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也沒有幹的間諜
“好吧,”蘭德說,“告訴我一下。”
哈思延謹慎地點燃一支煙,沉思着似乎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他身子一靠,非
常簡單地說:“我這個處裏有一個間諜。”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蘭德以新的興趣審視着這位光頭先生。在業務上他己經與哈思延有五年的交
道了,他越來越敬重這位先生的精明與果斷。像哈思延先生這樣,不到50歲就晉
升為一個重要部門的長官實在是一個意外——他是保密處惟一的一位清楚瞭解
“絶密”資料的人。
“想讓我去監視他嗎?”蘭德問。
“我知道這個間諜的身份。”“
“你知道?”
“知道與證實是兩碼事,蘭德先生。”
蘭德的眼光越過泰晤士河,盯着大笨鐘霧遮的面龐。“這些天來,在某些方
面,閃電行動不需要絶對的證據。”
哈思延輕衊地點點頭。“但是,我們不想去傷害一個女人。那個間諜就是我
的秘書,麗絲小姐。”
蘭德吹聲口哨。“原來你讓我午餐時來這兒就是為了這個?”
“的確是的。我已親自做了相當細緻的調查,你可以想像,至於她的罪行,
無可置疑。”。
“一個間諜怎麽能夠獲取這樣的位置呢?保密處處長的私人秘書?”
“安娜。麗絲跟我幹了多年,我調任這個位置時把她帶了過來。當然她是經
過嚴密政審的,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那麽會不會是誤解呢?”蘭德間。
“親自聽聽證據吧。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事實上,從我接任這項工作以來
——泄密的事件就常有發生。一個業佘無綫電話務員曾經用短波無綫電機將我們
的機密發送到法國,從那兒一定又被轉發到了俄國。他使用的是一種相當直白的
密碼,英國情報機構幾個月前已將其破譯。
“讀了這份報告我感很意外。那個人的名字叫英利凱。彼,他習慣於在每星
期五夜裏10點鐘在自己的無綫電上播音。當然,他有時還播發些當天下午我纔口
述過的信息和數據!他所得到的信息,除了我本人和我的秘書之外,不可能有人
知曉。”
“逮捕彼了嗎?”
光頭先生搖搖頭。“他們想確認在彼和麗絲小姐之間有一種確切的聯繫,有
可能的話將其同時逮捕。當然,他們在這兩個人周圍都安置了人員,這並不難。
她衹有在星期五下午5 點之後纔離開辦公室,我們知道,彼總是在星期五夜裏l0
點纔得到信息。”
“5 個小時?”
“5 個小時。她度過這5 個小時的方式總是一成不變——與我們的一些青年
雇員待在希爾屋酒館。希爾屋坐落在大彼得大街,發薪日許多人都喜歡到那兒去。
他們成立了一個像星期五夜總會那樣的組織,其中就有安娜。麗絲和其他三四個
姑娘,還有三位先生,他們都是同一個辦公室的成員。很安全,他們都熟知處裏
的規定,公衆場合不許談論辦公事務。我想他們會喝上幾杯啤酒,然後吃些三明
治,有時還會成雙結對去看電影。”
“英利凱。彼呢?”
“他連續三個星期五夜晚都到希爾屋酒館,6 點到場,通常停留一個小時。”
“這似乎能夠作為證據。”
哈思延點點頭。“但是卻沒有如何傳遞信息的證據。我們請了高手進行調查,
一直還沒有發現她傳遞信息的方式。”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她和其他人坐在墻邊的一個桌上飲茶,彼進酒館後總是坐在
房間對面的酒吧間裏——總是背對着她。他在那兒時,她從沒離開過桌子,從沒
提高嗓門,這一類的行為,什麽也沒有做過。沒有任何可以使她傳遞信息的物理
渠道——但她卻傳遞了,每星期五夜裏!”
“小範圍無綫電?”蘭德猜測到,“像步話機一樣?”
“她談話時不是至少有五六人在場嗎?不可能。再說,如果那樣他便不必冒
險進入酒館,他可以在酒館外接收無綫電信息。不可能,一定還有其他方式——
一些我們的小夥子們還沒有見過的方式。”
“這就是這次讓我來的目的吧?”
“這就是讓你來的目的。據介紹你對這些情況特別在行,蘭德。上司讓我來
尋求你的幫助。他們今晚要在希爾屋聚會,我想讓你去看一看。”
“好吧。”蘭德同意了,因為這正是他的工作,如果他能夠喝着冰鎮啤酒來
幹他的工作,那真是太好了。答案可能很簡單——總有一些很簡單的事情。由服
務員來傳遞信息一這就是最直接的一種方式。
外面傳來一陣歡快的說笑聲,一看壁鐘,午餐時間已過。蘭德嚮哈思延點點
頭,從側門走出辦公室,並隨意地一瞥,看到了剛剛坐到外間辦公桌旁的一位金
發女郎。
她看起來並不像間諜。
不過,間諜從來都不像是間諜。
早秋的星期五夜晚,希爾屋酒館是一個該城年輕公務員們聚會的熱鬧場所。
兩位服務小姐,一點也不像瑪利亞,不停地忙碌着,轉遞着大號啤酒杯子,人們
都在談論着假期和周末計劃。
蘭德5 點之前趕到,極力想坐到墻角的桌子旁,但服務小姐卻不客氣地讓他
坐到別處去。“有幾個公務員已經頂訂了。這裏。”
他在酒吧盡頭找到了一個位置,想像着酒吧這麽擁擠,英利凱。彼是如何找
到位置的。下午他在檔案中找到了彼的照片,並仔細研究了這個皮膚光潔、略有
貧血的形象,直到確認自己能認出他來。
“蘇格蘭威士忌,加水。”他告訴酒吧服務員,雖然他喜歡的是啤酒。飲料
一放到他面前,他便坐下等着,從後部的鏡子裏研究着每一個進來的顧客。
5 點20分,安娜。麗絲領着一群活潑的年輕人走進來,她第一個走到墻角桌
子旁,選擇了墻邊的椅子。點了飲料,燃上香煙,這群育年人快快樂樂地聚在了
一起。6 點過後英利凱。彼走進來,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嚮吧臺坐下。蘭德又點了
一杯加水威士忌,等待着。
他馬上意識到,當彼背對安娜時,彼能夠從一面鏡中清楚地看到安娜。不過
這一點並沒有幫他什麽忙,因為他們倆沒有進行任何形式的聯絡和溝通。彼埋頭
喝着飲料,幾乎是一動也沒動;安娜似乎完全被包圍在聚談之中。
過了一陣子,他們各自又點了些飲料,不過,服務生探身給安娜服務着,一
會兒也沒有離開,更沒有走嚮吧臺的英利凱。彼。
終於,整7 點時,彼付清最後一杯飲料的費用離去了。蘭德確信那天夜裏不
會有無綫電泄密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在事先約定的地點,哈思延遞給他一封破譯的情報:“像往常
一樣,他昨夜l0時發出了這條情報。”
情報內容是。琥珀中隊開嚮第5 基地,核潛艇下周恢復正常巡邏。
哈思延清清嗓子:“有關核潛艇的情況是我星期五早上口述給她的一份情報。
其他情報來自星期四。”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蘭德說,“她不可能傳遞給他——至昨天夜裏不行。”
“那麽會是什麽時候呢?”
“午飯時呢?”
“沒有出門——在職工餐廳用的餐。”
蘭德擦了擦額頭。“確信沒有其他人知道嗎?衹有你和麗絲小姐知道?”
“沒有其他人。”
“讓我考慮一下,哈思延。”
星期一早上,蘭德佈置對哈思延進行安全審查。
“你已經調查了我那麽多問題。”哈思延在第二個星期五的早上又見到蘭德
時說。他的問話聲調平淡,一點也沒有惱火。
“我調查每一個人。不過你已經順利地過關。”
“本應如此。”光頭先生點燃一支煙。“情況怎麽樣?”
蘭德想了想,沉思着說。“本周有什麽重要情報傳給她嗎?”
“沒有。我找藉口讓褸下另一位姑娘處理一些事,我還親自打了一些字。”
“製造一些情報,大型情報。”
“核潛艇進行大修,行嗎?”
“太好啦。”
“你要幹什麽?”
蘭德看着他說:“今夜我想和她坐在一起。”
“我該怎麽安排?”
“你想些辦法。”
星期五夜總會裏的一個瘦身材、短頭髮的年輕小夥子,把蘭德領了來,並介
紹說這是處裏派來的工作人員。大傢都很友好,包括安娜。麗絲。雖然他們似乎
覺得很奇怪,竟然有一個36歲的新手加入到他們青年人的行列中。
安娜。麗絲靠在椅子上,鼻子裏噴出兩股煙霧。“蘭德先生,過去在哪兒高
就?”她問道。
“駐外機構,大部分時間在——埃及、伊朗。”
“那兒很熱吧。”
“熱。不過我倒更喜歡那兒的氣候,不喜歡倫敦的氣候。秋天的潮味能浸透
你的骨骼。”他嚮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服務小姐,他看到英利凱。彼已坐在吧
臺旁。
安娜。麗絲就着煙蒂又燃了一支煙,很快地吸了幾口。“人們不歡迎在辦公
室抽煙,”她說,“至少,姑娘們不歡迎,所以我要把幾小時的煙癮補回來。”
蘭德觀察着,這時一位服務小姐又在安娜剛喝完的杯子旁邊放了一杯飲料。
“飲料也需要補一補嗎?”
她聳聳肩,呷了一口。“這兒的飲料很好,我有點兒渴。我們每周五晚上都
到希爾屋來。在倫敦,星期五並不是約會的好日子,從來都不是。”
他微笑着,看着她毫不掩飾的挑釁表情。“我認為像你這樣的一位漂亮的年
輕姑娘是不會遇到麻煩的,即使在星期五晚上。”
“謝謝你,可愛的先生,我將近30歲了,無時不在考慮這個問題。”她看了
看周圍的人們,人們都在熱烈地交談着。“我不屬於他們這個年齡段,真的不屬
於,連你都不如。”
“在這項工作上我是新手。”
她微笑着噴出一大股煙來,煙霧飄在他的臉上。“咱們出去找個安靜的地方
吧。”
剛剛6 點30分,英利凱仍在吧臺旁。蘭德不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麽,問:“馬
上就去?”
“馬上就去!”她捻滅香煙,毫不遲疑地站起身,第二杯飲料沒碰一下。
其他人示過歉意,蘭德帶着她出了門,連瞥一眼吧臺都沒有。他不知道過去的周
五夜怎麽樣,反正今天夜裏沒有人傳遞情報。
半小時後,他倆在索霍廣場附近的一個舒心小吧坐下來,安娜講起了自己一
生的故事。“我至今仍是一個充滿矛盾的兒童,”她說,“也可能我還衹能算是
一個新生兒。”
“你喜歡在哈思延這個處工作嗎?這個位置很重要。”
“我喜歡這項工作,但是不喜歡這個處裏的種種規章制度。不準抽煙,不準
談論自己的工作,不準酗酒,不準交可疑朋友。你知道,你動不動就要接受檢查。
我跟着哈思延工作多年了,不過假若有更重要的工作我也會考慮調動的。”
她似乎還想多說什麽,但卻沒有說。然後她一轉話頭提問起蘭德先生。“你
是搞反間諜工作的?”
“不是。”他半真半假地說。“通常的工作不像抓間諜。幾年前我曾幫助調
查過一些直接攻擊英美軍人的撲剋欺詐案。他們使用的詭計很有意思。”
“生活中處處都有詭計。”她說。“希望你不是在玩詭計,蘭德因為我似乎
有點兒喜歡你了。”
最後,他們穿過薄霧,走到她的住處,在門口握手告別。他沒有考慮要得到
更多的東西。
情報。藍色5 號潛水艇返回大修。
蘭德連讀三遍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根本不可能。”他說着,並非一點兒懊惱都沒有。
“我也這樣認為。這就是我們請你來的目的。”哈思延似乎也迷惑了。
“但是這條有關核潛艇的假情報是我昨天下午口述給她的。
無論如何都是她傳遞出去的。“
“l0點前我一直和她在一起。在希爾屋酒館她始終沒有走出過我的視綫。”
“一定有牽綫人。她把情報轉交給某個人,再由這個人送給英刊凱。彼。”
“沒有,”蘭德說,“我認為沒有。然而彼每星期五夜裏在希爾屋酒館露面
絶非閑坐,但也不會冒險在此與她聯絡。”
“她總是點同一種飲料,有人為她付款。所以說她與服務小姐之間沒有任何
信號。那麽說她在桌上留東西了嗎?”
蘭德想了想。“沒有,什麽也沒有。當然,除了煙蒂,我過去怎麽沒有想到
呢?”
哈思延微笑着說:“在讓你來之前,也就是在第二周時我們想到過。實驗室
檢驗了每一個煙蒂,結果什麽也沒發現一點兒綫索也沒有。”
“還留下什麽了?”
“沒有,”哈思延嘆口氣說,“還有一點沒有試驗。下周英利凱。彼離開後,
我派兩個大漢將他劫進鬍同搜身,看能不能搜出些什麽來。”
蘭德卻立即表示反對。“那樣的話他將要棄之而去,而我們掌握的全部的關
係網頃刻之間將煙消雲散。再說,情報還完全有可能在他的腦子裏裝着。”
“好吧,”哈思延說着揮了一下手,“那又該怎麽辦?殺了她?”
“再給我一周,哈思延,再給我一個周五夜。”
光頭先生毫不情願地點點頭。“好吧,我們給她再製造條假情報。”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蘭德越來越覺得不夠自信。他到了幾次辦公室,仍然假
扮成新手的身份出現,找機會和安娜。麗絲談話。
她總是很友善,但有時也會不客氣地挑刺,但是再也沒有談起過他們之間的
那次隨意的長談。
“明天還去希爾屋嗎?”周四時他問她。
“我總是去。”她微笑着回答。突然,他卻希望若能在其他地方與她見面該
有多好。
那天夜裏回到傢裏,蘭德頭腦一片空白,整晚上都在電視上看美國西部片。
問題的答案竟如此簡單。
周五晚上,他沒有加入安娜。麗絲等人的座位。他在原先自己坐過的吧臺旁
坐下來,在這兒,他可以在鏡中看到她,並能監視到英利凱。彼。
6 點鐘,彼趕到了。他點了一杯常飲的飲料,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墻角的桌子
旁。安娜。麗絲與自己的一個女同事談興正濃,對吧臺連看一眼也不看。
6 點50分,蘭德走到電話亭,撥通了秘密號碼。
“抓吧,”他告訴哈思延,“我知道安娜的方法了。”
然後他重回吧臺,呷起飲料來。
騷動之後,安娜。麗絲等了幾分鐘,起身離開了酒館。
“對不起,”蘭德說着抓住了安娜的手臂,“恐怕你也要被捕。”
“是你?”她平靜地問了一句,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切。
“是我。很對不起,不過這是我的工作。”他幫她穿上上衣,跟着她走出門。
一出門便把她押上了等候的小車。他問道:“你怎麽會幹起這種小伎倆呢?”
她無神地盯着遠方,等了好一陣子纔回答說:“這個嗎?有時候事情往往很
難說清楚。我想是自己交錯了朋友吧。”
蘭德坐在哈思延對面,有一種對勝利的模糊感。捕獲安娜。麗絲這樣一位聰
明的女子,的確不能使人産生興奮情緒。
“她是怎麽做的?”哈思延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曾經遇見過一些牌場老手,他們嚮對桌傳遞暗號的方式是依靠嘴中牙簽
或雪茄的角度。昨天晚上,我從電視影片上看到一些美洲印第安人,於是便意識
到她僅僅是使用了一些變相的賭場騙術。”
“大部分人們噴吐煙霧的方式總是單一不變的,而安娜。麗絲的方式卻變化
多端,有時用鼻子噴,有時用嘴吐,有時一口吐出,有時又分段吐出,還有平行
噴吐或垂直噴吐。哈思延你知道吧?英利凱。彼看着鏡子,而安娜用煙霧傳遞着
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