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與兇手
張少一 譯
H·C·貝利(1878一1968)
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早年從事社會小說的寫作,後改為寫偵探小說。他的小說的
中心人物,是一個兼職從事偵探破案活動的醫生福瓊。他在英國和阿加莎·剋莉斯蒂齊
名,是英國現代偵探文學“五大作傢”之一。福瓊則是僅次於福爾摩斯的另一個私人偵
探形象。
幾天沒有案子,福瓊就有點心神不寧了。此刻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盤子裏的油桃,這
是他平時最愛吃的,可今天一點也引不起食欲。
“啊,親愛的,別總是這副鬼樣子。”福瓊夫人不滿地說:“別忘了,今天下午還
要到母親傢去參加茶會,你可要打起精神啊!”
“我最討厭在人們面前裝樣子。”
書房裏電話鈴響了。福瓊嘴裏咕膿着走去接電話。片刻之後他回到餐廳,臉上的愁
雲一掃而光,而且帽子已經戴在頭上了。
“男人生來是工作的,女人呢,大概是留在傢裏哭泣的吧。”
他調皮地吻了一下發楞的妻子,說:“親愛的,衹好請你替我嚮母親問好了。”
“是哪個鬼東西打的電話?他想要什麽?”
“是史密森大夫打采的。他什麽也不要,衹要我。再見,親愛的。”說着話福瓊已
跨出門外,留下福瓊夫人在那裏生氣。不過他心裏有底,這種事對她已經慣了,五分鐘
之後她準沒事了。下午她會在母親面前給他找個恰當的藉口的。
福瓊開車嚮史密森大夫傢疾駛。剛纔在電話裏史密森大夫對他說,赫斯夫人受傷了,
有人發現她昏迷不醒地躺在水塘邊。
傷勢嚴重,左胳膊斷了,還斷了兩根肋骨。史密森大夫說看樣子還有內傷,所以他
打電話到福瓊傢,想聽聽他的意見。
史密森大夫傢住塔溫特鎮。這是個古風猶存的小鎮,伊麗莎白時代的建築隨處可見。
車到史密森大夫傢門口時,福瓊從軍窗看到大夫已站在門口等他。
“快說說情況吧。”寒喧兩句,福瓊就急不可耐地問。
“他們真不該找我。史密森大夫皺起了眉頭。”赫斯夫人原來是我父親的病人,
來也一直找我看病。但不久前我們吵了一架,她就轉到狄隆大夫那去了。狄隆那傢夥和
好多女人有來往。
您是知道這種男人的,福瓊先生。”
“是的,是的。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幹淨。您的意思是說狄隆大夫和赫斯夫人有關
係?”
“哼,跟赫斯夫人的侄女也許關係更深。”史密森大夫看來對搶走他生意的狄隆大
夫耿耿於懷。
“那麽說是這位侄女請您去的?”福瓊有點不耐煩了。
“噢,不,是布裏特先生堅持要請我去的。”
“我的上帝啊!”福瓊喊了起來:“這裏邊怎麽又冒出一個人來!那麽這位布裏特
先生又是誰呢?”
史密森大夫倒是並不着急,他滔滔不絶、東拉西扯地講了下去。福瓊搓着手,耐着
性子聽他講,總算把這些人的關係聽清了。
赫新傢是本地的名門望族,可卻人丁不旺。現在衹剩下赫斯夫人孀居在傢。她膝下
無子,和侄女瓦來莉·凱莉住在一起。她雖已年近70,但身體硬朗,耳不聾眼不花。這
老太太喜歡發號施令,指使僕人幹這幹那,而且脾氣火爆。凱莉小姐屬於那種現代派的
女人,她自稱什麽都知道。不過據史密森大夫講,她也確實懂得不少。還有那位布裏特
先生。他是赫斯夫人的外甥,但沒有和她一塊住。當赫斯夫人摔傷時他不在塔溫特鎮上。
出事第二天他纔趕回來,發現他的姨媽傷勢嚴重,就緊持要把史密森大夫請去。他說這
是很自然的事,因為史密森大夫的父親就一直是他們傢的醫生,如果沒有狄隆大夫插手
的話,史密森大夫也會一直是他們傢的醫生。最後史密森大夫還說到狄隆大夫是個混血
種,他母親是意大利人,所以他還在幫凱莉小姐學意大利語。
“好了,你說得很清楚。”如果福瓊不打斷史密森大夫的話,他也許會一直講下去。
“你剛纔說赫斯夫人是摔傷的?”福瓊問。
“這衹是他們告訴我的。我沒有權力說別的,也不想使你帶有偏見。他們說前天傍
晚一個僕人發現赫斯夫人躺在池塘邊。他們先請了狄隆。我是第二天才去的。我去時赫
斯夫人仍然昏迷不醒。今天還是如此。”
福瓊想:當地的池塘都把挖塘的土堆在四周作成塘堤,堤頂一般離水面都有七八米
高,有的還用石頭砌了護坡。從這樣高的堤上摔下去,當然輕不了。
“現在有人看護赫斯夫人嗎?”福瓊問道。
“晚上有一個護士守夜,白天是凱莉小姐看護。對了那個護士對我說,第一天晚上
赫斯夫人在昏迷中說過話,她聽到像是說‘推倒’等幾個字。”史密森大夫擡眼看福瓊,
“當然,這就便事情有點復雜了。”
福瓊身子一震,問:“赫斯夫人還說過什麽嗎?”
“凱莉小姐堅持說她姑媽什麽也沒說。護士說昨天晚上她再沒聽到什麽。看看赫斯
夫人的傷勢,我也不太相信她能說話。”
“好吧,“福瓊把禮帽往頭上一扣,說:“咱們馬上去赫斯夫人傢,越快越好。”
幾分鐘後,福瓊把車停在了赫斯莊園的大門口。一棟古堡式的小樓孤零零地聳立在
花園中。花園很大,各種花草樹木無奇不有。福瓊的業餘愛好就是收拾花園,以行傢的
眼光把花園掃視了一番,自言自語道:“可惜管理差勁。”
在客廳,史密森大夫介紹福瓊和布裏特先生見了面,握手時福瓊把布裏特打量了一
下,看來他和赫斯太太的傲氣正相反,是個很隨和的人。他也許在軍隊服過役,渾身上
下收拾得相當整潔。“我想看看赫斯夫人的情況。”福瓊說。
“請稍等一下,我已差人去叫瓦來莉了。瓦來莉,就是我的表妹,凱莉小姐,現在
她是這座莊園的主人了。”
正說着,凱莉小姐走進客廳。她身材苗條修長,走路的樣子相當動人;五官也長得
不壞,尤其是那雙眼晴非常有神,當她看人時那眼睛顯露出涉世不深的少女的天真與飽
經世故的中年人的成熟。
“您就是福瓊先生嗎?”凱莉小姐和福瓊握了握手,“狄隆大夫馬上就到。”
“對,對,我們還是等一下狄隆大夫。”史密森大夫說。
“還非要等他?噢,我倒是不懂這套禮節。”布裏特笑着說。
“給福瓊先生上茶。”他又對一個僕人說。
凱莉小姐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福瓊:“我姑媽一直神智昏迷,他們告訴您了嗎?”
“她沒再說什麽嗎?”福瓊問。
“她根本就沒說過什麽。”
“啊,是這樣。”福瓊低聲咕濃道。
茶端來了。跟着進來的是一隻黑色的波斯貓。這是血統很高貴的貓,毛色光亮,雍
容富態。它鍍到客廳中間用它那金黃色的眼晴把客廳裏的人挨個掃視了一遍。
“它的名字叫‘皇帝’,它可是我姨媽的寵物。”布裏特微笑着說。
“好漂亮的皇帝!”福瓊說,他是非常喜歡動物的人,“我想它是餓了,也來喝茶
了。”
“是的,它該喝奶了。”凱莉邊說過從奶瓶裏倒出一碟牛奶放在地上。皇帝看了看
她,鍍到碟子旁,對着牛奶嗅了嗅,甩了甩頭,轉身走到關着的客廳門前。
“它也許是怕見生人吧。”福瓊走過去為皇帝打開了門。
門開了,一位三十多歲、風度翻翻的男子走了進來。
“您就是福瓊先生吧,他們已經對我說了。”他冷冷地對福瓊說。
“是的,我想您就是狄隆大夫囉。咱們什麽時候去看赫斯夫人呢?”福瓊問。
“現在就請便。”狄隆大夫說着就嚮客廳外走去。
赫斯夫人的臥室很大,裏面擺了不少古典式的傢俱,有點中世紀貴族家庭的味道。
由於關着窗簾,室內光綫很暗,福瓊一下竟沒能看清赫斯夫人的床在哪裏,福瓊走近窗
戶,把窗簾拉開一點。一個護士上前幫忙。這是個上了點年紀的女人,小眼睛裏閃着狡
黠的光芒。
“赫斯夫人的情況一直如此,沒什麽變化。”護士說。
“第一天晚上呢?”福瓊問。
“第一天晚上她很不安靜,好像要說什麽。”
“噢,是這樣。”福瓊嘴裏小聲滴咕了句什麽。他又問護士:“那麽她說了什麽沒
有呢?”
“好像說的是‘推’、‘推我’,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在說鬍話。”
“就是說你也不能肯定,對吧。”狄隆尖刻地插了一句。
“我可以肯定她說到‘推'字,然後她就昏過去了。”護士說。
“早晨你下班時她是像現在這樣嗎?”福瓊問。
那護士想了想,說:“這我說不清楚,不過昨晚我看她情況不錯,現在似乎倒更糟
糕了。”
“這種嚴重的摔傷總是時好時壞的。”狄隆大夫蔑視地對着護士說。
“是的,這點你說的不錯。”福瓊說着走到床前,俯下身去。
赫斯夫人呼吸急促而不均勻,她面色蒼白,面容扭麯,額頭有碰撞留下的疚血印跡。
福瓊把手放在赫斯夫人的額頭。那額頭是是冰涼的。他想,摔傷病人一般是要發燒的,
他擡頭問狄隆大夫:“旁邊有方便的房間嗎?”
“我們可以到凱莉小姐的書房去,就在隔壁。”
凱莉小姐的書房收拾得一塵不染。屋內醒目的就是那一排排的書架,似乎在弦耀着
主人的學識淵博。室內沒有什麽陳設,衹有一大瓶鮮花擺在柏木書桌上,福瓊走到窗前,
嚮外掃視了一番,然後轉身靠在窗臺上。
“你們對這件事怎麽看?”福瓊問。
“很簡單,赫斯夫人是嚴重摔傷,骨折加腦振蕩。所有的癥狀都是由此引起的。”
狄隆大夫說。
“您認為她是摔傷嗎?”史密森大夫冷冷地插道。
“恐怕我們還得考慮一下赫斯夫人說的話吧。”
“她說的話!我不知道什麽她說的話,我要考慮的是她在清醒時說的話而不是說鬍
話。”狄隆大夫忿忿地說。
“好了,好了,都不要激動。”福瓊擺擺手說。
狄隆大夫看了看福瓊,用嘲諷的口吻說:“怎麽,您不打算談談您的看法嗎?”
“我嘛,福瓊微微一笑,說:“我在考慮增加一個護士。”
“什麽意思?她已經有了值夜的護士,白天凱莉小姐是不離左右的。”狄隆大夫臉
脹得通紅,“我想您是不信任凱莉小姐。”
“您的脾氣真大,狄隆大夫。”福瓊離開窗臺,踱到書桌前。
“我衹是想赫斯夫人需要一位訓練有素的護士。而且,凱莉小姐也可以喘口氣。您
可以告訴她說這是我的主意。”說完,他像又想起了什麽,又走進赫斯太太的臥室。
福瓊走近床頭櫃,看了看小櫃上擺着的一隻白瓷壺和一隻茶杯。“噢,剛纔忘了問
了。”他對護士說:“你們給赫斯夫人都吃了什麽?”
“狄隆大夫說每隔四小時給赫斯太太喂一點牛奶。”
“她喝了嗎?”
“第一次喝了一點。昨晚上她就沒有好好喝。有兩次好像要嘔吐。”
“噢,是這樣。”福瓊俯下身去註視着赫斯夫人的臉。她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痛苦表
情,看得出,即使在失去知覺中她也是很難受的。福瓊翻開赫斯夫人的一隻眼皮,他看
到瞳孔有些擴大。福瓊起身對護士說:“從現在起不要給她任何東西吃。記住,你要對
這一點負責的。”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開了,凱莉小姐衝了進來,後面跟着狄隆大夫
和布裏特。凱莉小姐疾步走到福瓊面前說:“狄隆大夫說你說的,還要添一個護士。我
們不需要!我完全可以照顧我姑媽,她眼睛裏閃着激動的光。
“福瓊先生可不這樣認為。”狄隆說。
“我說狄隆大夫,您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布裏特半開玩笑地說,“我不知道為
什麽你們要反對,福瓊先生不過是說再請一個有經驗的護士。再說,你們既然請他來,
又不照他說的話辦,這未必有點……”
“我可沒有請他來!”凱莉小姐嚷道。
“噢,行不行了,瓦萊莉,你總不至於反對為你姑媽再請一個護士吧?”
凱莉小姐生氣地瞪了布裏特一眼,又轉嚮福瓊:“我為什麽就照顧不了我的姑媽呢,
福瓊先生?”
“因為責任太重,凱莉小姐。”
“哼,你不如直說你不相信我。”
福瓊看了她一眼,沒吭聲。他轉身問狄隆大夫:“您也反對再請一個護士嗎?”
狄隆一楞,忙說:“如果你堅持,那就請吧。”福瓊看到他飛快地瞥了凱莉小姐一
眼。
凱莉小姐不再堅持了,她問福瓊:“您認為我姑媽的情況很嚴重嗎?”
“是的,非常嚴重。”福瓊一字一頓地說。
凱莉小姐的臉色蒼白,她似乎站立不穩。狄隆大夫忙拖過一把椅子扶她坐下。
“好吧,就照您說的做吧。”她說。
“是的,這樣最好。”福瓊說,他眼睛卻看着狄隆大夫。
“我不會反對的。”狄隆大夫慍怒地說。
吃晚飯時凱莉小姐沒有到餐廳來。布裏特說他的表妹太纍了,不想來吃飯。福瓊說
這是可以理解的,照顧一個重病人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晚飯後福瓊到花園裏去散步。可以看到他在和園丁及僕人們聊天。
晚上他回到了那間給他收拾出來的客房,手裏拿着赫斯夫人床頭櫃上的那把瓷壺和
茶杯。他把茶杯放在燈光下仔細檢查着,茶杯底部幾粒極微小的黑顆粒引起了他的註意。
他取了一小瓷壺中的牛奶,含在口裏品味着。
第二天一早,福瓊把一隻信封扔進了鎮上的郵筒。
早飯後,福瓊又走上花園中的那條小徑。他點上--衹雪茄,慢慢走着,沉思着。當
雪茄燒到他的手時,他從沉思中猛醒過來。
他擡起頭,不覺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眼前是一片盛開的金雀花,襯着緑葉,煞是
好看。他慢慢走着,欣賞着。突然,他停住了腳步。眼前一棵金雀花被大連枝幹一塊砍
去了,落葉撒了一地。
看刀口是新近纔砍的。福瓊腦子裏涌上一個念頭:是誰把這盛開的金雀花連枝幹砍
去的呢?他轉身嚮回走去。
回到別墅,福瓊直上二樓。在赫斯夫人臥室門口,他看到一個女僕在趕那衹波斯貓。
看到福瓊過來了,那女僕對他說:“它想進夫人房裏去,可它會打擾她的。”
福瓊彎下腰,摸了摸那貓,對它說:“你是不是想喝牛奶了,‘皇帝’?”
“不是的,”女僕說:“這兩天它對牛奶碰也不碰一下。它是為它主人難過呢,這
貓真通人性。”
‘皇帝’直起身子,用爪子去抓門把手。福瓊替它打開門。‘皇帝’爬上床,麯捲
在赫斯夫人身邊,閉上眼睛。福瓊看到,儘管赫斯夫人臉色仍很蒼白,但呼吸已平穩多
了。他輕輕走出臥室。
福瓊走到凱莉小姐書房門前。他敲敲門,沒有人應。他推門走了進去,反身把門關
上。他用探尋的目光四下掃視着。屋裏和昨天一樣,沒有什麽變化。突然,他的目光停
在那一瓶鮮花上。
“我的上帝!他輕聲喊了起來。就在那一柬花中,福瓊發現了一枝金雀花。他把那
衹花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他走到書桌前。書桌上堆滿了書。看來凱莉小姐的興趣是在
詩歌和外語方面。一本很舊的羊皮面的書引起了福瓊的註意。
他把這本書翻開,這是一本用拉下譜寫的古代民族習俗。書中夾有一隻書簽,他把
書翻到這一頁。這一頁最上面寫着:無生命之物的怨恨和友善;這一頁中間有一段被人
劃了綫:這樣,在金雀花叢下安眠入睡的人將被這致命的毒劍所擊中。作者解釋道,
命的毒劍是指金雀花的花朵和花籽。福瓊翻到書的靡頁,那上面有一顆赫斯傢族的盾形
紋章,這時他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於是他趕快把書放回原處,轉身嚮門外走去。門開了,
進來的是凱莉小姐。
“想必您知道這是我的書房。”凱莉小姐氣得臉色發白。
“我本以為在這裏能找到你。”福瓊微笑說。“我想告訴你赫斯夫人的情況有好
轉。”
凱莉小姐的臉色由蒼白變成徘紅,她嚷道:“她當然會好轉的,她肯定會康復的。
狄隆大夫說您在疑神疑鬼,可卻什麽也沒有撈到。”凱莉小姐說完衝進屋裏,“砰”地
一聲把福瓊關在門外,福瓊搖搖頭,下樓來到客廳裏。在客廳裏他拿起電話,撥了他實
驗室的號碼。
“我是福瓊,找普裏斯特大夫聽電話……哈羅,普裏斯特!化驗有結果嗎?好的,
我估計是金雀花鹼。對,金雀花鹼。”
“那可是很原始、毒性很低的毒劑啊。”電話裏說。
“是的,所以癥狀也不明顯。好了,我晚上再給你去電話。再見!”
福瓊放下電話。他决定到赫斯夫人摔傷的那個池塘去看看。
走過布裏特房間門時,他聽見裏邊傳出布裏特和凱莉小姐的對話。
“我親愛的姑娘,我們沒有藉口趕他走。”這是布裏特的聲音。
“他在各個房間亂竄,這難道不可以算個藉口?”凱莉小姐的嗓門總是又尖又高。
沿着花園邊上的一條小渠,他來到那個池塘前。這池塘有幾個足球場大小,四周的
圍堤用石頭砌着護坡,坡底在五、六米寬,靠外的斜坡上長滿一人多高的茅草,因此要
從下面是看不到在堤頂上走動的人的。福瓊走上堤頂,他看到堤下水邊外有兩個人,其
中一個人把一根棍伸進水裏好像在試深淺。他招呼了一聲,那兩人擡起頭來。使福瓊驚
訝的是那兩人竟是身着便服的蘇格蘭場警察長貝爾和一名警官。更使福瓊驚訝的是貝爾
警察長告訴福瓊他們是為赫斯夫人摔傷的事而來的,而且他們對福瓊在這裏調查此案也
是一無所知。貝爾讓那個警官到堤頂草叢中再看一看,他則拉着福瓊在塘邊一塊大石頭
上坐了下來。嚮福瓊談不兩天采他們調查此案所掌握的一些情況,福瓊專註地聽着。
這些情況有些他己知道,有些他不知道。那些他己知道的情況,因為來自不同的信
息渠道,對他分析案情還是很有價值的。貝爾談的情況主要有下列幾點:
一、史密森大夫到蘇格蘭場去報了案。他對警方說他的一個女病人摔傷了,但傷勢
和摔傷的過程都有些蹊蹺,懷疑赫斯夫人是被人謀害,所以他請求警方調查一下此事。
但他對福瓊卻從沒有提到過他去蘇格蘭場的事。
二、赫斯夫人有每天晚飯後散步的習慣,而她傢後面的這個池塘又是她最愛去的地
方。她的這個習慣在塔溫特鎮上可以說是人人皆知。她散步時有時是凱莉小姐陪着,但
更多的時候是她自己。
三、通過貝爾警察長在鎮上的瞭解,赫斯夫人在鎮上的居民中的人緣還是很不錯的。
儘管她脾氣火爆,但當她心平氣和時卻是個很好相處的老太太。鎮上受過她幫助或接濟
的人不少,但沒有聽說她有什麽明顯的敵人或和什麽人結下邊私仇。貝爾說,唯一的例
外是史密森大夫。鎮上人說,史密森大夫原來和赫斯夫人關係不錯,但有一次他對赫斯
夫人說狄隆大夫和凱莉小姐私下有來往,赫斯夫人嫌他破壞了赫斯傢族的名譽,兩人大
吵了一架。
後來赫斯夫人再不找史密森大夫看病了。有人說史密森大夫對這事一直心存芥蒂。
這次赫斯夫人摔傷後,凱莉小姐找的是狄隆大夫,但布裏特先生回來後硬要請史密森大
夫。因為布裏特對狄隆不熟悉,對他有些信不過。
四、赫斯夫人摔傷的當天傍晚6點多,有人看見凱莉小姐和狄隆大夫也在池塘附近
散步。僕人發現赫斯夫人躺在池塘邊上的時間是火點左右。幾天以來,他倆從未對任何
人說過當天他們在水塘附近散步的事。
貝爾說到這裏停住了。他看到福瓊眼盯着池塘中央幾株隨風搖擺的蘆葦在出神,他
額前剛纔還很明顯的那兒道皺紋此時卻不見了。貝爾知道。福瓊額頭上的幾道皺紋是他
緊張思索的標志,在他辦案過程中會一直存在,而一但這些皺紋消失了,離結案也就不
遠了。
福瓊聽貝爾半天不說話了,他轉過頭來,似自言自語、好像是問貝爾:“讓我們設
想一下,假設是凱莉小姐和狄隆大夫將赫斯夫人推下池塘,動機是什麽?”
“這很明顯。”貝爾很快地說。”衹有凱莉小姐和布裏特先生可以繼承赫斯夫人的
遺産。而從血緣關係上說,凱莉小姐又在布裏特先生之前。因此,如果赫斯夫人死了,
她的遺産將主要由凱莉小姐繼承。至於狄隆大夫的動機嘛,從他們目前的關係看,他很
有可能成為凱莉小姐的丈夫,因此衹要凱莉小姐成了富翁,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富
翁。”
“是啊,看來動機很明顯,也很充分。”福瓊說:“也就是說,謀害赫斯夫人是為
了得到遺産。有這個動機的有兩個人,凱莉和布裏特。從繼承順序上說,凱莉所得的好
處要多;從作案時間上看,當時凱莉就在附近,而布裏特是第二天才趕回來的。這兩點
都對凱莉小姐不利。”
“是的,凱莉小姐作案的可能性極大。貝爾說。
“那麽,假如最後證實謀殺確實是凱莉小姐幹的,法院將會判她多重的刑呢?”福
瓊慢悠悠地問。
“將會判她死刑。”貝爾肯定地說。
“這就對了。這是個不錯的結局。”福瓊自言自語道。
“什麽,你說什麽?”貝爾沒聽懂福瓊的話。
“噢,投什麽。”福瓊站起身來。“我是說我該回莊園去了,去等某一件事的發生。
到時候我會給你挂電話。”
貝爾也跟着站了起來:“你已有所預料了?”
“是的。不過因為我還沒有掌握事情的全部真相,所以我一直沒有驚動罪犯。這個
謀殺案是夠險惡的,赫斯夫人摔下池塘衹是這個陰謀的開始。後來又有人對地下了毒。”
“好傢夥!”貝爾叫出聲來。“這倒像是醫生幹的事。”
“反正是可以進入赫斯夫人臥室的人。也許是阻止赫斯夫人開口說話,也許是為了
便她必死無疑。”
“下的什麽毒?”
“我估計是金雀花鹼,一種生物鹼。”福瓊說。
“啊,投毒案中倒是很少聽到這種東西。你是怎麽想到這上面的?”貝爾問。
“是貓喝牛奶提醒了我。赫斯夫人的那衹貓對它的牛奶連碰也不碰。一般來說,貓
是不會像狗那樣通人性的。它不喝牛奶必定是嗅到了什麽怪味或看到了什麽人對牛奶做
了手腳。”
“你想是誰幹的呢?”
“那衹貓沒有告訴我,不過瞞不過我。好了,我這就回去,估計要不了多久我們就
會再見面的。祝我運氣好吧,貝爾。”
“你要註意安全,小心罪犯狗急跳墻。”貝爾說着爬上塘堤找那位警官去了。
回到莊園,福瓊先上樓去看了看赫斯夫人。看樣子她的情況穩定多了,蒼白的臉上
也有了點血色。護士告訴他,剛纔赫斯夫人又說話了,這一回她聽得很清楚。赫斯夫人
說得是“是誰推我”。福瓊聽了後點點頭。從臥室出來後,福瓊又去了藏書室。藏書室
在客廳的對面,那裏面有赫斯傢族的幾千册藏書。幾分鐘後福瓊帶着滿意的神情從藏書
室裏走了出來。他在藏書室的一個書架上找到了早先在凱莉小姐書桌上放着的那本羊皮
面的古代民族習俗。
福瓊走進客廳,給他的實驗室挂了電話。
“哈羅,普裏斯特,情況怎麽樣啊?”
“你是正確的,福瓊。牛奶裏含有超量的金雀花鹼。”電話裏說。
“太感謝你了。請你寫一份分析報告,我到時候有用。再見。”
福瓊挂上了電話。
吃晚飯時,布裏特、凱莉和狄隆都來到餐廳。飯後上咖啡時,福瓊對狄隆說:“大
夫,恐怕我們現在得對赫斯夫人的傷勢會診一下。”
凱莉小姐看了福瓊一眼,冷冷地說:“需要不需要我回避一下?”
福瓊一擺手,說:“不,我希望全家的成員都在這裏聽一聽。”
“哼,恐怕不能指望我會幫什麽忙。”凱莉小姐說。
“好了,表妹,你安靜一會兒吧。”布裏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激動有什麽用?先聽聽福瓊先生說什麽。”凱莉不作聲了。
“有些情況你們恐怕還不太清楚。”福瓊呻了一口咖啡說:“赫斯夫人在昏迷中前
後說過兩次話。每次她都說到有人推她。因此現在可以肯定她不是失腳摔下池塘的,而
是被人推下去。”
“兩次!”凱莉小姐叫了起來。
“她第二次說話是什麽時間?”狄隆問。
布裏特的目光從凱莉和狄隆身上掃過,最後落在福瓊身上。
“今天下午。這一次她說得比較清楚。”
“這麽說她的情況好起來了?”凱莉抓住狄隆的胳膊搖了兩下。
“我說狄隆,你沒想到我姨媽會開口說話吧。”布裏特說。
“鬍說,我說過她有好的希望。”狄隆脹紅着臉說。
福瓊擺擺手,止住了他倆。“當我來到莊園後,你們猜我發現了什麽?”福瓊問。
“誰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麽?”凱莉用諷刺的口氣說。
福瓊沒有理會,他接着說:“赫斯夫人不僅僅受了摔傷,有人還對地下了毒!”
“啊!上帝!”布裏特驚叫了起來。
“下毒?”狄隆嘴裏哺哺地說:“你是說有人下毒?”
“我把她喝的牛奶送去化驗了,裏面含有超量的金雀花鹼。”
“金雀花鹼?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名詞。”希裏特說。
“聽說過金雀花吧?”福瓊用手一指餐桌上的一隻大花瓶。他站起來,從那一柬各
種各樣的鮮花中抽出一支金雀花。
“請看,”他把那衹花科了抖,幾粒花籽落在他的手心裏,“看到這花籽了嗎?把
它們磨成粉,這就是牛奶裏的毒劑。花園裏有很多金雀花,而你們傢裏就有一本用拉下
文寫成的書,書中講到了怎樣用金雀花籽製成致命的毒劑。”
“今天早上你闖進了我的書房,你看到那本書了?”凱莉小姐呼吸急促,臉色蒼白。
狄隆大夫不安地看着她。
“是的,今天早上我到過你的書房,你還為此抱怨過。但你們恐怕不知道,我還去
過花園,去過池塘,去過藏書室。好了,現在我要回我的房間去,我要就此案寫一個報
告送交蘇格蘭場。這就是我要你們都留下來聽我講的原因。”他看了看狄隆和布裏特,
緩慢地說:“現在清楚你們自己的處境了吧?”
“這麽說你已經有懷疑對象了?”布裏特說:“你應該讓我們知道!”
“應該?”福瓊打斷了他的話,“我應該做什麽我自己還不清楚嗎?”說完他起來
走出餐廳。
福瓊臥室的窗前有一張寫字檯。福瓊走到寫字檯前伸手推開窗戶。窗外正對着那大
花園。此時天色已黑,一大片金雀花隱
沒在夜色中看不見了。福瓊坐下來,他點上一支雪茄,然後推開一報紙伏案疾書。
然而每寫幾行字就停下筆,傾耳細聽窗外的動靜。此時僕人們也都各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了,樓裏樓外一片寂靜。在有月亮的夜晚,從窗口可以看到花園中那些花木的黑色輪廓
和遠山的黑影。而現在,月亮也被烏雲遮掩,窗外一片黑暗;衹有臥室的燈光在窗外灌
木叢上撤下點點光斑。窗前不時閃過蝙蝠的黑影,帶着吱吱的尖叫。遠處偶或傳來一兩
聲貓頭鷹的哀鳴,給花園投下一層凄涼的色彩。
突然,福瓊手中正在疾走的筆停住了。他聽到花園裏有一種極輕微的異樣聲音,就
像是一頭野獸踩着腳下鬆軟的落葉在悄悄接近窗口。福瓊輕輕伸手把桌上的墨水瓶拿到
手裏。他仔細分辨着這響動的方位。響聲停止了。福瓊猛擡頭,藉着室內射出去的光綫
他看到在兩叢灌木的間隔處有一個黑影。福瓊以極快的速度把墨水瓶嚮那黑影擲去,同
時一閃身躲開了窗口。幾乎就在同時,窗外傳來一聲巨響,室內裏墻上一個大鏡框被擊
得粉碎,碎玻璃濺得滿屋都是。緊接着,窗外又響了一槍,福瓊聽到一件重物倒下的聲
響。
幾秒鐘後,莊園裏亂了起來,樓上樓下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福瓊從窗後走了出來,又坐到他那把椅子上。
窗外傳來一聲尖叫。那是凱莉小姐的聲音。片刻之間她衝進福瓊的臥室。她面無血
色,喘得說不成話:“福瓊……先生,他……他……”
福瓊站起身來,雙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按進沙發裏說,“別害怕,先不要出去。”他
定出臥室。在客廳裏撥了蘇格蘭場警察長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福瓊來到他臥室的窗下。這裏站着幾個僕人在竊竊私語。地上一個人仰面朝天躺着,
還有一個人跪在他身邊。
“大傢回屋去吧,一會兒警察會來收拾現場的。”福瓊平靜地說。僕人們一個個轉
身走了。
狄隆大夫擡起頭來說:“他已經死了。”他嗓音嘶啞了,“他打中了自己的心髒。”
“嗯,這第二槍他倒是打得很準。”福瓊說。
“可第一槍的槍傷呢?”而且他身上濕乎乎的並不是血呀!"
“第一槍他是衝我打的。他身上的,那是墨水。我本來衹想給他留下點記號,可誰
知他竟走上絶路。”
狄隆大夫伏下身去,哺哺地說:“可他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福瓊說,“你還是先看看他的手槍吧。”
狄隆從死者手裏拿下手槍,對着燈光看。便驚叫起來:“怎麽?福瓊先生,這是……
我的手槍。”
“那就對了。”福瓊微笑了。
“您早已知道這是我的手槍?”狄隆臉上是迷惘的表情。
“沒那麽肯定,我想應該是你的或凱莉小姐的手槍。”
“是我的。兩個月前鎮上有幾戶被盜,赫斯夫人害怕,成天嘮叨。我就把我的手槍
藉給了凱莉。當時我們還笑赫斯夫人神經過敏呢。”
“布裏特也一定為你的這一舉動而高興呢。”福瓊說。
“可他為什麽要對您開槍呢?”狄隆問。
“呵,你竟問出這麽天真的問題。”福瓊說。“如果我被打死了,而窗外地上扔着
一把列有你名字的手槍,傢裏又人人皆知你曾把手槍藉給凱莉小姐,你們還能夠洗得清
嗎?布裏特這一手可謂一箭雙雕,他一槍打死了這個投毒案的唯一知情人,又可以把殺
人罪名加在你們頭上。”
“您一開始就知道是他下的毒嗎?我以為您一直在懷疑凱莉和我。”
“對不起,我是有點不公平;可當時我沒有抓到證據,所以我要表示出對所有的人
都懷疑,這樣,真正的罪犯纔可能放心,他纔會繼續表演。”
“布裏特又為什麽非把史密森大夫拉進來呢?”狄隆又問。
“他知道史密森大夫對你和赫斯夫人忌恨於心,所以他把史密森大夫牽扯進來好轉
移我的視綫。史密森大夫為了個人的目的幹的一當事也確實起到了這個作用,不過我沒
有上當。”
遠處傳來警車尖厲的警笛聲。
“好了,這裏留給警察處理吧,我們到客廳去。”
在客廳裏,福瓊點上一支雪茄,坐在大沙發裏。一會兒,狄隆大夫扶着凱莉小姐也
來到客廳。凱莉小姐周身還在瑟瑟發抖;狄隆撫她在福瓊對面坐下。
“福瓊先生,”凱莉小姐的聲音微弱而顫抖。“他,為什麽要幹這事?”
“就為了不讓你繼承這座莊園。所以他精心佈置了這個陰謀,趁你和狄隆也在池塘
附近散步的時候,他把你姑媽推下了池塘。如果她死了,你們倆有最大的嫌疑。因為,
僅僅赫斯夫人死了他還不能繼承遺産。衹有把你致于死地,他這個第二繼承人才能成為
唯一的繼承人。”
“當時布裏特並沒有在現場啊!”狄隆說。
“聰明的小夥子,衹要有一輛汽車,他是很容易造成他當時不在現場的假象的。”
“這一切您是怎麽知道的?”凱莉小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根據現象和推理。”福瓊面露得意之色,“第二天布裏特趕到這裏,看到赫斯夫
人並沒有摔死,他怕她會說出不利於他的話,於是就在牛奶裏不了金雀花毒劑。他的這
一招真是聰明絶頂。如果牛奶裏的毒不被人發覺,那赫斯夫人就死定了,而你們就是將
她推下池塘摔死的兇手;如果牛奶裏的毒藥被人發現了,那下毒的能是誰呢?”福瓊看
着凱莉小姐說,“赫斯夫人的牛奶是你準備的,那本羊皮奇書在你的書房裏,這結論不
是很明顯嗎?”
“那麽您原來也認為是我幹的?”凱莉小姐叫了起來。
“噢,不,你要那樣想可就低估我了。我雖不聰明,可很謹慎。當我在你房中發現
了一柬金雀花,又在你桌上發現了那本書後,我就斷定不是你幹的。真正的罪犯沒有這
樣愚蠢,他這一招做得過分了,反而令人生疑。”
“是的,我也奇怪那本書怎麽跑到我的房裏來了。我很害怕,就悄悄地把它又放回
了藏書室。”
“我在藏書室裏看到那本書了;我猜到那是你幹的。你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這個
幹法很危險,換個人也許又成了你的一條罪狀。”福瓊笑道。
“啊,這一切真可怕!”凱莉小姐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憐的布裏特,他為什麽要
走這條絶路呢!”
“願上帝饒恕他的罪行吧。”狄隆大夫說。
“好了,”福瓊站起身來,“過幾天等赫斯夫人好一點後,由你們嚮她解釋這一切
吧。我現在要去和警察長貝爾見見面了。”他走出客廳。
第二天早上,福瓊來到赫斯夫人的臥室。赫斯夫人和‘皇帝’都在床上安睡。福瓊
搔了一下‘皇帝’的肚子。‘皇帝’睜開眼,對着福瓊憤怒地叫了一聲。福瓊轉身對護
士說,“不錯,她們倆的情況都不錯。赫斯夫人會很快康復的。”
福瓊來到客廳,撥了自傢的號碼。當他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後,他說:“那天母親沒
有駡我吧,親愛的?”
“駡了,駡你是豬玀。”電話裏傳來福瓊夫人嗔怒的聲音。
“是你在駡我吧,親愛的。那我可就不欠你債了。我中午前趕回傢,你給我準備什
麽好吃的,親愛的?”
“油炸酥盒子,你這貪吃的豬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