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時代   (1930年九月6日)
神秘的電話
  1
  
  憑着玻璃門上的“秋葉京介事務所”幾個字,外人無法揣測
  這是一所什麽性質的事務所。
  
  秋葉,三十五歲。他挂這樣的招牌並非為了獵奇,更不是為
  了節省瓷漆。倘若寫上“秋葉京介偵探事務所”,於是結婚調查、
  丈夫或妻子的品行調查等諸如此類的極無聊的工作就會接踵而來,
  況且招牌上衹要有“偵探”兩字,就無法拒絶它。
  
  在日本,私立偵探,按規定不能攜帶手槍,也不能干涉刑事
  案件,所以一般衹能幹那些事情,但秋葉不願幹。
  
  秋葉喜歡冒險。因此,他剛設立這傢事務所時,還不知道事
  務所的工作內容,所以無人問津。自從妥善地為朋友處理了一起
  事件後,口碑載道,工作纔漸漸多起來。說是冒險,也就是解决
  一些無法報警的事件。那樣的工作越危險,秋葉越能感受到生活
  的意義。否則他幹什麽都無精打采。
  
  秋葉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七十二公斤,極普通的體格,平素
  總是一副睡眼惺鬆的目光,窩窩囊囊的樣子。
  
  香煙灰落在地板上時,電話鈴響了。
  
  秋葉那瞌睡的目光頓時變得炯炯有神,但起身取聽筒的動作
  是緩慢的。他並非裝聾作啞,因為電話鈴倘若馬上中斷。那麽不
  是打錯使是淘氣,否則就是毫無價值的事件。若是大事件,電話
  鈴準保會不停地響者。
  
  “是秋葉京介先生吧?”一個男子的聲音。甕聲甕氣的,也
  許用手帕捂着聽筒。
  
  “我是秋葉。”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想托您一件工作。”
  
  “什麽內容?”
  
  “替我幹掉一個人。”
  
   
  2
  
  秋葉頓感毛骨悚然,臉上浮現一絲驚訝和睏惑,對方好像把
  他當作殺手了,以訛傳訛,人言可畏,“我不想打聽黛的名字,
  但您到底要幹掉誰?”
  
  “我寄了封信給您,今天該到了,上面全寫着。還有五十萬
  元作為預付金。一星期內替我幹掉,倘若成功,我再付一千萬
  元。”
  
  “成功的話,到哪裏嚮您報告啊?”
  
  “不必了。因為是名人,所以死了必然會登報,這證據比什
  麽都強。好了,拜托了,一星期之內。”
  
  對方沒有多餘的話便挂斷了電話。秋葉把煙頭扔進煙灰缸裏,
  瞥了一眼手錶。三點半,郵局送信一般是三點,他走出事務所,
  嚮大樓門口的郵箱走去。
  
  
  有一個厚厚的信封。
  
  他回到房間。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用打字機打的,多半是
  不想暴露筆跡,當然沒有寄信人的名字,郵戳是東京中央郵局。
  這麽說,是在這附近投寄的。
  
  秋葉在沙發上坐下。折開信封,裏面有一張便箋,一張照片,
  五十張折好的一萬元紙幣。紙幣雖不是新的,但內放五十萬元,
  可見對方是個膽大之人。因為法律明文禁止,所以即便中途遺失
  也無處投訴。也許是怕用支票或匯款會露出尾巴吧。
  
  照片有名片那麽大,是年輕女人的半身像,約莫二十二三歲,
  一副迷人的眼睛,容貌俏麗,也許是夏天拍的,穿着無袖的花紋
  連衣裙,背景有一花壇,像是在公園裏。
  
  秋葉把照片放在桌上,目光移嚮便箋。上面用打字機打着她
  的簡單介紹:
  
  
     佐久問理惠  二十三歲  一米六三  五十公斤
  
     波𠔌區市保七丁目  自亞公寓五○三號
  
     三田村石油公司秘書課工作
  
     霧用電話378(××××)
  
  
  秋葉端詳着女人的照片。這是個漂亮的女人,而且並不是端
  莊和驕矜的類型,大眼睛、厚嘴唇,一張楚楚動人的臉。倘若身
  材高挑,即便一聲不吭,也會令男人着迷。
  
  委托殺手的動機是感情糾葛?——秋葉不想報警。
  
  因為這不會受警察的歡迎,而且以前為這樣的事也幾次被投
  進過拘留所,罪名全是妨礙執行公務。雖然接受委托,但發展到
  刑事案件還不撒手,不論如何總會和警察發生摩擦。
  
  他不報警另外還有原因,就是即便帶着信去報警,警察也不
  會相信什麽委托殺人之類的話,便箋上絲毫沒有殺人的意圖,
  寫着一個年輕女人的住所和工作場所,以及她的照片。最後會被
  人當作是結婚調查而受人恥笑。
  
  怎麽辦?秋葉根本不想放手。危險的氣昧使秋葉情緒緊張,
  這能消除他的倦怠感。
  
  秋葉又點燃起香煙,走出了事務所。
  
   
  3
  
  坐出租轎車在甲州街道市保一帶下去,找到離拐彎處不遠的
  八層大樓白亞公寓。那不愧是瀟灑的殿堂般的公寓,不是一般女
  職工能住得起的那種房子,設有地下停車場,房間有兩套間和三
  套間,所以月租至少也要十萬元吧。
  
  秋葉敲響管理員的房間。開門的是一位四十五六歲的男子,
  細小的眼睛和藹而又狡黯。
  
  秋葉把一千元紙幣塞人對方那瘦骨嶙峋的手裏後,問道:
  “佐久間理惠君住在這裏嗎?”
  
  “是啊,是五樓三號房間,還沒有下班回來呢?”
  
  “我知道,我想打聽一些她的情況。她是單獨住嗎?”
  
  “是啊,有時是一個人。”管理員露出溫和的笑容,細小的
  眼睛越發細小,露出詭詐的目光,“有個男人每星期來兩次,坐
  很漂亮的進口車,年齡四十歲左右,好像是哪裏的經理或董事長。
  一般晚上十點左右來,早晨一早就回去了。”
  
  “您看見他走進五○三號房間嗎?”
  
  “我並不想看啊,但是坐那麽豪華的車來,就是不願看也總
  會看見的。”
  
  “車的特徵和號碼呢?”
  
  “號碼記不清了。我那正讀中學一年級的兒子說,是福特公
  司的野馬車卡基牌的,您知道嗎?”
  
  “我知道,那車車速很快。那麽車的顔色呢?”
  
  “白色啊,衹是車頂是黑色的皮革。”
  
  “那人是自己開車來的?”
  
  “是啊,是一個人,不會那麽傻,到情人這兒來,連司機也
  帶着啊。”管理人又露出蛀黃的牙齒,微微地笑了。“您看見過
  她把那男人送出去吧,所以您知道她回傢的時間?”
  
  “知道啊,管理人就是早起的工作嘛,尤其在倒垃圾的日子
  裏,一早就要做好準備,有的房客早晨四點就來倒垃圾了……嗯!
  正是難捨難分的時候啊。”
  
  “那麽,她叫那男人什麽呢?”
  
  “沒叫名字,不過稱他副經理啊。”
  
  “副經理?現在還每星期來兩三次嗎?”
  
  “最近已有一個月沒有來了,也許別處又有女人了吧,她也
  說下月要搬走了,這個月的房租已經付了。”
  
  “到下月還有一星期呢!除了這男人外,還有別人來她這裏
  嗎?”
  
  “沒有啊,衹是那男人不來以後,我常常看見有個神秘的男
  子望着五○三號房間啊。”
  
  “神秘的男人?”
  
  “是啊,有三次吧。夜裏,竪着衣領,看不清他的容貌。在
  路邊仰着臉呆呆地望着五○三號房間啊。”
  
  “您怎麽知道他望的是五○三號房間?”
  
  “那房間在五樓的拐角上,那時衹有那房間還亮着燈。”
  
  “您對她講過這事嗎?”
  
  “講過,她臉頰發白呵。說下月搬走,興許也是這個原因吧。
  看來也可能是和資助者鬧翻了吧。”
  
  “她是什麽樣的女人?”
  
  “要說什麽樣……年輕、漂亮,是個很隨和的姑娘,別人送
  她什麽東西,她總要送些給我兒子。”
  
  年輕、漂亮,很隨和……為何要殺害這樣的姑娘?
  
   
  4
  
  秋葉回到事務所,剛在沙發上坐下,電話鈴就響了。
  
  他拿起聽筒,傳來那男子甕聲甕氣的聲音。
  
  “您特地去了她的公寓,嚮管理人打聽到什麽了?”
  
  “你跟着?”
  
  “付了五十萬元,想看看您是否在替我辦事啊。倘若是準備
  動手,那麽我非常歡迎您繼續往下調查啊,可是別見她是美人就
  起了菩薩心腸啊。”
  
  “你為何不自己幹?”
  
  “您是殺手,又能賺錢,怎麽樣啊?在這世界上,人應該相
  互幫助吧。”
  
  “如果我不想幹呢?”
  
  男子在聽簡裏輕聲咯咯地笑了,“別幹蠢事!我衹要她在一
  星期內死去,不想看見您的屍體!”
  
  “這是警告?”
  
  “哪裏的話!我是激勵您好好地幹。”
  
  電話“咔嗦”中斷了。
  
  難道除了我秋葉外,另外還有人監視着她的行動?發現我不
  是殺手時,那傢夥也許會把她連同我一起幹掉的。
  
  真有趣,秋葉想到。危險越大,他越感到生活的充實。在人
  流中恍恍惚惚地走着時,秋葉衹會感到茫然。
  
  然而,當子彈掠過耳邊、空中留下刺耳的呼嘯聲時,他纔産
  生切實的生活感。
  
  秋葉用餐後,撥了白亞公寓五○三號房間的電話。
  
  片刻,聽筒裏傳來年輕女子的、稍有甜味的女低音。
  
  “我叫秋葉京介,為了那位坐福特野馬車來見您的人,我有
  事要對您講。”
  
  這直言不諱的講話,把對方驚得好久講不出話來。
  
  這時秋葉把聽筒貼在耳朵上,仲手取煙叼在嘴上,點火時聽
  筒裏終於傳來對方那遲疑的聲音。
  
  “為什麽要找我?”
  
  “見面後再談。明天中午吃午飯怎麽樣?有人送錢來,要我
  和您吃飯。”
  
  “真的很重要?”
  
  “嗯!聽聽對您沒有害處吧?”
  
  “明白。我的公司附近有傢白公館餐廳,那裏牛排很好吃,
  十二點十分我去那裏,午休到一點鐘。”
  
  “oK!”
  
  “可是,我不認識您。”
  
  “不要緊,我認識您。那麽明天十二點十分見。”
  
  放下聽筒,秋葉閱覽報紙的股價欄目。她工作的三田村石油
  公司在石油行業中也處於中間地位,股票卻沒有在一部市場上市。
  有趣的是,由於中東戰爭的後遺癥和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油
  價呈上升趨勢作祟,在一部上市的石油股價一律下跌,衹有在二
  部上市的三田村石油股價大幅度上揚,原因不明。
  
  秋葉嚮在證券公司工作的朋友打電話。
  
  “想不剩您也插手股票了。”朋友笑道。
  
  “我不買,我想打聽在二部市場上市的石油股價,其他公司
  的股價接連下跌,為何衹有三田村的上升?”
  
  “您的目光真準啊,若是三田村公司的,還能買啊!”
  
  “有壟斷或吞併的傳聞嗎?”
  
  “還沒有收到這方面的情報,可是中東戰爭開始時,別的石
  油股價一齊下跌,唯獨三田村的一舉上升二十元,現在還在繼續
  攀升,衹要提起這些,您就明白了吧。”
  
  “是因為和中東石油公司沒有關係?”
  
  “是啊,日本的石油大部分從中東運來,三田村經理早就盯
  上了加裏曼丹。十年前和印度尼西亞合作開始鑽井,四年前顧利
  地開發了新的油田,好像別處還找到了能開發的油田。印度尼西
  亞現在政局穩定,若用船運,和中東比較,因為路近,成本要便
  宜得多。不過,三田村石油公司經理一個月前因飛行事故死了,
  這您應該知道吧。”
  
  “死了?這名字在哪兒見過,是見報了吧。”
  
  “叫三田村大造,五十多歲,辦事很果斷。他喜歡自己開教
  練機飛行,一個月前他開着教練機墜落在多摩川河灘上燒死了。
  聽說是發動機故障,或是駕駛失誤吧。”
  
  “這很有趣,非常感謝。”
  
  “您又鑽進什麽危險的事件裏了?”
  
  “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危險。我就是越危險越來勁。”
  
   
  5
  
  翌日,秋葉冒着霏霏細雨去虎山附近的白公館餐廳。
  
  這用英法兩國文字寫成的店名,也許算是一種時髦。
  
  餐廳在六樓,照片上的女人佐久間理惠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與照片相比,她顯得更加成熟。
  
  秋葉走到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露出難得的笑臉。
  
  “您就是打電話的人?”
  
  “是啊!”秋葉點點頭,讓服務員送來和她一樣的膳食,
  “邊吃邊慢慢談吧。”
  
  “談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和您都被監視着,所以我講的事無論多麽意外,您都要
  裝作沒事一樣露出一副笑臉啊。”秋葉慢慢地把刀插人送來的厚
  牛排裏,低聲說道。她斜着頭微微笑着,因為她和秋葉是初次見
  面。秋葉毫不介意地繼續說着,“有個很神秘的人,把我當作殺
  手,送來錢,要我幹掉您。”
  
  “……”一瞬間,她的叉子在空中停住了。
  
  “笑!”秋葉小盧說道,“我喜歡冒險,但我不是殺手。我
  想幫助您,所以我要知道為何有人想殺害您這樣漂亮顧娘。”
  
  “我怎麽也猜不出曬!”
  
  “您是副經理的情人吧?”
  
  “不!我們是相互愛戀的。”
  
  “就說是愛人吧,但從一個月前起,您的愛人就不來您的住
  處了。”
  
  “那是因為經理因飛行事故死亡,他成了經理,工作突然忙
  起來,僅此而己。”
  
  “那教練機事故嗎?可是無論副經理怎樣,他也四十多歲了
  吧,您二十多歲,年輕美貌,怎麽會喜歡他?”
  
  “他四十五歲,我最初衹是同情他啊。他名義上是副經理,
  實權卻是他哥哥把持着,我是經理秘書,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
  覺得他很可憐。”
  
  “同情變成了愛情?”
  
  “也許是的。”
  
  “那麽他叫什麽名字?有夫人吧?”
  
  “不,他還沒有成傢,他叫三田村忠雄。”
  
  “如今他是經理,倘若順利,您也能成為經理夫人吧?”
  
  “我沒有那樣的野心,衹要能安慰他我就滿足了。我想,他
  已成為夢寐以求的經理,所以已不需要我的撫慰纔隱退了吧。”
  
  “那傢夥的品德真值得欽佩啊,可說是難得聽見的佳話啊,
  不過這是從男人來看的。”
  
  “說實話,所以我也想在這個月從公寓裏搬走。他叫我再住
  下去,我知道他當了經理就忙了……”
  
  “前任經理坐教練機墜死的事,您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很清楚啊。那天是星期天,他中午就來公寓了,
  傍晚無意中打開電視機,突然廣播說經理因事故死了,我衹覺得
  全身一下子就涼了。”
  
  “那時三田村忠雄的反應怎麽樣?”
  
  “他是經理的弟弟,馬上開車趕往現場,我想同去,但這是
  不可能的。我燈也沒開,在房間裏怔怔地坐了很久。”
  
  “您沒有聽說教練機事故是蓄意安排的?”
  
  “事故後傳說很多,我們經理是個很能幹的人,所以樹敵很
  多,但最後結論是發動機故障或駕駛失誤啊。”
  
  “您沒有想過是您喜歡的三田村忠雄安排的嗎?”
  
  “他們不是兄弟嗎?”
  
  “可是您說過,公司的實權由哥哥掌握着,他每天悶悶不樂
  啊,倘若四十五歲還那副模樣,也許就想取代經理的位置了。”
  
  “別鬍說!”叉子和盤子相撞,發出“當啷”的響聲。
  
  但是,秋葉平靜地用完餐,銜上香煙,“您不覺得自己會被
  害嗎?”
  
  “不覺得啊。”
  
  “您現在還是經理秘書吧。然而,和現任經理還是情人關係,
  倘若幸運還能當上經理夫人。儘管您沒有註意,但自然會遭到各
  種嫉妒和攻擊吧。假設有人想做三田村石油公司經理三田村中雄
  的夫人,那麽對那女人來說,您的存在就很討厭了。”
  
  “我剛纔已經講過,我沒有想當經理夫人的野心。”
  
  “儘管您這麽想,但對方也許不那麽認為。”
  
   
  6
  
  秋葉給了她名片後,冒雨回到事務所。約一小時後,電話鈴
  響了。秋葉苦笑着拿起聽筒,果然又是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您直接去見她本人,想幹什麽?”男子斥責道。
  
  “徹底調查我要動手的對象啊。”
  
  “好吧,您已經浪費兩天時間了,還剩五夭。五天內佐久間
  理惠的死亡消息一定要見報,上次我已付了錢,而且……”
  
  “為什麽要在五天內?你在監視我嗎?”
  
  “月底她要離開公寓,以後下手就難了,如果您不幹,當心
  不僅是她,就連您的死亡消息也要見報了。”
  
  “為何要殺害她?”
  
  “這您不用管,衹要幹您的事就行。這樣您也沒事,成功後
  再送您一千萬元報酬。”
  
  “非常感謝……”
  
  秋葉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挂斷了電話。
  
  秋葉望着窗外。窗外大樓林立,那個男子也許從那些大樓的
  哪個窗戶裏監視着他,而且對方好像還不止一人,但他毫無恐懼
  之感。寧可說,他感到振奮。
  
  衹是殺一個女事務員?秋葉敏銳地感覺到事情决不會那麽簡
  單,所以對方纔把他錯當成殺手頂付錢款,並委托他殺人。
  
  飛行事故和石油戰爭,還有經理和情人——他的腦海裏掠過
  和事件有關的所有綫索。要說能起飛教練機的,在東京就衹有調
  布機場了。
  
  秋葉又在淫雨綿綿中坐出租轎車去調布機場。他知道自己受
  到監視,因為對方對他的行動很感興趣,但他毫不介意。對方如
  果發現他不是殺手,也許真會把他和那女人一起幹掉。
  
  調布機場在調布高速公路入口處的北邊,機揚上煙雨彌漫,
  排列着被徐成多種顔色的民用飛機。
  
  從悶熱的車上下來,頓感一陣寒意。秋葉竪起衣領,走進附
  近的辦公室裏。
  
  一位身穿皮夾剋的中年男子正靠着油爐,墻璧的黑板上畫着
  飛行日程表似的圖表。
  
  “您是誰?”男子不快地望着秋葉。
  
  “想打聽一個月前的飛行事故。”秋葉隨意地在空椅上坐下。
  
  “您是記者?”
  
  “好像是的。一個月前,有位石油經理三田村大造開教練機
  發生事故死了,您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時我還受到過傳訊呢!我是教官。”
  
  “三田村大造是您的學生?”
  
  “名義上是啊,但他是老資格了。每星期開一次,耶天視綫
  很好,風速兩米,毫無發生事故的可能性,所以我很放心,就讓
  他單獨飛行了,可是……”
  
  “您是專傢,您看為什麽會發生墜落?”
  
  “不知道啊,有的報紙說是駕機失誤,但他那樣的老手是不
  可能的,教練機性能良好,發動機在前一天星期六也檢查了,
  是有一點我註意到,有人說,飛機墜落時,河邊有人聽見了爆炸
  聲。可是沒有證據。發動機己成碎片,聽見爆炸聲的人衹有一
  個。”
  
  “人們都認識經理的教練機吧?”
  
  “因為有名字啊,是真村號,以夫人的名字真村子命名的,
  反正夫人是有錢人傢的女兒,聽說那架教練機還是夫人給他的禮
  物呢!”
  
  “您認識三田村經理的弟弟嗎?年齡四十五歲,開福特野馬
  車的。”
  
  “認識啊,弟弟和夫人都常來這裏,三田村君也常常帶着他
  們飛啊。”
  
  “出事那天,他們來這裏了?”
  
  “當時我正在機場邊教學生,所以不知道。”
  
  “他的飛機起飛的正確時間呢?”
  
  “上午十一點。經理總是在這時起飛,飛行兩小時左右就回
  來,那天飛了三四小時還不見回來,我們很擔心,到下午四點後
  纔發現飛機在多摩川河灘上墜毀了。”
  
  上午十一點?秋葉想起佐久間理惠在白公館餐廳說過,那天
  副經理是十二點來的。可是從機場開車到白亞公寓用不了一個小
  時。
  
  哥哥掌握着公司的實權。弟弟到了四十五歲也衹是個徒有虛
  名的副經理,靠着和年輕女事務員調情解愁。
  
  他野心勃勃,想殺掉控製着自己的哥哥,掌握公司的實權。
  這麽說也合情合理。而且他如願以償地登上了經理的地位,着手
  幹掉和自己長期交往的女人。這是為何?
  
  是太瞭解他了?還是交往中無意間泄漏了他殺害哥哥的事?
  
  秋葉看了和墜落的教練機同樣型號的飛機。有四個座位,打
  開發動機罩,裏面空間很大,看來無論發動機裏還是後座位,都
  能安放定時炸彈。而且,即便是裝置發出第二次響聲,因發動機
  的聲響,也不會引人註意。
  
  秋葉嚮中年教官道謝後,依然冒着雨回到事務所。
  
  這時已暮色蒼茫。
  
  打開房門,手摸着開關正要開燈時,突然他的後腦部被人用
  力打了一下。
  
   
  7
  
  他打了個趔趄,一來七五的個子撲倒在地,就勢一個打滾翻
  進房間的角落裏趴着一動不動,眼睛卻朝門外望去,很像動物受
  襲時假死的模樣。這時他看見門邊有個黑影一閃而過,腳步聲遠
  去了。
  
  秋葉慢慢站起身,摸着挨打的頸脖按亮燈。對方好像是用手
  打的,沒有出血,但感到微微跳痛。對方也許是故意留了一手?
  
  電鈴響,秋葉抓起聽筒。
  
  “剛纔是警告!”還是那個甕聲甕氣的聲音。
  
  “您真辛苦了,逃走後又馬上打電話,沒有氣喘嗎?”
  
  “別廢話!別忘了您要幹的事,以後不淮去什麽調布機場。
  當心,別弄出殺手被殺的怪事。”對方說完便挂斷了電話。
  
  秋葉不由陷入沉思。冒雨跟蹤到調布機場,又提出警告。肯
  定有什麽要隱瞞的證據。秋葉拿起放在冰箱頂上的梨子咬着思考
  着。對方把時間限定在這個月,說因為佐久間理惠月底要搬傢,
  但是秋葉决定不會相信。
  
  秋葉給她打電話。聽筒裏又傳來甜甜的柔聲。
  
  “我是秋葉京介,有件事想拜托您。我想和您的副經理,就
  是現在的經理見次面。”
  
  “不行啊,這個月沒空,他去關西出差了。”
  
  “關西?去幹什麽?”
  
  “大阪有傢聖薩魯商社您知道吧。”
  
  “我知道。作為石油公司,是大商社,美國係資本。”
  
  “他是接受那裏的邀請,說是歡迎新經理,不過我知道是談
  合併的事。從前任經理時,對方就一直想合併了。”
  
  “現任經理有這打算嗎?”
  
  “他們兄弟倆都反對。如果合併,資金懸殊,我們會被吞併
  的。我們知道對方要的是加裏曼丹的開採權……”
  
  “這麽說來,聖薩魯商社是中東石油一條道,現在處境艱難
  吧。那麽為何經理滿不在乎地去了大阪。”
  
  “我想聖薩魯商社的經理是我們的大股東吧,有百分之三十
  了。”
  
  “果然就這些原因嗎?”秋葉又問了經理住宿的旅館後挂了
  電話,把剛吃的梨子扔進了廢紙簍裏。
  
  是偽裝不在現場嗎?這是閃現在秋葉頭腦裏的問號。倘若佐
  久間理惠被殺,最先受到懷疑的是她的情人、現任經理三田村忠
  雄。如果趁受聖薩魯面社經理的邀請在大阪期間殺掉她,他就完
  全不在現揚。打電話的人多半是他的忠實走狗吧。正因為如此,
  他纔強行把時間規定在這個月的月底前,因為三田村忠雄回東京
  後,就失去了不在現場證明。準是那樣!
  
  秋葉輕衊地笑了。這樣的時候,是他最愉快的時候,但也是
  最危險的時刻。
  
  第二天,樓下郵箱裏放着一封用打字機打的信:“還有四天,
  別忘了約定。”秋葉苦笑着回到房間,電話鈴正響着,還以為是
  那個人又來催逼了,不料是證券公司的朋友打來的。
  
  “三田村公司的股價又上升了,正是購買的好機會啊,別冒
  險了,我先替您買下怎麽樣?”
  
  “在昨天的晚刊上,我知道又上升了五元。”
  
  “今天又上升了,我覺得反常,好像有人在囤購。”
  
  “是誰?”
  
  “不知道,可是三田村公司的營業部長全部是以一個人的名
  義買的,不過他是按經理的命令在進行購買。”
  
  “是怕被人壟斷吧。”
  
  “他要我保密,也許是怕這事被傳開吧,所以營業部長表面
  上也是以個人名義購買的。”
  
  “壟斷的,多半是聖薩魯商社吧……”
  
  “是那傢大資本?”
  
  “肯定是的,不過,這和我沒關係,是給您的答謝。”
  
  “多謝了!那傢大資本出面,三田村當然要升價。”
  
  “您買了存錢吧。”
  
  三言兩語挂了電話後,秋葉决定去大阪。要想不傷害佐久間
  理惠,衹有先找到現任經理三田村忠雄。但是,這樣對方也許會
  幹掉他和那女人。
  
  秋葉當天坐上新幹綫列車,下午四點到達新大阪。
  
  在大阪新皇傢旅館裏,三田村忠雄剛和聖薩魯商社經理會見
  回來。秋葉在服務臺請求轉告六○一二號房間的三田村忠雄,說
  聖薩魯商社律師求見,然後在走廊的沙發上坐下。
  
  不久,一位四十多歲的削瘦而頎長的男子下來,經服務臺指
  點後,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在秋葉的面前坐下。
  
  戴着令人厭惡的銀邊眼鏡,但藏青色西服頗合他那瘦長他的
  身材。
  
  “我是三田村。不知道在聖薩魯商社吉村經理的律師裏,還
  有您這位律師。”
  
  “我是藉口,否則您會來見我嗎?”
  
  “您到底是誰?有何貴幹?”
  
  “我叫秋葉京介,為了佐久間理惠,特地從東京趕來的。
  
  “佐久間理惠?”
  
  “如果她被害,我就嚮警察證明您在大阪是偽裝不在現場,
  卻悄悄地潛回了東京,希望您能省悟這一點。”
  
  “她被害?您說什麽?我一點也不明白啊。”三田村忠雄皺
  起了眉頭。
  
  這是衹狐狸,秋葉心想,-邊臉上露着笑容,“反正,她一
  旦死了,我就作偽證說是您殺的,希望您覺悟呵。”
  
  “我像害她的人嗎?……”
  
  “我這人很固執,為了救人,即便受到追查也不怕。”
  
  “您好像有誤解,我來這裏是……”,
  
  “是和聖薩魯商社商量合併事項的吧。”
  
  “是的,本想馬上回京,但他們硬輓留我,再說到月底還有
  四天,要等我最後的消息。”
  
  “同時也在偽裝不在現場。”
  
  “我實在不理解您的話,明天去打高爾夫球嗎?我們可以慢
  慢地談。若是為她的事,我也放心不下啊。”
  
  “好吧。”
  
  “上午約好和吉村經理會見,所以下午兩點以後吧,這旅館
  經營的球場就在後面,您在這裏等我。”
  
   
  8
  
  翌日下午兩點,三田村忠雄遨上秋葉,去離旅館衹有五六分
  鐘路程的球場。服裝和球棒都是藉的。
  
  “您和她是什麽關係?”三田村一邊發球一邊問秋葉道。
  
  “沒什麽特殊關係。”
  
  “嗯,”三田村發着鼻音後打了第一下。風很冷,但天氣晴
  朗,所以心情很舒暢。秋葉也默默地手持着球棒。
  
  兩人的水平差不多,越池衹飛了二百五十碼。
  
  兩人並肩走着。秋葉窺察着對方的神情,但絲毫不見慌亂。
  他邊想這是衹很狡猾的狐狸啊,邊與他並肩着正要渡過池上的小
  橋。
  
  突然,傳來一聲輕脆的響聲,撕裂着鼕天清冽的空氣,走在
  右邊的三田村在橋上應聲倒下,秋葉猛地蹲下身體,目光嚮右邊
  的丘巒掃去。
  
  三田村右手護着腰呻吟着,血從他的上臂處流出來,染紅了
  白色的毛衣。
  
  第二發子彈沒有飛來。服務員站在五十米外的橋頭呆若木雞。
  
  “不要緊吧?”秋葉用手帕按住他的傷口問。
  
  “不要緊,衹是擦着,兇手呢?”
  
  “早就跑了,那丘巒背後肯定有道路。這槍不是打您的,是
  警告我。”
  
  “警告?”三田村詫然。他護着手臂慢慢站起身。看來真是
  擦傷,血已經止了。他臉色蒼白,但動作很鎮靜,
  
  “這下不能打球了。預先約好的,真對不起,還是回旅館
  吧。”
  
  “好吧。我也不願意再受到警告。”
  
  兩人返回旅館。秋葉回到自己的房間。約莫十分鐘後,床邊
  的電話鈴響了,電話員說:“是從東京來的。”
  
  又是那甕聲甕氣的聲音,“您為何在那種地方?我委托您殺
  的,是住在東京的女人嘛!”
  
  “我知道啊,可是我的好奇心很強,您還特地趕來警告,真
  是太辛苦了,要幹的話手段再高明些。”
  
  “出了什麽事?”
  
  “別裝糊塗!不要傷了你的頭目呀!手段那麽拙劣,還是讓
  我來幹吧。以後襲擊時要謹慎些!”秋葉說罷便挂了電話。隨即
  他臉色突變,忙拿起聽筒訊問電話員,得知肯定是從東京打來的。
  秋葉默默地註視着手錶。在球場受襲後還衹過了一個小時。打電
  話的若是兇手,一小時後在東京是不可能的。即使坐飛機,從這
  裏到伊丹機場。
  
  就要二十分鐘。那麽他還有別的同夥,既是這樣,為何還要
  打這個電話?
  
  也許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秋葉跑出房間,嚮三田村忠雄
  住宿的六○一二房間跑去。
  
  三田村右臂紮着綳帶,嘴上銜着煙,正在閱覽文件。
  
  秋葉站着,直率地望着對方,“殺害前經理、偽裝飛行事故
  的,是您?”
  
  “殺害哥哥?別開玩笑!我對哥哥的死因有懷疑,曾經委托
  警察重新調查。”
  
  “也許預先采取了釋疑的方法。”
  
  “不,那時警察和報紙都按發動機故障或駕駛失誤了結,可
  是我不相信,纔委托調查,但結果不瞭瞭之。”
  
  “您贊成和聖薩魯合併?”
  
  “我和哥哥都反對。今天和吉村經理會面時我也說了。”
  
  “既然反對,為何還來大阪,一待就是一星期?”
  
  “我剛纔講過,因為對方是大股東,而且我想收回吉村君持
  有的百分之三十股票。中東是那樣的情況,我社開發加裏曼丹引
  人註目,所以他怎麽也不肯放手。”
  
  “您有多少自己公司的股票?”
  
  “百分之三十二,而且還是哥哥讓給我的。”
  
  “您死後,三田村公司會怎麽樣?”
  
  “會怎麽樣?我是單身漢,哥哥又沒有孩子,嫂子又體弱多
  病,對公司不感興趣。”
  
  “那麽說,大股東聖薩魯商社也許會趁虛而入。”
  
  “您想說什麽?”
  
  “據說營業部長在收購股票啊?”
  
  “我知道的。不管怎樣,總要掌握半數以上吧。如今有了業
  績,想給公司打下結實的基礎。”
  
  “以營業部長個人名義購買嗎?”
  
  “是啊,如果以我的名義,風聲一傳,囤購者就會介入啊。”
  
  “這是營業部長的提議?”
  
  “是啊,我也同意的。”
  
  “那麽,說說佐久間理惠,她,您認為怎麽樣?”
  
  “為什麽非要對您講這些事?”
  
  “這有關人命。您純是解悶嗎?”
  
  “最初是的,但現在不是了,那……”
  
  “她懷孕了?……這是我忽然想到的。”
  
  “已有三個月了,”三田村低聲說道,“她要墮胎,我不同
  意。嗯!我想嚮她求婚。”
  
  “您至今還認為哥哥的死不是單純的事故或駕駛失誤嗎?”
  
  “是的,我曾坐過哥哥開的教練機,他駕機很穩,至少發動
  機聲音一有變就馬上返回,所以他不會犯駕駛錯誤的。”
  
  “除了警察外,還對別人講過這件事嗎?”
  
  “衹對她講過啊。”
  
  “是嗎?”秋葉在房間裏來回踱着步。
  
  三田村坐在椅子上驚訝地望着他,“到底怎麽回事啊!剛纔
  還威脅我,說她如果死了,要把我怎麽樣——”
  
  “剛纔的事件報警了嗎?”
  
  “通知過了,您來之前剛有兩名警察來問了情況回去。”
  
  “這下可好了,有警察註意着,對方也許暫時不敢輕舉妄
  動。”
  
  “您不是說,那是狙擊您的?”!
  
  “暫時先這樣吧。可是,聖薩魯商社是美國資本,所以也要
  給駐日美軍提供石油。若是那樣,能從美軍那裏搞到槍也是一件
  趣事……”:
  
  “您說什麽?”
  
  “您最後給消息是三天後吧?”
  
  “是啊,我决定不同意啊。”
  
  還沒等他把話講完,秋葉己走出房間,在走廊裏嚮自己的房
  間走去。
  
  是陰謀?秋葉在昏暗的走廊裏走着嘀咕道,我又受騙了!
  
   
  9
  
  翌日,秋葉一回東京就在街上奔走。他先給三田村石油公司
  打電話,然後去一所公寓取得鑰匙模型,接着又繞到上野讓鑰匙
  匠打一把鑰匙。在鑰匙打出前,他又給證券公司的朋友打電話,
  打聽三田村石油股價的動嚮。
  
  不出所料,股價依然待續上升。
  
  “我也趁機淨賺了二十萬元呀!”友人很愉快地說道。
  
  鑰匙一出來,秋葉又去了那一公寓,然後暫時回到事務所。
  郵箱裏沒有郵件。他躺在沙發上,直到天黑也不見有電話打來。
  
  不出所料。秋葉仰天躺着打了個盹兒。他無論何時睡覺都不
  會做夢,醒來時事務所裏已經漆黑了。
  
  打開窗,一陣寒冷的涼氣撲來,仿佛以前從末這麽冷過。
  葉皺着眉,按下放着磁帶的FM收音機,離開了事務所。
  
  他坐上電車去白天到過的那所公寓,在附近的小花園裏坐下。
  
  在三十坪左右的小花園裏,談情說愛的情侶都被這寒冷的天
  氣趕走了。秋葉竪起衣領,點燃香煙。今天夜裏也許要這樣過夜
  了。
  
  風兒吹動着無人的秋幹,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這使他
  更感冷意。秋葉又點起第二支煙。他怕冷,也許因為心情關係吧,
  他衹在點火時纔感到有些溫和。
  
  煙頭在他的腳邊多起來,鼕夜漸漸地啓明。半夜時巡警巡邏
  經過這兒,他躲在花園內的厠所裏,然後又馬上回到凳子上。因
  為他必須待在那裏。
  
  等到天亮,秋葉呵着白氣站起來,滿臉疲憊地回到事務所。
  喝了杯威士忌後,他打開冰箱,見昨天從那所公寓裏取來的東西
  還在,於是便躺在沙發上,爛泥般地睡去。
  
  他一直睡到午後,沒有受到電話的幹擾,醒來後吃了午飯,
  三點時下樓看了郵箱,沒有郵件。離期限還有兩天,卻沒有催促
  的電話。不出所料,他的推理正確。
  
  晚上七點多,秋葉拿着磁帶離開事務所。天氣依然寒冷,吐
  出的氣成了白色。
  
  秋葉去了那所公寓,在管理人房間裏確認他在傢,妻子幾天
  前就帶着孩子去娘傢探望,於是他登上樓梯,敲響了挂着“高見”
  姓氏牌的門,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男子剛探出臉,秋葉便把他推進
  門去,隨後進了房間。
  
  對方是小個子男人,被秋葉推得跌跌撞撞,漲紅着臉望着他,
  “你要幹什麽?”
  
  “秋葉京介。你是三田村公司營業部長高見澤吧?”
  
  “那又怎麽樣?我不認識你!你滾出去!小偷!”
  
  “小偷會敲門進來嗎?”
  
  “那你要幹什麽?”
  
  “來取一件遺留物啊!”秋葉無視對方,敏捷地走進設有電
  話的房間裏。對方目瞪口呆,突然又抓起腳邊的不銹鋼鞋拔子舉
  起,秋葉聽見動靜,微微地笑了,“那東西打不死人啊。”
  
  一句話,對方便泄氣地放下舉在頭頂上的鞋拔子。
  
  秋葉從放電話的桌子下取出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盒子給他看:
  “就是它啊,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玩具,但對付的是你這樣的人,
  所以我也不得已。因為你表面上是工作了二十年的循規蹈矩的職
  員。”
  
  “這……”
  
  “現在流行的竊聽器。昨天白天放在這裏,昨夜為了錄你的
  電話,我一夜沒睡,現在還有些感冒呢。”
  
  高見澤臉色陡變,但秋葉視而不見,把小型竊聽機放進口袋
  裏,銜上煙,漠無表情地望着他。
  
  “我在這前邊的花園裏,把你昨夜和大阪聖薩魯商社經理的
  通話都錄下了,你報告說,囤購了三田村石油公司股票百分之二
  十以上啊。”
  
  “你想敲詐?若是那樣……”
  
  “錢已經拿好了。誰給的,這和你無關!”
  
  “想把我怎麽樣?”
  
  “你在三田村公司土生土長,卻背叛了公司。你以自己個人
  名義收購三田村公司的股票,倘若超過百分之二十和聖薩魯經理
  持有的股票合併,就能控製股東大會,趕走現在的經理。你們這
  麽做,有何約定?經理的職位?經理由聖薩魯派來吧,所以你自
  然是副經理?儘管如此,總比營業部長強!”
  
  “不管你說什麽,我收購的股票是我個人的名義。我要幹什
  麽,是我的自由。”
  
  “可是,購股票的錢是信任你的三田村經理給的。聖薩魯方
  面以商量合併事項的名義把他釘在大阪一個星期。這期間你作為
  背叛者拼命收集股票。為防止有人搶購,便以你個人名義收購,
  因為三田村忠雄完全信賴你啊。”秋葉停下話,冷冷地望着這中
  年職員,“以前你自然是嚮聖薩魯方面聯絡——”
  
  高見澤的眼睛裏掠過一絲怯意。
  
  “你沒有去報告,三田村忠雄也拒絶合併,所以聖薩魯方面
  昨天采取了非常手段。如果你昨天報告進展順利,自然就不會做
  出開槍那樣的蠢事了。”
  
  “不管怎樣,因為我的股票,我們贏了。在下屆股東總會上,
  我就是副經理!”高見澤大聲說着,朝內客廳裏的書架跑去,掀
  開書架下段的門,但他隨即呆若木雞。
  
  “你搶購的股票在我的冰箱裏呢!”秋葉望着他的身影冷冷
  地說道,“在教練機上做手腳,使前任經理墜死的也是你吧。過
  了中年,突然野心勃勃,辨不清善惡了。”
  
  “有證據嗎?”
  
  “沒有。但是這裏有能證明你背叛公司的磁帶。在社會上葬
  送你,這是我的愛好。”
  
  “你要我怎麽樣?”商見澤突然沮喪地搭拉着腦袋,他本來
  就是淺薄的小人。
  
  “您要幹兩件事。第一,馬上交辭職報告,懲戒免職理由可
  說是收購股票纍了,三田村經理感激你,發送的退職金是不會虧
  待你的。你可以重新做人。第二,給聖薩魯商社打電話,說計劃
  失敗,叫他們放棄非份之念。你唯一可救的,就是盡快放開三田
  村石油公司的股票,證明和你無關。如果你不願意,我就衹好公
  開這盤磁帶了。如果那樣,你不僅得不到退職金,而且還會臭名
  遠揚。”
  
  “我明白了。”四十五六歲的營業部長瞬然變得衰老了許多。
  他撥動了通大阪的電話號碼。自然是一星期前約他出人頭地的電
  話號碼。
  
  l0
  
  月底一天傍晚,秋葉有些醉醺醺地回到事務所,佐久間理惠
  和另一位年輕男子已坐在沙發上等着他。
  
  “這位是我的弟弟,在S大學讀書的升一。”她用甜甜的女
  中音說道。
  
  秋葉走過兩人面前,在桌子邊坐下,點起一支煙。
  
  “那麽,姐弟倆打算合夥來騙我嗎?”
  
  “我覺得不妥,但又沒有別的辦法。聽三田村說,前任經理
  肯定是被謀殺的。聖薩魯那樣的大公司四處活動,想要吞併我們。
  聽弟弟說,現在企業間的競爭有關存亡,三田村去大阪,我很不
  放心,因為聖薩魯不肯罷休。可是是個女人,不知如何是好。即
  便報案,因為沒有發生事件,所以也不會受理。大偵探社一聽說
  對方是聖薩魯商社便一口回絶,因為他們很擅長市場調查,可是
  小偵探社又信不過……”
  
  “所以就找上我了?”
  
  “聽說您喜歡冒險,受托之事從不食言,但也聽說您不願意
  的事也不肯幹。衹是保護經理,還不知道您肯不肯接受。”
  
  “所以我就給姐姐出了個主意。”大學生弟弟說道,“假裝
  把您當作殺手,送錢來托您殺掉姐姐,您一定會很感興趣,會調
  查姐姐和她周圍的人。我估計您越查越來勁,反而會朝嚮反的方
  嚮查去。”
  
  “您在大學學心理學嗎?”
  
  “主攻犯罪心理學。”
  
  “嗯!呃?”
  
  “我想,你懷疑和姐姐有關的三田村忠雄,興許就會去大阪,
  您調查他的周圍,這就促使聖薩魯方面不敢輕舉妄動。順利的話
  興許還能查出殺害前任經理的兇手。可是,當聽說經理在大阪的
  商爾夫球場受襲時,我也嚇壞了。”
  
  “上您這樣年輕後生的當,我生出來還是頭一次。可是,您
  姐姐簡單地對我講了公司的內部事情,所以我一開始就感到有些
  蹊蹺。”
  
  “是我不好,”她說道,“托您的福,他總算平安地回來了。
  我非常感激您。衹是營業部長商見澤突然辭職,一直虎視耽院的
  聖薩魯突然放開了我們的公司,我一點兒也不明白,秋葉先生肯
  定知道它的原因。”
  
  “我對公司的內部事務不感興趣。”
  
  “那麽請接受這一千萬元。因為這是事先約好的。”
  
  “那是殺人的錢,我不能接受啊。我喜歡冒險,但沒有殺人
  的興趣。何況殺了您,就是殺了兩個人。”
  
  聽着秋葉的話,她微笑着臉紅了。
  
  “我衹有一個要求。”秋葉從桌子邊站起,望着姐弟倆。
  
  “什麽要求?”
  
  “你們先站起來。”
  
  姐弟倆表情不安地從沙發上站起。
  
  秋葉銜着香煙,慢慢地靠近兩人,突然揮拳嚮弟弟打去。弟
  弟那高大的個子一直跌到門邊,發出幹脆利落的響聲。姐姐佐久
  間理惠發出一聲驚叫。
  
  秋葉朝着慢慢爬起的弟弟,微微地笑了。
  
  “這是上次我挨揍的回報。有那樣的力氣,您也許能當一名
  真正的殺手。”
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西村京太郎 Nishimura Kyotaro   日本 Japan   平成時代   (1930年九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