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江戶川亂步 Edogawa Ranpo   日本 Japan   昭和時代   (1894年十月21日1965年七月28日)
兇器
  1
  
  “啊——救命啊!”隨着一聲尖銳刺耳的叫喊,“撲通”的
  一聲悶響,緊接着是玻璃稀裏曄啦的破碎聲。男主人立即衝了過
  去,拉開妻子房間的隔扇,衹見妻子美彌子頽然倒在血泊中。
  
  傷在右臂近肩處,傷口赫然張開,血不停地嚮外流。幸虧沒
  傷着動脈,血不至於噴涌不止,但還是流了很多。男主人驚慌中
  急忙請來附近的醫生為美彌子處理傷口,隨後電話報告警察署。
  負責這次偵查任務的我和木下急忙奔嚮出事地點,聽取情況匯報。
  
  不知是什麽人,跨過窗戶進入房間,持刀嚮背對着窗戶的美
  彌子行刺,然後逃之夭夭。逃走時,碰到玻璃窗,一扇窗戶脫落
  於屋外,玻璃粉碎。
  
  窗外有一小塊空地,緊挨着的是水泥圍墻。水泥墻係用水泥
  板排列組合而成。外面則是住田町寂靜的馬路。我們打着手電在
  圍墻內外察看,沒有發現任何綫索,衹有幾個模糊不清的腳印。
  
  男主人佐藤寅雄,三十五歲,二次大戰後的暴發戶——他會
  說幾句英語,於是和美國兵混得很熟,好像從美國兵那裏搞到不
  少東西,賺了不少錢。如今他已不做生意,悠哉遊哉消閑度日了。
  但這人相當精明,好像暗地裏在做金融業務,以積聚錢財……我
  們當面問過佐藤,據佐藤說,他妻子美彌子,二十七歲,新瀉人,
  長得挺漂亮,曾在酒吧做過舞女,且相當多情,有過許多風流韻
  事,在與佐藤結婚前,美彌子曾與一男人廝混。那男人現在仍執
  拗地纏着美彌子,另外,還有一個男子較可疑,罪犯似乎是這二
  者之一。
  
  我雖進入警界五年有餘,可在工作中還是第一次碰到美彌子
  這樣有魅力的女人。大概佐藤深深迷上了她,便把她從同居的男
  人手中奪來結婚的吧。先前同居的那男人名叫關根五郎,職業廚
  師……不是一般的廚師,而是有相當技藝的法國菜廚師。佐藤用
  金錢開路,纔把她從關根那兒搞到手。
  
  另一個可疑者名叫青木茂,是個流氓青年。美彌子與青木曾
  有過男女關係,青木也相當癡情。據他們說,自從與佐藤結婚以
  來,雖然美彌子總是逃避,但青木還是糾纏不放,經常厚着臉皮
  闖進佐藤傢裏,喋喋不休,時而漏出威脅的口風。
  
  青木外表像個上流社會的公子哥,英俊瀟灑,實際上他是一
  個流氓團夥的小頭目,與警察曾打過幾次交道。由於遭到美彌子
  的拒絶,最近他寄來一封內容可懼的恐嚇信。美彌子說“也許他
  會殺了我”,十分懼怕。
  
  除此兩人外,佐藤沒有別的綫索。美彌子說,由於是背後行
  刺,沒能看到那人的臉,轉過身來時,那人已逃出窗口,消失在
  黑暗中,所以,甚至連衣服是什麽樣兒也沒看清。但一定是兩人
  之一幹的,語氣十分肯定。於是,我與那二人接觸……噢,在此
  之前,我還聽到一些事情。我們常說“如有與現場不符的異常情
  況,即使當時與案件無關,也要牢牢記住”,這件事即屬此類。
  
  在醫生為美彌子包紮傷口,讓她在另一個房間躺下休息之後,
  佐藤曾仔細地搜查了出事的房間,尋找作案兇器。刺傷美彌子的
  刀不是普通的短刀,從傷口看,像似奇特的雙刃兇器。雖然查找
  了許久,仍無所獲。
  
  我說,如果沒掉在房間,那一定被罪犯帶走了,何必如此認
  真地找。不,他說,也許這是美彌子玩的把戲,她是個古怪可怕
  歇斯底裏的女人,誰曉得她會幹出什麽來!因此,為慎重起見,
  他想看看刀子藏在什麽地方。
  
  然而,對美彌子的房間、衣櫃、櫥子搜查的結果,不但沒發
  現刀,甚至連一把剪刀、一根針都未找到。院子裏也沒有罪犯遺
  留物品。於是,他開始相信是外邊什麽人悄悄進來行刺的。
  
  待對方說完,深坐在安樂椅中的明智小五郎將手指插進濃密
  蓬鬆的頭髮裏,隨聲附合說:
  
  “有意思啊,似乎其中還有某種意味。”
  
  這位名偵探雖已年過五十,但風度仍不減當年。臉孔雖有些
  變長,但這似乎與瘦長的手指更加協調。除此之外,沒有特別的
  變化,頭髮依然濃厚茂密。
  
   
  2
  
  小五郎的瀟灑是一種看不見的瀟灑。臉上一直颳得很光,隨
  着他的愛好製作考究的服裝,穿着隨便而合體。濃密的頭髮可以
  說是他特殊的瀟灑表現之一。
  
  這兒是小五郎的客廳。黎葉采女籲建造東京第一座西式建築
  “鞠町公寓”時,小五郎即租用其二樓,做事務所兼居室。公寓
  外觀與帝國飯店相似,三層樓建築。小五郎租用的第二層由寬敞
  的客廳、書房、臥室和帶浴缸的盥洗室以及一間小廚房構成。由
  於原先的餐廳改做書房,所以,與客人共同進餐時,則要到附近
  下餐館。
  
  小五郎的夫人身患胸肌炎,長期在高原療養所養病。所以,
  小五郎形同獨身,他的日常生活和飲食,其實不過是把從附近餐
  館叫來的飯菜擺在桌上,烤烤面包、衝衝茶什麽的,就是一個少
  年也完全可以承擔。
  
  在客廳與小五郎對坐的,是港區警察署負責鑒別的警察部長
  莊司專太郎。約在一年前,由署長介紹,他與小五郎相識,之後
  經常出入小五郎寓所,每每發生案情,都來求教。
  
  “我們接觸了佐藤說二者必居其一的廚師關根和流氓青木,
  結果不太令人滿意。兩人不在現場的證明都不明確。雖然確實不
  在傢中,但尚不知道他們在現場附近打轉轉的情況。我們稍微施
  加了點威脅,但兩人都相當頑固,從不隨便說話。”
  
  “根據你的看法,他們哪一個是罪犯?”
  
  “我看青木比較可疑。廚師關根已五十來歲,雖然沒有妻室,
  但他在扶養一個祖母,人們說他很孝順。青木純粹是個流氓之徒,
  這種人殺個把人易如反掌。而且,聽別人的口氣,青木確實在恨
  着美彌子。也許是由於過於迷戀,不殺她不足以解恨吧。他打算
  殺她,衹是由於手法不準,被她叫喊起來,他心中害怕纔倉惶逃
  走。這種事關根是幹不出來的。”
  
  “兩人的住處呢?”
  
  “非常近,兩個都住公寓,關根在坂下町,青木菊井町;關
  根距佐藤的住處約三百米,青木約五百米。”
  
  “尋找兇器,進一步深入調查關根和青木在那天夜裏的行蹤,
  這是常識性的做法。但是,另外有件事我需要你去辦。”
  
  小五郎神秘地一笑,仿佛一個頑皮的孩子,莊司部長已很熟
  悉這種眼神。小五郎在對他發現的一個奇妙的着眼點感興趣。
  
  “罪犯逃走時,窗上的玻璃掉在院子裏,玻璃不是破碎了嗎?
  那玻璃的碎片呢?”
  
  “好像佐藤傢的老太太拾起來了。”
  
  “或許她已經倒掉了。若能夠將那些玻璃碎片全部收集起來,
  這倒不失為一份有用的資料,你做做試試看!與殘留在窗框上的
  碎片對起來,復原起來看。”
  
  小五郎眼中仍閃現着笑意。莊司看着小五郎,回報他一個詭
  笑,自以為明白了小五郎的意圖,但實際上,他並沒有明白。
  
  十天後的下午,莊司部長再次登門拜訪小五郎。
  
  “您已經聽說了吧?事情嚴重了,佐藤被人殺死了。罪犯是
  廚師關根。由於證據確鑿,立即逮捕。目前警視廳正在調查。我
  也在場,現在剛剛從那兒回來。”
  
  “從廣播裏聽到一點情況,並不詳細。請把要點說給我聽
  聽!”
  
  “昨晚我在殺人現場。已經是夜裏九點多鐘,署裏給我傢打
  來電話,說佐藤打來電話,有重要的事,要我馬上到他傢。我想
  大概他有什麽有價值的情況,於是,急忙趕到佐藤傢。
  
  “佐藤與美彌子正坐在裏間客廳裏等我。美彌子對我說,兩
  三天前,她的傷口已拆綫。看她那樣子,似乎可以外出走動了。
  兩個都穿着睡衣。佐藤滿臉怒氣地說,‘剛纔發現傍晚郵差送來
  的郵件中有這封信’,說着從低質的信封中抽出一張寫在粗草紙
  上的內容奇特的信給我看。
  
  “信的內容是:‘六月二十五日夜間(即昨晚)要發生重大
  事件,請留意。’鉛筆寫成,字跡十分拙劣,像用左手寫的。信
  封同樣用鉛筆寫成,筆跡相同,沒有寄信人姓名。
  
  “我嚮佐藤有何綫索,他說,雖筆跡有所變,但寄信人必是
  關根或青木無疑。據他說,從上次美彌子受傷以後,那兩個傢夥
  還厚着臉皮前去看望美彌子。假如他們二人中間有一個罪犯,那
  麽,這傢夥確實膽大包天,肯定是個用普通方法不能使其就範的
  亡命之徒!”
  
   
  3
  
  “談話間,時間已過去三十分鐘。十點多一點,美彌子說
  ‘書房裏有威士忌,拿來喝吧’。佐藤便起身去走廊盡頭的西式
  房間取酒。等了一會兒,不見回來,美彌子說‘一定是他忘記放
  在哪兒了,對不起,我去一下’。隨後她就去了那西式房間。
  
  “我坐的地方靠近房門,稍微挪動身子即可看到走廊盡頭西
  式房間的房門。那段走廊中間有一個房門,從我坐的地方至西式
  房間的房門,中間相隔五間房的距離。因為我不曾想到會發生什
  麽事,所以,儘管望着那房門也心不在焉。
  
  “突然,從西式房間傳來一聲驚叫‘啊——快來人啊’!因
  為門關着,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我聞聲衝將
  過去,打開房門,但房間裏漆黑,‘開關在哪兒?’儘管我大聲
  喊叫,仍無人回答。我摸索着,終於摸到開關,按下按鈕。
  
  “打開電燈,即刻映入眼簾的是倒在正面窗邊的佐藤,睡衣
  的胸部浸透鮮血,美彌子渾身是血,抱着丈夫的身體。她看到我,
  即用一隻手指嚮窗口,嘴裏不停地說着什麽。由於過度激動,我
  沒能聽懂她說什麽。
  
  “擡眼望去,上推式的窗戶已被打開,歹徒肯定是從這兒逃
  走的。我立即從窗戶衝出去,院子並不大,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
  十米遠處即是那堵白色水泥圍墻。罪犯可能已飛快越墻而走,我
  在周圍搜查了個遍,也未發現人影。
  
  “我從那個西式窗口返回房間時,從別的房間趕來的老太太
  和女傭正抱着美彌子,美彌子並沒受傷,衹是在抱佐藤時,身上
  沾滿鮮血。佐藤胸部被深深地刺了一刀,脈搏已停止跳動。我急
  忙打電話報告警察署值班員。
  
  “不久,署長和五六個刑警趕到現場,打着手電搜查院子,
  在窗戶到圍墻之間,罪犯留下幾個清晰的腳印,十分清晰的鞋印。
  
  “今天早晨,署裏的人到關根和青木的住處藉來兩人的鞋子
  進行比較,結果與關根的鞋子完全吻合。關根恰好在犯罪時間內
  外出,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於是,立即被逮捕帶到警視廳。”
  
  “但是,關根沒有承認,是嗎?”
  
  “他矢口否認,非常強硬地說,我恨佐藤和美彌子,曾有幾
  個晚上在佐藤的傢宅周圍轉悠,但我什麽也沒幹,絶沒翻過墻頭。
  罪犯另有人在,他偷了我的鞋子,做了假鞋印。”
  
  “嗯,不能排除假鞋印的可能。”
  
  “但關根有強烈的動機,且沒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青木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嗎?”
  
  “對此我們曾調查過。青木那時也在外出,當然,也沒有不
  在現場的證明。”
  
  “於是,青木穿上關根的鞋子,翻過水泥墻的假設便成立了,
  是嗎?’
  
  “我們做了調查,關根衹有一雙鞋子,在犯罪時間內關根穿
  着那雙鞋子外出,因此,在同一時間內青木不可能穿關根的鞋
  子。”
  
  “那麽說,真罪犯偷關根的鞋子做假鞋印的說法不成立了
  嗎?”
  
  小五郎的眼睛裏浮現出異樣的微笑,好一會兒仰望天花板,
  口中噴着煙霧,卻突然講起別的事情。
  
  “美彌子被刺時破碎的玻璃碎片,你收集了沒有?”
  
  “全部收集來了。我讓老太太一點不剩地檢了起來,包在報
  紙裏,放在垃圾箱旁,然後取下玻璃窗上的殘留碎片放在一起復
  原。我發現一樁怪事,破碎的玻璃有三塊,但碎片拼合後,除三
  塊完全復原外,還有多餘。我問老太太是不是把以前掉在院子裏
  的玻璃混在一起了,她說根本沒有此事,院子每天掃。”
  
  “多餘的玻璃是什麽形狀?”
  
  “碎片很碎,拼合後是不規則細長三角形。”
  
  “玻璃的品質呢?”
  
  “肉眼看來,似乎與玻璃窗是同一種玻璃。”
  
  小五郎這時又是一陣沉默,不停地抽煙,緩緩吐出的煙霧在
  他面前形成了一幅煙幕,然後冉冉上升,漸漸消散。
  
   
  4
  
  小五郎與莊司部長的談話仍在繼續。
  
  “佐藤的傷口與美彌子的相似,是嗎?”
  
  “是的。都像是銳利的雙刃短刀所刺。”
  
  “那短刀現在還沒有發現?”
  
  “沒有找到。不知被關根藏到什麽地方了。我們在他的房裏
  搜查數遍,仍沒查出?”
  
  “你查過殺人的西式房間了吧?”
  
  “搜查過了。但西式房間裏沒有留下兇器。”
  
  “那個西式房間的傢具怎樣擺設的,請逐個說說看!”
  
  “一張大桌子和一把皮椅,兩把扶手椅,一個上面擺有西洋
  土製木偶的角櫥,一個大書箱,靠窗邊有個臺架,上面放着一個
  大玻璃金魚缸。佐藤喜歡金魚,書房裏一直襬着玻璃金魚缸。”
  
  “魚缸是什麽形狀?”
  
  “邊長約五十公分的正方體,敞口無蓋,是那種常見的大金
  魚缸。”
  
  “金魚缸裏面你仔細看了嗎?”
  
  “沒有,透明的玻璃金魚缸,不是藏兇器的地方。”
  
  這時,小五郎擡起右手,手指像梳子似地翻弄起濃密的頭髮。
  莊司非常清楚小五郎這奇特的習慣會在什麽時候出現,所以,他
  吃了一驚,雙眼註視着小五郎。
  
  “那個金魚缸會有什麽問題嗎?”
  
  “我常常使自己成了幻想傢,現在我在考慮一個奇妙的問
  題……擔並不是毫無根據。”
  
  小五郎嚮前探出身子,像是要說秘密情況似的。
  
  “其實啊,莊司君,上次我聽了你的談話後,我即讓小林去
  探聽和盯梢了。佐藤雖然在美彌子之前有個妻子,但生病死了。
  兩人無子,且佐藤有許多財産。你剛纔說,青木曾經去看望美彌
  子,是不是?恰好就在這個時候,小林在盯着青木。他在隱蔽處
  看到,美彌子送青木到大門口,兩個人在悄悄地說着什麽,嚴然
  同戀人一般。”
  
  小五郎就此停住話題,莊司還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心中愈
  覺驚訝。
  
  “這與魚金缸有關係嗎?”
  
  “莊司君,如果我的想象正確的話,本案可要算非常離奇的
  案子啦。西方小說傢有過此類幻想,但實際上,這種殺人事件是
  史無前例的。”
  
  “我聽不懂,您能不能再講得具體點?”
  
  “好吧。你想想那個腳印,如果那是偽造的鞋印,那它未必
  就是事件發生時做的,也有可能是事先做成的。如果這一點成立,
  那麽青木完全能夠做到。其手段是,瞅準空隙從關根公寓的房中
  偷出鞋子,偷偷潛入佐藤傢院做下腳印,然後再把鞋子還回關根
  處。關根的寓所至佐藤傢僅隔三百多米,所以,衹需極短的時間,
  就可以做到。而且,假如被人發現,也衹能算個小偷小摸,定不
  了什麽大罪。更深入一步推斷,偽造腳印者,也可能不僅限於青
  木,還有其他人。”
  
  在司部長仍然沒有領悟小五郎的真意,他迷惑不解地註視着
  小五郎。
  
  “你忽略了事件的盲點。”
  
  小五郎微笑着說。這僅有眼睛在笑的意味深長的笑容,擴展
  到整個面部。他將右手的半截香煙放入煙灰缸,)順手拿起旁邊
  的鉛筆,在紙上寫起來。
  
  “我給你出一個有趣的題目,喏,是這樣,”小五郎說,
  “好了,O是圓心,OA為半徑,從OA綫上的B點嚮下引一條垂綫,
  交於圓周的C點。然後,從O點嚮下引一條垂綫,形成OBCD直角四
  邊形。圖中衹有兩條綫段已知長度,AB綫為三時,斜綫BD為七時。
  問圓的直徑為幾時?請在三十秒中回答。
  
  莊司部長不知所措。以前,雖在學校學過幾何,但早已忘得
  精光。直徑是半徑的兩倍,所以,衹要求出半徑OA的長度即可。
  OA中,AB為三時,問題在於OB是幾時?另一條已知綫段BD為七時,
  這樣形成以BD為底邊的三角形,底邊七時的直角三角形的一邊……
  
  “不行不行,三十秒已經過了。你把題目想得太復雜了。你
  大概被AB綫三時迷惑住了吧?如果思路糾纏在這裏,那就得不出
  答案了。無論你怎麽考慮,都不可能得出答案。
  
  “實際上,解决這個問題很簡單。這樣,從圖中O點至C點連
  一條直綫。怎麽樣?明白了嗎?直角四邊形對角綫相等……哈哈
  哈哈。半徑為七時,所以直徑為十四時。”
  
  莊司心悅誠服地望着圖形。“莊司君,在這次案中,你的思
  路就局限在AB綫上。狡猾的罪犯總是預設AB綫的,並且他會引誘
  偵查人員嚮這條綫上懷疑。什麽是這次案件的AB綫呢?你好好想
  想!”
  
   
  5
  
  莊司警察部長第三次訪問小五郎是在三天以後。
  
  “先生,事情正如您預測的那樣,美彌子招供了。她的目的
  在於佐藤的財産,而且準備在繼承財産以後與青木一起過。美彌
  子心中實際上迷戀着青木,她表面上作出被青木恐嚇的樣子,以
  使佐藤對她放心。”
  
  小五郎開始變得心情沉重,往日的笑容消失了,眼中充滿憂
  鬱的神色。
  
  “先生所說的AB綫,就是美彌子自己將自己的胳膊刺傷,作
  出一副被害的假象,誰都不會懷疑罪犯就是被害人。
  
  “如先生所想,兇器即是玻璃,一條細長的三角形的玻璃片。
  美彌子用這玻璃片刺破自己的胳膊,將玻璃上的血跡拭淨後投入
  院中,隨後打落玻璃窗,用窗玻璃碎片掩蓋玻璃兇器。她沒想到
  警察會收集所有碎片認真復原。
  
  “佐藤人很精明,你十分清楚,美彌子並不真愛他,所以他
  要尋找兇器。即使他沒想到那是自傷,但已經有所懷疑。
  
  “佐藤也為玻璃兇器所殺。為能迅速插入人體,她準備了一
  把厚型的短刀似的長三角形玻璃。趁佐藤不註意,突然刺進他的
  胸膛,拭去血跡後沉入金魚缸底。時間很充分,在她叫喊‘快來
  人’時,已是全部程序完成以後了。佐藤被刺時可能發出呻吟聲,
  但因離我坐的地方較遠,門又關着,所以我未曾聽到。
  
  “將玻璃兇器沉入金魚缸底真是個絶妙的主意。若不仔細,
  誰也不會發現缸底有一片玻璃。搜查當初,誰也不會在意這透明
  的金魚缸,更沒有人會想到用玻璃代替短刀。先生一開始就註意
  到了,真讓人欽佩啊!
  
  “院子裏的假腳印係美彌子所做。據她說,在傷口拆綫後的
  第二天,她說悶在傢裏對身體不好,出去散散步就來,走出傢門。
  之後,她立即趕到關根的寓所,把關根鞋子放在包裏帶回傢中,
  在院子裏做下腳印後即送還關根的寓所。美彌子熟悉關根早晨睡
  懶覺的習慣,所以趁關根熟睡之機,幹淨利索地幹完了這一切。
  
  “美彌子還供認,恐嚇信也是她用左手寫成,自己投入郵筒
  的。寫恐嚇信的目的,是為了把我叫到現場,親臨其境,我真給
  她耍了。因為玻璃兇器的詭計,若沒有目擊者在場。它就發揮不
  了作用。
  
  “之後我們自然傳喚青木,但沒發現同謀關係。美彌子沒告
  訴戀人青木,這一切均係她一人計劃、一人實施的。的確是個了
  不起的女人。她詛咒她的貧睏,為貧睏,她心中不知如何痛苦。
  她換了一個又一個男人,也是因為貧睏。衹要能擺脫貧睏,她什
  麽都想幹。這時出現了佐藤這個大財主,為了錢,她答應與他結
  婚。因為藉了關根的錢,所以衹得勉強與其同居,但非常倒黴,
  關根很兇,時常對她施行暴力。佐藤替她還了那筆錢,她鬆了口
  氣,但她决心對關根的虐待予以報復。
  
  “在與佐藤結婚前,美彌子對青木就有好感,婚後還瞞着佐
  藤,這種好感逐漸加深,最後達到連一天也不願與佐藤在一起的
  地步。但若離婚,又要失去金錢。貧睏已使她受夠苦頭,於是,
  她打起如意算盤,要把佐藤的財産據為己有,然後再與青木一起
  過,而且想出了用玻璃殺人這種實在奇妙的方法。女人真是可畏
  啊!”
  
  “我的想象不幸而言中。雖然這想象離奇古怪,但世間就有
  人想出並實行這種想象。”
  
  小五郎雙手交叉,面色陰鬱,似乎忘記了他那非常嗜好的香
  煙。
  
  “所以,您是位不可思議的人。不可思議的犯罪,衹有不可
  思議的偵探才能破獲啊!”
  
  “也許你這樣想。但無論我這個偵探再不可思議,僅憑聽你
  說說,也不可能得出結論。說穿了,我讓小林調查過美彌子的經
  歷,並且請來兩個以前與美彌子要好現在關係不利的女人談過話。
  因此,我瞭解美彌子這個女人的性格。我註意金魚缸,是因為我
  事前做了這些工作。但那時已經晚了。用我的力量,是不能事先
  想到那一步的。後來,我纔註意到這不可思議的殺人手段。”
  
  說到這裏,小五郎便沉默不語。在司部長還是第一次見到小
  五郎這樣神情消沉。
  
  (夏勇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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