光下脱衣和讨好利奥的顾客,这还不是罗丝信中最可怕的部分。从信上看,她似乎和利奥像夫妻一样同住了一段时间。当利奥厌倦了她时,她开始吸毒。不久,她甚至连“舞蹈家”都不适合当了。她说,她不得不吸毒,为了得到毒品,她出卖自己唯一能出卖的东西。最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生活,于是喝下毒药,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随信一起寄来的包裹中,凯文发现了一本他妹妹的日记本。这日记是她跟利奥一起生活时写下的,她在上面记录了利奥他们进行贩毒等非法活动时的人物、时间和地点。马特罗的名字出现过好几次。罗丝认为,凯文可以用日记本上所记的来摧毁利奥及其黑帮王朝。
罗丝的葬礼结束后,凯文来到修道院院长弗朗西斯神父那里,告诉了他信件和日记的内容。弗朗西斯神父很了解凯文的家庭和环境。他说:“你应该把书信和日记交给丹尼。他从小在你们家隔壁长大,而且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认为他也爱你的妹妹。你知道,丹尼现在是个侦探。”
凯文摇摇头。“神父,我会去见丹尼的,我非常愿意见他。但是,丹尼不能让利奥为他所犯的罪而死,而他是罪该万死的。我应该让利奥死去。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必须收回自己的誓言,重新回到尘世上去。”
老神父难以置信地凝视着这个瘦弱的年青人,他虽然在花园干活,但太阳似乎从来没有晒黑他苍白的皮肤。“你的誓言……”老神父说。
“顺从和贫困的誓言,”凯文回答说,“我是真正的贫困,我也非常的顺从。我的内心说利奥罪该万死,我服从这个命令。”
“那是魔鬼的命令,”弗朗西斯神父说。
“我承认,是魔鬼而不是神圣的上帝占有了我,”凯文回答说,“但是,让利奥死去,这是我的使命,我无法回避它。我不希望该亵神明,神父,但是,我要说,有些人是非常邪恶的,邪恶到上帝也无法对付,对于利奥那样的人,魔鬼是唯一的对手。”
“我的孩子,”弗朗西斯神父说,“你受到巨大的打击,悲痛万分,你的脑子都不清醒了。你意识到没有,你在告诉我,你准备谋杀利奥?”
“利奥罪该万死,”凯文固执地重复说。
老神父摇摇头,露出微笑。“不,我的孩子,”他说,“我并不是为你担心。你是最温柔的修士。你是上帝死后,这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我并不为你担心。这种情绪会过去的。你不会杀人的,你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如果你一定要走,那就走吧,但我不会向上帝报告的。我相信你会回来的。”
“我要返回尘世,神父,”凯文说,“利奥罪该万死,我一定要让他死去。”
凯文离开了修道院,他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唯一的行李就是信和日记本。
他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份工作,这样他在从事更重要的事情时,就有饭吃,有地方住。他不清世事,所以一点也不为此着急。他小时候,为他父亲的朋友吉尔伯特兄弟商店送货,后来,他还在他们位于布里克街的熟食店打过工。他只要找到吉尔伯特兄弟,请求他们让他继续干他过去的工作就行了。他并不在乎钱的多少。
他发现,那家老店仍然像过去一样,吉尔伯特三兄弟也跟过去一样,只是更老了。他们非常善良,专注于自己的商业。鹿头仍然挂在墙上。吉尔伯特三兄弟都很喜欢打猎。凯文的父亲过去也曾陪他们去打猎,最远到过加拿大。挂在墙上的鹿头是大哥打的。鹿头看上去灰扑扑的,有一支角已经裂了。鹿头上玻璃一样的眼睛总是让凯文觉得很恶心。
吉尔伯特三兄弟热情地欢迎凯文。开始他们不相信他真的放弃了修道院生活,想到店里干活。当他们明白凯文是当真的后,马上雇用了他,并为他们付的工资道歉。“我们三人都老了,”他们说,“时间很长,我们需要有人帮助。”
凯文在商店正对面找到一间住房。住房在二层,坐在窗户边,他可以看到下面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行人。远处,他可以看到那座旧教堂,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弥撒的地方。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设计出杀死利奥的计划。
吉尔伯特兄弟同意凯文每天早晨8点开门,给了他一把钥匙。10点钟时,老大到达熟食店,然后是老二,最后是老三,他在店里一直待到晚上10点。凯文通常在下午5点离开,但是,如果顾客很多的话,他会留下来,一直到晚饭后才离去。他在附近的快餐店吃饭,从来不很清楚自己吃的是什么。有时候,他会完全忘记了吃晚饭,直到半夜饿醒过来时,才大吃一惊,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吃。
他去警察局,发现那个星期丹尼值班的时间是,下午4点到半夜。一天晚上,他去看他的朋友。丹尼把他带到一间私人办公室,跟他单独在一起聊天。
他们回忆了童年的时光。最后,他们谈到罗丝,丹尼小时侯就非常爱她,当然,他们也谈到利奥。
“你进修道院后,我知道她跟他住在一起,”丹尼说,“我曾经想阻止她,但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我曾经想写信告诉你,但我怀疑这没什么用,我担心这只会让你担心,破坏了你所过的宁静、神圣的生活。当年轻姑娘变得迷狂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想她是陷入迷狂。我遇到过很多像她那样的姑娘。男人越坏,他好像越吸引像罗丝那样的姑娘。”
凯文说:“丹尼,假设,我们现在只是假设,有一个跟利奥一起的年轻姑娘有一本日记本。假设她在上面纪录了那些非法活动进行时的人名、地点。如果警察发现了日记本,他们能采取行动吗?”
丹尼眯起眼睛。“凯文,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妹妹留下了一本这样的日记本?”
“喂,喂,丹尼,”凯文回答说,“这只是一个假设,就像我们小时候常玩的那样。我们只是纯粹在做假设游戏。”
“假设游戏?”年轻的侦探说,“凯文,如果你获得了那样实在的证据,你最好把它交给警察,别做什么假设游戏。”
凯文摇摇头。“你告诉我,”他说,“现在就告诉我。如果我给你这样一本日记,你能做什么,丹尼?”。
“警察将调查所有提到的名字,搜查所有提到的地方。如果有充分的证据,他们可以进行逮捕。”
“那些人被捕后,又会怎么样呢?”
“他们当然会受到审判。你提到的日记可能会是非常有价值的证据。”
“他们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丹尼咯咯笑起来。“别捉迷藏了,”他警告说,“如果他们是有罪的,警察手里的证据充足,法官会判决的。”
“判决会是什么呢?”
侦探耸耸肩。“谁知道呢?也许10年,更可能5年。”
凯文说:“这不够。利奥跟我们年龄一样大。当他出狱后,他仍然很年轻,可以毁掉更多的年轻姑娘,可以出售更多的毒品给高中生。像利奥这样的人应该被判死刑。”
丹尼吃了一惊。“你这么说?”他问,“像你这样一个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人,会这么说?当然,你是对的,我完全同意。有好几个提案,要求对贩毒者处以死刑,但没有一个通过的。”
凯文站起身。“很高兴见到你,”他说,“很抱歉用假设的事情占用你的时间。但是,利奥罪该万死。我已经下了决心。”
丹尼更惊讶了。
“等一等,我的朋友,”他说,“你是在告诉我,你要自己执法,自己去枪杀利奥?那么我要警告你,即使杀死像利奥这样的恶棍,在法律上讲,也是谋杀。”
凯文点点头。他的表情非常严肃。“我知道,”他回答说,“如果我遇到什么事,我会再来找你的,丹尼。”
“那好,”丹尼说,“当心,凯文。利奥那种人是很残酷的。”
凯文不是侦探,但他毫不费力地发现了利奥的住址。在犯罪调查时,报纸上经常提到利奥的住房。在下班后的两个夜晚,凯文注视着一栋公寓的出入口,他坐在公园长凳上,从他带来的口袋里掏出剩下的食品喂鸽子,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像利奥的人。第三个晚上,他早早下班,来不及吃晚饭,就守到那里。他的监视有了结果。一个满头红发的男人从公寓的玻璃门走出来,一边跟着一个男人,那两个男人的肩膀非常宽,帽子也非常大。三个人走进一辆铮亮的轿车。
自从利奥进了教养学校后,凯文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凯文一眼就认出了他。报纸上全是他的照片。利奥长得更高大了,他的肚子也更鼓了,但是,他的脸仍然像过去一样,满脸的野蛮和残忍。连着一个星期,凯文一边喂鸽子,一边监视利奥。每天晚上,利奥都会带着他的手下出现,坐上那辆铮亮的轿车。利奥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晚上,他的活动程序很少变化。
凯文觉得没有必要再监视了。那些鸽子胖得快要爆炸了。凯文对利奥的活动已经了如指掌。在他回到尘世的第二个星期日,凯文乘车来到宁静的修道院。神父像平常人一样,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爱好。弗朗西斯神父的爱好是摄影。他有一台可以变焦的照相机,还有一间暗房。他的相册里全是神父们工作和学习的照片。他非常喜欢凯文,教了他一些摄影知识。弗朗西斯神父看到凯文走进他的书房时,欣喜若狂。他以为凯文迷途知返,又回来了。可是,当他发现凯文只是来借他的相机,用他的暗房时,他的脸一下子拉长了。
“你还对利奥那么着迷吗?”他问。
“我见过他几次,但只是远远地看到,”凯文支支吾吾地说。
老人觉得很奇怪,不过他还是同意凯文使用他的照相设备,虽然他有一种不祥之感。
凯文随身带着日记本。他拍下预先做了标记的几页,然后把它们冲洗出来。
当他等待照片干的时候,他和老人喝了几杯酒,告诉他吉尔伯特兄弟和丹尼的事。他避免提到他所拍的照片,也不提他妹妹或利奥。照片干了后,他把它们放进信封,把信封放进口袋,然后向神父告别。
弗朗西斯神父抓住凯文的手臂。“我的孩子,”他说,“把上帝的工作留给上帝吧。我还没有向上帝汇报你的行为呢。”
“利奥不是上帝能管得了的,神父,”凯文回答说。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凯文除了在店里照顾生意,饿了就吃饭之外,没有什么动静。回到住处,他就坐在窗户边,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草拟一封信。当他终于满意自己的草稿后,才把它写到一张纸上。
亲爱的利奥:
你可能还记得我,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或者,你会因为我已故的妹妹,罗丝,而记得我。我给你写信,是因为罗丝有一个日记本,它现在在我手里。我随信附上那本日记中几页的照片。你会注意到,你和马特罗先生以及其他人的名字经常被提到。
我还没有最终决定如何使用这本日记本。我觉得,我有责任把它交给当局。但是,在我这么做之前,我想跟你谈谈。如果你希望在我把它交给警察之前,跟我讨论这件事,那么,你要严格照我下面所说的去做。
下个星期天下午3点15分,你要准时到我下面所写地址的二楼房间来。你要一个人来。我可以从我的窗户看到大街,如果有别的人跟你一起来,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你只能在下星期天下午3点15分来,其他时间,我概不接待。
当然,你可能害怕这是一个陷讲。我告诉你,你会发现我是单独一人,你可能还记得,我既不高大,也不强壮。我相信我不需要警告你别带武器。如果你害怕这是一个陷阱,那么带武器是非常愚蠢的,这等于向警察提供对你不利的证据,对吗?
如果下星期天下午3点15分你没有准备到达,那么我将直接去警察局,到3点30分时,日记本就会在他们手中了。如果那样的话,你和马特罗先生无疑将被逮捕,我将让马特罗先生知遣,只要你肯跟我谈谈,他的被捕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凯文
凯文把信和照片寄了出去。他到一家配钥匙的小店,配了两把钥匙,一把是他外屋大门的,另一把是他里屋门的。然后他来到警察局,走过侦探组的办公室。
当他和丹尼单独来到一间小办公室时,凯文说:“丹尼,我的好朋友,我有具体事情要你帮忙。下个星期天下午,如果你严格按照我说的做,你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据,逮捕利奥。”他把配制的两把钥匙交给丹尼。“下星期天下午3点30分,到这个地点来。”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他的住址,交给丹尼。 “用这个薄一点的钥匙开外屋的门,沿着楼梯向上走。然后向左拐,第一间屋,用薄一点的钥匙打开房门。这就是你要做的。如果你重视你的职责,还想得到升迁的话,一定要准时在3点15分到达,不要提前一分钟,也不要迟到一分钟。”
丹尼强烈地提出抗议。他要求知道凯文到底想干什么。他警告说,利奥像响尾蛇一样,是非常危险的。
凯文叫他别说了。“你照我说的办,”他说,“否则我就不跟你合作了。”
凯文接下来的难题是如何弄到一支枪。他不懂这类事,但他知道,如果你想购买武器的话,必须获得有关部门的批准。他想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可以让当局发给他持枪执照。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吉尔伯特兄弟放在熟食店后屋的猎枪。可是,要想得到那些猪枪,凯文觉得道德上很为难。他是一个很纯朴的人,能够分辨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但是,在两桩罪孽中挑选一项,他觉得很为难。最后,他认定撒谎比偷窃的罪孽要轻一点。一天早晨,在其他几个兄弟到达前,凯文向吉尔伯特兄弟中的老大提出要求。他相信老大是吉尔伯特兄弟中最容易相信别人的话的。
“吉尔伯特先生,”他说,同时意识到他的声音听上去一定很假。“一个朋友请我下星期天跟他一起去打猎。你能不能借我一支你们的猎枪。”
老大并不那么轻信别人的话。他盯着凯文,使劲摇头。“你!打猎!哈,我记得你小时候,你父亲想教你打猎,你连兔子都不愿打。我想你借我的猎枪,想打的猎物一定比兔子要大吧,我不借。”老人使劲摇头。“再说,”他补充道,“你也没有打猎执照。”
那天晚些时候,老大把凯文拉到一边。“我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你,”他说,“我年纪大了,又是你父亲的朋友,听我的劝告吧。你天生不适合暴力。让上帝和警察来惩罚罪人吧。”这么看来,吉尔伯特兄弟也已经知道他妹妹和利奥的事了。似乎大家早都知道了,只有凯文被蒙在鼓里。他那时忙于在修道院修剪花草。
最后,他不得不犯两桩罪。他已经撒谎了,现在他又不得不偷窃。
那个星期的星期五,在他寄出信件的两天后,凯文向窗户外一瞥,看到两个男人正在盯着看他住的那栋房子。那两个男人的肩膀非常宽阔,帽子也非常大。没有看到那辆铮亮的轿车,也没有利奥的影子。那两个男人走到街头的一家酒吧,很快又走进吉尔伯特兄弟的熟食店。他们一定是跟酒吧的侍者谈过,那侍者从小跟凯文一起长大。他们径直向凯文走来,凯文正在为一位顾客做一个大三明治。那两个男人看到凯文那么瘦弱矮小,交换了一下眼色,差点儿笑起来。凯文做完三明治后,探询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好像他从没见过他们一样。
“给我来一个那样的,”第一个男人说,指指刚做完的大三明治。
“给我也来一个,”第二个男人说。
凯文做好两个三明治,然后问:“要芥末吗?”
“要,要芥末,”第一个男人说。
“我也要,”另一个说。
“来一瓶可乐,”一个说。
“我也来一瓶,”另一个说。
吉尔伯特兄弟一个也不在。凯文在柜台上打开可乐的瓶盖。第一个男人掏出一把弹簧刀,叭地一声打开,眼睛盯着凯文。他一刀把三明治切成两半,说:“你叫凯文?
“对,”凯文回答说。
那个男人说:“星期天3点15分,会有一个客人去看你。对他客气点。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我们会在外面等着。”
他把刀放在柜台上。他们俩人吃着三明治,喝着可乐。他们一边吃喝,一边盯着凯文。吃完后,他们把钱放在柜台上。一个男人把刀收拢,放回口袋中。他把一张半美元的钞票当小费推向凯文。
“客气点,”他重复道。
两个宽肩膀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和星期六,凯文没有再看到利奥的保镖。
凯文选定的那个星期天,阳光灿烂。街上全是穿着漂亮的假日服装的意大利姑娘,她们兴高采烈地走向教堂。
中午时,凯文穿过马路,来到熟食店,用他的钥匙打开大门。他冲着街上闲逛的几个人点点头,那些人经常到熟食店来,所以凯文认识他们。他们看到凯文在熟食店关门时进丰,是不会觉得奇怪的,凯文走到后屋,打开电灯。他从吉尔伯特兄弟的工具箱中找到一把螺丝刀。放猎枪的柜子是锁着的。在五分钟之内,凯文就撬开了锁,柜子门吱地一声开了。凯文从来没有开过枪,但他对枪有点了解,他的父亲一直希望凯文对打猎感兴趣,总是让凯文为他擦枪。凯文从柜子里拿出一把猎枪,装上子弹。他这么做,并不觉得有什么内疚。当事情结束后,这枪还会物归原主的。当然,他无法归还子弹了。子弹一旦射出,就没有用了。不过,他只拿了一颗子弹,因为他只需要一颗子弹。
凯文从口袋里掏出他妹妹的日记,把它放在柜子里,这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他用一大块棕色的牛皮纸裹住猎枪,锁好柜子门。他把纸裹着的猎枪挟在腋下,回到自己的房中。
凯文把猎枪拿出来,把牛皮纸塞到一个铁废纸篓中。他把装上子弹的猎枪靠在窗户边,用窗帘遮住。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圣经》,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这时是12点30分。
3点10分时,凯文瞥了一眼桌上的闹钟。他把《圣经》放在膝盖上,轻轻擦过身,向窗外张望。他看到一辆铮亮的轿车正开过来。轿车慢慢地从凯文的窗下驶过。他可以看到车窗玻璃上贴着一张脸。
轿车开到拐角,驶过停车区。三个男人走出汽车。一个是利奥。另外是宽肩膀的那两个保镖。凯文露出微笑。利奥不敢一个人来。
“我们就在外面,”一个男人说。那两个男人似乎在跟利奥争论。最后,一个人回到汽车中。另一个快步走到街对面,站在吉尔伯特兄弟熟食店前。利奥走到凯文所在的这一侧街道。他走到房子前,仔细看了看门牌号。凯文屋里的铃声响了。正好是3点15分。凯文放下《圣经》,按了按钮,打开外面的门。他向窗外瞥了一眼,以确定只有利奥一个人进来。他轻轻打开他房间的门,让它微微开着。他坐回到窗户边的椅子上。隔着窗帘,他可以摸到猎枪。楼梯在利奥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利奥,就我一个人。”
利奥的大块头堵在门口。他猜疑地打量着这间小屋。他大步走到凯文的椅子旁,抓住凯文的胳膊,粗暴地把他拉起来。他一言不发地拍拍凯文的口袋和腋下,又把他推回椅子上,然后猛地拉开壁橱门,向里张望。他甚至看了看床下。最后,他满意了。他打量着凯文,冷冷地笑了一声,坐到椅子边上,说:“你有日记本?你想怎么办?”
“日记本不在这里,”凯文回答说,“它藏在只有我知道的一个地方。你可以阻止我把它交给警察。利奥,咱们把话说清楚。你曾经痛打过我,为了让我说一句我不想说的话,但是,你没有得逞。我知道你的手下就在楼下。不过,你没法绑架我,这条街上人来人往,你没法把我拖到那辆大轿车里。”
“你想要多少?”利奥问,“等一等。我先要告诉你一件事。那本日记并不值什么钱。它不值钱,是因为你妹妹是个吸毒的妓女。法定是不会太相信一个吸毒妓女写的东西的。不过,它会引起一点小麻烦。马特罗不喜欢麻烦。为了不要卷进麻烦里,他愿意付一点钱。”
凯文偷偷瞥了一眼闹钟。3点23分。还有7分钟。也许他把时间搞错了。也许他应该只留10分钟,而不是15分钟。他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好像在考虑该要多少钱。闹钟在滴滴哒哒地走,但是仍然显得太慢了。
最后,他说:“我不想要钱,利奥。找已经发过誓言,要安贫守困。我只要证明一个假设。修士是非常善于证明假设的,利奥。闹钟在滴滴哒哒地走。3点25分。还有5分钟。
“瞎扯,”利奥生气地说。“你想证明什么?”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懦夫,利奥。我想要证明这一点。”
利奥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向前跨了一步。
凯文没有站起身。但是,猎枪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猎枪正对着利奥。
3点26分。
“别过来,利奥,”凯文警告说,“枪是装上子弹的。坐回椅子上去。
利奥坐下。“你这个骗人的狗东西,”他说。
凯文说:“不,利奥。就像我向你保证的那样,你会有机会的。我认为你是个懦夫。我认为你没有胆量杀人,我想证明你没有胆量。”
3点27分。
凯文向窗外瞥了一眼,铮亮的大轿车仍然在那里,一个保镖紧张地、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对面。这时,凯文看到丹尼走过来。他的步伐特别慢,慢得让人发疯。
“一分钟之内,我就要走出那个大门,利奥,”凯文说,“我要去拿那本日记,然后直接去警察局。你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我,你可以杀了我。”
“你发疯了,”利奥说,“听着,我愿意付钱,明白吗?我愿意付一大笔钱。你可以把它捐给教会。”
丹尼现在已经到门前了。他看了看手里的字条,确认一下地址。
他正在走上台阶。凯文站起身,穿过房屋,来到门边。他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他把猎枪扔到利奥的腿上。他说:“枪的保险关着呢,只要一拨右边的小把手就开了。我要走了,利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握住门把手,“现在就开枪吧,利奥,否则我就去警察局了。一定要一枪杀死我,否则我会告诉他们日记在哪儿。”利奥举起枪,一脸的惊讶。
一个人正悄悄地走上来。
“再见,利奥,”凯文说,拧动门把手。
砰地一声枪响。
凯文倒在地上。
最温柔的修上只活了60秒,但那已经足够了。
在他死前,他听到房门咚地一声被撞开,看到丹尼手持左轮枪站在门口。他听到扳机徒然的扣动声,听到猎枪的落地声,听到利奥的尖叫:“别开枪!别开枪,警察!”
他死前,确信利奥一定会被判处死刑,罪名是谋杀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