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兒女作證的父親
張錦德/譯
1
津坂邦之穿過私營鐵道的檢票口,來到站前廣場時,聽到不知什麽地方傳來巡
邏車的警笛聲。
但是,警笛聲衹是混雜在街道的嘈雜聲中,藉着涼爽的秋風,隱隱約約地傳入
他的耳中。
這是他近來聽慣了的聲音,在他的內心裏絲毫也沒有引起什麽特別的感覺。也
許是因為聲音很遙遠的緣故。
從車站的樓道裏看到急着趕回傢的上班族們,與津坂一樣,對那樣的聲音已經
司空見慣。人流依然顯得很平穩。
這條街坐落在國道四號綫即日光街道沿綫,在江戶時代因是交通要道而聞名,
然而明治以後,隨着時代的變遷,它遠離繁榮,成了偏僻之處。
此地再次復蘇,是在日本經濟高速發展、地皮開發以後。因為補貼購房時代的
到來,人們離開都市不斷地涌入這裏,街道入口呈急劇增長的趨勢。
那樣的傾嚮依然沒有出現衰退的跡象。私營鐵道與東京都內的地鐵聯接,到東
京都市的所需時間縮短。作為東京的衛星城市,街道的地價進一步高漲。
津坂也是流入此地的城市族之一。四年前的春季,與傢人一起,從港區芝的公
寓搬遷到這裏的商品房裏。
巡邏車的警笛聲比剛纔稍稍響了一些,好像是朝這裏開來的。
出了什麽事吧?——
津坂這纔對那聲音感到有些刺耳。然而,他馬上就改變了思路。雖說是在推進
都市化,但津坂居住着的一帶遠離車站,許多地方還是雜木林和田地。也許是因為
警力不足的緣故吧,癡漢出沒的風聲不絶於耳。
巡邏警車堂而皇之地開來開去,衹能起到防衛的作用。
津坂這樣理解着,鎮定了一下情緒。朝着他居住的方向開去的公共汽車,在車
站廣場前、很大的交叉路口對面設有停車站。一到晚上9時以後這個時間裏,發車間
隔就會一下子延長。如果趕不上,等下一趟汽車就必須要很長時間。津坂加快了腳
步。
商店街的店鋪有一半已經關閉。儘管如此,咖啡店、快餐店、遊戲機房之類的
商店,將光怪離陸的光芒投在路面上。通過交叉口的車輛也驟然減少。
巡邏車的警笛急速地靠近。它的快速和勇猛在這一帶立即喚起了人們緊張的情
緒。
哎!後面還有幾輛車緊跟而來。
在夜空下,幾輛警車的警笛聲轟然響起。它的聲響也令津坂感到不安,好像不
是為了勸解夫妻吵架或保護醉漢纔出動的。
這條平時很安靜的街道,準是出了什麽事。
津坂站在交叉口的一端。剛要穿過橫道綫的行人們,有的加快了腳步嚮對面跑
去,有的朝後面退了回去。汽車也顫動着靠在路邊。
但是,最先出現在交叉口的,不是巡邏警車,凄烈的發動機聲送來一輛摩托車。
摩托車手那頎長的身影,無疑是還衹有十六七歲。但是,臉部整個兒被頭盔覆
蓋着,一點兒也看不見。他身穿藏青色的茄剋衫牛仔褲,還有運動靴。
車身在與轟鳴聲形成一體的高速發動機上顯得非常龐大。津坂從黑乎乎的油罐
形狀,飛快地判斷出是擁有400CC排氣量的豐田的霍剋Ⅱ型。
津坂雖然與兩輪摩托無緣,但這是他最近纔得到的知識。有一段時間,這樣的
摩托車在飈車族中是最吃香的。
在交叉路口的中間,一輛輕型客貨兩用汽車還在徘徊着,也許是註意到巡邏車
的警笛聲,想要趁着藍色信號燈快疾地穿過去的。但是,計算上發生的錯誤,摩托
車在巡邏車的前面疾駛着。
要撞車——
津坂屏住氣怔怔地站在那裏。不僅僅是他,註視着交叉口的行人們,在四周臨
時停車的司機們,一定也同樣都嚇得膽戰心驚。
摩托車是從右側的街道衝過來,前輪正確地撞在輕型客貨兩用汽車的車身上。
衝突聲中機械撞落,飛嚮天空的摩托車砸在地面上的沉悶的聲響,還有染紅地面的
鮮血……
一連串悲慘的情景掠過津坂的頭腦。
然而,現實卻背離了津坂的預料。摩托車踩上了緊急剎車,輪胎發出悲鳴,車
身在衝撞之前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接着,前面摩托車的動作簡直就像是看着慢動作鏡頭似的感覺,深深地刻進了
律報的記憶裏。
呈直立狀態靜止的摩托車簡直像要嚮右邊倒下似地猛然深深地傾斜,同時前輪
也嚮右改變方向,敏捷地開動了。這是直角拐彎的技巧。
移動到輕型客貨兩用汽車的身後,於是將車體嚮左側深深傾斜,摩托車的前進
方向是用接近直角的角度朝着左側。摩托車描出橫U字型的軌跡避開了出現在眼前的
障礙物。
很明顯的連續障礙急轉彎!
將車體嚮邊上傾斜,摩托車就能夠描出很深的弧形。當然,車手的身體也要連
同摩托車一起傾斜。從邊上看來會使人直打冷戰,生怕會跌倒。但是,摩托車手就
陶醉於那種驚險和人車一體的樂趣。是高中生們着迷的飈車魅力之一。
摩托車迅速遠去,衹留下轟鳴聲。
緊接着,巡邏警車開來。也許是因為受驚嚇的緣故,輕型客貨兩用汽車還一動
不動地停在原來的位置上。巡邏警車被擋住了去路。
四個輪子的汽車不能像摩托車那樣機敏,巡邏警車在那裏停下,等候障礙物移
動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就在這幾秒鐘的時間裏,年輕人騎着的摩托車的聲音已經離
得非常遙遠。
年輕人憧憬摩托車的原因之一,就是藉助摩托車的能力戰勝成人。在市區的道
路上,無論遇上什麽樣的車,摩托車一下子就能超過去。
津坂看到巡邏警車行動遲緩,重又感覺到摩托車的機敏。在日常生活中,年輕
人抵擋不住成年人的權威,但衹要一騎上摩托車,立即就能夠發泄胸中的積憤,睨
視着成年人駕駛的汽車或卡車嚮前衝去。
津坂的職業是通訊員,挑選出具有社會性意義的主題進行調查,寫成報告後嚮
雜志或報紙投稿。最近,他正在就東京都內飈車族的現狀進行采訪。因此,對摩托
車的瞭解也漸漸地全面起來。
是巡邏警車在追趕着摩托車嗎?——
津坂終於理解了籠罩在車站前的森嚴。後面的巡邏警車一輛接着一輛駛過他的
面前。
這條街上好像也有飈車族。
據說,星期五和星期六的夜裏,他們會聚在一起成幫結夥地一直鬧到天亮。警
察看來也感到很棘手,在報紙的地方版上常常刊登着有人逮捕的消息。
津坂走過交叉口,加入等車的隊列裏。剛纔飛駛過去的摩托車的排氣聲,還在
他的耳際回響着。
那些飈車族真讓人討厭。
因為采訪的經歷,凝固了他對飈車族的反感。雖說飈車族也有飈車族的理由,
但最後他們不就是年紀輕輕就從人生的道路上淪落的人嗎?不考慮給社會帶來的危
害,衹想恣意妄為地生活着。
剛纔那位摩托車手,在駕駛着摩托車時,哪怕衹要出現微乎其微的失誤,就會
招致慘禍。——
年輕人就像是被巡邏警車追趕着似的。他仿佛覺得會發生什麽大事故,可惜就
會喪命。
與他們相比——
津坂想起此刻正要趕回自己的傢。他的內心裏浮現出兒子純夫的面容。
這是一個非常和睦的家庭。兒子純夫是當地縣立高中二年級學生,那所學校是
衆所周知的名牌學校,純夫保持着優上的名次。他既不喜歡體育,也沒有其他興趣,
一個勁地專心於考試復習。現在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私塾裏補課。
可以說,兒子性格溫和,從來不違悖別人的意念。即使父母不在身邊,他也能
夠自覺地學習。
傢裏還有妻子美佐子,46歲,比津坂小三歲。性格開朗,擅長交際。女兒佑子
已經20歲,在東京的女子大學讀書,專攻服飾專業。佑子不像純夫那樣潛心學習,
因此無法考進好的大學。
但是,津坂和美佐子對此都頗感心安理得。他們過着極其平凡的生活,結婚後
平平安安地過着日子。女兒性格隨和,又有着“美貌”這一女人的武器。夫婦兩人
都希望女兒找到一個好丈夫,能夠過得幸福。
孩子們都是在蜜糖裏長大。津坂和妻子之間相互信賴,收入也很穩定。津坂對
自己的家庭環境也頗感滿足。
公共汽車嚮等候在車站上的隊列靠近。這輛公共汽車將把津坂送到那令他心滿
意足、靠補貼購置的房子裏。
2
摩托車甩掉巡邏警車以後,在小道上繼續不停地逃竄着。住宅區裏沒有一個人
影。
來到遠離車站三公裏處,摩托車纔終於減低速度。到了這一帶,便已經穿過住
宅密集區,眼前是一片雜木林和荒地,
在遠離人傢的路邊停下摩托車,熄掉發動機,摩托車手跨在車身上摘下頭盔。
還沒有盡興的表情從頭盔下顯露出來,他鼻梁秀挺,唇角剛毅,充滿着理性的
光澤。
是津坂純夫,他就是飈車騎手的真實身份。他那隱藏在頭盔底下的身姿,已經
超出了他父親的想象。
總算甩掉了。
純夫將頭盔挂在反射鏡上,取出手帕,擦着額頭上的汗水。
他是在國道上奔馳着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巡邏警車的警笛聲。他覺得自己也
許會被警察當作超速行駛而攔下,便更加狂命地加快速度逃竄,甚至穿越紅色信號
燈。會被警察追上的不安,和飈車會招致死傷的恐怖,同時緊緊地貼在他的後背上。
然而,無論如何也必須逃走。
如果被警察追上的話——
兩種恐懼離去以後,純夫重又感到不寒而慄。
他當然知道會因為違反交通規則而受到警察的處罰。同時,他還有另一種害怕,
就是純夫就讀的高中學校裏禁止使用125CC以上的大排量摩托車。而且,他還是無證
駕駛的“老慣犯”。
無疑,純夫會因違反校規而受到處分。在升學時的學生資料上,會增添無法抹
去的污點。
父親與母親如果知道的話,會驚嚇成什麽樣子呢!
驚嚇立即會變成憤怒和嘆息。父母做夢也沒有想到,純夫會偷偷地擁有一輛40
0CC的摩托車,藉着上私塾的機會騎着摩托車連夜飈車。
在埋頭考試復習的生活裏,純夫開始感到無法排遣的苦惱。他狠心拋棄升學的
想法,想要逃進某個自由的天地裏,這樣的願望不時地出現在頭腦裏。
在這樣的狀況裏,無論怎樣鼓勵自己,都已經沒有心思學習。無論怎樣焦急,
都衹能是瞎折騰。
正在那樣的時候,在私塾裏認識的相原昌也告訴他騎摩托車的樂趣。兩人雖說
是同歲,但昌也是外校生,即使在同一個私塾裏,也屬於比約夫差的學生。兩人一
下子臭氣相投起來。
純夫開始時對昌也使用的50CC助動車表示出輕微的興趣。昌也不失時機地慫恿
着純夫。
“如果是大的摩托車,無論是女孩子還是叔叔們,使用起來都很自如。你也試
試啊!”
昌也手把手地教會他騎車,於是他迷上了騎車不能自拔。昌也和一些哥們,
裏備着各種摩托車。純夫記住了簡單的操作要領後,昌也便將大型的摩托車藉給他。
他並沒有像飈車族那樣一頭紮進去,衹是想趁着學習的間隙瀟灑一下。但是,
純夫第一次體會到速度的感覺,便頗感激動。
騎車竟然真的會如此爽心!
從幼年時起,他的人生就是趴在桌子上溫課。但是,一旦握上摩托車的車把,
靠着發動機的力量,立即變成了超人。
能夠用飛起來似的速度,或左或右隨意地移動。奔馳的感覺將純夫已經麻庫的
神經一掃而光。
在奔馳着時,一切雜念頓時消失。飈車好比是輕率地在生與死的夾縫間穿行,
根本沒有夾人雜念的餘地。考試的不安和緊張的情緒煙消雲散,飈車以後衹剩下一
種非常豪氣的感覺。
這比聽音樂更有助於學習。
這也許是歪理,但純夫還是將騎車的速度與考試聯想在一起,鑽牛角尖的性格
使他騎車的技巧大幅度的增長。
“你完全具備駛車的能力,而且你的悟性令人欽佩啊!”
昌也的贊譽令純夫大喜過望,簡直就像吸毒者一樣,沒有摩托車就無法活下去。
他極其渴望自己能有一輛摩托車。
他瞞着父母取出自己的積蓄,作為貨款的定金。但是,每月的還款,無論他怎
樣節儉零用錢,也總是不夠。無奈,他决定欺騙父母,藉口在私塾裏補課,成功地
嚮父母討到了錢。
如果老老實實與他們商量,結果衹會被他們狠狠地痛駡一頓。
父親對飈車族的憎恨比別人更強烈,母親又將純夫完全當作小孩子一樣。如果
純夫說想要騎摩托車,父母對他决不會善罷甘休的。
純夫弄到了一輛雖是半新舊卻是他憧憬的400CC摩托車。當然,他不能將摩托車
開口傢裏去。朋友昌也為他準備了一個停車的地方。
摩托車主的名義也是昌也。在登記註册時如果用純夫的名義,父母早晚會得知
這個秘密。他一邊學習着駛車技巧,一邊卻沒有得到駕駛證,就是這個原因。——
夜的靜寂和初秋的寒意,終於今純夫鎮靜下來。
接下來怎麽辦?——
這正是他在上私塾回傢的路上思考的。增加補課課程這一謊話,不僅僅在金錢
方面,還擠出了秘密的飈車時間。然而,儘管如此,他還必須急着趕回傢。
今天夜裏不能再騎這輛摩托車過癮了。
他沒有想到巡邏警車放棄了對他的追蹤。警察恐怕會在這一帶布下搜查網,無
證駕駛的純夫設法隱瞞自己的身份。他折彎了車上的照牌號碼,使數字難以看清,
而且還塗上了泥。這是他嚮其他飈車族的人學來的。
不用擔心會被人看見車號,最多衹是盤問一下就結束了。
不難想象,警察首先會查駕駛證,而且追趕在後面的巡邏警車會記下摩托車的
特徵,與派出所和其他巡邏警車聯繫。
衹能將摩托車在這裏放一晚上。
純夫這樣决定了,他將自行車放在昌也傢的背後。平時他總是騎着摩托車到那
裏,換成自行車,然後回傢。但是,現在因為與警察扯上了關係,所以再騎摩托車
是危險的。
明天來取吧。
充其量是違反交通法,隔一夜之後,警察也許會將此事忘得一幹二淨。純夫心
想,如果運氣不好的話,就會被當作飈車族而被取締。
這裏離昌也傢大約有兩公裏。如果走得快,用不了多少時間。
純夫下了摩托車。這時,他忽然改變了想法。
即使停放在這裏,放在路邊不太好吧。
摩托車的重量超過180公斤,而且又上着鎖,不用擔心摩托車會被人隨手牽羊拿
走,但當然藏起來更安全。
而且,巡邏警車或警察還可能路過這條道路。如果被警察發現摩托車,好不容
易擺脫警察追趕的成功,就白費了。
不管怎樣,還是推到沒人看見的地方更令人放心吧。
純夫發現在道路前方30米左右的位置上有一幢建築物的黑影。那裏是一個小型
工廠的廢墟,他知道那裏沒有人,那個工廠已經被放棄了。
沿街的水泥墻有一半已經倒塌。但是,如果裏面停放摩托車,根本不用擔心會
被人看見。
想到這裏,純夫便騎着摩托車徑直開到廢工廠的門前。廢工廠夾在雜木林和荒
地之間,沉澱在黑暗與靜寂的深處。
純夫關上發動機,窺察着門內的動靜,感到頭皮有些發麻。但是,他立即拋棄
猶豫,推着摩托車走進雜草叢生的工廠裏。
3
津坂下了公共汽車,朝着商品房密集的區域裏走去。用不了5分鐘,便走到自己
的傢門前。住宅雖然顯得很小巧,但一看見緑色成蔭的小院,工作的疲勞頓時消失,
心情霍然平靜。
妻子美佐子到大門口來迎接。最近她雖然身上已經有了贅肉,手臂和腰部的臌
起,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可以說是主婦的雍容。
客廳裏,女兒佑子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劇。她站起身來,為父親泡茶。她皮膚
白皙,面頰豐潤,鼻梁英挺,嘴唇小巧而性感。在津坂的眼裏,顯得萬分可愛。
“剛纔在車站前看到摩托車飈車,一定是高中生吧。好幾輛巡邏車在追他,但
那個年輕人也不甘示弱啊!”
津坂換完衣服,不屑一顧似地說道,在矮飯桌邊坐下。
“你說好幾輛巡邏車?”
美佐子鸚鵡學舌地問道。
“那不一定是在追趕摩托車吧?”
“不,我覺得是……”
“其實今天有一則新聞很刺激的。”
津坂發現美佐子的眼瞳因激動而發出光來。
“什麽新聞?”
“搶劫者闖入了武崎君的住宅裏呢!而且就在剛纔不多時。”
“武崎君?”
津坂朝佑子那邊瞥了一眼,佑子默默地點點頭。她沒有說話,津坂理解為她還
沒有揮去恐怖的陰影。
“你看到的巡邏車也許正在趕往現場,或是在查找已經逃走的歹徒吧!準是那
樣的。”
真是,津坂這纔感到恍然。追趕一輛飈車的摩托車,巡邏車全體出動,是否太
誇張了。
“是武崎君和那個律子君打電話給佑子的,電話剛剛挂斷。武崎君的傢裏正在
搜查,亂糟糟的,律子君先將事件告訴佑子。她好像覺得,如果將當時的恐怖嚮朋
友訴說,情緒會稍稍得到鎮靜吧。”
喋喋不休的美佐子好像是抑製自己內心裏的恐懼似的,飛快地說着。當然,津
坂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他不僅僅衹是感到興趣,而且他是寫通訊的,這也刺激了
他的職業本能。
武崎傢坐落在朝車站的方向,離津坂傢大約一公裏左右的位置上。他們傢的長
女律子與佑子在同一所女子大學裏讀書,關係非常密切。出自這個原因,兩傢的母
親之間也有些接觸。
武崎傢祖祖輩輩生長在這塊土地上,是從祖輩那裏繼承了大片土地山林的農傢,
土地開發的浪潮將無限的財富賜給了他們傢。
律子來傢裏玩的時候,津坂也見過幾次。她化妝很濃,而且穿在身上的是與女
大學生的身份很不相符的昂貴物品。雖然性情不壞,但言語之間常常會流露出炫耀
自己傢裏富裕的神情。也許是津坂的偏見,他感覺到律子的傢裏充滿着銅臭氣。
津坂首先想到,武崎傢被搶劫者當作目標,也有這一方面的原因。
據說,搶劫者入侵武崎傢是今天夜裏8時以後。律子的父親與哥哥去親戚傢做法
事,預定要住一夜。傢裏衹有律子的祖父母和母親,還有正在讀高中的妹妹。
在傢裏衹剩下老人與女人們的夜裏,災難降臨到他們的傢裏。搶劫者有兩個人,
都蒙着面,手中舞動着刀威嚇着她們。
她們被逼打開了保險箱,裏面的現金和金銀首飾等都被搶劫一空。不僅如此,
搶劫者還很悠閑地在房子裏進行搜查,尋找值錢的珠寶。為了逃稅而藏起來的金塊,
也從養着淡水魚的水池底下被找出來。
他們將傢裏的人一個個地捆綁起來以後,悠然地離去了。律子她們馬上就與繩
索的死結進行着搏鬥,出乎意料地很快獲得了身體的自由,於是嚮警察報案。
“正在現場調查、瞭解被害情況的時候,卻趕緊打電話告訴佑子,這正是律子
果敢的特徵呢。不過,看來時間緊迫,她衹是講了一些耍點。”
美佐子這麽說着,閉上了嘴。佑子又接過話題:
“律子君這個人真的很勇敢啊!如果是我,即使被救出以後還會感到害怕,很
長時間會連講話都講不清楚。但是律子卻好像很會說話,口齒很伶俐啊!”
“律子君平時就是很活潑的吧。”
“是啊!我也想嚮她學一學。她不斷地與各種男人交往着,性格直爽,興趣也
很廣泛。但是,她不會鑽牛角尖的,有了興趣,馬上就放手了。她就是那樣的類型。”
佑子與律子的性格截然相反。佑子面容清秀,但凡事謹慎。也許正是性格的差
別,兩人才相互吸引,産生出親密的友情。
“但是,律子君行動果敢,也許是為了證明她很有錢吧。”
聽到佑子的話,津坂微微感到震動。面對有錢的朋友,佑子好像有自卑感。雖
然津坂也希望生活能過得寬裕,但與武崎傢的資産是無法抗衡的。
但是,津坂重又眺望着桔子的表情,放下心來。佑子臉上浮現的微笑,既沒有
對父母的嘲諷,也沒有任何不恭。
“呃,你……”
美佐子喊道。
“武崎君的傢裏出事,明天你去探望一下吧。”
美佐子一本正經地說道。佑子笑了。
“如果衹是被劫了錢財,根本用不着我們瞎起勁啊!他們傢裏無論被搶去多少
錢財,對他們來說都是九牛一毛啊!我是聽律子君說話的口氣,纔這麽感覺到的。”
“是啊!無論什麽樣的搶劫者,都不可能將土地和山林搬走吧。”
津坂附和着佑子的口氣說着便笑了。
但是,美佐子表情僵硬地望着津坂。
“儘管如此,在這街上的人傢遭搶,大傢都害怕的吧。呢,我們也該想好預防
的措施?”
美佐子頗感不安。津坂發出快活的笑聲,打消了美佐子的憂慮。
“我們與武崎君不一樣啊!搶劫者是估計有收穫纔當作目標的。正因為邸宅寬
敞,纔中了頭彩。這一點,像我們這樣的人傢,小偷是敬而遠之的。”
“也許是那樣。”
美佐子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望着丈夫那副舒心的微笑時,心中的不安消失了。
她受到丈夫的感染,露出白牙微笑着。
也許是覺得他們兩人的交談話外有音,佑子也聳着肩膀偷偷地笑着。在津坂回
到傢時,佑子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此刻已經煙消雲散,恢復了精神。
津坂心想,衹要自己在身邊,佑子就會在心裏感到有支撐。
——與我交談,可以減輕佑子頭腦裏搶劫者那可怕的幻影。
津坂堅信,佑子的變化是表示對父親的信賴。客廳裏洋溢着一種溫馨的氣氛,
津坂感到很幸福。
“純夫還沒有回來?”
津坂突然想起,問道。
“今天私塾放課也許晚了。純夫很努力呀!普通的課程,他已經感到不夠,甚
至還加入特別課程呢。不過,也到該回傢的時間了。”
美佐子朝墻上的挂鐘瞥了一眼。
4
純夫推着摩托車,沿着水泥圍墻污垢的內側走去。雜草和碎木塊纏着摩托車的
輪胎和他的腳,使他無法走快。
儘管如此,摩托車好不容易推到了離大門5米遠的地方。純夫在車把手上加上鎖,
將頭盔挂在摩托車上,取下裏面放着私塾教科書的背包。
這時,純夫看到黑暗中透出神秘的光亮。在廢墟的深處,有一移動的亮光閃了
一下。
純夫頓時緊張起來,窺察着。但是,光的移動衹是閃過,眼前立即變成一片黑
暗。
呢!有人?——
純夫凝神望去,感覺那是手電筒的光亮,覺得有人走進廢墟裏。
到底在幹什麽?——
純夫無法揣測。但是奇怪的是,那個消失的光亮再也沒有出現。如果是拿在手
裏的手電筒發出的光亮,就不會衹是一間便熄滅了。簡直就像是出現了妖魔,純夫
頓時感到不寒而慄。
他擡起腳正想從那裏逃走。但是,他同時也産生了好奇心。看到不可思議的現
象,他不願意沒有確認就離去。他久久地窺察着情況之後,鼓起勇氣,决定嚮閃光
的地方走去。
純夫平時在背包裏常備着雨衣和小型手電筒,因為這也是摩托車的附件之一。
純夫打開手電筒照亮着腳邊,一邊誠恐誠惺地走進建築物裏。
墻壁上衹留下腐朽的窗框,玻璃已經完全掉落,門框上也沒有門,水泥地板顯
得空曠而深奧。木片、紙屑、從外面飄進來的廣告、舊報紙,還有枯草等,都雜亂
地散了一地。
光亮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純夫站在水泥地上,回憶着剛纔透過窗框看到的光亮的位置。廢工廠內傳來蟲
鳴聲,根本沒有人的氣息。
奇怪啊!剛纔的光亮是什麽呢?——
純夫開始懷疑自己也許是産生了幻覺,他不由感到一絲恐懼。他將身體轉嚮門
框的方向,手上的手電筒光亮在黑咕隆鼕的地板上描出一個圓形。他的目光盯視着
這個光環。
地上掉着一個錢包,不像是被扔棄的,錢包的表面沒有灰塵。純夫彎下腰,撿
起錢包。
他打開錢包察看,裏面放着三張一萬元的紙幣,兩張一千元的紙幣。在裝硬幣
的側袋裏脹鼓鼓的,打開拉鏈一看,裏面還放着印章。
不知道是誰掉的,反正先帶回傢吧。——
純夫開始快步離去。
純夫離開廢工廠,奔跑着趕到昌也的傢。昌也是農傢,因此他們將房子背後的
空地當作停車場按月出租給別人。純夫可以隨意地使用其中的一個角落。
純夫騎上停放在那裏的自行車,急急地往傢裏趕去。但是,由於剛纔沒有騎摩
托車而是奔跑着過來的,所以回傢就晚了。趕到傢裏時已經過了10時。
“放課以後,老師把我留下來提問了,問了我很長的時間。”
純夫將腦袋伸進客廳裏解釋道,父母和姐姐都毫不懷疑地點着頭。傢裏對純夫
的信賴度是絶對的。
“不要喝茶。有點心啊!很好吃的。”
美佐子說道,但是純夫關上了拉門。
“我有作業。”
純夫留下這麽一句話,便上了二樓自己的房間。他打開桌子上的臺燈,在椅子
上一坐下,便竪着耳朵傾聽。他沒有聽到有人走上樓梯的腳步聲,確認安全之後,
他將撿來的錢包放在臺燈下。
這是塑料製的廉價錢包,使用的時間還不長。他再次查看裏面的紙幣。沒錯,
是三萬兩千元。
純夫取出印章,放在燈光下察看。印章是非常陳舊的,字跡已經很髒,溝槽裏
塞滿着垃圾,雕刻的姓氏已經很難看清(在日本,用得最多的是衹刻姓氏的印章)。
純夫用鋼筆墨水塗在印章上,在筆記本的角上按了一下,總算看清是“佐藤”
兩字。
這個叫“佐藤”的人掉了現金和印章,一定很着急吧。明天盡早交給派出所。
——
純夫這樣想着,但他馬上發現這樣做無意中會掉人陷阱。去派出所上交錢包,
就必須明白無誤地講出撿到錢包的地點。警察一定會問他:你在夜裏去那種地方幹
什麽。
警察如果問原因,就衹有說謊了。而且,謊話如果編得不圓,警察也許就會將
他當作是受到通緝的飈車族。
巡邏車已經追得我好苦,也許已經作了部署在查找我,這一帶的交通警察應該
知道這件事。
純夫改變了主意,不能貿然地將錢包上交,也許衹能過幾天等警察淡忘了那件
事以後再上交。
但是,如果遲幾天上交的話,警察又會問我推遲上交的原因了!
其他也不是沒有辦法。比如,匿名送到警察那裏。但是,在純夫的心靈深處,
果敢的行動裏往往會潛伏着畏縮的情緒。他的手指不停地撫摸着紙幣,他註視着紙
幣,眼眸裏凝聚着幼稚的目光。
——這錢留着我自己用。
這是毫不虛偽的本性。以前,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零花錢不夠用的窘境。他專心
讀書,不需要所謂的遊樂費用。
在購買摩托車時,純夫也作過周密的計劃。他經過精確的計算,藉口私塾交學
費,用交學費的錢和零花錢,正好可以支付貸款和汽油費及其他費用。
但是,出現了事先沒有想到的臨時費用,騎摩托車奔馳着時,與轎車發生了碰
撞,對方汽車的後擋板上被撞出了一個凹坑。
修理費用花了兩萬兩千元。對方的汽車雖然投過保險,用不着全額賠償,但純
夫卻是無證駕駛。他害怕被父母知道,他希望慷慨地付清那筆賠償費,以致能夠在
秘密的狀態下將一切處理掉。
光這部分臨時付出的費用,就打亂了純夫的計劃。如果下一個正月來臨,湊集
壓歲錢就能夠填補。但是在那期間,高中學校的學費和私塾的學費已經用過了頭。
如此下去,不到正月就會被父母知道。
純夫已經無路可退。
如果將這些錢墊上,就沒有那些煩惱了。
純夫迫切地想着。但是,他還沒有滑頭到心安理得地使用撿到的錢的地步。如
果衹是臨時墊付一下,就不算是昧着良心將撿到的東西占為己有,但上交錢包的事
要等到來年,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純夫忽然想起什麽,便開始仔細地察看錢包。他想到錢包裏有沒有放着能夠證
明失主身份的東西。錢包裏有地方是放名片的。他用指尖打開插口窺察着。
有了!放着名片!
約夫抽出插在裏面的名片。裏面放着兩張薄薄的名片,兩張名片相同。
名片上寫着:“服飾設計佐藤友弘”,還印着東京都北區王子五丁目的公寓名
和電話號碼。
那名片是藍色文字,橫寫格式,不難窺見名片設計煞費苦心,純夫總覺得與名
片上的頭銜非常相配。
這下可好了,有失主的住址了。
純夫心不在焉地將錢包反過來看,不料倒出了砂粒。數量大約有五六顆。對此,
他沒有弓愧什麽特別興趣。
純夫將便箋攤開在書桌上,馬上開始寫信。
今天夜裏,我在市內的廢工廠裏撿到了錢包,本來應該馬上還給你,但因為有
些不便說的原因,我想藉兩萬兩千元。到了明年,這錢一定還你。在還你之前,希
望你能夠原諒我的任性。
純夫將錢包、印章、兩張名片,還有一萬元紙幣用紙包好,然後將紙包裝入一
個大信封裏。就是說,純夫决定除了留下一部分現金之外,剩下的全都歸還給失主。
純夫將名片上的聯絡地址記在筆記本上。為了隱瞞自己的筆跡,信封上和寫信
時的字跡都特地寫得方方正正。也許心虛的緣故,信封的背面是空白的,他沒有暴
露寄信人的身份。
純夫還稱了一下,貼足了郵票。
翌日,純夫將這封信投進了車站附近的郵筒裏。
5
將信投出以後,一切都風平浪靜,安然無恙。
開始的時候,純夫還頗感不安,生怕什麽時候會有不速之客貿然造訪,這種不
安的情緒緊緊地纏繞着他的心頭。
——佐藤這個人,會不會知道我。
純夫這樣叮囑着自己捱過着日子時,怯意也漸漸地從他的心頭淡出。
不料,一個星期後的傍晚,他受到了一次令他心碎斷腸的打擊。那天與平時一
樣,母親美佐子去附近的超市購物,姐姐佑子還沒有從學校裏回來,父親回傢要到
夜裏。
純夫從高中學校放學回到傢裏,還沒有去私塾補課。這個時候,正是純夫一個
人留在傢裏的時候。
他在二樓自己的房間裏正專心做着英語的習題。這時,樓下電話鈴響了。他放
下功課,走出房間。電話機設在房門邊的走廊裏。
他取起聽筒,說道:
“這裏是津坂傢。”
“你是純夫君吧。”
聽筒裏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甕聲甕氣,聲音很不清晰。
“是的。”
“非常感謝,你寄來的信,我已經收到了。”
“請問……你是哪一位?”
對方說話的含意,純夫一下子還無法理解,便反問道。
“我就是佐藤呀!嘿!你把錢包還給我的……”
“呃,什麽?……”
純夫失聲驚訝,講不出話來。驚訝馬上就變成了恐懼,如果沒有將撿到的錢全
額歸還,顯然就是侵吞別人的財産。信上沒有寫自己的住址和姓名,這不能算是完
全表達了歸還的意思吧。
這個人打電話來,是要痛駡我一頓,取回剩餘的錢吧。
純夫焦急萬分,不知道如何解釋纔好。
“你用不着那樣吃驚啊!”
佐藤發出古怪的笑聲。但是,純夫發現一個巨大的疑問,不禁更加大驚失色。
他怎麽知道寄信人是我?
信上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當作綫索的東西,連字跡都已經改變。按理說,要找到
寄信人,是絶對不可能的。
“看來你很喜歡四方型的字吧。寄來的一萬元和印章,太感謝你了。”
“我在信上已經寫了……”
純夫慌忙說道。
“算了。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男子用溫和的語氣打斷了純夫的話。
“你可以按自己喜歡的去做。”
純夫霍然放下心來。
“真的嗎?”
“當然真的。想到你的好意,剩下的錢,我可以不要了。”
“非常感謝你啊!佐藤君。不過,我一定會還你的。”
“其實,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還有別的事情。”
“有什麽事?如果我能夠辦到,就一定幫你。”
見佐藤如此寬容,純夫希望自己應該回報他。
“看樣子你很需要錢吧。你想去打工嗎?看樣子你很需要錢吧。工作很輕鬆的。”
“我已經擠不出時間了。我在上學,還要去私塾補課。當然錢很吸引我,但……”
純夫憨厚地說了實話。
“能夠抽出時間的!你不想聽我說一說嗎?如果條件不合適,你可以拒絶。”
“是什麽樣的工作?”
“在電話裏很難說清,你到我傢裏來一次吧。明天晚上8時以後,你能來一次嗎?”
“這……明天晚上我還要去私塾裏上課……”
“我不能來。無論如何請你必須在那個時候一定要來的。”
“別的日子不行嗎?”
“不行啊!”
佐藤拒絶道,嗓音裏隱含着不悅。
“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就要將錢包的事抖出來。”
純夫相信失主是一個很有心計的人。那種幻想急速地開始崩潰。
“你隱瞞自己的身份,衹是歸還失物的一部分,這是一種虛偽的行為,而且太
狡猾了。你以為說是藉,我就不會報警嗎?我不會原諒你這種卑劣的行為的。”
純夫已經無言答對,神情恍惚,任憑對方說下去。
“如果我將這件事告訴你的學校、警察,還有你的父母,你的處境就會很糟。
怎麽樣啊俄現在的心情就是,錢被人侵吞,我不能保持沉默。”
“錢,我無論如何還給你。”
純夫脫口說道。如果不說話,後果將會變得非常嚴重。
“不!我並不是責怪你。”
佐藤的口氣又陡然改變,從恐嚇變成溫和。
“總之,我衹是希望你明天晚上在那個時間裏,你一定要到我傢裏來。我是怕
你回絶,所以講話纔嚴厲的。我傢離開你傢並不遠,何況如果騎摩托車的話,有40
分鐘就能夠到了。”
純夫又陡感慄然。這個叫“佐藤”的人,不僅知道純夫傢的電話號碼,而且還
知道他瞞着父母的另一面。
“衹是想讓你看一件東西,所以用不了多少時間。平時你從私塾回傢的時候,
就能夠順便到我傢裏了。”
佐藤不顧純夫的猶豫,繼續說道。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住處,我告訴你怎麽走吧。”
佐藤詳細講解了他傢的路程,最後還叮囑道:
“我與你之間的關係,我從不對外人講起。所以,你也决不能嚮別人泄露。如
果你對別人說起,或者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就要控告你侵吞私人財産罪。”
對方挂斷了電話。但是,純夫久久地握着聽筒,怔怔地站立在那裏。
電話的內容說是求人幫助,還不如說是更接近於恐嚇。但是,不可能不去理他
的。撿到失物這件事,會聯繫到無證駕駛摩托車。如果激怒佐藤的話,一切都完了。
純夫發現對方不好對付。然而,如果見一次面,不是能夠緩和一下佐藤的情緒
嗎?眼下衹能孤註一擲,還沒有想出其他好的辦法。
6
星期六的晚上,津坂回到傢裏也已經是9時半左右。
一上午在傢裏寫稿子,下午去一趟出版社,或者出去采訪。這就是他的生活,
頗有規律。尤其是夜裏沒有活動的時候,最晚總是在這個時間裏回傢。
洗完澡,在客廳裏一邊看着電視,一邊與妻子美佐子閑聊。洗完澡後喝着啤酒,
享受着風平浪靜的家庭裏特有的溫馨。電視機開着,卻壓根兒就沒有看,而是與孩
子們交談。
“佑子還沒有回來?”
津坂問。美佐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她應該快回來了。如果晚回傢的話,她會打電話回來的。”
“喂!女孩子晚上玩得太晚不太好吧!”
“佑子是一個很規矩的女孩啊。而且,她也總是與律子在一起。”
美佐子的話音裏沒有絲毫的懷疑。
“我是在擔心那個叫‘律子’的小姐。”
津坂用指甲颳了一下沾在嘴邊的啤酒泡沫。
“她好像是一個很貪玩的人。作為朋友合適嗎?”
“她的確很喜歡炫耀啊!不過,佑子那樣內嚮的姑娘,交那種性格的朋友,不
是相得益彰嗎?”
“說是這麽說的,但如果玩的是那些不好的東西……”
“我們的佑子難道……”
美佐子在鼻尖上洋溢出笑意,將手上的湯匙放在桌子上。
“你在想什麽呢。吸毒、或是不潔異性交往,這些人都是與職業有關,有着特
殊的群體,所以你想得太多了吧。”
“如果不是那樣就好,但……”
“大學生活在女人的一生中是花的時代呀!我們應該給她自由,青春衹有一次
啊!”
“如果你這樣相信佑子,我也無話可說。”
“這孩子,什麽都會對我說的。如果有了戀人,應該馬上就會告訴我的。所以
我對佑子很放心。”
美佐子啜着茶。在她那若無其事的神態中,充滿着作為母親的自信。津坂也衹
好聽憑美佐子的自信,將目光移嚮電視機。
屋子外,電話鈴聲響起。
“一定是佑子打來的。也許今天要晚回傢了。”
美佐子一邊哺語着,一邊站起身來。不料,電話打得時間很長。美佐子回到屋
內後,已經是一副神情不安的表情。
“是不是佑子打來的?”
“不是啊!沒什麽大事。”
美佐子在炕桌前跪下。
“佑子說今天晚上不回傢了。”
“不回傢?喂!你同意了?”
津坂不由重新端坐了一下。
“你不用變得那麽可怕。”
美佐子看見津坂那副慌張的神情,無奈地笑了。
“是我同意的,你儘管可以放心。”
“可是,女兒還很年輕,突然要在外面過夜,你就不擔心?”
“嘿!你聽我說嘛。”
美佐子的解釋是這樣的。
佑子從朋友添田雪子的傢裏打來電話。雪子與佑子是高中時代的朋友,畢業後
進東京都內一流私立大學讀書。
雪子的父親是外交官,此後去海外赴任。雪子的母親也跟隨丈夫去了海外。雪
子現在住在都內世田𠔌區的祖父母傢裏。
佑子與雪子很久沒有見面了。今天星期六,佑子去雪子傢玩。有一名她們共同
的朋友去地方上讀書後到東京來玩,雪子纔找到佑子請她去的。那位朋友自然就住
在雪子的傢裏。好不容易見一次面,三個人决定要談得過癮,通宵度過秋天漫長的
夜晚。
“佑子也是大人了,你沒有理由反對吧。”
“話是這麽說,但願說的是真話?”
“討厭啊!懷疑自己的女兒!雪子君也在電話裏對我說了,而且連雪子君的爺
爺也很負責,用恭敬的語氣對我說,讓佑子住一晚。弄得我很過意不去呢!”
“那人的確是保守黨的政治傢吧。”
“是啊!是很有名的人呢,和電視機裏聽到的聲音完全一樣。”
“如果添田議員作保證,就可以放心了。”
“如果你懷疑的話,我再打一個電話過去?電話號碼我也記下了。”
“這還不至於吧。”
“不過,佑子一晚上不在傢,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美佐子朝着津坂露出無奈的笑容。
大門打開的聲音傳到客廳裏。
“是純夫回來了吧。”
夫婦倆相互打量着時,急促的腳步聲一直傳到客廳邊。客廳的拉門稍稍嚮邊上
移動了一下,純夫的臉從拉門的隙縫間窺露出來。
“我回來了。”
“你肚子餓了吧,還是先洗澡?”
純夫對美佐子的話充耳不聞,粗暴地答道:
“我什麽也不要。我頭痛,馬上就睡覺!晚安。”
“你怎麽啦?呃,純夫!”
拉門用力拉上的聲響代替了他的回答。緊接着是一陣跑上樓梯的聲音。
“這孩子真難侍候,太任性了。”
“也許是考試太緊張,偶爾想發泄一下吧。”
“他說頭痛啊!”
“會是睡眠不足吧。一定是想今天晚上早點睡。如果生病的話,就會到這裏來
量體溫,問問吃什麽藥吧。”
“儘管如此,平時他不是這副模樣啊!”
“這孩子,我要多留意一些啊。”
與談論佑子時不同,津坂庇護着純夫。
7
翌日星期日,秋高氣爽,天空一片蔚藍。
津坂决定給自己放一天假,拋下工作休息。早餐吃得很簡單,午餐去飯店裏訂
菜,美佐子也從傢務中解放出來。
上午佑子來過電話,說傍晚回傢。純夫也沒有很好地吃飯,衹是將自己關在二
樓自己的房間裏。夫婦兩人估算純夫的頭痛也許是真的。但是,純夫不想服藥,看
來衹是頭腦疲勞而已。
無所事事,不知不覺地就到了下午。如果這樣閑到傍晚,對津坂和美佐子來說,
休息天雖然和平時一樣過得平和,卻非常無聊。
然而,風雲突變,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下午1時過後,悲劇因兩名男子的來訪
而拉開了帷幕。
出現在大門口的兩名男子毫不掩飾犀利的目光,表明自己的身份,說是警視廳
的刑警。
“津坂純夫君在傢吧。我們要找他瞭解情況,所以希望他跟我們走一趟。”
“你們找我們傢的純夫究竟有什麽事?”
出來開門的美佐子驚訝地問道。
“昨夜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他作為涉嫌者,我們要對他進行提問。”
美佐子堅信是什麽地方搞錯了。純夫最近沒有去過東京都的市區內。
“難道純夫…”
對美性子來說,來訪者的目的簡直是一個晴天霹靂。但是,她還是強裝出尷尬
的笑容。
聽到大門口的交談,津坂也從裏面奔跑出來。刑警打量着他們兩人,厲聲地催
促道:
“我們趕得很急。總之,希望你們請他本人出來。”
津坂睨視着對方,對身邊的美佐子說道:
“你去把純夫喊來,人一來就清楚了。”
然而,津坂能感到氣壯的,就到此為至。美佐子急匆匆走上二樓,硬拉着純夫
走下樓來。
純夫站在大門口面無血色,眼看就要站不住了。美佐子也倚靠着似地望着津坂。
“果然好像知道什麽吧?”
津坂衹是這麽講了一句,神情萬分沮喪。
夫婦兩人急急地換好衣服,一起同行。兩輛全封閉的警車停靠在不顯眼的地方,
夫婦兩人與純夫分別坐上警車。
警車開到設在北區王子警署裏的殺人事件特別搜查本部。純夫立即被帶往審訊
室。津坂夫婦兩人也被隔離開來,分別在其他房間裏接受詢問。
看這陣勢,不難想象出純夫已經受到了重大的嫌疑。津坂從承辦事件偵破的警
部補那裏聽說事件的原委以後,感到事件的嚴重性,禁不住身體顫抖起來。
殺人現場是北區王子五丁目雲雀公寓四樓401室。被害者是服飾設計師佐藤友弘,
26歲。
今天上午10時,煤氣收款人走訪了被害人的傢,按了門鈴沒有回音。他為了確
認裏面有沒有人,便試着拉了拉門把手,不料房門打開了。
收款人走進換鞋的地方呼喊着住戶的名字。他從走廊垂簾的隙縫間,看見裏面
有一個躺着的人腿,躺着的身姿似乎極不自然。收款人吃驚地跑進房裏,走近他的
身邊。發現是一具慘害致死的屍體,頭部出現烏黑的淤血。
接到報案,警察立即出動。死因是頭部損傷和出血過多。死亡推斷時間估計是
昨夜6時至9時,據推測兇器是一把蠃絲扳子,就掉在屍體的身邊。
警方立即在附近一帶展開調查。昨夜呂時以後,有一名目擊者看見,一名少年
在四樓的走廊裏朝着樓梯的方向跑去。與此同時,有好幾個人聽到公寓前有摩托車
急速離去的聲響。
雖然警方將嫌疑的目光對準了少年,推測是騎摩托車逃離現場的,但光靠這一
點還很難查出那名少年的身份。這時,一名匿名提供情報的人,為警方送來了極其
有力的綫索。電話裏傳來的,是一名男子的聲音。
“我正好走過現場那幢公寓的門前,看見一名高中生模樣的人騎上停靠在那裏
的摩托車離去的,他顯得很慌張,我感到懷疑,便將他的車號記下了。”
警方立即根據車號查找那輛摩托車。在崎玉陸上運輸局的底賬裏,出現了“相
原昌也”的名字。承辦官馬不停蹄地趕到昌也那裏。但是,他衹不過是名義上的車
主。從他的嘴裏吐出了“純夫”的名字。
摩托車停靠昌也傢的邊上。仔細觀察,在油罐的側面,沾有稍微的血痕。因此,
對純夫的嫌疑變濃。因此,警方决定將他帶到搜查本部,聽聽他本人的解釋。
津坂和美佐子接受警方的詢問以後,决意在接待室的小房間裏等待純夫受詢完
畢。
這是一次漫長而沒有止境的等待。承辦官不時地出來,將訊問的情況告訴他們。
津坂夫婦感覺自己簡直就像是在夢境之中。承辦官不斷地告訴他們的事,是他
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令他們不時地感覺到那是現實。
聽說純夫是無證駕駛摩托車,夫婦倆就已經是大吃一驚。但是,更殘酷的現實
在兩人的面前脫去了面紗。
——純夫矢口否認作案,但承認在昨夜8時左右去過現場。
——摩托車上的血痕與被害者的血型一致。而且,純夫穿着的牛仔褲大腿內側
部分也沾有同樣的血跡。
——純夫讓被害者抓着把柄。為了那一件事,讓被害者喊到現場。這可以成為
殺人的動機。
下午5時,好像是暫時休息一下,但純夫沒有回到津坂夫婦的身邊。
津坂夫婦已經頭腦一片混亂,神經極度疲憊。然而,他們還將接受更殘酷的磨
練,承辦官告訴他們一件更加出乎意外的事情。
兩人擔心着純夫的身體,默默地忍受着時間的煎熬。承辦官快步走進房間,朝
他們走來,臉上毫不掩飾緊張的神情。
“你們的女兒佑子君……”
冷不防出現女兒的名字,夫婦兩人面面相覬。承辦官雖然講話很平靜,但他的
神態非同小可。
“已經得知,佑子君也與這起事件有很深的關聯。”
“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津坂頗顯費力地問道。純夫與事件的關聯,他好不容易纔剛剛能夠理解,但佑
子應該是無關的。
“昨夜6時以後,佑子君獨自一人拜訪了被害者的傢。”
“有那樣的事?!”
夫婦兩人同時從嘴裏發出否認和驚訝的嘆息。
“當時,被害者佐藤正嚮佑子君施暴,情勢十分危險。幸好小姐拼命抵抗,
得以擺脫了危機。”
“簡直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那樣的事?”
津坂不能不産生疑竇。光是純夫的事情,他已經縮手無策,不知道如何應對是
好。不料,連佑子也參與進來了。
“全都是事實。因為是她本人述說的。我先嚮你們解說一下剛纔查清的情況。”
承辦官將佑子的供述內容轉告夫婦兩人。
佑子不僅僅被撕破了衣服,心靈也受到了很深的傷害。她無法直接回傢從容地
出現在父母的面前。因此,她嚮朋友添田雪子說明原因,在雪子那裏留宿了一夜。
雪子嚮津坂的傢裏打電話,編了一個謊話令佑子的父母放下心來。而且,讓信
於休息了一夜。
佑子逃離房間以後,不久純夫拜訪佐藤。關於作案動機,搜查本部內部出現了
新的看法。
純夫會不會是親眼看見姐姐受到污辱,纔襲擊佐藤的?或者,會不會是佑子進
行反抗纔殺害佐藤的?還是,姐弟倆合力將佐藤——
夫婦兩人雖然知道警察的調查是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並進行大膽推理的。
從承辦官的口氣中,還是察覺出事態的嚴重性。
這樣下去,佑子和純夫都會成為殺人犯了!——
夫婦兩人黯然神傷,心亂如麻萬念俱灰。
警察找到佑子的名字,是因為掉在現場的一塊紅色花紋手絹,同時還打聽出被
害者佐藤有個戀人是女大學生,名叫“武崎律子”。於是,警方派人趕往律子的住
宅瞭解情況。
警察拿出手絹讓律子辨認,律子說這是朋友佑子的隨身攜帶物品,不是自己的
東西。警察立即趕往津坂傢,等佑子回傢便將她帶回了本部。
到了深夜,佑子和純夫纔終於被允許回傢。雖然嫌疑很深,但還沒有足夠拘留
的證據。
那天夜裏,姐弟倆分別在父母親的面前說了實話。那是兩人嚮警察供述的內容,
但親耳聽到當事人自己直接訴說,夫婦倆不得不長嘆短籲,感慨頗深。女兒和兒子
各自都有着父母所不知的另一面。
純夫昨夜如約於晚上8時拜訪了佐藤的傢。因為前一天佐藤在電話裏還加了一句:
“你來時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在房間裏等我,我馬上就會回來的。如果我出去的話,
我把房門開着。”因此,純夫接了門鈴,見沒有回音,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不料
卻發現了佐藤的屍體。
純夫根本就沒有想報警。他來訪這裏,是因為有着侵吞佐藤財産的欠疚。而且
自己在今天夜裏的行動,除了已經死去的佐藤之外,自然沒有人知道。純夫驚惶失
措地逃離了現場。
佑子從佐藤與律子的關係開始談起。律子嚮英俊的佐藤投之以滿腔的熱情,如
同戀人一般交往着。佐藤有一位叫“古本”的同年齡密友,近來包括佑子在內,四
人常常出去遊玩。
在佐藤的房間裏,佑子學會了打麻將,她漸漸地對打麻將産生了興趣,昨天夜
裏也是事先約好在佐藤的房間裏集合。佑子準時趕到佐藤的住宅,但古本和律子卻
怎麽等也沒有來。
也許是端上來的茶水裏放有安眠藥,佑子莫名其妙地感到懶散。佐藤看到佑子
的模樣,便突然變成了惡魔狂。
佑子殊死地進行了抵抗,在她精疲力竭將無力抗爭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佐藤
不由鬆了鬆手,佑子趁此空隙抓起手提包便逃出了屋外。
津坂漸漸地開始理解事件的狀況,純夫和佑子都完全是各自進行活動,兩者相
互之間並沒有任何關聯。然而,在“殺人現場”這一交叉點上,卻巧妙地聯在了一
起。
不!換句話來說,這個交叉點也就是佐藤這個人。
儘管如此,姐弟倆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卻走到了一起。但是,當事人無論怎麽否
認,這樣的巧合太離奇了。
無論怎麽看,都不能斷定這是事出偶然。因此,警察根本就不相信姐弟倆的供
述。
在這起事件中,有一個人在背地裏下圈套。
全家一直談論到深夜。即使傢人全都睡下以後,津坂也依然無法人眠。
翌日,津坂去了王子警署的搜查本部。他會見承辦官,打聽與事件有關的情報。
衹要女兒和兒子受到懷疑,作為父母的義務,總想努力證明孩子的無辜。津坂的努
力得到警察的同情,警察部分地嚮他講了調查的內容。
津坂提出的疑問,首先就是:“律子與古本是不是沒有如約去佐藤的房間打麻
將?”
據承辦官回答,原因是古本將律子騙走,沒有去佐藤的傢。古本對律子是這樣
說的。
——佐藤的家乡來電話,通知說佐藤的母親得急病,那傢夥急着趕回青森去了,
所以今天晚上的麻將打不成了。我已經嚮佑子君聯絡過了,你不用擔心。——
為什麽要欺騙她。據古本供述,那是佐藤求他這麽做的。
——佐藤早就愛上了佑子,想將她占為己有。但是,他對佑子君無機可趁,所
以就選擇了卑劣的手段。他想將她一個人引到自己的房間裏。
我算是當幫手吧。呢?我不想幹,但這是為朋友做事,何況他還給我錢,所以
我就——
津坂聽完後,發現了矛盾之處,便追問承辦官:
“被害者將我女兒引到房間裏,想要對她進行非禮。但是,在與此接近的時間
裏,卻將我兒子也喊去,這不是很奇怪嗎?”
承辦官一副僵硬的表情回答道:
“你兒子說是讓被害者喊去的,但是卻沒有證人,也沒有證據,有編造的痕跡
啊。比如你兒子說,他將撿到的東西寄送給佐藤友弘,但在被害者的房間裏根本就
沒有發現你兒子說的那種塑料錢包和用舊了的印章。”
這個問題暫時不談,津坂緊接着提出下一個疑問。
“那個在案發前後舉動詭秘的古本,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古本洋次,28歲,6年以前一直在世田𠔌開咖啡店,現在原宿開着一傢飾品商
店。與被害者也許是賭友吧,或許是一起玩的朋友吧,反正交往得很密切。”
“你們對古本就沒有懷疑嗎?”
“雖然不能說他平時的品行很好,但在本案發生時,他根本不在現場。”
“其實,與這起事件有些關聯的武崎律子君,前一天有兩個搶劫者闖進了她的
傢裏。按我的感覺,那起搶劫者闖入事件與這次的殺人,不會沒有關係的。”
“你說的這一點,我們已經知道。搶劫者趁着那天傢裏人少的機會狙擊武崎傢,
而且看來事先知道武崎傢藏珠寶首飾的地方,負責那起事件的當地警署清查了綫索
的來源。結果得知,是那戶人傢的律子君嚮佐藤泄露的。也許是因為戀人關係,
他許心願吧。”
“那麽,佐藤有可能是搶劫者之一?”
“我們當然已經調查過了。但是,他顯然有很明確的不在證明。即使從感覺上
來說,也是清白的。但是,佐藤無意中將律子君那裏聽來的武崎傢的內情告訴過朋
友古本。這是在佐藤生前因搶劫事件而接受調查時,從他嘴裏得到的證詞。”
津坂感覺到胸膛裏一陣悸動。這個古本纔是真正的兇手!這一想法在他的內心
裏漸漸地變成了確信。
“你們調查古本了?”
“這是不應該懷疑的吧。他有能夠證明自己不在現場的證據。”
津坂毫不氣餒。
“能不能考慮是古本又將情報告訴某個朋友?”
“他本人堅持說沒有告訴過別人。”
“他的話靠不住吧!他可以將情報告訴別人,自己在背後指揮。事先完全能夠
設置假象,證明自己不在現場。倘若如此,古本完全可以設置一道屏障,即使警方
的觸角伸過來,也不會發現他參與作案。”
“你的看法很合乎道理阿!”
承辦官淺淺地笑了。
“搶劫事件的搜查本部徹底調查了古本的社交關係。因此,這次事件,我們搜
查本部也咬着已經上了搶劫事件嫌疑者名單裏的佐藤和古本,所以不可能忽視搶劫
事件的。兩傢搜查本部已經聯手在調查古本的背景。”
“那麽,古本自己沒有出現什麽反應嗎?”
承辦官的嘴邊浮現出含有嘲諷的笑意。
“毫不畏懼呀!無論怎麽調查,他都沒有流露出膽怯的神情。他希望我們盡早
查清事實真相,所以毫無顧忌地讓我們調查。”
“呃!他有那麽自信?”
津坂失聲驚道。
“於是,在警察內部,有人認為懷疑古本是一種錯誤。剩下的涉嫌者就是你傢
的兩個孩子。”
因此,警方調查的現狀已經能夠把握了。津坂在腦海裏將推理的要點歸納起來。
一、殺人事件和搶劫事件,古本都是在幕後起作用。
二、因此,具體實施作案的,肯定是與古本有關的人。
三、但是,那種關聯屬於不是靠警方的調查就能輕而易舉地查出來的類型。
四、要將佑子和純夫從涉嫌者中救出來,衹有將潛伏在古本背後的、真正實施
犯罪的人揪出來。
津坂道謝以後離開了警察署。剛被拋進事件的漩渦裏時,津坂衹感到驚詫和絶
望。但是現在,他終於找到了救助孩子們的方向。
若在原來,他應該會欣喜若狂的。他的全身充滿着鬥志。
儘管如此,這也太難了。——
挫折感使津坂的腳步變得沉重。古本顯示出絶對的自信,警察久攻不破的石壁,
難道靠自己個人的力量能夠打破嗎?
不!現在還不能放棄。凡事都應該試試看。而且,沒有其他的辦法。——
津坂重又下了决心。全身的血漸漸地沸騰起來。
我决不能輸!——
津坂在內心裏南語着,在回傢的路上,他的腳步變得輕鬆了。
8
津坂放下工作,埋頭在推理裏。他夜以繼日地分析着,將得到的綫索分別嚮縱
深推測,又將不同的綫索進行組合,或將所有的綫索匯總起來分析。但是,衹是不
斷地失敗,沒有絲毫的進展。
儘管如此,他仍廢寢忘食,欲罷不能,這樣的狀態整整持續了兩天。上帝認可
了他的努力,一個刺眼的閃光在他的腦海裏閃現。當時,津坂的眼睛正恍恍惚惚地
看着電視。
放在客廳裏的電視機正在解說新聞,主題是韓國的政治勢態。帶着廣播員解說
聲的畫面上,顯示出政界人物關聯圖。人名中最引人註目的是同姓。
這一現象變成了一種啓示。理應遊離在意識之外的視覺,將一個重大的暗示送
到他正在思考着的細胞裏。或者可以說,是全負荷運轉中的頭腦,無意中接觸到了
他的無意識領域,並極其敏感地將這種暗示捕捉住了。
一旦得到靈感,不用多少時間,就能夠將片斷性的綫索組合了起來。大約兩小
時左右,就産生了推理的思路。
晚餐後,津坂將傢人都召集在客廳裏。人人都顯得很憔悴,灰暗的臉色圍在餐
桌邊。其中最消瘦的,也許就是津坂吧。他的下眼瞼已經出現黑框,鬍子也幾天沒
有颳過,顯得很落魄。
然而,為了給傢裏人打氣,他在說話時竭力使自己的嗓音顯得明快。不僅僅在
外表上,而且心理上也窺現出開朗的神情。
他的神情不久也感染了傢人。在進行着以下的對話時,已經僵硬了好幾天的表
情也都霍然而解:
津坂:純夫歸還給佐藤的錢包吧,據說在佐藤遇害的現場房間裏沒有找到。但
是,我覺得那個錢包其實不是被害者佐藤友弘的錢包。
純夫:真的!但是,裏面放着名片和印章啊!
津坂:在日本,姓佐藤的人很多。另一個叫佐藤的人,為了便於理解,我們將
他設為“它”,是那個S的人。印章也是S的。
純夫:那麽,名片呢?如果衹有一張,也許可以認為是從別人那裏即佐藤那裏
得到的,但同樣的名片有兩張啊!
津坂:兩張是從佐藤那裏得到的吧!
佑子:會給兩張名片的人……不會有吧!
津坂:當時與佐藤初次見面的人,有兩位。所以佐藤就給了兩張名片。
美佐子:那樣理所當然會兩個人每人給一張的。但不會在一個人的錢包裏放着
兩張呀。
津坂:其中一人是赤裸着身體,因此就交給同伴即S了。但是S後來忘了給另一
個人,所以S的錢包裏就有了兩張名片。
佑子:不對啊!赤裸着身體與初次見面的人見面。會有這樣的事情嗎?
津坂:會有的。比如,遊泳池邊,或海濱浴場。
純夫:我明白了爸爸,那個錢包裏還有砂粒,也許現在還留在桌子的角落裏。
所以不是在遊泳池裏,是在海邊。
津坂:那些砂粒也許能幫助找出S呢。據說如果給專傢看,即使一顆砂粒,也能
夠知道是哪裏的海邊。
美佐子:不過,你說兩個人中一個赤裸着身體,一個穿着衣服,這會是怎麽回
事?S也許是受傷了,還是不會遊泳?
佑子:如果是受傷或不會遊泳,應該不會去海邊吧。
津坂:我覺得S是在海邊工作。比如,會不會是海邊房屋的職工。綫索就是印章,
將印章帶在身上,難道不會是為了在出勤本上蓋章嗎?
純夫:老爸,了不起啊!你真會推理。那個錢包還是新的,剛用不久,而且裏
面還放着名片,這說明與佐藤第一次見面,就是今年夏天。
津坂:那麽,我們談下一個問題。純夫進去的那傢廢棄的工廠,會不會是聞人
律子傢的兩名搶劫的人作案後的隱蔽場所,就是他們換衣服的地方?
純夫:我也有那樣的感覺,對警察也說了。當時我在那裏看見的閃光,好像是
搶劫的人使用的手電筒發出的光。
津坂:他們察覺到你正走進廢工廠裏,便關了手電筒。而且,他們擔心你發現
了什麽,心裏感到害怕,便跟在你的後面。
純夫:給我打電話的,是S或他的同夥吧,一定是的。而且他們還跟蹤着我,觀
察我的日常生活,所以纔知道我去私塾上學。
津坂:你從來沒有感覺到吧。就是說,跟蹤你的人也是騎摩托車的。
純夫:為什麽跟蹤與摩托車聯繫在一起?
津坂:在去私塾的路上,有一個地方車輛很擁擠吧。
純夫:對了。即使車輛很堵,衹要是騎摩托車,也能夠在車輛之間很靈活地穿
行過去,所以不能用汽車跟蹤。當然,如果是自行車,它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摩托車。
那麽,跟蹤我的,就衹有摩托車了。
津坂:你的牛仔褲上沾着血,也是一個圈套。兇手等着你在佐藤的公寓門前下
車。而且,將事先準備好的佐藤的血,塗在你的摩托車上。
純夫:兇手就連塗血跡的位置都已經想好了。在駕駛着摩托車時,需要用雙膝
緊緊地夾着油罐,使摩托車在行駛時保持穩定。因此,在油罐上塗上血跡,牛仔褲
肯定會將血跡吸收的。
佑子:這是騎摩托車的常識。不騎摩托車,當然就不會知道。
純夫:如此說起來,那個打電話給我的人還說,從我這裏到王子的公寓,騎摩
托車的話40分鐘就到了。我感覺到他已經試驗過。
津坂:那麽,我們再來談論下一個問題吧。不難想象,至少兇手中有一人是騎
摩托車的。但是,在騎摩托車的人中間,如果是幹搶劫和殺人之類的事,在飈車族
中給人的印象也是很兇狠的那種人。
美佐子:是啊。你說過,闖進武崎君傢的兩名歹徒,他們的體型全都是25歲到
30歲的模樣吧。從年齡來看怎麽樣?
津坂:將他們假設為原來是飈車族的人試試。
佑子:叫“古本”的那個人,會騎摩托車嗎?
津坂:不會,聽說他什麽都不會。但是,仔細分析,我覺得他以前好像與飈車
族有過交往。
純夫:是啊。即使自己不騎摩托車,也會有過接觸。
津坂:像你這樣單獨騎車的人也許不會知道,飈車族是集體行動,所以有固定
的聚集場所,我去采訪過。
純夫:是咖啡店之類的地方吧,這條街上也有。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津坂:古本六年前在世田𠔌區經營着一傢咖啡店,我覺得應該是那個時候與兇
手認識的。
美佐子:真了不起啊!綫索不是都湊齊了?當時出入咖啡店的飈車族中有一個
叫“佐藤”的人,而且今年夏天在海邊工作。現在,這一與兇手有關的部分已經知
道了。
津坂:現在還衹是紙上談兵的階段,但這樣考慮,事件就前後吻合,條理相當
清晰了。當然不明確的部分很多,但以後讓警察來查吧。我們是外行偵探,如果謎
底都讓我們解開了,警察會感到臉上無光的。
兇手方面也許有人與被殺的佐藤同姓。津坂提出的這一新的視角,引起了搜查
本部的註意。
警方立即沿着這一推測展開調查,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通往真相的道路。
承辦官訊問棒子:今年夏天佐藤與古本去過哪裏的海濱?律子聽他們兩人談起
過在鐮倉的海邊遊玩的事。警方將調查的焦點首先集中在鐮倉的海邊。
刑警找到專門接待海水浴客的沿海商店。如果光是“佐藤”這一名字的綫索,
要找到他也許還要花費更多的艱辛。但警方手裏還有強有力的證據,那就是印章的
圖形。
有一傢海邊的商店,職工在出勤時必須按印。因此,警方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就查找到相同的圖形。
警方的調查重點移到印章圖形的當事人身上。佐藤悟郎,25歲,失業,衹是在
夏天時以雇傭的身份進行臨時性的工作,居住在橫浜的磯子區。
佐藤悟郎與古本曾有過接觸,六年前兩人都住在世田𠔌。警方重點調查他們在
那一時期裏的經歷,馬上就發現佐藤悟郎在當時是當地飈車族之一,並得知古本經
營的咖啡店曾是飈車族的聚集地。
在佐藤悟郎的同夥裏,有一叫“守田健”的同年男子。兩人以後都從飈車旅裏
分離出來,但相互之間保持着交往。守田健沒有固定的職業。
警方搜集到旁證,查問佐藤悟郎。佐藤悟郎招供了,在承辦官的面前吐出了古
本和守田健的名字。
古本是將“六年”這一時間的流逝作為防禦堡壘的。他估計,警方如果懷疑自
己,就會清查他的交往網絡。但是,警方衹會將重點放在“現在”,調查範圍擴大
到六年之前的可能性極小。
何況,另外兩個人衹不過是店裏的客人,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交往。古本估計警
方找到這兩個人的概率幾乎沒有,於是便實施了犯罪。
古本在六年前通過兩人在咖啡店裏無意中的交談,看出他們擁有惡劣的品質。
在不久前再次見面時,古本對他們的記憶在頭腦裏蘇醒了。古本相信,如果讓他們
兩人去幹,一定會趨之若騖的。
古本沒有猜錯,他們一口應承。兩人也堅信如果躲在古本的背後,警察是查不
到自己的。
的確,如果光將目光盯着古本,不調查他的周圍,要查出躲在他背後的犯罪實
施者是很睏難的。
“幸好得到你啓示,纔成功地找到對方的弱點,使事件得以一舉偵破。”
承辦官承認津坂的推理很準確,他不停地道謝着,並就佑子與純夫蒙冤一事道
歉。
9
兇手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事件的真相得以大白。以古本的供述為主,經歸
納如下。
主謀者古本手頭拮据,雖然經營着一傢時尚商店,以面對女性的裝飾品為主,
但資金周轉仍不通暢。
古本還想要有用於玩樂的錢。與工作相比,他的性格更喜歡休閑。而且,他總
是夢想着能夠一擲千金。
一起玩樂的朋友佐藤友弘找到了武崎律子這位能夠出錢的人。古本看出他們兩
人裝得像是一對戀人,但佐藤衹是利用律子用她的錢玩而已。
律子什麽都對佐藤說,就連家庭的內情都毫不例外。傢裏平時放着珠寶和藏錢
的地方,都心安理得地告訴佐藤。
在閑談中,佐藤將律子說的話告訴了古本。古本决意將它占為己有。但是,自
己投身進去,警察順着信息傳播的途徑,馬上就會找到他。
希望能夠找一個安全的夥伴。
古本滿腦子都想着要找到同夥。
正在那樣的時候,古本要與佐藤一起去鐮倉的海邊遊泳,在回傢途中,在沙灘
上與兩名以前的朋友邂逅。
佐藤悟郎在海邊的一傢商店裏工作,守田健也來那裏遊玩。佐藤悟郎穿着遊泳
褲,兩人交談了眼下的生活狀況。古本關閉世田𠔌的商店,來到原宿後一直持續至
今。
古本順便又將佐藤悟郎和守田健介紹給佐藤友弘。佐藤友弘就是那個時候將名
片交給兩個人的。古本拉着佐藤友弘離開了那裏,他是不願意讓佐藤友弘對佐藤悟
郎的印象太深。因為從看見兩位舊友的時候起,他就知道可以將此兩人拉入同夥。
古本男選時間與兩人見面,闡明了自己心裏的打算。不出所料,佐藤悟郎和守
田健痛痛快快地答應了。到手的情報是準確的,搶劫成功了。
佐藤悟郎和守田健在實施搶劫之前,還在附近進行了觀察,在不遠處發現有一
座廢棄的工廠,於是便决定將它用作作案以後的隱匿場所。當天夜裏作案以後,兩
人首先逃人廢工廠裏,暫時將搶來的東西藏在這裏。他們害怕帶着搶劫得來的物品
逃跑,會受到警察的盤問。
在廢工廠裏時,他們感覺到工廠外有人。於是兩人關掉手電筒,躲在黑暗裏,
盯盯地註視着人影走進屋子裏後的動靜。
人影沒過多久便離去了,但他也許已經看到了我們的舉動,如果他嚮警察報案
就糟了。
“我們跟着他看看。”
守田健提出。這天夜裏他正好騎摩托車。於是,守田健跟蹤着純夫一直到他的
傢裏,見純夫不像是報案的模樣,心中的石頭纔落了地。
但是,佐藤悟郎與守田健分手以後,發現錢包丟失,嚇得雙腿發軟,看來是在
換衣服時掉在地上的。
他想起剛纔的人影做過一個彎下腰撿東西的動作。
古本得知後也驚慌失措了,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辦法輓回。如果喧鬧起來,
反而會被人發現搶劫事件與錢包的關聯。兩人衹能默默地觀察着純夫的動靜。
守田健調查純夫的日常生活規律,還查清純夫的家庭成員構成,告訴主謀者古
本。古本這時纔知道純夫與自己有着一種奇怪的緣份,純夫的姐姐佑子經過朋友律
子的戀人佐藤友弘這條綫,與自己也處於見過面的關係。
但是,古本想不出使這種關係發揮作用的招術。古本他們衹是祈禱着希望純夫
沒有發現撿到的失物與搶劫事件的關聯。除此之外,他們縮手無策。
然而,這時出現了完全出乎他意外的事情。佐藤友弘將古本喊去,給他看一封
信。收信人是佐藤友弘,但沒有寄信人的名字。
“我本來就懷疑是不是你們幹的,這封信就已經很清楚了。襲擊律子傢的,就
是在海邊遇見的那兩個人,是你慫恿他們的。信封上的郵戳是律子居住的那條街的
地名,撿到錢包的時間,據信上寫着就是搶劫事件發生的那天夜裏。”
“別開玩笑。我不知道啊!”
古本矢口否認,但佐藤友弘冷冷地笑着。
“錢包裏放着兩張我的名片,而且印章的姓也是同姓佐藤,所以撿到的人錯以
為是我的東西,就還到我這裏。在大海邊與他們打招呼時,我看見兩張名片都塞進
了那個叫‘佐藤’的人的錢包裏,那個錢包我還記得。”
古本毫無辯解的餘地。佐藤友弘變得更加趾高氣揚。
“反正,我馬上要去警察那裏報案。如果化驗指紋,就最清楚了。”
“你等等。我們不是朋友嗎?”
“你們幹了壞事,就與我是朋友了?”
“我承認,我們闖進律子君傢裏搶劫,是靠着你這裏聽來的情報。你會幫助我
們的,你必須裝作不知道。當然,搶來的東西,我們也分給你。”
古本如驚弓之鳥,拼命地哀求着。
“如果你這麽說,我可以保持沉默,但……”
“是嗎?那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但是,這是有條件的。現在,我把你看作朋友,求你一件事。你如果不聽從
我,我就將這封信連同裏面的東西一起交給警察。”
除了順從佐藤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古本衹好認命了。
佐藤提出兩個條件。第一,這封信是他們作案的物證,古本用五百萬元將這封
信買走。就是說,作為分贓提供情報的費用。
第二個條件就是與佑子有關的。佐藤從以前起就對佑子懷有陰暗的欲望,他屢
次嚮她討近乎,但佑子都沒有正眼瞧他。因此,佐藤打算用暴力占有她。他要求古
本將佑子引進房間裏,同時設計不讓律子闖進來。
聽到這個計劃,古本在內心裏涌出了殺意。
寄信人就是佑子的弟弟。這傢夥還一無所知。——
佐藤已經知道古本他們的秘密。這樣的話,殺掉他更安全。但是,如果貿然殺
人,警察調查的焦點就會凝聚在與佐藤關係較為密切的自己身上,也許還會重新調
查那起搶劫事件。
然而,如果巧妙地利用佐藤身邊純夫與佑子姐弟倆的人際關係,警方懷疑的目
標就會轉嚮別處。
在他們三人之間,真是有着一種奇妙的造化。古本認定,如果最大限度地利用
這種奇緣,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殺害。
“好吧。我接受你提出的這兩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