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推理侦探>> 阿加莎·克里斯蒂 Agatha Christie   英国 United Kingdom   温莎王朝   (1890年9月15日1976年1月12日)
H莊園的一次午餐
  作者:阿加莎.剋裏斯蒂
  引子
  第一
  第一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引子
  第二部
  第一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三部
  第一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引子
  --H莊園的一次午餐
  H莊園的一次午餐
  引子
  “埃莉諾·凱瑟琳·卡萊爾,您被指控於本年七月二十七日殺害了瑪麗·傑勒德。
  您是否承認自己是有罪的?”
  埃莉諾·卡萊爾筆直地站立着。她那傲然高昂的頭、生氣勃勃的藍色眼睛使人驚訝。
  她的頭髮像煤炭一樣烏黑。修剪應時的眉毛形成兩條細綫。
  法庭籠罩在一片沉悶而緊張的寂靜中。
  辯護人埃德溫布爾默先生出於一種不祥之感而神情緊張起來,他想:我的天哪,她
  伯是要承認自己有罪了……支持不住了,顯然是支持不住了……
  埃莉諾開口了:
  “我沒罪。”
  辯護人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用手帕擦擦額頭,心想:
  案子險些以悲劇告終。
  公訴人塞繆爾·阿頓伯裏先生站起來說道:“尊敬的法官先生,尊敬的陪審員先生
  們,我認為我有必要再次陳述一下諸位已經熟知的事實。是這樣:七月二十七日下午三
  時三十分,瑪麗·傑勒德在梅登斯福德的H莊園死去……”
  公訴人說話時聲音高亢,抑揚頓挫中含有明顯的做作味道。這種聲調使埃莉諾昏昏
  欲睡,她忘掉了周圍的一切,她聽到的僅是隻言片語,“……事件就其本質而論可以說
  是驚人地簡單……原告方面的責任是證實被告人存在着促使自己犯罪的動機和可能性……
  “綜合全部情況來看,除被告之外,再沒有別人存有殺害這個不幸的瑪麗姑娘的動
  機了。她差不多還是個孩子,天真爛漫,在整個世界上,可以斷言,她沒有一個仇敵……”
  現在埃莉諾覺得這一切是那麽遙遠,猶如一場夢……
  “我認為本人有責任提醒諸位特別註意以下幾點:
  第一,被告有過哪些致死者於非命的機會?
  第二,她是出於什麽動機作案的?
  “我應當並且盡可能嚮法庭提供能夠幫助諸位做出正確結論的證人……
  “……對於瑪麗被害這一事實,我將盡心證明,衹有被告,也衹有她具有作案的可
  能性……”
  埃莉諾覺得自己好像在濃霧中迷了路。斷斷續續的話語在霧中回響着,“……三明
  治……魚肉糜……空屋子……”
  這幾個字眼像大頭針一樣刺痛了埃莉諾,使她一瞬間神志又清醒過來。
  法庭。一張張面孔。形形色色的人物!有個長着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留着黑鬍子
  的人特別引起埃莉諾的註意。
  這就是赫爾剋裏·波洛。他稍歪着頭,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埃莉諾心想:他在設法弄明白為什麽我下毒……他想猜透我的心思,想知道我在考
  慮什麽,有什麽感覺……是啊,有什麽感覺呢?衹感到眼前是一層層厚重的帳幕,還感
  到一種震顫,使人精疲力竭,好像處在病中一樣衰弱……這是羅迪的面孔……多麽可愛
  而親切的面孔啊:修長的鼻子,綫條清晰的嘴唇……羅迪:從她記事的時候起,在H莊園
  的那些日子裏,她就與羅迪形影相隨……噢,羅迪,羅迪……接着出現了另一些嘴臉……
  滿臉雀斑的奧布賴思護士半張着嘴,身子嚮前傾着。霍普金斯護士則活像一隻塞滿了肚
  皮的貓,悠然自得,無動於衷。嗅,那不是彼得·洛德嗎?
  這是位多麽善良、思維多麽敏捷、多麽……多麽值得信賴的人!可是今天,他卻一
  反常態:愁眉苦臉,一副憂心如焚的樣子。然而,可以稱為主角的她,對眼前的這一切
  卻十分淡漠。
  你看,她雖然被指控為殺人犯,卻泰然自若,異常冷靜地站在法官面前。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埃莉諾的心中蘇醒了;纏繞在她思想上的烏雲開始消散了。
  法庭!這麽多人都嚮前傾着身子,緊張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埃莉諾,同時懷着幸災
  樂禍的好奇心和掩藏起來的快樂,聆聽着高個子的公訴入在講述着她。
  “事實異常簡單而又毋庸置疑。下面我把事實簡略地嚮諸位加以介紹,而這要從事
  情的開頭講起……”
  埃莉諾想着:開頭……開頭?是接到那封可伯的匿名信的那一天!這就是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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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H莊園的一次午餐
  H莊園的一次午餐
  第一
  1
  匿名信!埃莉諾·卡萊爾手裏拿着一封拆開的信,張惶失措地看着。她從來沒遇到
  過這類事兒。討厭的玩意兒:難看的字體,文理不通的語句,廉價的粉紅色信紙。
  寫這封信是為了提醒您。我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有一個人像螞蝗一樣叮住了您的
  姑媽。您不當心,就會失掉一切。年輕的女人更狡猾,她們對上了年紀的太太們溜須拍
  馬,太太們就上鈎兒。最好您自己來這裏親眼看一看發生的事兒吧。您和您的未婚夫失
  掉這份傢産是太不應該了。而這個姑娘詭計多端,況且您的姑媽又隨時都會去見上帝。
  同情者
  埃莉諾厭惡地看着這封信,正在這時,女僕開門來報告說,“羅迪先生來了。”—
  —羅迪進屋了。
  羅迪:埃莉諾像往常見到羅迪時一樣百感交集:她感到意外的快樂,同時又想到不
  應當喜形於色,因為她清楚,羅迪雖然愛她,但遠不及她愛他那樣強烈。一看見他,埃
  莉諾的心就急促地跳動起來,整個身子都沉浸在一種柔情蜜意的旋渦之中。真是荒唐:
  一個毫不出衆的青年男子竟有這麽大的使人降伏的魅力,看他一眼你就會頭暈目眩,産
  生一種奇怪的不自覺的願望……甚至想哭……然而愛情帶來的畢竟是歡樂,而不是痛苦……
  但如果愛戀之情過於強烈的話……有一點她是清楚的:她應當謹慎從事,同時又要做得
  自然得體,顯得落落大方。男人是不喜歡別人過分贊賞和崇拜他的,這反而會使人陷入
  苦悶,至少羅迪不喜歡這個。
  埃莉諾溫柔而快活地嚮羅迪打着招呼:
  “你好,羅迪!”
  “親愛的,你好!你臉色很難看。這是什麽?沒付款的帳單?”
  埃莉諾搖着頭說道:
  “不是。你看,這是一封匿名信。”
  羅迪的眉毛嚮上一揚。他那表情豐富的面容一瞬間變得木然了。
  埃莉諾嚮寫字檯走去,然後說道:
  “看來,最好是撕掉……”
  她完全可以這樣做,羅迪也不會阻止她,因為羅迪對此類事情厭惡之感勝過好奇心。
  可是埃莉諾卻改變了主意,她說道:
  “或許,你最好還是先看看,然後我們再燒掉它。這上面寫的事與勞拉姑母有關。”
  羅迪的眉毛揚得更高了,他問道:
  “與我的勞拉嬸母有關?”
  他拿過信,看了一遍,全身抽搐了一下,又把信還給了埃莉諾。
  “是呀,”他說,“燒掉就算完事了:世上競有這樣的怪人!”
  “你認為這會不會是哪個僕人寫的?”埃莉諾問道。
  “可能是。”他沒有把握地說道。“有意思,這裏提到的姑娘指的是誰呢?”
  埃莉諾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一定是指瑪麗。”
  羅迪皺起眉頭,極力想記憶起瑪麗是誰。他打聽道:
  “瑪麗?她是誰?”
  “更房裏的那個小姑娘。你不記得了?勞拉姑母一嚮喜歡這個孩子,對她十分優待,
  甚至替她付學費……付音樂課和法語課的學費。”
  “哦,記起來了,就是那個長着一頭淡色亂發的瘦弱的小姑娘吧?”
  埃莉諾點點頭。
  “自從媽媽爸爸到國外去的那個夏天以後,你大概再沒見過她。是呀,你到H莊園去
  的次數比我少,又加上最近一個時期她在德國做事,好像幹女伴一類的差事。小時候我
  們經常在一塊兒玩。”
  “她現在長成什麽樣子啦?”羅迪頗感興趣的地問道。
  ‘‘面龐和悅可親,身腰窈窕裊娜,不知道的話,誰也不會認為她是更夫老傑勒德
  的女兒。”
  “這麽說,像一位大傢閨秀嘍?”
  “是的。正因為這樣,我看她現在再住在打更人的房子裏,伯有些難為情了。她母
  親傑勒德太大死去不幾年,她就和父親合不來了。老頭兒抱怨說女兒念完書看不起人了。”
  羅迪氣憤地說道,“人們從來不考慮,他們使人受到所謂教育的同時,也會使人受
  到折磨:這往往不是仁慈,相反,是殘酷。”
  此時,埃莉諾想的是另外的事情,“據瞭解,她確實經常呆在姑媽傢裏。我知道,
  在姑媽得了腦溢血以後,她經常給姑媽朗讀書報。”
  “怎麽,護土不能給她讀嗎?”
  “奧布賴恩護土?”埃莉諾微笑着說道,“一口愛爾蘭腔,聽了會使人發瘋!難怪
  姑媽喜歡瑪麗的聲調。”
  羅迪神經質地在屋裏來回走了有兩分鐘,然後說道:
  “埃莉諾,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到H莊園走一趟。”
  埃莉諾不悅地反問道:
  “就因為這件事嗎?”
  “不,不,完全不是。可是……見鬼,還是讓我們說老實話吧:是因為這個:這是
  一封卑鄙的短信,然而其中說的可能是真事,我指的是老太大病人膏盲,而……”羅迪
  承認人的本性有陰暗的一面,他臉上帶着令人迷醉的微笑看了一眼埃莉諾,然後結束了
  自己的話:“……而金錢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是有意義的,埃莉諾。”
  “噢,是的。”埃莉諾急忙答話表示同意。
  羅迪又認真地說下去:
  “請不要認為我小氣愛財,嬸母自己不是經常說,我們是她惟一的親屬嘛。你是她
  弟弟的女兒,是她的侄女,我是她丈夫的侄兒。她經常暗示我們,說她死後一切財産不
  是歸你就是歸我,很可能歸我們兩個。這可是一筆巨款哪,埃莉諾。”
  “是呀。”埃莉諾沉思地附和着。
  “H莊園的開銷相當大,亨利叔父與勞拉嬸母相處的時候,是個有萬貫傢私的財主。
  勞拉嬸母本人也是富有的繼承人。她和你的父親在他們的父母雙亡之後,都得了一筆數
  目可觀的遺産。可惜,你父親迷上了交易所的投機買賣。”
  埃莉諾嘆口氣說道:
  “可憐的爸爸,他從來沒有管理錢財的能力,也不會看行情。一直到死,錢財上的
  事兒還使他不得安寧。”
  “是呀。勞拉嬸母倒是個有能力的人。她嫁給我叔父亨利之後,他們買下了H莊園。
  有一次她對我說,她搞投資總是財運亨通。”
  “亨利姑父把所有的傢産都遺留給她了,是這樣吧?”
  羅迪點頭說道:
  “是的。真遺憾,他故世太早了,而她始終沒改嫁。沒什麽說的,是個守貞節的人。
  她對我們情深義厚。對我就像對她親侄兒一樣看待。我手頭緊的時候,她總是幫助我擺
  脫睏境。可是我不經常讓她這樣做。”
  “她對我也是慷慨好施的。”埃莉諾很感動地插了一句。
  “勞拉嬸母真行。”羅迪以贊同的口氣說道,“埃莉諾,你要知道,我們倆的生活
  可能過於闊氣了……工作也是……
  就說現在,譬如說我在‘劉易斯和休姆’公司工作。這個地方對我很合適,活兒不
  纍,卻又很體面。因為不管怎麽說,我總在做事。何況,我對未來也不擔憂,因為我把
  希望寄托在勞拉嬸母身上了。”
  埃莉諾嘆息了一聲,“也可以把我們叫做螞蝗了。”
  “別說傻話了!我衹是說,將來我們會有一筆錢。這自然要影響我們的生活,牽涉
  日常的言談。”
  埃莉諾在思索着什麽。
  “可是姑媽從來沒具體談過,她將如何處理自己的錢財。”
  “這有什麽關係。我們不是已經準備結婚了嗎,所以,她的財産給我們兩個人平分
  也好,或是留給我們當中的誰也好,反正都是一樣。”
  他溫情地微笑着,又補充道:
  “我們相愛,這多麽好啊。你不是很愛我嗎,埃莉諾?”
  “是呀。”她冷漠地回答着。
  “是呀。”羅迪扮出一副滑稽相,摹仿着她的口吻說道。
  “你太迷人了,埃莉諾。你是白雪女王,冰冷得難於靠近。大概,正因為這樣我纔
  愛你。”
  埃莉諾突然感到呼吸睏難,然而她依然平靜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
  “是的,”羅迪皺起了眉頭說道,“有些女人纏住你就不放,厚顔無恥簡直到了令
  人作嘔的程度……或者表示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愛慕,而且一點兒不講分寸,這種愛讓人
  喘不過氣兒來,我簡直不能容忍:可和你在一起,相反,我又太不踏實了,你那冷淡孤
  獨的目光隨時都可能使我感到壓抑,你還會隨時宣佈你改變了主意,並且,你這樣做的
  時候甚至連眼睛都不眨動一下。你真了不起,埃莉諾,你是這樣超群而絶倫,文雅而高
  尚,仿佛是一件藝術珍品:……我想我們的結合將是非常幸福的。……我們相愛,但又
  不過分。我們是好朋友,情同手足。我們的興趣在很多方面是一致的。你永遠不會使我
  感到厭倦,因為你是這樣的變幻莫測,這樣的難以捉摸。我倒會使你膩煩,因為,我確
  實是個平庸無奇的凡夫俗子。”
  埃莉諾搖着說道:
  “你永遠不會使我膩煩,羅迪,永遠不會的!”
  羅迪親吻了她,又接着說道:
  “勞拉嬸母不糊塗,她大概已經猜到了我們相處到了什麽程度。雖然自從我們决定
  了婚事之後再沒到她那兒去過。
  看來,這倒是我們上她那兒去的一個蠻好的藉口呢!”
  “是的,我正好想過……”
  羅迪替她說完了這句話:
  “……我們去她那兒的次數太少了,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她初患腦溢血時,我們每周都去,可現在已經有兩個月沒去探望她了……”
  “如果她叫我們去,我們會立即去的。”
  “那當然了。就因為我們知道,那兒對她照料得很周到。
  她又很喜歡奧布賴恩護土。可是不管怎麽說,我們還是有些不夠關心她。我方纔說
  的這些與錢財可毫無關係呀。”
  埃莉諾點一下頭說,“我知道。”
  “這封可惡的信倒有幾分好處。我們到她那兒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除此之外,
  還因為我們確實喜歡這位令人敬愛的老太婆!”
  他劃了一根火柴,點着了信,思索着說道:
  “有意思,這封信出於誰的手呢?……是像我們小時候常說的,有人‘嚮着’我們
  嗎?沒什麽,世上的事真是無奇不有……就拿吉姆·帕延頓的媽媽來說吧,她到裏維埃
  拉去了,在那兒愛上了一個年輕的意大利醫生,她對他一片癡情,後來她把自己所有的
  財産,直到最後一個銅板都送給了這個醫生,吉姆和她的幾個姊妹設法對遺書提出異議,
  可是毫無用處……”
  埃莉諾笑了。
  “勞拉姑母很喜歡新來的醫生,他是接替蘭塞姆醫生的,可是也沒到這種程度啊2還
  有這封討厭的信裏提到的姑娘,指的準是瑪麗。”
  “我們到那兒去,就會親眼看個明白。”
  羅迪以此結束了他們的談話。
  2
  奧布賴恩護士從韋爾曼太大的臥室裏出來到洗澡間去,她身着漿洗過的衣服,因此
  走起路來發出沙沙的響聲。
  她邊走邊回過頭來對霍普金斯護士說:
  “我馬上燒水。您不會拒絶喝一小杯茶吧?”
  霍普金斯護士欣然同意了:
  “親愛的,我從來不反對喝茶。要是有好喝的濃茶就更好了!”
  奧布賴恩接滿一壺水,放到爐子上說道:
  “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個櫃櫥裏——沏茶的小壺、茶碗、沙糖。埃德娜每天還給我
  送兩次鮮牛奶。幹嗎要沒完沒了地按鈴麻煩僕人呢,這兒的爐子又很快,一壺水一會兒
  就燒開了。”
  奧布賴恩護士個子很高,頭髮是金黃色的,有30歲左右,長着一口耀眼的白牙齒,
  臉上有雀斑,總是笑眯眯的,給人一種親切感。患者因為她爽朗、熱情都喜歡她。霍普
  金斯護士是個外表溫厚的中年婦女,給人一種手腳利索、辦事機靈的印象。她每天早晨
  來幫助護理老年體質特徵突出的病婦韋爾曼太太。
  霍普金斯稱贊地說道:
  “這所樓房蓋得真不錯呀。”
  奧布賴恩點頭表示同意地說道:
  “有些地方的樣式已經不時興了,沒有暖氣設備,可是壁爐倒完全夠用。女僕都很
  勤快。管傢畢曉普太太對僕人們看管得很嚴厲。”
  霍普金斯不滿地說道:
  “現在的這些姑娘們連她們自己也不知道想幹些什麽,至於說到幹活兒……”
  “瑪麗可是個好姑娘。”奧布賴恩辯解地說,“我簡直想象不到,要是沒有她,韋
  爾曼太大會是什麽樣。你聽見韋爾曼太太今天是怎樣叮囑她的嗎?總之,小姑娘確實是
  溫順可愛,就連她的名字也是悅耳動聽的。”
  霍普金斯為誇奬瑪麗也盡了一份力:
  “我可憐的瑪麗。她爸爸這個討厭的老頭子變着法兒不讓她過好日子。”
  “就是嘛,從這個老鬼的嘴裏你聽不到一句好話。”奧布賴恩表示有同感。“你看,
  水開了。”
  不一會兒,濃茶已經沏好。兩位護士在韋爾曼太大臥室隔壁房間裏的一張桌旁坐好
  了,這是奧布賴恩護士暫用的屋子。
  “羅迪先生和埃莉諾小姐今天到。”奧布賴恩告訴對方說道。“早晨來電報了。”
  “我就看出來了嘛。”霍普金斯活躍起來,“韋爾曼太大可興奮了。他們好久沒來
  了,是吧?”
  “有兩個多月了。羅迪先生是個可愛的紳士,就是舉止太傲慢了。”
  霍普金斯說道:
  “我前些時候看到過埃莉諾的一張照片,是和女友在紐城照的。”
  “她可是社交界的紅人,對吧?”奧布賴恩感興趣地說道,“她的裝束打扮總是與
  衆不同,你認為她確實很美嗎?”
  “很難說,這些上流社會的小姐太大們服粉搽得太多了,你簡直看不出她們本來的
  模樣兒了。我個人認為,看外表她遠不如瑪麗。”
  奧布賴恩把嘴唇一癟,歪着頭說道:
  “你看的也可能對,可是瑪麗缺乏那種風度。”
  霍普金斯用教訓的口吻說道:
  “要是有穿戴,風度也就有了。”
  兩個女人品着芳香的飲料,挨得很近地坐着談天說地。
  奧布賴恩講道:
  “昨天夜裏出了一件怪事兒。我和往常一樣,兩點鐘走進韋爾曼太太的房間,想幫
  她躺得舒服一點,可是可憐的老太大還沒睡。一看見我就說:‘相片,給我相片。’我
  回答說:
  ‘好吧,韋爾曼太大,可是能不能最好等到早晨再說?’她堅持說:‘不,我現在
  就要看一眼。’於是我就問:‘相片在哪兒?
  您是不是想看一張羅迪的相片?’可是老太婆神態反常地說:‘誰的?羅迪的?不,
  是劉易斯的。’說完,頭就從枕頭上一點點往上擡,擡得那麽費勁……我幫她坐起來,
  她從床旁小桌子上放着的一個小匣裏取出了鑰匙,讓我打開斜面寫字檯的第二個抽屜。
  裏面果真有一張鑲着銀框的大相片。您知道,真是一個美男子呀!相片上橫寫着‘劉易
  斯’,當然相片全是舊式的,因為是好多年前照的。我把相片遞給了她,她左看右看,
  看了好長時間。然後嘆了口氣,讓我放起來。您信不信,當我放好相片回過頭來一看,
  她睡着了,睡得像個嬰兒一樣的香甜。”
  “您認為這是她的丈夫?”霍普金斯好奇地問道。
  “根本不是!今天早晨我隨便問了問畢曉普太太,已故的韋爾曼先生叫什麽名字,
  她說叫亨利。”
  兩個女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霍普金斯的鼻子很長,這會兒她的鼻尖兒由於興奮而痙
  攣性地輕輕扯動着。她凝神思索着說道:
  “劉易斯,劉易斯……我怎麽想不起來這裏有這麽個人呢?”
  “這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了,親愛的。”奧布賴思提醒她說,“是呀,我來這兒的
  時間不久。可是總能……”
  奧布賴恩沉入幻想似地說道:
  “這麽漂亮的男人。您知道,真像一個騎兵軍官。”
  霍普金斯呷了一口茶說道:
  “這可倒很有意思。”
  然後深深嘆一口氣說道:
  “可能他在戰場上陣亡了。”
  3
  香茶和談論愛情的話題使霍普金斯護土精神煥發。當地走出韋爾曼太太的傢門時,
  瑪麗趕上了她。
  “護土,我可以和您一起回村子嗎?”
  “當然可以啦,親愛的。”
  瑪麗氣喘籲籲地說道:
  “我需要和您談一談。我很擔心,非常擔心……”
  這位年歲稍大的婦女溫和地打量瑪麗一眼。21歲的瑪麗是個迷人的妙齡女郎。她的
  外貌宛如一朵野瑰玫花:項長而柔韌的脖子,淡黃色的頭髮和閃閃發亮的藍眼睛。
  “出什麽事兒了?”霍普金斯深表同情地問道。
  “沒什麽特殊的事。我衹是覺得時間在不停地流逝,可我卻碌碌無為。韋爾曼太大
  非常善良,她拿出了一大筆錢讓我接受教育。我想,現在我該自謀生路了。應當學會點
  真本領。”
  對方點點頭,瑪麗繼續說下去:
  “我幾次試着把我的想法講給韋爾曼太大聽,可是太費勁了……她好像一點不理解
  我,總是說時間還多着呢。”
  “別忘了,她的病情很重。”護士插嘴說道。
  瑪麗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說道:
  “噢,我知道。看來不應當糾纏她。可是我多麽不安啊,又加上父親總是找我的碴
  兒,沒完沒了地嘮叨,說我硬裝小姐。我實在想做些事情:糟糕的是,要想學會點什麽
  總是要花好多錢。我的德語還算不錯,也許這對我還有點兒用。我總想當護士,我喜歡
  護理病人。”
  “幹這個得像匹馬一樣有力氣。”
  “可我有勁呀!而且我真正喜歡這一行。我那個沒見過面的姨媽,就是去新西蘭的
  那個,她是護土,所以我生來就有這個癖好。”
  “你要搞按摩嗎?”霍普金斯說道,“這個行當可不少掙錢。”
  瑪麗躊躇着。
  “可是要學成個按摩師需要花好多錢,是不?我指望……可是我這麽貪求真不好意
  思……她已經為我付出不少代價啦。”
  “您說的是韋爾曼太大嗎?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有責任幫助您。她讓您受到了
  最上等的教育,可是衹靠這一點還做不成什麽事。您真的不想當教師嗎?”
  “當教師我的才智不夠。”
  “才智與才智不同。您聽我的勸告吧,瑪麗:您先別忙。
  我覺得韋爾曼太太在您開始生活的最初階段應當幫助您,而且我一點兒不懷疑,她
  正是準備這樣做的。可是問題在於她喜歡您,不想和您分開,半身癱瘓的可憐老太婆,
  在自己身邊看到一個可愛的年輕姑娘心神會感到愜意,加之您在病人身邊的確善於行事,
  這點沒說的。”
  “如果您真的這樣認為,”瑪麗低聲說道,“我也就不羞於遊手好閑了。親愛的韋
  爾曼太太……我非常非常愛她。她對我總是那樣寬厚,我要為她做到世間的一切。”
  霍普金斯護士冷淡地說道:
  “那麽您能做到的最好一點就是留在老夫人身邊,不要再閑溜達了,一切很快就會
  結束的。她現在還很好,可是……她將要第二次發病,隨後還會有第三次。我算看夠這
  類事兒了。需要耐心啊,親愛的。如果您能在老夫人彌留的日子裏減輕她的痛苦,那將
  是從您這方面為她做了一件好事。
  事情過後會有時間去考慮其它一切的。”
  他們來到沉重的大鐵門跟前。一個老態竜鐘的駝背男人步履艱難地邁過更房的門坎
  走了出來。霍普金斯高興地嚮他打招呼:
  “早晨好,傑勒德先生:您看,天氣好得出奇呀。”
  “好天氣也不是為我的。”傑勒德老頭說道,不友好地斜眼看着兩個女人。“要是
  讓你們得上這個腰痛病,你們“我想這是由於上星期太潮濕了。如果現在有太陽而且幹
  燥,那您的疼痛會一下子無影無蹤的。”
  然而這些獻殷勤的話好像更加激怒了老人。
  “哈,你們這些護土全都一個樣兒。你們對別人的痛苦就是滿不在乎。你看,瑪麗
  也老是說這一套:‘我要當護土,我要當護士。’這都是去那個法國、德國去的……”
  瑪麗態度有些生硬地說道:
  “醫院裏的工作對我完全合適!”
  “可是什麽也不幹對你更合適,不是嗎?你就知道翹鼻子,趕時髦。還裝小姐呢:
  你是個懶蛋,再就什麽也不是了。”
  瑪麗由於受了委屈而流下了眼淚。
  “你說得不對,爸爸!你沒有權力這樣說。”
  霍普金斯用招人喜歡的寬容態度勸慰道:
  “好了,好了,這些話都是身體不舒服引起的。實際上您不是這樣想的,傑勒德。
  瑪麗是個好姑娘,是個好女兒。”
  老頭兒用近乎兇狠的眼光看了瑪麗一眼說道:
  “她現在不是我的女兒了,讓她和她那個法語、還有那個歷史,鬼知道還有什麽,
  一塊兒去吧。呸!”
  他轉過身,又回到更房裏。瑪麗的眼裏哈着淚花。
  “您看,和他在一起日子多難過呀。他從來沒有真正愛撫過我,甚至在我小的時候
  也沒有。衹有媽媽襢護我。”
  護士忙着要看病人,於是對瑪麗說幾句毫無用處的寬心話就匆匆地和她分手了。剩
  下瑪麗一個人,她感到心情更加沉重鬱悶。
  
  剋裏斯蒂小說專區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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