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纪实报告>> 劉志武 Liu Zhiwu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2007年四月19日)
謝鶴亭鯨吞揮霍1000萬元始末
  第一章 小國之君作惡天竜
  
  1989年9月,49歲的謝鶴亭走馬上任,當上了廣東省食品企業集團公司總經理兼黨委書記。上任第一天,謝鶴亭在其極盡豪華的辦公室挂上了一幅裝幀精美的書軸,其內容是唐代大詩人李白的《將進酒》。“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不知是附庸風雅還是將它當成座右銘,短短幾年的時間,謝鶴亭在香港玩女人萬金買笑,在澳門進賭場下註驚人,結果,一個好端端的國有企業竟然被他“吃”垮了。1999年3月24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决謝鶴亭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先讓我們將鏡頭搖回到1988年,當時,謝鶴亭是廣東省食品企業集團公司分管政工、人事的副總經理。在市場大潮的衝擊下,“政工飯”不那麽好吃了,為此,謝鶴亭多次發牢騷:“搞政工沒有什麽油水可撈。”1989年9月,謝鶴亭榮登總經理兼黨委書記寶座後,决心小試鋒芒,品嚐一下權力的味道。謝鶴亭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心革面,將公司名稱換成“廣東天竜集團公司”。適應市場經濟需要,換個名稱也無妨,按照國有企業改製的習慣做法,像這類“翻牌公司”一般都取諧音。為什麽謝鶴亭取“天竜”二字為公司命名?後來,謝鶴亭在一次談話中,不經意地說道:“我是1940年生人,屬竜。”天馬行空,獨來獨往,放蕩不羈,謝鶴亭執意要將國有資産挂在他的名下,這“天竜公司”四個字就是一個信號。原來如此!
  隨意提拔幹部,是權力;隨意處罰職工,也是權力;張口一言堂,是權力;閉嘴衆無聲,也是權力……遺憾的是,這是權力的當年,這是權力的舊船票,這是權力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輝煌。得改革開放風氣之先,廣東人率先告別“官念”,當時流傳甚廣的一句口頭禪是,傢長教育孩子時常常會說:“你要不聽話,將來讓你當幹部。”很精明的謝鶴亭已經意識到:權力正在偷換概念。有能力的人你不提拔,人傢可以炒你的魷魚;有錯誤的職工你嚴肅處理,人傢可以翻身一躍跳進商海……“單位所有製”已經成了歷史談資;“人才流動製”是新時期新人類的生活主頁。存在决定意識,正是這種存在决定了,權力正在由名義上的管理國有資産變成實際上的使用國有資産。相對的權力能夠獲得相對的“好處”,絶對的權力能夠獲得絶對的“好處”,在國有企業裏,官職的大小决定了撈取“好處”的多少。正是出於這種想法,謝鶴亭决心“人生得意須盡歡”,趁着無人監督“總經理兼黨委書記”的機會,快撈猛撈狠撈,不撈個它盆豐鉢滿誓不罷休。話容易說,做起來很難。由於職業的原因,謝鶴亭要經常往返於粵、港、澳三地。個人隨身攜帶的現金,是出入海關時必須申報。因海關對不同幣種出入境的額度有嚴格的限製,謝鶴亭覺得“很麻煩”。於是,謝鶴亭以“日明實業有限公司”的名義,在香港註册了一傢天竜公司的子公司,自己挂帥當子公司的“董事長”。公司成立了,等於銀行立了賬戶,出入海關再也不必攜帶現鈔了,遍布香港大街小巷的“自動櫃員機”就是謝鶴亭的“流動錢包”。
  1994年5月,自稱“纍得夠嗆”的謝鶴亭决定“瀟灑走一回”。尖東地區是香港著名的歡場,夜總會、“一樓一鳳”、“應召女郎”、“桑拿衝浪”、“午夜激情”……的燈光招牌比比皆是。香港的夜總會,不同於內地後來如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的夜總會、卡拉ok歌舞廳,香港的夜總會規格與檔次很高,除俗稱的“媽咪”外,還有“公關”、“咨客”、“導引”……等不同職務區分,按“接觸實質”,有“買鐘”與“買春”之分;按“服務品種”,有“北姑”、“南妹”、“嬌娃”、“老潑”之分。註意,這裏的“老潑”不是“老婆”的“婆”,也不是“潑婦”的“潑”,而是“潑辣”的“潑”,即“辣妹”。年已54歲的謝鶴亭,嘴裏叼着一根牙簽,意滿志得地走進一間燈火輝煌的夜總會。
  
  第二章 遇見北姑心蕩神搖
  
  謝鶴亭走進夜總會,“媽媽桑”迎面走來,將謝鶴亭導入一包廂雅間。“媽媽桑”問:“找個小姐,老闆?”謝鶴亭問:“漂亮嗎?”“媽媽桑”說:“當然漂亮,純情少女呀!不知您是要北姑還是南妹。”謝鶴亭說:“漂亮就行。”“媽媽桑”混跡江湖多年,既接待過派頭十足的百萬富翁,也喝斥過一文不名的無賴癟三,因而對淫棍色狼的心態了如指掌。看謝鶴亭的派頭,“媽媽桑”投石問路:“一個來自北京的少女,舞跳的蠻好,您喜歡嗎?”謝鶴亭說:“可以。”說着,“媽媽桑”叫來了楊小姐。楊小姐年方18歲,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她斥巨資買了一張單程赴港證,為撈回本錢,來到香港便進了歡場當陪舞小姐。楊小姐粉面桃腮如花似玉,魔鬼身材標準三圍,謝鶴亭一見其人其貌,當即眼睛放亮心蕩神搖激動得手顫腿軟。此時,“媽媽桑”已經知道了謝鶴亭的身份,吩咐左右並暗示楊小姐:“這是個酸薑竹,一定要好好招待。”
  由地理條件决定,廣東出産的薑有山薑與田薑之分。“在田薑多腴,在山薑多辣”,尤其是夏天,子薑上市時,塊塊肥大如指掌,其尖端部分還帶有燕脂色的嫩芽。“酸薑竹”是香港市面出售的一種小食品,其原料是嫩的子薑,經糖醋加工炮製而成,曰酸薑。酸薑的滋味爽口,開胃提神,是人人喜食的佐餐品。香港街邊賣酸薑的店鋪,一般都預備小竹簽,食客選中了酸薑後,用竹簽一戳送進嘴裏,然後牙簽就隨手扔了,故曰“酸薑竹”。但在特殊場合,“酸薑竹”一詞與舊社會上海灘的“牙簽大少”一樣,是駡人的髒話,專指玩弄女性的人。謝鶴亭擔任天竜公司“總裁”後,以“考察”為名先後走遍了二十多個國傢。每次周遊出國,他都要帶一個“女秘書”。但是,這些“女秘書”沒有一個像楊小姐這般年輕,也沒有一個像楊小姐如此漂亮。這還不是主要的,楊小姐早已經過“職業培訓”,歡場小姐的“崗位責任製”就是丟掉人格,忍辱負重地討得客人的喜歡。“媽媽桑”對楊小姐說:“謝老闆可不是一般人,他是‘表叔’,你一定要施展才能,說不定會來個‘資産重組’呢!”
  “大款不如公款,親叔不如表叔”,這是香港歡場老闆最喜歡挂在嘴頭的一句話。這句話的第一句很好理解,第二句很有講頭。八十年代以前,香港人來內地探親訪友,無論男女老少,必定要攜帶大大小小數個包裹,通過羅湖海關。包裹裏的東西很簡單,無非就是內地市面極少見到的尼竜衫、花布頭之類。中國改革的窗口是最先朝香港地區開放的,“港澳考察團”一批一批地往東南飛,這就是八十年代初期中國社會的一大景觀。“港澳考察團”一般是處級以上公幹人員,他們的出差經費有限,為了在香港切實做到“節省每一個銅板”,他們中有的人就自帶方便麵,吃飯時撕開一包涪陵榨菜就算完成了任務。省下飯錢幹什麽?買塑料電子手錶,買摺叠式遮陽傘,買牛仔布料,買日本味精,那時候香港還沒回歸祖國,不算走出國門也算是開了眼。若是想從香港買回錄音機、錄相機這些大件,手頭又沒有港幣,怎麽辦?有的人實在是太聰明了,臨走時,先打探誰傢在香港有親朋好友,然後以“表叔”的名義前去借錢購物。這筆錢如何還?好辦。香港人來內地探親訪友時,用人民幣支付人傢在內地的費用就行了。香港有六百萬人口,出現十個八個“表叔”不算回事。後來,因“表叔”越來越多,且有的“表叔”言行舉止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如穿一件袖口帶商標的西裝下邊再配一雙旅遊鞋,如吃海鮮竟然將洗手用的檸檬水喝了……後來,一些香港市民便將那些“公款旅遊”的人們改稱“表叔”。“媽媽桑”稱謝鶴亭為“表叔”,這是因為像謝鶴亭這樣鯨吞侵占公款後來香港尋歡作樂的腐敗分子,她見的太多了。香港千萬富翁有的是,海外商賈大王涉足香港,但這些富豪罕到歡場留步,原因之一就是他們賺來的錢,是聰明才智和機遇偶然結合的結果,所以花起來格外謹慎。像謝鶴亭這號人,不過就是破費一下口舌,動一動筆頭,將賬面擺平,修改國有企業的資産報表,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第三章 瘋狂下註嗜賭成癖
  
  謝鶴亭為楊小姐的美色而傾倒,“人生得意須盡歡”後,當即與“媽媽桑”攤牌,要求楊小姐“從良”並願為楊小姐“贖身”。謝鶴亭提出的條件是:委任楊小姐為廣東天竜集團公司駐港企業日明公司副總經理,月薪一萬兩千元港幣。楊小姐驚呆了,傳說“大款不如公款,親叔不如表叔”,看來此言不虛呀!楊小姐受聘日明公司副總經理後,沒坐過一天班,據楊小姐交代:自1994年5月認識謝鶴亭至1996年10月謝鶴亭貪污案發,在一年多的時間裏,謝鶴亭給了她500萬元港幣。身邊有了如花似玉的楊小姐,謝鶴亭將“工作重點”轉移到澳門。澳門是聞名於世的東方賭城。謝鶴亭每次來到澳門東方娛樂城貴賓廳,門前身穿製服的侍應生總是畢恭畢敬,像迎接財神一樣。自1994年以來,謝鶴亭的周末幾乎全是在澳門賭場度過的。這是1994年年底的一個周末,謝鶴亭帶着情婦楊小姐又到澳門來了。
  澳門賭場裏有一群“大耳窿”,“大耳窿”其實就是專門放高利貸的黑社會分子。這夥人“撈世界”的手腕是:選中獵物後,“哄、捧、送、殺”,敲詐勒索賭徒。所謂哄,是指用甜言蜜語大講某某人從賭場撈走幾百萬元的傳奇經歷;所謂捧,是指用激將法誇奬你貴顯得志飛黃騰達福星高照;所謂送,是指你在賭博時他們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觀陣,一旦發現你手頭拮据額角滲汗,悄悄將幾百萬元的籌碼送到你的身邊;所謂殺,是指“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扣押人質索債,如果你僥幸逃脫,那麽黑社會分子就消滅你的肉體……謝鶴亭嗜賭成癖,雖然輸多贏少,“大耳窿”還是願意跟他套近乎,原因就是這個謝鶴亭講義氣,從不賴賬,他的理論是“好藉好還,再藉不難”。
  晚上八時許,謝鶴亭帶着楊小姐離開酒店,前往東方娛樂城。“大耳窿”們一見謝鶴亭帶着情婦來了,紛紛迎上前阿諛奉承,謝鶴亭擺擺手,很禮貌地命“大耳窿”們退下。“大耳窿”們也很知趣,看來一日半時不必靠前,因為凡是帶着女人進賭場的賭徒,隨身總是要攜帶比往日多一倍或數倍的賭資。未婚妻坐在看臺上,那足球踢起來可能比往日更猛更準更狠,這就是愛情的力量;老總帶着小秘找個雅間吃飯,餐廳老闆結賬時肯定會宰他個血淋淋。女人為情所睏,男人因情生威,從荷馬時代的希臘人始,男人的騎士精神就為自己留下了這樣一個代代相傳的禍根。開始下註了,謝鶴亭的籌碼是20萬元港幣,衆賭徒面面相覷,站在一邊的情婦楊小姐也嚇得冒出香汗。她扯了扯謝鶴亭的衣角,意思是說“你瘋了”。謝鶴亭鎮定自若,雙目炯炯有神,仿佛决勝於千裏之外的常勝將軍,用望遠鏡偷窺對方正在奪路而逃。也許蒼穹真有福星,也許今天手運極佳,小球終於落入謝鶴亭選中的格裏。第一註謝鶴亭贏了,賠率“一賠一”,20萬元的籌碼一下子姓“謝”了。楊小姐喜不自禁,當衆吻了謝鶴亭一口。“人逢喜事精神爽”,財神進門臉放光,謝鶴亭胸有成竹如持左券,又下註40萬元港幣的籌碼。楊小姐覺得此時此刻的謝鶴亭是世間最豪爽最有勇氣最有力量的美男子,委身於他,算是不白來一世了。忽覺內急,楊小姐碎步小跑衝嚮了“wc”。
  待楊小姐從厠所返回貴賓廳時,萬萬沒有想到,謝鶴亭已經輸了兩註,已經到手的港幣又拱手送人了。楊小姐哪裏見過這等陣勢,又扯了扯謝鶴亭的衣角,示意美男子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已經被欲望刺激得不能自己的謝鶴亭豈肯善罷甘休,當即下註80萬元港幣的籌碼。風虎雲竜,惡浪拍岸,轉眼間,80萬元港幣又被輪盤賭機吞走了。發明賭博方法的人,肯定是一個人間奇才,他巧妙地利用了人性的弱點,不事聲張地搜刮銀兩豪奪財富。謝鶴亭如果此時金盆洗手,可能會輸得不算慘,但這樣做的結果可能會失去楊小姐的芳心;謝鶴亭决意於談笑風生間一擲更多的籌碼,讓衆賭客知曉謝某人的厲害。眼紅了,臉瘦了,鏖戰三天三夜,謝鶴亭輸掉了800萬元港幣。一直陪在身邊的楊小姐嚇昏了,“媽呀”一聲撲倒在地。謝鶴亭不愧是久經沙場的一員老將,他吩咐手下“馬仔”將楊小姐送至酒店“壓驚”,從腕上摘下價值40萬元的金殼“勞力士”手錶,决意孤註一擲。
  
  第四章 鯨吞財富獅子開口
  
  俗話說“兵敗如山倒”,謝鶴亭在澳門賭場呆了三天三夜,輸了800萬元港幣外帶一塊“勞力士”金殼手錶,竟然不吭一聲若無其事地走回酒店。楊小姐驚魂未定,忙問:“怎麽辦?”謝鶴亭哈哈一笑:“我自有辦法!”在一年多的時間裏,謝鶴亭給了楊小姐500萬元港幣,在澳門賭場謝鶴亭又一次性輸掉800萬元港幣,謝鶴亭哪來這麽多的錢?其實謝鶴亭自有妙招。謝鶴亭貪污公款的作案手段主要有四種:一是直接從天竜公司駐港企業日明公司由其助手楊小姐提取,據為己有後用假收據平賬;二是以各種藉口將天竜公司及其下屬企業資金匯到香港,再據為己有;三是直接嚮下屬企業伸手要錢;四是以天竜公司名義嚮外方藉款,然後從中侵吞藉款。
  香港日明公司是廣東天竜公司的駐港企業,謝鶴亭委任自己的親信擔任日明公司總經理,又委任楊小姐擔任日明公司的副總經理,自己則出任日明公司的董事長。這樣看來,日明公司實際上就成了謝鶴亭的“私人銀行”。1994年初,謝鶴亭托人在香港金行訂做了一枚價值8萬元港幣的金戒指。戒指到手後,謝鶴亭打了一個電話,告訴日明公司“挂賬”。第二天,謝鶴亭以日明公司名義簽發了一張35萬元港幣的支票,親自到銀行兌取了現金。1994年6月,謝鶴亭因急於用錢揮霍,恰好其親信不在香港,謝鶴亭於是揣着日明公司的存折,親自到銀行提取現金130萬元港幣。1995年初,謝鶴亭以天竜公司要組織有關人員“出國考察”為由,從日明公司提取兩萬美元。結果,這筆錢全部落入謝鶴亭的腰包。理由很簡單呀!“天竜”是老子,“日明”是孫子,老子從孫子口袋掏錢,孫子能問老子“您要錢幹什麽?”“天竜公司”根本不知道“出國考察”的事,“日明公司”又不能貿然發問,“會當兒子的兩頭瞞”,謝鶴亭巧妙地將男人處理婆媳關係的“準則”用在了侵占公款上。就這樣,從1994年初至1995年3月間,謝鶴亭利用其兼任日明公司董事長之便,先後11次貪污日明公司公款人民幣262萬元、美金2.5萬元。
  1995年3月27日,謝鶴亭以藉款給深圳某公司作流動資金為由,指令天竜公司匯款150萬元至深圳某公司。深圳某公司收到這筆款項後,按照謝鶴亭的要求,兌換成港幣又匯至香港某公司。三倒兩倒,這筆錢倒到了謝鶴亭的腰包。1995年4月20日,謝鶴亭故伎重演,照方抓藥又倒出了150萬元人民幣。不到一個月,300萬元人民幣落袋為安。
  1993年年底,謝鶴亭一個電話將屬下某廠廠長叫到辦公室,說:“快過年了,集團公司要給大傢發點奬金。目前公司拿不出這筆錢,你想想辦法,搞50萬元過來。”這個廠長哭喪着臉走了,因為工廠實在是拿不出這麽多現金。沒辦法,謝鶴亭是“爺”,不聽“爺”的是不是想“下課”?廠長含着淚水將尚未長大的生豬賣掉,得款46萬元。再加上4萬元,湊齊50萬元送到謝鶴亭手中。“論資排輩”、“論功行賞”,謝鶴亭是金字塔尖的“爺”,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留下了15萬元,然後將其餘35萬元當奬金分配給經理室成員。1995年9月,謝鶴亭用錢,打電話找另一個下屬公司要錢。剛好,這傢公司賬面空空,無法滿足謝鶴亭的要求。謝鶴亭聞聽勃然大怒。下屬一看不妙,頓生一計,慌忙趕至食堂,問食堂管理員有否現金?食堂管理員說有,剛剛賣出去了一批飯票。二人慌忙點賬,總算湊夠了一個整數:5萬元。大票小票,連角票都有的5萬元,沾有工人血與汗和食堂菜餚味的十好幾捆鈔票,送到了謝鶴亭手裏,謝鶴亭竟然沒嫌棄,打着哈哈笑納了。
  1999年3月24日,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謝鶴亭特大貪污案,法院認定:謝鶴亭從1993年11月至1995年10月,共貪污公款人民幣419萬元、港幣584萬元、美金2萬元。謝鶴亭瘋了!謝鶴亭用他的瘋狂為自己畫了一張像,他就是“廣東第一貪”呀!
  
  第五章 審計揪出南粵巨鰐
  
  在計劃經濟體製下,一些被“長官意志”任命的企業領導人,缺纔少能,被市場經濟衝得暈頭轉嚮,致使一些國有企業陷入睏境。這夥靠“長官意志”走上企業領導崗位的人,是“天橋把式”,小嘴極甜說話極動聽,一到戰場就拉不開槍栓,甚至先尿濕了褲子。於是他們便以“婆婆太多”為名,呼籲“放權”。結果,權力下放了,企業有了諸多自主權,於是這夥人便用這些“自主權”,為自己也為親信買別墅買坐騎買享受買歡樂……“一管就死,一放就亂”,這就是國企改革中的雙面刃。
  謝鶴亭從部隊退伍後,先是在廣東省財貿幹部學校學習,後又在省商業廳工作,1976年6月,他調到廣東省食品公司任“政工辦”主任。1989年,謝鶴亭“全面主管”天竜公司後,先將公司內業務能力強,但與自己感情合不來的副職統統“調走”,為自己鯨吞國有資産掃清障礙。對於幹部的任命,謝鶴亭從來是“個人說了算”,往往是突然襲擊般地在會上宣佈任命結果。如果黨委的其他成員對此持異議,謝鶴亭就是一句話:“我是法人代表,如果什麽事都經過黨委會討論,那這個法人代表是不是很沒有面子。”謝鶴亭在這裏玩了一個偷換概念的把戲,將“法定代表人”偷換為“法人代表”,給人一種錯覺,天竜公司已經成了謝鶴亭的私有企業。最典型的是謝鶴亭斥資億元在中山市投資房地産,竟然不跟領導班子打招呼。有一副手僅僅想問一下是怎麽回事。謝鶴亭竟然回答:“這事你不要過問!”
  謝鶴亭要求天竜公司領導班子“不要過問”他的事,天竜公司的職工當然更不可能“過問”謝鶴亭的事,主管機關也“不要過問”天竜公司的事,結果很清楚,天竜公司這個擁有幾十億資産的國有企業,成了謝鶴亭花天酒地的“謝氏錢莊”。1993年11月,謝鶴亭與香港一孫姓商人一拍即合,决定在香港某地投資房地産。謝鶴亭以個人名義投資600萬元港幣,擁有9%的股份。謝鶴亭的錢從何而來?靈機一動,謝鶴亭讓天竜公司下屬的進出口公司以購買港商孫某的包裝薄膜為由,嚮港、澳兩傢公司藉款2988萬元,匯到港商孫某的賬戶。藉款到位,謝鶴亭從中提取了230萬元港幣據為己有。謝鶴亭拿走了230萬元港幣,孫某實得款是2758萬元港幣。孫某將其中的1715萬元港幣作為天竜公司的債款抵押,又將1043萬元港幣退還給謝鶴亭,讓他“炒房地産”。謝鶴亭從這1043萬元中,又賺取了78萬元港幣的“利潤”。瞧,三倒兩倒,308萬元港幣到了謝鶴亭的名下。
  “上梁不正下梁必歪”。天竜公司的第一把手,如此狂賭濫嫖,如此揮霍公款,如此巧取豪奪,可以想見,謝鶴亭手下的人必然仿效之。國有資産是塊肥肉,趁人不備先割一刀,腐敗像傳染病,不同的級別撈到了不同的實惠。天竜公司經濟效益大滑坡,誰心急?誰心焦?正是那些無權無勢的普通員工。1995年6月,廣東省審計廳派出工作組進駐天竜公司,决定對該公司及其下屬企業進行審計。資産核資報告表明:至1995年10月底,一個原先是廣東省創利大戶的國有企業,短短幾年間竟然負債高達5億元,這還不算公司每年應該支付的貸款利息就近億元。天竜公司職工談起當年國有企業的輝煌,無不熱淚盈眶,今天他們每月領到微薄的收入,個個黯然神傷扼腕長嘆:“為什麽就沒人能管一管謝鶴亭這個鯨吞國有資産的蛀蟲?!”
  廣東省審計廳派出的工作組一進天竜公司,謝鶴亭就惶惶不可終日。1995年10月18日,謝鶴亭在深圳接到天竜公司辦公室打來的電話,通知他次日上午8時30分回公司開會,“有要事商量”。謝鶴亭接到電話,憑感覺知道“出事了”,當即逃往香港。謝鶴亭的口袋是從來不帶錢的,像他這號人,吃飯跳舞找小姐,都是公款“買單”,而且動輒成千上萬,口袋裏帶幾張鈔票管什麽用?但是,這回不行了。謝鶴亭一文不名成了喪傢之犬,甭說“打的”連坐地鐵都沒錢。怎麽辦?
  
  第六章 槍斃巨貪以平民憤
  
  謝鶴亭逃到香港後,成了名副其實的“窮光蛋”。以前,謝鶴亭也有過“窮光蛋”的經歷,如七十年代中期,他每月工資僅40餘元,且妻子兒子戶口均在農村,但那時的謝鶴亭,“人窮志不窮”,而且社會環境是“階級友愛恩重如山”,謝鶴亭安貧樂道能夠潔身自愛。今天的“窮光蛋”是真正的具有實際意義的,在香港,謝鶴亭體驗了“窮光蛋”的窘境。按道理說,謝鶴亭在香港混跡多年,起碼得有幾個知己,人在落魄時還能沒地方混碗飯吃?但是,謝鶴亭想錯了。香港商界資訊發達,謝鶴亭敗走香港的消息,成了香港商界的一大新聞。謝鶴亭試着給幾位當年共事的“朋友”打電話陳情,乞求援助。結果呢?“某老闆去美國了!”“對不起,某老闆正忙,請改日再來電話!”當年在飯桌上信誓旦旦“海枯石爛心不變”的商人,如今個個“泥牛入海無消息”。人們常說“江湖險惡”,謝鶴亭卻體驗到“商海亦險惡”、“人情薄如紙”。謝鶴亭沒有絶望,他試着給臺灣商人某某打電話,說“我正在香港,請你過來一趟”。臺灣商人某某不知詳情,便來到香港。原來,天竜公司屬下的恆昌公司與臺灣老闆曾經簽訂了一份合同,恆昌公司的14萬元港幣已經如約匯至臺灣老闆手中。謝鶴亭說,這筆款項先給我用用。臺灣老闆覺得謝鶴亭是天竜公司的“總裁”,挪用屬下公司的款項是順理成章的事,二話沒說,當場給了謝鶴亭14萬元港幣。衹是,臺灣老闆並不清楚謝鶴亭已經“負案在逃”。謝鶴亭手中有了14萬元港幣,按說應該花些日子了吧,不,揮霍成癮的他,沒幾天又成“窮光蛋”了。
  聯繫到謝鶴亭鯨吞國有資産的手段,應該說他還算是一個“智商”較高的人,甭管怎麽說,他畢竟是利用了財會制度的漏洞,將國有資産據為己有。逃到香港後,謝鶴亭犯了一個低級錯誤。謝鶴亭先後發出兩份傳真件:一份是給天竜公司的,說“我决定辭職不幹了,公司一切事務與我無關”;一份是給他的朋友,說“我已經到加拿大,不日赴美”。明明是從香港發來的傳真,偏偏詭稱“已經到加拿大”,真是自作聰明。謝鶴亭本來想通過發傳真的形式,施放一顆煙霧彈,萬萬沒有想到,卻露出了狐狸的尾巴。1995年10月27日,謝鶴亭潛逃後的第10天,神兵自天而降,謝鶴亭落入了法網。
  謝鶴亭自知罪孽深重,曾兩度企圖自殺以對抗檢察機關的審查。1999年3月24日,謝鶴亭終於被押上了審判臺。經法院認定:謝鶴亭從1993年11月至1995年10月間,共貪污公款人民幣419萬元、港幣584萬元、美金2萬元。這是建國以來廣東省查處的個人貪污公款犯罪數額最大的一起腐敗案。廣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貪污罪判處謝鶴亭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謝鶴亭當庭表示不服判决,要求上訴。謝鶴亭為自己申辯的理由是,他患有精神病,許多犯罪情節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做出的,而且有些犯罪情節是上了壞人的當。旁聽觀衆聽到謝鶴亭的陳述,不禁啞然失笑。“你給情婦開價月薪12000元港幣的工資,是清醒還是不清醒?你在澳門賭博一次性下註80萬元港幣的籌碼,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廣東省食品企業集團公司被你改名為天竜公司,一下子丟掉了價值難以估計的無形資産,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謝鶴亭這個生命即將結束了,但謝鶴亭這個符號卻永遠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失去監督的權力容易滋生腐敗,但問題是,企業領導人的權力依靠誰來監督?謝鶴亭在《自我交代》中說:“由於在世界觀改造上出現大逆轉,忘了一個共産黨員的應盡職責,為了得到金錢上的滿足,走上了貪污犯罪的道路。”謝鶴亭說的太輕巧了,1000萬元是什麽概念?以廣東地區九十年代中期工薪階層平均收入計算,謝鶴亭鯨吞的公款,是一個普通工薪階層500年的收入。國有資産是幾代人民血與汗的結晶,謝鶴亭和謝鶴亭們可能不知道,當他們為所欲為地侵吞國有資産的時候,人們正在盯着他,並記下他們犯下的滔天罪行。謝鶴亭的滅亡,就是一個極好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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