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天藤真 Days 藤真   日本 Japan   昭和時代   (1915年八月8日1983年元月25日)
處斬姦婦
  絶少有不以殺人事件為主題的推理小說。將喜劇和如此的悲
  劇融合在一起,這似乎是一樁格格不入的事情,事實上,部分讀
  者卻以閱讀幽默推理小說為樂。1915年出生於東京的天藤真,於
  東大國文科畢業後,曾任同盟通訊社記者,戰後在千葉之開拓地
  從事農耕的生活。1962年以《快活的嫌犯》獲得“江戶川奬”第
  二名,後於1963年以《鷹與鷲》獲得寶石奬後,陸續有多篇飄逸
  之作品問世。其自然而不做作之幽默頗獲讀者好評。
  
   
  舞臺
  
  柳井公館的西式臥房相當大,放在和陽臺邊法國式窗戶相對
  方向的床鋪,比起一般的雙人床也大許多。
  
  這天夜晚10點左右,這張床上並沒有人在睡覺,而床單卻皺
  得一塌糊塗。雖然床上沒有人,法國式窗戶和睡床之間鋪着紅色
  地毯的地板上卻有一對男女躺在那裏。全身被白色毛毯裹住,又
  被繩索捆得動彈不得的是這一傢女主人繪美。從毛毯的一角露出
  來的慄色頭髮正在微微顫動着。
  
  在這旁邊有一臺室內划船練習機。連同兩把木槳被綁在一起
  的一名體格健壯的青年躺在這兒。他是這傢主人軍兵的門生江原
  光彥。全身一絲不挂的他在藍色臺燈燈光的照射之下,好像感覺
  寒冷的樣子。
  
  有兩個人站在陰暗的陽臺上,從拉開窗簾的法國式窗戶往裏
  窺望着。他們是中央偵探社的調查員尾西和伊東。在隔一條甬道
  的鄰室裏,中央偵探社第一調查部部長仙石達子女士剛結束了對
  這一傢主人歷史學教授柳井軍兵的叮囑。
  
  “我最後再說一次,”仙石女士叮嚀的說,“一切要照我剛
  纔的指示行事。你要是失敗,不能套出我們要知道的事情,那麽,
  不但所有的辛勞泡湯,大傢還會惹上麻煩的,知道嗎?”
  
  “我不會失敗的。”臉色黝黑的柳井軍兵緊張地說,“我雖
  然是個糊塗丈夫,但不是窩囊貨纔對。尤其如果你剛纔說的是事
  實,我更是絶對不甘罷休的。你就看我的吧。我代表全天下的丈
  夫,把這對姦夫淫婦懲治給你看!”
  
  “你這臺詞說得倒蠻像樣,可惜聲音缺少氣魄。”仙石女士
  對他批評道,“你說話的聲音必須勢如洪鐘,而且用詞也要粗野
  一點纔行。最重要的一點是你要讓他們感覺今天的你和平時判若
  兩人。讓他們以為你快發瘋,這樣就最理想了。咦!?你怎麽在
  發抖呢?你這不是害怕,而是在興奮,對不對?”
  
  軍兵突然露出茫然的眼光來。
  
  “我是個無神論者,不過,這時候我真希望有個什麽神讓我
  信仰。我這不是說此刻的我很脆弱,而是覺得為這樣的事情氣憤,
  自己很空虛。或許每一個人的心靈天生就很空虛吧?”
  
  “有我們做你的後盾,你不用擔心什麽。”仙石女士鼓勵他
  時,聽到敲窗玻璃的聲音。
  
  這是尾西傳來通知臥室裏的兩個人醒過來的信號。為了不讓
  他們發覺陽臺上有人在監視,所以法國式窗戶是緊閉着的,不過,
  由於設了竊聽器,室內任何細微的聲音都可以由和錄音機連接在
  一起的耳機聽到。
  
  “這是開始作戰的時間。我們回頭再談宗教吧。”仙石女士
  催着軍兵站起來,在走出房間之前,又給了他一次最後的叮嚀。
  
  “該說些什麽話,你都記得吧?表面上被蒙在鼓裏,其實什
  麽事情都知道——記着,你一定要裝出這個樣子。他們兩個人是
  剛剛醒過來的,正在為自己為什麽變成這樣而摸不着頭腦。這時
  候,不可能在東京的你突然出現,他們就會嚇得魂都沒有。你要
  利用這個優勢,一口氣逼他們據實招供,知道嗎?你絶不能態度
  軟弱而讓他們有機可乘。對方雖然被綁得動彈不得,卻也不是省
  油的燈,你千萬不能輕敵哦。我們躲在陽臺上的事情絶對不能讓
  對方察覺到,讓他們以為這都是你一個人幹的,這樣,心理壓服
  效果纔會好。不過,你要隨時註意我們發出的信號。好啦,現在
  要開始了。你就代表全天下的丈夫們,好好去發發威風吧。”
  
  走出甬道,把他推嚮臥室的門扉。結果,軍兵還沒有走幾步
  路就匆匆掉頭回來了。
  
  “開頭第一句話怎麽說呢?我突然忘了……”
  
  他那扁平的前額上冒着冷汗。
  
  “你們終於上我的當了!——這句話要用凌厲的口吻說,知
  道嗎?”
  
  雖然是朽木不可雕,但現在除了硬着頭皮子之外,還有什麽
  辦法呢?仙石女士覺得這次的電鋸作戰實在夠纍人的,不過還是
  振作起來繼續激勵軍兵:
  
  “你該不會臨陣逃脫吧?你要搞清楚,今天如果得不到理想
  的結果,你們衹有對簿公堂了。”
  
  “我知道,你說的一點沒錯。想到會在衆人環視的法庭上蒙
  羞,這一點事情我怎麽會幹不來呢?仙石部長,我這就去了。”
  
  堂堂日本古代史權威的柳井軍兵,這會兒卻柔順如一名少年,
  點了個頭就毅然轉身,邁着大步走嚮臥室。
  
  仙石女士立刻碎步走嚮陽臺去。
  
   
  劇本
  
  將柳井夫妻這個案件帶到仙石女士任職為部長的中央偵探社
  婚姻調查部來的,是在京都一所大學執教的軍兵的朋友宜齋和亡
  友鬆村的未亡人朋子。
  
  松樹朋子約在一個月前曾經在大塚偶然看到走進一傢愛情旅
  館的繪美。她當時在夜晚的街道上守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確認
  繪美和一個男子先後由這傢旅館走出來為止。
  
  鬆村夫妻和柳井夫妻嚮來都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一嚮對軍兵
  非常敬重的朋子由這件事情受到的震撼當然非同小可。對她來說,
  這是丈夫英年早逝以來的最大震撼事。“對那麽一位好丈夫不貞,
  這還了得!?”她在氣憤之餘立刻跑去通報三人幫好友之一的安
  齋了。
  
  老實無比而對軍兵關懷尤深的安齋激昂的程度猶較朋子為甚。
  他立刻找藉口上東京和繪美會面而當面諫止,但被她虛與委蛇而
  不得結果。他於是找軍兵忠告,沒想到軍兵壓根兒不相信他說的
  話。
  
  “你們知道軍兵怎麽說嗎?他說他知道朋子不是個會撒謊的
  人,不過,他認為朋子一定是認錯人了。他說他百分之百相信繪
  美,要是她有什麽不貞的行為,身為丈夫的他應該會第一個察覺
  纔對。其實,他這麽一個糊塗蟲不是最好騙的嗎?在我沒有說出
  之前,他連自己的太太頭髮染成慄色都沒有發覺,這個人糊塗的
  程度可想而知吧?”
  
  他們首先要求偵探社查出繪美不軌的事實。
  
  而兩人真正關心的卻是另外的事情。
  
  繪美是軍兵所尊敬的恩師的女兒,兩人結婚乃是秉承四年前
  在不如意的環境下故世的老學者之遺志。
  
  結婚時,軍兵40歲,而繪美纔23歲。軍兵之所以雀屏中選的
  原因是老先生物色不到第二個願意為他背負起巨額負債和難積如
  山的古書(負債就是因購買這些書籍所致)的奇特人物的緣故。
  軍兵覺得其貌不揚的自己能娶到年齡相差十七歲的恩師愛女而感
  激涕零,於是立刻與之成婚,更於結婚第二年,在某人以減輕稅
  金負擔為理由的慫恿下,將自己座落小石川高地時值一億元以上
  的邸宅財産權變更在繪美的名下。
  
  當繪美的不貞行為被揭發而兩人鬧到要離婚時,軍兵這祖傳
  的惟一財産還能保得住嗎?
  
  “繪美是個聰明人,相信她早就有所打算。不反對離婚,可
  是,已經分到的財産絶不歸還。而柳井絶對應付不了這個女人,
  這是不用腦子都想得到的事情。他最後衹有從自己的傢被趕出來。
  雖然這是夫權失墜的時代,而且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可是他
  這樣不是未免太可憐了嗎?貴社是這方面的專傢,請想個好辦法
  讓這對夫妻順利離婚,又能保住柳井的財産,行嗎?”
  
  安齋滔滔不絶地說完這些話時,一直在旁邊沉默着的朋子也
  擡起她那美麗又氣質高雅的臉龐,皺起眉頭附和着說:
  
  “請貴社一定要鼎力協助。眼看這麽一位好好先生即將落難,
  我們於心何忍呢?”
  
  再怎麽要好的朋友,肯為別人如此懇求,這樣的至情委實難
  得。仙石女士深深受到感動,答應接受這樁頗為棘手的案件。
  
  依據公司的業務規定,這一類調查應該要歸第三調查部受理,
  可是,仙石女士和該部築波部長素嚮不睦,而且越界搶生意做在
  公司裏已是傢常便飯,更何況這是以大學教授為委托者的上好生
  意,她哪裏肯拱手讓第三調查部受理呢?
  
  翌日,在大學研究室和仙石女士見面時,軍兵表現的是一副
  悠閑自在的樣子。
  
  “我認為調查是多此一舉的事情。不過,你還是請進行吧,
  安齋他們因而能放心就好。”
  
  他反而以開恩的口氣說說就以不在乎的態度在委托書上簽了
  名字。他是個為人大方、不拘小節到令旁邊的人為他提心吊膽的
  人。就以這天的情形來說,他的右臂裹着綳帶。據他說,受傷的
  原由是約十天前的黃昏照例在院子裏依固定的路綫散步時,假山
  上的石燈籠突然倒下來所致。“我差點被壓死。大概是下了很多
  天雨,地盤變得鬆弛的緣故吧?”講這句話時,他好像在說着別
  人的遭遇一樣。但,沒有發生地震,石燈籠哪有突然倒下來的道
  理呢?他每天從這旁邊走過,直到自己險些被壓死之前,從來沒
  有註意到這座石燈籠已經有相當大的傾斜。軍兵的糊塗程度由此
  可見。
  
  費時一個月後,調查有了結論。對什麽事情都懵懵懂懂的老
  丈夫娶到年輕貌美而又伶俐的妻子是不是會有這樣的情事發生本
  來不難猜測,而事實更是足以令人驚奇。
  
  江原光彥是軍兵最信賴的得意門生,執教於一處高中,他由
  於幫助軍兵整理著作,所以,出入公館的情形相當頻繁。他和夫
  人之間的姦情大概由於這個緣故而發生,而第一次發生關係要追
  溯到八個月前。兩人頭一個月裏利用愛情旅館幽會有五次,確實
  查出來的前後總次數達三十次以上。
  
  “夫人太過分這且不說,做丈夫的如此徹底被蒙在鼓裏,這
  樣的情形世上恐怕不多見。”
  
  對於這一點,連老油條調查員尾西都不禁連連咋舌。
  
  一天,知道夫人正在外面和姘夫幽會,他來到公館訪問。當
  時正在恩師遺産的古書堆裏啃讀着書籍的軍兵看到尾西就說:
  “繪美出去買東西,一就回來。”這一會兒已快兩個小時,軍兵
  好像沒有感覺到。
  
  “那兩個人當然相當警惕,幽會時的旅館都選擇離公館半個
  小時路程之內的範圍。每次的幽會時間最多一小時,有時候纔半
  小時就匆匆趕回去。這麽倉促的幽會也夠纍人的。”
  
  說也奇怪,負責調查工作的仙石女士等三個人這時已有了一
  種類似義憤的感情。這大概是安齋他們感染。欺騙壞人尚可原諒,
  而欺騙軍兵這樣的好好先生則幾乎等於欺侮嬰兒,這樣的行為斷
  然無法寬恕。
  
  而令這三個人大大吃驚的是,軍兵不承認報告書所敘述的事
  實。
  
  “依照這份報告,很像繪美的一個女人和很像江原的一個男
  人在類似旅館的地方進出好像是事實。不過,事情如此而已。我
  也算是一個歷史學者,當然知道應該尊重文獻。可是,要叫我相
  信這些照片和記錄猶甚於相信繪美和江原的人性,這是不可能
  的。”
  
  軍兵一邊撫摸着左腿,一邊對前來報告的仙石女士聲明道。
  他真是個容易跌倒的人,這次是兩個星期前險些從院子邊緣的石
  墻上摔下去,結果傷到腿了。他習慣於每天散步結束時,在這個
  地方的長凳上坐下來沉思。那天黃昏時分,當他正在冥思而得到
  神來之筆般的構想時,木製長凳的腳突然斷掉,使得他滾落地上。
  “那個地方的石墻相當高,要是滾落下去,至少也得住院一段時
  期。我最遺憾的是,隨着這一滾倒,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妙想也煙
  消雲散了。”
  
  從他的神態看來,這個妙想的問題好像比自己的受傷更為重
  要。
  
  尾西他們對這樣的人可以說是折服得無話可說了。
  
  “擺出這麽多明顯的證據都不相信,我們還有什麽辦法呢?
  難道說除非床上捉姦,他是不會承認事實的。可是,沒有通過鑰
  匙孔拍攝的照相機,而且現在的門鎖很多是帶有蓋子的,我們如
  何是好呢?”
  
  電鋸作戰計劃在仙石女士的腦際閃過就是這個時候。
  
  “我們可以讓他看到這個場面。”她說。
  
  這個計策安排得非常周祥。第一個步驟是叫安齋寫封要求軍
  兵到京都做三天演講旅行,讓軍兵接到信後擺出意興闌珊的樣子
  動身。
  
  軍兵搭乘這天傍晚5點的“閃電號”特快車由東京出發。在
  京都期間,他預定住在安齋傢。
  
  繪美送他到東京車站,臨別還再三叮嚀說:“到了之後,請
  立刻打電話回傢。你最近頻頻遭遇事故,實在令人擔心嘛。”躲
  在月臺柱子後面聽到這句話的仙石女士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鱉已入甕。
  
  另一隻“鱉”——江原光彥這晚在柳井公館出現是不到8點
  鐘。平時衹能在倉促情形下巫山雲雨的這對愛人,絶對不會不利
  用難得出遠門的丈夫不在傢的時間。仙石女士的預測果然沒有錯,
  公館的女主人已經安排好款待他的準備了。
  
  “今晚我們可以不必像平時那樣顧慮時間而匆匆行事。他搭
  乘的列車到達京都的時間是7點五分,所以在8點半前就會到在衣
  笠的安齋傢。我們等電話打回來後再好好銷魂,行嗎?”
  
  在陽臺的三個人透過竊聽器清晰地聽到繪美的這些話。接着,
  光彥的聲音也傳過來:
  
  “或許我習以成性,實在等不及半個鐘頭。想到那個人在這
  床上把腦袋貼在你的身上,用手撫摸你的全身,我就受不了。”
  
  “我和他是夫妻,這點事情總不能不做嘛。”
  
  “他把你當做和那堆古書一起頂過來的貨品,是個一點不懂
  情趣的書呆子。他是你的纍贅,最好盡早死掉算了。可是,這種
  呆鵝的狗運偏偏特別好,三番五次都逃過劫數……
  
  “我們下一次一定不會失敗的,你再忍耐一些時候吧。”
  
  光彥確實太猴急了。電話打來時是8點半,他們已經在床上
  了。
  
  而她在電話裏的聲音卻很鎮靜。她聽完軍兵不善於言辭的報
  告後,要安齋聽電話,和他說了一些客套話。“你太太就在旁邊,
  是不是?……是的,我聽到她說話的聲音。她已經會說一口流利
  的京都方言了嘛。你替我嚮她問候問候吧。”繪美連電話機旁邊
  的聲音都聽得很清楚。
  
  “現在可以放心了,我們不必有任何拘束。”
  
  繪美挂上話筒說這句話時,伊東調查員在陽臺的陰暗裏望着
  仙石部長,籲了一口氣。“女人實在是不要臉的東西——”他本
  想說這句話,可是,在女性上司面前畢竟不敢說出來。
  
  半個小時後的9點零3分時,軍兵已抵達東京車站。
  
  他是從名古屋折返回來的。他和同車而來的安齋以及臨時請
  來在電話邊講京都方言的女助手就在車站分手。和安齋分手是為
  了不想讓他看到繪美的癡態,而女助手的任務既已完畢,所以讓
  她回去。
  
  半個小時後,軍兵衝進自己傢的臥房,仙石女士當着他的面,
  把床上的毛毯掀開來。床上的情景着實讓這位遲鈍的老兄看得目
  瞪口呆。
  
  仙石女士嚴厲的盯着這位讓人頭痛的調查委托人說:
  
  “依一般的情形而言,我們的工作是到此為止,你的情形卻
  比較特別,現在輪到你登場了。在這個舞臺上,你是主角。這個
  角色我本來很想替你扮演,然而這是不行的,非由你自己來發揮
  不可。記着,你一定要照我編寫的劇本表演,搞砸了事情,不是
  鬧着玩的。”
  
   
  主角
  
  “老師!”光彥癡呆一般地驚叫一聲,被裹在毛毯裏的繪美
  則突然僵住。站在法國式窗口前的軍兵俯看一下兩人後幹咳一聲。
  
  “這個表情還算不錯嘛。”尾西對仙石女士小聲說,“化妝
  相當成功,把臺燈的燈光由下面對準這一點也很好。這個照明效
  果絶不亞於一般的恐怖電影哩。”
  
  “衹有臉使人看來心裏發毛是沒有用的。”仙石女士同樣小
  聲說,“最重要的是聲音。希望他第一句話能發揮出大炮一樣的
  效果。”
  
  房間裏的軍兵終於緩緩開口了:“你們終於上了我的當。你
  們一直以為我是個天字第一號的糊塗蟲,現在纔知道我的厲害了
  吧?我一直偽裝被蒙在鼓裏,實際上我什麽都知道。你們纔愚笨
  呢。現在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這哪裏是大炮,衹有步槍的程度嘛。”尾西大失所望地說,
  “不行!我們非得送信號,要他擺出威猛的樣子纔行!”
  
  他打開一旁的投光器把光綫照射到法國式窗戶上。光綫閃了
  兩下。這在另外兩個人看來衹是外面馬路上汽車燈光,實際上是
  送給軍兵的信號。閃電似的藍白色閃光在軍兵的臉上閃爍了兩下。
  
  軍兵臉上的肌肉顫動一下,就把背誦式的臺詞全然改過來。
  他畢竟想起仙石女士的叮嚀了。
  
  “你們還不知道自己落入這個境地的原因吧?我先說明這一
  點,不然,你們或許會以為我是個冒牌者哩。尤其繪美此刻看不
  到我,我更有這個必要了。”人的聲音無法說改就改,他的聲音
  越是帶有娘娘腔,越會令人感到慄然。這可以說是計劃外的效果。
  
  “我首先要講的是今晚打回傢的電話。你們以為我那個電話
  是由京都的安齋傢打回來的,卻沒想到是我在名古屋換乘北上
  ‘閃光號’特快車後,在列車上打的。我因為知道繪美的警覺心
  很高,所以不但讓她聽到安齋的聲音,更利用一個會講京都方言
  的女助手在旁邊講話。繪美雖然很機靈,畢竟還是被我騙過了,
  哈!”
  
  繪美的嘆息聲和光彥的喘氣聲同時傳過來。
  
  “我引你們入甕的計策還不止這一點哩。”軍兵繼續說道,
  “你們沒想到這張床墊的中央部分設有加了一定的壓力就會噴出
  催眠瓦斯的特殊裝置吧?這是某傢偵探社擁有專利的裝置,詳細
  構造我不便奉告。總之,你們昏昏入睡,被綁成這樣一點都沒有
  知覺,就是由於這個緣故。由瓦斯的噴出量來推測,你們的壓力
  行為好像相當猛烈,不過,這一點我現在也不計較了……什麽,
  你有話要說,是不是?”
  
  “您……您太卑鄙了!”光彥呻吟着說,“我一直認為您人
  格高尚,沒想到竟耍這般卑鄙的手段,這不是太齷齪、醜陋了嗎?
  而且,你把我弄成這個樣子……這是天大的侮辱!您這樣做,不
  是太沒有人性嗎?以一位從事教育工作的人來說,您幹這種事情
  太野蠻了。”
  
  “還在任由他狂吠,這個人在幹什麽嘛!”仙石女士嘖了一
  聲就連開了幾下投光器開關。強烈的光芒在窗玻璃上連連閃爍。
  
  軍兵突然改以凜然的口氣,厲聲喝斥光彥道:
  
  “住口!我這樣處置你們,應該是最合適的方法!以你現在
  的樣子來說,這是出自於你的自由意志的狀態,而非經過我的加
  工,所以你可不要冤枉我。好啦,我的城府之深,你們現在明白
  了吧?同時,相信你們已經想象到我的目的非同小可。現在我來
  說給你們聽……”
  
  軍兵說到這裏,停頓一下以求效果。不過,他這是喘口氣接
  不下去也說不定。事實上,由陽臺確實看得出他在冒汗。房間裏
  的兩個人這時都不作聲,而其中始終噤若寒蟬的繪美尤其引起了
  外面三個人的關切。
  
  “江原老弟,你自己知道今晚你望着我的眼睛裏充滿着畏懼
  感吧?相信這不僅是由於你無顔見我,而是我的臉的確顯得很可
  怕的緣故。我也沒有想到一個人的容貌會因心裏的憤怒而如此改
  變——剛纔看到鏡子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軍兵說的臺詞越
  來越順暢。他衹是沒有提過化妝這碼子事,看到鏡子時的感觸倒
  是真的。“我要你鼓起勇氣,仔細看我的臉。我此刻的表情上洋
  溢着非把姦夫姦婦斷罪不可的决意,你看得出來吧?不管任何時
  代,被戴上緑頭巾的丈夫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一點你該明白
  吧?”
  
  光彥咽下口水的聲音通過竊聽器傳過來。
  
  “知道你們在私通時,我想起了封建時代的一條規律。這就
  是說,姦夫姦婦應疊在一起切成四塊。這對當時的武士來說是非
  達成不可的義務,要是被逃了,窮一輩子之力也非追殺不可。這
  個規律你也不是不知道,現時代的丈夫也擁有這個權利。而奇妙
  的是,我發現了我們柳井傢有着這樣的傳統……”
  
  “您說有怎麽樣的傳統呢?”光彥顫抖地問道。
  
  “這件事情繪美不知道,實際上我們柳井傢的傢譜可以追溯
  到三十三代以前。我二十代前的祖先柳井主水正當時是長曾我部
  元親的近臣,於離今約四個世紀前的元龜三年(1572)成了第一
  個將姦夫姦婦切成四塊的實踐者。後來於明和二年(1765)時,
  我十代前的祖先柳井在門助成了第二個有這等經歷的人。這位祖
  先的劍術沒有另一位遠祖高強,所以要砍斷姦夫姦婦的脖子和身
  體時,曾經仰仗下人們的助力,這一點文獻上都有記載。你不覺
  得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情嗎?在我傢傢譜上,每隔兩個世紀會出
  現這麽一個人。現在輪到我是第三個了……”
  
  房間裏突然為異常的沉默所籠罩。在陽臺上的尾西悄悄問仙
  石女士:“部長,剛纔這個部分的劇本也是你寫的嗎?這件事情
  聽起來煞有其事嘛。”
  
  “我怎麽知道古代武士們的名字以及年號呢?這都是這位歷
  史教授臨時自己加上的。……看他如此順暢地說出來,這或許是
  真有其事。”
  
  仙石女士剛說完這句話時,房間裏的光彥突然神經兮兮地哈
  哈大笑起來。
  
  “哈!疊在一起切成四塊,老師您別說笑了。您不是壓根兒
  不懂劍術嗎?”
  
  “而且傢裏根本沒有武士刀——你還想說這句話,對不對?”
  軍兵早就料到似地莞爾一笑說,“可是我有更方便而確實可靠的
  武器。使用這個東西,人頭不但一下子就可以砍下來,把肢體切
  成兩段也容易得很呢。我現在拿來給你看吧。”
  
  軍兵繞到光彥的頭頂處後,將預備好的兇器推到他的眼前來。
  
  “啊!電鋸!……”光彥撕裂喉嚨似的驚叫聲從竊聽器轟然
  傳過來。
  
  “是啊,繪美知道這是我的電鋸。我之所以把你們綁得動彈
  不得的理由,現在明白了吧?”軍兵用手撥動了一下發亮得令人
  心裏發麻的圓型鋸片。
  
  “雖然這是直徑不過一尺的傢用電鋸,要把你們鋸成碎片倒
  是綽綽有餘的。咦!?你怎麽臉色發青了?會有這樣的一天,你
  不是早就有所覺悟嗎?”
  
  “您……您別亂來!”光彥顫抖地叫了起來,“通姦罪已經
  廢止了,要是殺了我們,您這是犯殺人罪啊。蓄意殺人,一定會
  被判死刑。老師,您不怕被判死刑嗎?”
  
  “可惜我現在沒有閑工夫和你談論廢止通姦罪適當與否。”
  軍兵冷靜地說。其實,他到此刻為止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通姦
  罪的。
  
  “為了讓你們能平心靜氣地被我鋸成四塊,我順便告訴你們
  吧。我是絶對不會被判死刑的,我對自己的被判無罪有充分的把
  握。”
  
  “哪有這種可能!?您別異想天開了。”
  
  “我也不怪你會這麽想,但事實的確如此。如果沒有接到我
  的電話,安齋會帶警察到這裏來的。你知道為什麽要這樣嗎?我
  這樣安排,為的是要讓警察在現場得到強烈的印象。”
  
  “你想想看。到時候他們會看到的是你們在一片血海裏連同
  箱子和毛毯被鋸成碎片的景象,而我就茫然出神地坐在滿是血漬
  的電鋸旁邊。這時候。人們對我的評價會大大有利於我。像我這
  麽一個個性內嚮而有知識涵養的大學教授,除非發瘋,絶不可能
  幹出這樣的事情。這一點你也有同感吧?”
  
  “……”光彥被壓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雖然我會為增添偵查人員以及精神鑒定醫師的麻煩而感到
  歉疚,但這個結果不是可想而知嗎?這是遠祖以來的傳統起暗示
  作用的一時性精神錯亂。心智喪失者的行為不受處罰,刑法上有
  這條規定,不用我說明你也知道吧?我不以勒斃等單純手法處置
  你們,為的也是想到這一點。我原來有計劃這麽多事情的頭腦,
  你們現在颳目相看了吧?”
  
  勝利已在望矣。
  
  相信軍兵已在沾沾自喜,當光彥壓低聲音呼喚一聲繪美時,
  在陽臺的三個人也認為對方終於舉起白旗了。
  
  “太太,事已至此,”光彥接着又說,“我們除了據實告白,
  尚請老師慈悲為懷以外,還有什麽辦法呢?沒想到老師如此姦智
  超人、心腸毒辣,這是我們的失策。”
  
  繪美這時第一次發出了顫抖的細聲:“據實告白?你真的要
  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嗎?”
  
  “我想我們是瞞不過他的。我們衹有把彼此相愛以來的一切
  經過坦白說出來了。老師,您肯聽我的告白嗎?”
  
  “我不同意這樣做!”繪美急急說道,“你要是說出來,
  果要歸你負責。”
  
  軍兵從口袋裏出取出一本小簿子來,“來,你現在開始告白
  吧。聽了我也沒有說要饒恕你,這衹是給你贖罪的機會而已。不
  過,我要提醒你的一點是,你千萬別撒謊。我這裏有偵探社的詳
  細調查報告,你是瞞不了我的。”
  
  “我是老師您的門生哪。”光彥恭順地說,“有關歷史事實
  的敘述,我知道在考證上一定需要正確的。”
  
  他的告白果然在考證上相當正確,內容包括時間、地點以及
  花費等一切。在陽臺的三個人起先也頗感興趣地聳耳傾聽,但經
  過五分鐘、十分鐘後,已有些不耐煩了。
  
  “讓江原說話是個敗筆。本來還進行得好好的,這麽一來氣
  都消了。”
  
  “柳井教授也真是的,不但問長問短,還一一記錄下來。這
  也不是在對照年表呀。”
  
  雖然用投光器連連送了幾次信號,但軍兵卻懵懵懂懂地一點
  沒有反應。要命的是,聽完冗長的告白後,他已回覆平時的樣子
  了。
  
  “這麽說,十個月裏共有四十八次?我一方面佩服你的記憶
  力,另一方面更為數字之多而驚嘆。這當中我碰過繪美的次數,
  恐怕不及你的四分之一。你事實上等於是他丈夫嘛。”他長嘆着
  從小簿子上擡起頭來,他的臉不是由於化妝的關係,而確實是蒼
  白的。他好像全然沒有察覺到射嚮他的眼睛的光芒。
  
  “求求您,老師。”光彥為了要得到寬恕,抓住機會發出哀
  求之聲了,“其實,夫人所以移情於我,一半的責任應該由老師
  您自己負起啊。我們兩人已經相愛到非卿莫娶、非君莫嫁的程度。
  您應該知道戀愛自由是最基本的人權,希望您能寬恕我們,同時
  准許我們結婚。繪美,你也快嚮老師央求啊。”
  
  毛毯微微蠕動着,繪美也說:“親愛的,我也嚮你拜托,請
  你饒恕我們,同時,成全我們,讓我們結婚。”
  
  軍兵長嘆一聲就在房間踱起方步來。
  
  陽臺上的三個人臉色都變了。
  
  仙石女士跑過去,把垂頭喪氣地從臥室走出來的軍兵拖進隔
  壁房間裏了。
  
  “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你太缺少最後的衝刺了。”仙石女士
  一邊連忙為他補妝,一邊厲聲喝斥着。由於流汗,軍兵臉上的妝
  此刻已變得亂七八糟了。
  
  他低聲回答道:
  
  “我發現他們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想不起我上次是什麽
  時候抱過繪美哩。”
  
  “這個時候,你腦子裏還在想這種事情?你還聽得進去他們
  說的狗屁道理嗎?待會兒進去。你劈頭第一句就要說:‘我沒有
  耳朵聽你們這些廢話。我要動手了!’知道嗎?”
  
  “仙石部長,我這已是全力而為了。要我表現得更好,除非
  有信仰之類的力量,不然,我實在幹不來哩。”
  
  “你就心裏念着安齋先生,怎麽樣?他對你的關懷實在殷切,
  真可以說是難能可貴的朋友啊。”
  
  “你叫我相信友情,相信別人,是不是?其實,我最相信的
  人是繪美和江原。安齋確實對我很好,不過,我畢竟也衹是一個
  凡人。”
  
  “如果你不能相信人,那就隨便相信別的存在吧。神也好,
  佛也好,你總可以選一樣東西信仰吧?好了,現在妝已補好,你
  快振作起來,過去給他們最後的當頭棒喝吧。”
  
  軍兵被帶出屋,猶未死心地說:“可我偏偏是個無神論者。”
  
  “那你就信仰你的無神論吧。”
  
  仙石女士猛推一下他的背後回到陽臺上來。
  
  “部長,您看有沒有希望呢?”尾西和伊東都露出憂心忡忡
  的樣子來。
  
  “管它有沒有希望,我們非幹到底不可。江原有沒有說什
  麽?”
  
  “他說他再度要以戀愛自由的論調申訴。”
  
  “繪美她呢?”
  
  “她說提出這一點的話,原先要被切成四塊的,有可能被切
  成八塊。她要江原設法使她從毛毯裏脫出來。她說丈夫看到她的
  臉和身體,心就會軟下來。她對這一點好像蠻有把握哩。”
  
  “我就料到她會動這個腦筋,所以把她捆成那個樣子嘛。我
  纔不會讓她得逞哩……嘿,聽到聲音了。”
  
  仙石女士的斥責對軍兵好像多少奏效,他這會兒的聲音雖然
  有點傻呼呼的,卻有了一些凜然的氣魄。
  
  “我不聽你們的廢話,住嘴!”
  
  他對哀求不已的兩人大喝一聲就忙着找出電綫,將插頭插上
  插座後,按了電鋸的開關。電鋸的圓型鋸刀發出輕快的聲音,猛
  然旋轉起來。
  
  “你們剛纔厚着臉皮嚮我做那樣的要求,現在我就以這個來
  做為對你們的回答。”軍兵說畢就假裝吃力地抱起電鋸來到光彥
  的腦袋邊,並且擺出鋸刀嚮下的姿勢。
  
  連在陽臺上的三個人都怔住了,光彥的驚愕和恐懼當然更不
  用說了。不管他如何尖叫和掙紮,軍兵一逕把電鋸旋轉着的刀片
  對準划船練習器的橫板。在陣震耳欲聾的轟響中,一點聽不到光
  彥的哀叫聲。
  
  “他先來一個模擬動作。這一招應該很管用。”尾西這幾個
  人正幸災樂禍地聽着,鋸刀已將離光彥的頭頂衹有數公分處的厚
  木板,切蘿蔔似地鋸過去。飛起的白色木粉灑滿他的頭髮以及掙
  紮的身體上。轉眼間,木板已被鋸成兩段而掉落地板上。聲響停
  止後,由竊聽器聽到的是光彥他們的喘氣聲。
  
  “這個鋸刀挺鋒利的。”軍兵頗滿足地把電鋸放下來,直立
  原地瞪着橫躺着的兩個人了。
  
  “相信你們已經明白我的意志了吧?我現在最後問一句話。
  你們願不願意認罪,乖乖被我切成四塊呢?”
  
  這時,突然發出叫聲的是繪美:
  
  “親愛的,你搞錯了,我是被害者。有一次你不在傢時,這
  個人曾經對我強暴,後來我就在他的要挾之下,不得不接連被帶
  到旅館,任由他欺侮。說起這件事情的發生原因,其實都是你不
  好。因為你捨不得雇用女傭嘛。江原剛纔說的都是鬍說八道,他
  哪裏玩過我四十八次呢?這個次數頂多衹有一半而已。求求你相
  信我,行嗎?我由衷愛着的人當然衹有你一個。我每次被江原抱
  着時,心裏想的是你。我多麽渴望你這樣抱我。可是,你的腦子
  裏衹有對太古時代的九州卑彌呼的研究,卻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你說要把我和江原疊在一起切成四塊,這樣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他不是我的愛人,而是敵人。他更是把你和我弄到這個地步的魔
  鬼。我為要證明對你的忠貞不二,甚至於幫你處死他都可以。親
  愛的,請你相信我,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繪美!你……這是什麽話!?”光彥茫然若失的聲音頓時
  變為憤怒,“你想一個人活命也不能這樣血口噴人啊。誰不知道
  我是個純情的人,這一切不是你誘惑我的嗎?嫌棄自己的丈夫不
  解風情,苦苦纏着我不放,這不是都是你的所做所為嗎?你還說
  要幫助老師處死我,這樣,你算是人嗎?老師,我老實告訴您,
  繪美這個女人……”
  
  “親愛的,你不能聽他的話!”繪美尖叫說,“他為要活命
  而撒謊,你還能聽嗎?你幹脆立刻把他幹掉吧。”
  
  “你們兩個人都不要吵!”軍兵製止兩人說,他的一雙眼睛
  炯炯發亮。
  
  “繪美說被強暴,而江原卻說自己被誘惑。你們到底誰說的
  纔是真的?衹憑你們說的話,我怎麽能相信呢?你們必須拿出事
  實來。江原,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老師,男女間的事情會有什麽證據呢?”
  
  “沒有?那你是想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要我相信你?”
  
  “為了證明沒有亂說,我現在把事實說出來吧。老師,您受
  傷就是證據。這個女人接連兩次企圖要謀殺您。石燈籠倒下來,
  那是繪美把周圍的土挖鬆,趁老師走過時叫我推倒的。還有,木
  板長凳的腳斷了,那是繪美事前把它鋸斷,看到老師坐下來後,
  要我猛拉綁着凳腳的繩索。這些準備工作當然衹有繪美纔做得來,
  而我一心一意想及早得到幸福,所以在糊裏糊塗之下當了她的幫
  兇——這些事情由我口裏說出來,當然是千真萬確的了。今晚,
  我們本來還準備研究如何使屋瓦準確地掉落老師頭上的計策哩。
  因為您是怎麽樣被人設計都不會感覺到的人,所以對您下毒手當
  然易如反掌,衹是這個方法不能構成事故死亡,而且傷寒細菌不
  容易入手嘛。”
  
  這時,推開門和伊藤一起走進房間裏的尾西說:
  
  “好了,到此為止。柳井教授辛苦您了。我們要的證言已經
  錄到,現在可以說大功告成了。順便奉告被裹在毛毯裏的這位女
  士,你是一個聰明人,在辦理離婚手續時,你應該不會傻到為爭
  奪財産權而被人在法庭上抖出這些謀殺未遂案吧?現在一切圓滿
  落幕,大傢應該額手稱慶了。”
  
   
  導演
  
  等到房間裏衹有軍兵一個人時,仙石女士這纔輕快地從陽臺
  走進來。
  
  繪美知道這是經過精心的安排時,臭駡了軍兵和兩名調查員
  一頓後絶塵而去,所以此刻公館裏顯得有如暴風雨之後的寧靜。
  
  軍兵筋疲力盡地坐在床沿上。
  
  望着他時,仙石女士的心裏涌起一種奇妙的感情。懶散、霸
  道、脆弱……這個人的缺點可以說數也數不清。可是,由另一個
  角度來看,這個人雖然其貌不揚,但畢竟是個有地位、有財産
  (他的財産現在保住了)的人,而他最大的好處是對妻子非常寵
  愛,會給予充分的保護。這樣的人不正是天下最理想的丈夫嗎?
  自己領導着一群男工,心裏何嘗不想得到一個溫馨的家庭呢?一
  樣要嫁人,為什麽……
  
  仙石女士在床沿上和他並排坐下來後,用難得一見的甘美聲
  音對他說:
  
  “你不愧是個男人,果然完成了艱巨工作。像你這樣對女性
  體貼入微的人,和那個壞女人分手後,一定會有很多女人搶着要
  嫁給你的。你這次要特別慎重選擇哦。”
  
  如果不嫌棄,你可以考慮選擇我呀……仙石女士還沒有說出
  這句話,軍兵就打斷了她的話,沒想到他這時竟露出明朗的微笑。
  
  他說:“謝謝你,可是,我的心已經有所歸屬了。剛纔我在
  萬念俱灰時,要不是有她的影像出現而鼓勵我,我想我是鼓不起
  勇氣做最後衝刺的。”
  
  約莫半年後,當仙石女士接到柳井軍兵的結婚喜帖時,她當
  場把帖子撒了個粉碎。
  
  她不是不懷念軍兵的人品,可是,想到煽動單純的安齋,使
  自己這些身經百戰的偵探社人員大忙一場,結果漁翁得利搶去如
  此之理想丈夫的鬆村朋子(這個姓很快就要改為柳井了)那淑女
  般的臉時,她怎麽不七竅生煙呢?
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天藤真 Days 藤真   日本 Japan   昭和時代   (1915年八月8日1983年元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