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男怨女的死亡試驗
第一章 服務小姐跑媒拉纖
1999年1月上旬,兩名湖南籍青年男女,一對熱戀中情侶,擁抱着,在珠海市情侶路,投海自盡了。他們為什麽在如花的季節選擇死亡?他們為什麽在異地他鄉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是一宗沒有兇手的謀殺案,我們相信讀者能通過點點滴滴的細節描述,自己描繪出這個真兇的猙獰面孔。好吧,先讓我們將鏡頭搖回去,從1998年10月7日18時,那個晚霞燒紅了板樟山的特定場景說起。當時,一輛黑色豪華小轎車緩緩駛進停車場。車門開啓,兩名男子鑽出車廂,有說有笑地步入珠海市一傢海鮮酒樓。酒樓服務員吳姍妹見客人到來,碎步一路小跑,笑盈盈地問到:“先生,喝什麽茶?”劉鐘毅一扭臉問孟師生:“緑茶,好嗎?”入鄉隨俗,客隨主便,孟師生點點頭,說道:“好、好、好!”劉鐘毅、孟師生二人均已五十開外,他們早年是武漢某大學的同窗好友,風風雨雨幾十年,一直保持着書信和電話聯繫。八十年代末期,劉鐘毅衹身南下落戶珠海,孟師生仍在武漢工作,這次南下是藉出差的機會與老朋友共敘舊誼。來到珠海沒幾天,孟師生從心眼裏深深地愛上了這片淨土。第一、珠海的空氣永遠是那麽清新;第二、珠海的環境永遠是那麽寧靜。劉鐘毅說:“老孟,你分析的很對!珠海最適合養生、做學問。”二人正在談話時,服務員吳姍妹插了一句嘴,她對孟師生說:“先生,聽您的口音,湖南人吧?”孟師生早已註意到了吳姍妹,這女孩清純、秀麗,討人喜歡,於是說:“別看你的長沙口音很重,其實你是湖南平江人。”吳姍妹莞爾一笑,算是默認。孟師生繼續說道:“湘妹子,來珠海幾年啦?”吳姍妹答道:“兩年。”“你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不多。管吃管住,四五百塊吧。”國人的家乡觀念一般都比較重,與其說是孟師生和劉鐘毅敘舊,莫如說孟師生與吳姍妹成了新知。趁吳姍妹招待其他客人的工夫,劉鐘毅用不悅的口吻對孟師生說:“還是少理打工妹為妙。如下世風日下,幾個月的時間,有的外來妹就變得令人不可思議。你若是不信,到粵海東路看看,東起步步高酒店,西至好世界賓館,短短五百米距離,幾百個‘應召女郎’天天晚上準時‘上班’‘掃馬路’。”孟師生一笑:“粵海東路我去過了。不過,在賓館、酒樓工作的女孩子,還是好的多呀!”劉鐘毅說:“我可能太守舊太傳統,我總覺得莎士比亞關於金錢的那段論述沒有過時。錢這個東西,太可怕了!它不僅會使人墮落,還會令人喪失理智!”正說到這兒,手腳麻利的吳姍妹又跑來了,她神秘兮兮地對孟師生說:“先生,我想麻煩您一件事……”孟師生沒在意,便說:“你說吧,甭提麻煩,能辦的我儘管辦,不能辦的我也‘實話實說’。”吳姍妹說:“是這麽回事,經常來這兒吃飯的,有一個臺灣陳老闆,他是做房地産生意的,今年五十歲左右,在珠海有兩套別墅,美中不足的是獨身一人。他每次來吃飯,都托我給他找一個湖南妹子。條件呢?一是年齡不能超過二十歲;二是文化水平起碼高中畢業;三是容貌好。”孟師生問:“陳老闆要幹什麽?是不是‘包二奶’?”吳姍妹說:“不會吧,我聽說他在臺灣有妻子,不過,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離婚了。正是十年的獨身生活,纔有了今天的事業。他……我估計至少得有幾千萬財産。”
很顯然,這“幾千萬”的概念,在孟師生心中引起強烈的震撼。孟師生今年整整五十歲,月工資1000左右,妻子已經下崗,一兒一女還在上學。就是說,他一傢四口的全部生活來源,就是這1000元左右的月工資。當劉鐘毅開着高級豪華轎車在廣州火車站接他去珠海時,孟師生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們二人當年都是學校的高材生,為什麽一個混得“住有房,吃有魚,行有車”,而另一個卻成天算計着吃喝,甚至連“打的”的勇氣都沒有?面對吳姍妹的問話,孟師生含而不露,笑着問道:“這個陳老闆會不會是個騙子吧!”吳姍妹說:“怎麽會呢?當然,你們不妨先見見面,大主意還得您自己拿,我呢衹是當個中間人。”
第二章 臺灣老闆出手大方
吳姍妹說:“我去過他傢,一幢別墅,洋車洋房,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上海女人當管傢。這個管傢,其實就是打掃衛生、看門,什麽都不管。我還跟他開過玩笑,說不如我去當管傢,他不幹,說避嫌。”孟師生問:“你挺漂亮的,年齡也不大,我看也蠻合適嗎?”吳姍妹說:“我差兩條,我已經二十二歲了,我小學畢業,這兩個硬指標達不到他的標準。”吳姍妹的話勾起了孟師生的心思。孟師生有個侄女叫孟湘竹,今年十九歲,中專畢業。奇山秀水育湘人,孟湘竹長得何等漂亮,實在是一言難盡。不過,孟師生畢竟有了一把年紀,時時刻刻提防着“上當受騙”,於是說:“我有個侄女,很符合陳老闆的條件。不過,這年頭,誰能隔着肚皮看人心?陳老闆要是有其他想法,這不等於我把親人推嚮火坑?”吳姍妹一笑:“您也太謹慎了。看來,您是第一次來珠海,不太瞭解珠海。這事兒,我也很為難,有好幾次我想請假回老傢替陳老闆圓這個夢,就是脫不開身。人傢陳老闆隔三差五地老來,一個勁兒地追問‘有信嗎’,現在弄得我反而倒不敢見陳老闆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孟師生覺得,吳姍妹說的句句是實話,她不像是被人利用的壞女孩,於是說:“這樣吧,你給約個時間,我見見這個陳老闆。正好,我今天手裏有我侄女的照片,你看看她長得漂亮嗎?”說着,孟師生取出一張“全家福”照片。吳姍妹一見照片上孟湘竹的倩影,脫口說道:“我現在就給陳老闆打電話。”吳姍妹打電話去了。劉鐘毅說:“老同學,我不是掃你的興,你太大意了。這麽輕率地將自己的侄女介紹給一個臺灣人,也不怕上當受騙?”孟師生說:“我很相信我的第六感覺。我覺得吳姍妹這個女孩子不會說瞎話,再說,我那個侄女,小姐身子丫環命,心比天高,命如紙薄。上中專的時候,有一個叫李誓明的男孩子纏上了她,論愛情吧,這兩人心是夠鐵的,可是,愛情總不能當飯吃吧。魯迅的小說《傷逝》其實講的就是愛情的經濟基礎。在婚姻問題上,我是欣賞門當戶對的。但是,時代不同了,婚姻觀念、價值觀念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現在的女孩子,琢磨不透她們的心。華籍美人,現在都成了美籍華人,一等美女嫁老外,二等美女嫁港商,三等美女傍大款,有的女孩子將這看成了追求的目標。”劉鐘毅說:“這是時尚,是你我都無法改變的現實。我們現在惟一能夠做到的是潔身自好,自我完善。看樣子你是動了心,你是想把自己的侄子送給臺灣老闆。”孟師生脹紅了臉:“不!不!不!我倒想看一看這個臺灣老闆是君子還是小人。”說話間,吳姍妹又回來了,她一臉燦笑,喜盈盈地說:“陳老闆說,十分鐘後就到。”十分鐘後,一輛白色奔馳牌小轎車停在門外。身穿猩紅色禮服的侍應生,一手拉開門,一手捂住車門頂部,陳老闆微笑着,從駕駛座走下來。孟師生定睛一看,他簡直不敢相信陳老闆已經五十開外,許是保養的好,給人的最初印象是四十上下。個子不高,挺壯實,也很瀟灑。吳姍妹引薦後,陳老闆與孟師生、劉鐘毅很快談得火熱了。陳老闆打了個響指,喚吳姍妹過來,他指着滿桌豐盛的菜餚,輕聲說道:“我簽單,賬記在我的身上。”吳姍妹問:“是記在您個人賬戶,還是公司賬戶?”陳老闆答:“這又不是公司宴請,當然要記在我個人賬戶上。”劉鐘毅一聽,連忙擺手錶示反對:“那不行、那不行,陳老闆,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不合適。”陳老闆說:“是不合適,可以不可以下不為例?你們不瞭解我,我太孤獨,我也太苦悶,成天除了板起面孔教訓員工,要不就是裝成孫子賠笑客戶,過的不是人的生活。你們讓我簽一次單,我心裏也平衡一回,算是天底下還有一二知己。”
吳姍妹早已經跑了,劉鐘毅和孟師生二人很尷尬,卻又無可奈何。陳老闆說:“在這裏談話不方便,咱們找個地方喝茶,好嗎?”劉鐘毅、孟師生未表示反對。陳老闆又一擺手,喚來吳姍妹,說道:“我們去粵海(酒店)喝茶,你也過去。”吳姍妹很為難的樣子,說:“老闆不請假,肯定要扣錢的。”陳老闆說:“你就說我叫你去!老闆不同意,你告訴他從明天起我就換個地方宴請客人。”
第三章 閑話聊天火力偵察
粵海酒店位於粵海東路,是珠海市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從這裏往南走十分鐘,便可到達拱北海關。陳老闆邀請劉、孟二人在咖啡廳入座後,先談自己的身世,然後直奔主題,講述了一個中年男人內心的苦悶。大意是,自己從臺灣來,趕上了內地改革開放的好時機,憑藉聰明,抓住房地産這個機遇,賺了不少錢。然而,衹身一人要這麽多錢有什麽用?人生一世,不過幾十年,為什麽不活得瀟灑一點,滋潤一點。關於婚姻“三條基本原則”,他是這樣說的:“年齡不超過二十歲,我是考慮這個年齡段的女孩還沒接觸社會,像一張白紙;高中文化水平,我是考慮她不會太粗俗,可以從容自信地步入上流社會;為什麽我非要選擇湖南籍女孩,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湘妹子漂亮、溫柔,秀色可餐嘛!”陳老闆與劉、孟二人,年齡相當,他將婚姻問題上談得如此直率,令劉、孟二人吃驚。
孟師生聽罷,猶豫了四五分鐘,纔從懷裏掏出一張“全家福”照片,他指着照片中自己侄女孟湘竹的影像說:“您看她是不是符合您的‘三條基本原則’。”孟湘竹的年齡、文化,沒有超過陳老闆“三條基本原則”的上限,關鍵就是“容貌”,就是孟湘竹是不是陳老闆所說的“秀色可餐”。陳老闆足足看了五分鐘,纔脫口而出:“我很滿意!這樣吧,孟先生您現在就回湖南,盡快地將孟小姐帶來,然後您自己回去,等於兩個人‘雙飛’。這筆路費算我的。”說着,陳老闆將人民幣四千元放在茶几上。不僅孟師生,這回連劉鐘毅也驚呆了。望着桌上的四千元錢,孟師生推辭道:“不!這不行!陳老闆,如果您對孟湘竹不滿意,那這筆路費我是還不起的。”說着,他有意地將鈔票往前推了推。陳老闆見狀,一把捂住孟師生的手,說道:“誰也不會打保票?我相中了孟湘竹,孟小姐是不是看中了我,這還是一個問號哩!這樣吧,成與不成,今天不談,這筆路費就算我公司邀請你們爺倆來珠海旅遊,好不?”盛情難卻,孟師生收下了這筆路費。
晚茶喝了好長的時間,服務小姐吳姍妹沒能如約而來,陳老闆也沒有怪罪,他們的談話就結束了。劉鐘毅將孟師生送回賓館,問道:“看樣子,你老兄是動了心!”孟師生尷尬地笑着,連說:“是不是做夢?”真的,這是做夢呀!孟師生出差多少次了,單位裏實行“出差包幹製”,即出差在外,如果睡在馬路上的話,那筆可憐的“住宿費”就算是“額外補助”了。因此,孟師生從來是坐火車趕夜路,圖的是賺筆“住宿費”。飛機是現代化的交通工具,從哈爾濱到三亞,從上海到烏魯木齊,橫跨祖國東南西北,四五個鐘頭一飛就到了。孟師生從來不敢“享受”這種現代文明,他沒有錢,單位也很窮,坐一路夜車,能省出一筆歸自己的“住宿費”,這也是一種“時間就是金錢”呀!劉鐘毅接着問道:“那你老兄幾時走?如果明天走,咱們查一查有沒有珠海至長沙的飛機。”孟師生說:“別,我先不走,我準備在珠海調查研究一番。譬如:陳老闆的公司資信如何?陳老闆人品如何?他的別墅産權究竟是誰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劉鐘毅說:“也好,這樣吧,從明天起,咱們就着手調查。”
從1998年10月8日起,孟師生、劉鐘毅二人對陳老闆和他的公司進行了歷時三天的調查。調查結果是,陳老闆言而有信,確實是單身,傢産逾千萬。陳老闆一直有個成傢的想法,別人介紹了幾個,因種種原因又“吹”了,其中,最典型的是譚小姐和薑小姐。譚、薑兩位小姐的容貌、學歷、年齡均符合陳老闆的“三條基本原則”。譚小姐來到陳老闆的身邊,未到一周,便打電話將株洲的父母、叔叔大爺全接過來了“認親”。據說,那頓“認親”宴席擺了十幾桌,陳老闆不怕花錢,有一種被“吃大戶”的感覺,第二天包租了兩輛豪華大巴,將譚小姐連同她的親屬全都送回了株洲。薑小姐來到陳老闆的身邊,開始特謹慎,吃飯、說話、走路,包括上衛生間,給人的感覺是“不好意思”。半個月後,陳老闆上午去深圳辦事,下午回到傢,保姆說:“薑小姐提着旅行包走了,說是去廣州。”陳老闆覺得不對勁兒,急忙走進薑小姐的臥室,檢查一遍後傻眼了。(未完待續)
第四章 搖身變成壓寨夫人
薑小姐來到陳老闆的傢,看見什麽都覺得新鮮。花瓶是從法國進口的,晶瑩剔透,令人愛不釋手;臺燈是純正的英國造,燈柱鍍了一層24k金,雍榮華貴,起碼要值好幾萬元呢!除了這兩件東西,還有散落在房間各處的美元、港幣,薑小姐全帶走了。據說價值總計折合人民幣七萬元左右。陳老闆知道,薑小姐不會回來了,她的身份證也可能是假的,但是,陳老闆很高興,損失了七萬元,認識了一個人,總比將來被她席捲一空,損失上千萬元好得多吧!孟師生將這些信息綜合分析後,認為自己並沒有走進陷阱。陳老闆今年五十歲,他要娶一個比自己小三十歲的女人做妻子,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上,都是明智的選擇。五十歲的男人和二十歲的女人共赴愛河,結果是男人隨着心理強化而導致生理強化。換言之,當男人八十歲的時候,有一個五十歲的妻子為自己養老送終,用佛學說這是“修來的福分”。孟師生認為,中國傳統文學將“兩小無猜”到“白頭偕老”的生命歷程視為人間婚姻的楷模,這無可非議,但“老夫少妻”式的婚姻模式,對於男人來說,不啻是一種更高的凡人難以企及的境界。因為達到這種境界的前提是男人必須有錢,有雄厚的經濟基礎。孟師生對劉鐘毅說:“差不多了,這事兒我能做主了。現在我就回去把孟湘竹弄來。”孟師生是坐火車回湖南的,但他對陳老闆說自己是乘坐飛機從珠海飛回武漢的。
回到武漢,孟師生當即給正在湖北某地工作的侄女孟湘竹打了個電話,叫她快快回到“有急事商量”。孟湘竹不知傢中出了什麽事,連夜返回武漢。孟湘竹的父母是湖南鄉下人,自從孟師生大學畢業留在武漢工作,他們的委托孟師生“代培”自己的女兒孟湘竹。從親緣關係講,孟湘竹也視孟師生為自己的父親。“叔叔,什麽事這麽着急?”孟湘竹問孟師生。孟師生一五一十地講述了自己在珠海的奇遇。孟湘竹聽罷,第一反應是發愣;第二感覺是覺得這是機遇。“叔叔,太好了!我正發愁咱傢廣東那邊沒親戚哩!東西南北中,發財到廣東。咱們傢要是在珠海有一塊‘根據地’,不至於這麽窮吧?!”孟師生並沒有驚詫於孟湘竹的坦率,他知道侄女孟湘竹的價值取嚮多多少少代表了一部分當代女孩子的心理狀態。株洲是湖南省經濟較為發達的地區之一,誰也不會想到,在株洲夜總會坐臺的小姐竟然是高中在學的女孩子。經濟發展以犧牲社會道德為代價,這是一個令人扼腕的嚴峻現實,單靠警方“掃黃嚴打”終究不是一個標本兼治的良策。孟師生見孟湘竹如此“開放”,猶猶豫豫地說:“我不希望你嫁給陳老闆,我想帶你去珠海,商量商量能不能在他的公司安排一個位置。至於二人的關係,還有一個發展的過程……”孟湘竹說:“那也好,我們現在就給陳老闆回電,一旦買了機票,馬上飛往珠海,好嗎?”看來生米已經下鍋,何時變成米飯端上桌,衹是時間問題了。
1998年10月中旬,孟湘竹在電話裏與對象李誓明說“南下闖一闖”,便不辭而別了,與叔叔孟師生乘坐飛機來到了風光秀麗的珠海市。下了飛機,陳老闆開着一輛白色的寶馬轎車,將孟傢叔侄二人接到了自傢的別墅。陳老闆的別墅,占地約四百平方米,前有花園後有緑地,一樓是會客室和車庫,二樓以上纔是起居室和臥房。陳老闆將孟師生、孟湘竹二人安排在二樓兩個臥室休息,說中午要為他們接風洗塵,然後驅車前往珠海市區遊覽市容。孟湘竹很興奮。紅花緑葉掩映下,一對青年男女將豪華轎車從車庫開出來,遠景是一幢色彩紛呈的別墅,這是外國電影經常出現的畫面,如今不費吹灰之力,自己就成了這部電影的女主角,孟湘竹能不興奮嗎?在臥室裏,她仔細地打量着光可照人的美國柚木企口地板,她仔細地撫摸着件件嵌有玉石的酸枝傢具,慢慢地脫去外衣……飛往珠海之前,孟湘竹背着孟師生,在武漢高級時裝店買了兩套價格不菲的內衣,她覺得自己出身貧寒,假如真的攀上了臺灣老闆這個高枝,也不能讓人傢一上來就小瞧了自己。當她脫去了最後的褻衣,從鏡面裏看到了赤裸的自己時,得意地一笑。她相信自己是造物主送給人類的一個尤物。
第五章 將門出將牛刀小試
孟湘竹沐浴更衣後,敲門走進孟師生臥室,見叔叔正站在桌前欣賞窗外的景色,便說:“叔叔,我們下去,到客廳等陳老闆,不應該讓人傢來催我們。”“好!好!好!”孟師生答應着,叔侄二人下了樓。此時,陳老闆正在院子裏擦車,沐浴更衣後的孟湘竹,明眸皓齒,姿首清麗,濯濯如春月嫩柳,灧灧若出水芙蓉,陳老闆驚呆了,心說:“三湘大地出美女,看來名不虛傳。陳老闆打着招呼說:“你們等我一會兒,咱們馬上就去吃海鮮。”珠海的海鮮是很有名的,一是品種多,二是質量好,三是烹飪技藝精湛,端上桌來保持原汁原味。北方一些城市的“海鮮城”經理,將冷凍幾個月的死蝦死蟹端上來按海鮮價格出售,豈止是有悖商業道德,連做人的道德也丟個一幹二淨。陳老闆開着車,將孟師生、孟湘竹二人帶到珠海西區一傢海鮮城,如數傢珍地點了一桌子美味佳餚。三人飽餐一頓後,陳老闆開着車,帶着他們來到了珠海一景情侶路。情侶路位於珠海吉大區,是香爐洲海域的海岸綫,東面是深不可測的海,西面是巍峨陡峭的山,紅花緑葉掩映着一條蜿蜒麯折的公路。最為難得的是,雖然它是連接珠海吉大與香洲兩區的主要交通要道,卻經常不見人影,偶爾幾輛轎車駛過,打破了寂靜,接下來又是萬賴寂靜。珠海列為經濟特區後,許多來自北方的年輕人,將這條路段視為談情說愛的首選之地。在這裏談戀愛的人多了,後來竟然成了珠海的一大景觀。有關部門順乎民意,幹脆在地圖上印明這裏是“情侶路”。遠望,海天一色;近瞧,對對情侶,有學者說,如果你從情侶路的這端走到那端,你可以總結出青年男女幾十種甚至上百種示愛方式。
來到珠海香爐灣畔漁女石雕像前,孟湘竹為這裏海天一色的壯觀景象迷住了。這時,陳老闆的手機響了。接完了電話,陳老闆心事重重的樣子,拍打着腦門,連連:“真不湊巧、真不湊巧。”孟師生問:“陳老闆,有什麽為難事?”陳老闆說:“有個客戶,講好了他明天飛過來,剛纔來了個電話,說他現在已經到機場了。”孟師生說:“那現在就去機場接他?”陳老闆說:“接他是可以的,那不是掃了咱們的遊興?”沉吟片刻,陳老闆說:“那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機場。走,上車。我先將你們帶到拱北海關。”從情侶路到拱北海關,雖然距離不短,因路面清靜,十幾分鐘就到了。陳老闆介紹說:“拱北海關很好玩的,這裏是珠海的購物中心。花色齊全,品種多樣,質量上乘,內地人來珠海總要在這裏破費錢財的。你們先在這裏轉一轉,然後再打個車回咱的住所。我呢,現在去機場接客人,然後送客人去賓館。”孟師生說:“陳老闆,我們別下車了。咱們一起去機場接客人,然後再一起去賓館。反正我們今晚也要住賓館的。”陳老闆說:“你們住什麽賓館呀?咱的房間挺多的,花那份住宿費有什麽用?再說,你們認為不方便的話,今晚我去吉大,我在那裏還有一幢房子。”說着,陳老闆從腰包裏取出十張“紅牛”(千元面值的港幣)掖在孟師生的手裏:“有可心的東西,你們就買。”說罷,陳老闆硬是將孟師生叔侄二人拉下車,開着車走了。
孟湘竹說:“叔叔,這個陳老闆這麽大方?!”孟師生說:“看來,他是真喜歡你。恭敬不如從命,咱們轉一轉,有可心的東西,咱也‘瀟灑走一回’。”孟湘竹說:“不!叔叔,轉一轉是可以的,千萬不能動陳老闆的錢。”“為什麽?”“您也不想一想,陳老闆去機場接客人,再安排客人入住賓館,起碼得三四個小時才能辦妥這些事。這麽長的時間,我們可以很從容地回到別墅取回自己的行李,甚至捲走陳老闆的東西,等他找我們時,我們可能乘坐大巴到廣州了。”“你的意思是說……”“叔叔,我是說,陳老闆可能是在考驗我們。因為,從始至終,陳老闆並沒有查驗過您和我的身份證。就是說,陳老闆用一萬元港幣來考驗我們是不是騙子。”
陳老闆將孟師生叔侄二人送到拱北海關,並沒有駕車前往機場,而是穿過板樟山隧道直奔他的另一幢別墅。
第六章 品滋咂味談笑鴻儒
陳老闆是個頗有心計的人。在生意場上混久了,經歷了太多的爾虞我詐,辦起事難免處處設防多加小心。陳老闆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那是十年前,與他朝夕相處十年的妻子拋他而去,捲走了他傢的全部財産。此後,他沒有心灰意冷,而是專心致力走進商海,他要用成就證明自己人生的價值。陳老闆是赤手空拳來到祖國內地的,起初是替一傢臺資企業當代理,熟悉了內地的環境與相關的法律、政策後,他又大膽地從港臺商人手中融資搞房地産開發。在內地,房地産開發是一個新興的産業,“新興”之處在於社會各界人士,包括地方當局都不大清楚這個産業的豐厚利潤。“炒賣樓花”就是集買房人的資替買房人蓋房,內地人過慣了商品短缺的日子,卻認為這就是“先付款後取貨”的商業行為,能排上隊挨上個就蠻不錯了。陳老闆收了買房人的錢,先存入銀行,然後取出一半來蓋房,等“樓花”賣個差不多了,陳老闆又用這個“樓花”的“利潤”當下一個“樓花”的“啓動金”。十年的時間,陳老闆用他的聰明與智慧,收斂了幾千萬元傢財,包括兩幢豪華的別墅。但是,人要這麽多錢有什麽用?陳老闆工作之餘,也在考慮自己的退路和後路,這就是他要尋找一個情投意合的終身伴侶,這就是他的婚姻“三條基本原則”的來歷。此時,正是下午四時許,陳老闆在吉大他的別墅裏接待了來自香港的玄學大師馬先生。剛纔,就是陳老闆開着車帶着孟湘竹在情侶路遊玩時,這位馬先生已經為孟湘竹看了相算了一卦。馬先生說:“此人乃飽滿之命!此命推來旺末年,前生勞作後世圓。侍奉他人送君行,一生溫柔留美言。”馬先生的話,正中陳老闆的下懷,忙問可娶也?馬先生說:“當然可娶,婚事不必大操大辦,如若大操大辦,就會引出一串莫名其妙的麻煩。”陳老闆給馬先生一個很大的“紅包”,然後笑着送走了馬先生。
當陳老闆驅車來到孟師生叔侄下榻的別墅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鐘。陳老闆雙手抱拳,連連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師生叔侄二人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見陳老闆回來了,連忙起身歡迎。孟師生將剛纔陳老闆給的萬元港幣如數奉還,說:“珠海的東西質量好價格也公道,不過,無功不受祿,我們怎能隨便花您的錢。”陳老闆沒收,也沒推掉,而是隨手放在了茶几上。接着,打電話喚來吳姍妹,說是晚上要隆重地為孟師生叔侄二人接風洗塵,請吳姍妹小姐做陪。
席間,陳老闆說:“孟湘竹小姐住在我這裏,我是有安排的。最初的日子,可以先安排在公司任職,主要的任務是學習電腦、取得駕駛照,稍帶腳地要學會打高爾夫球,當然英語也是一門必修課,這些都是社交場合必不可少的。另外,馬上就要到1999年了,我計劃讓孟小姐去美國學習一段時間,主要是學習經營之道,這可是跨世紀的本領和要求呀!”孟師生聽罷心裏美滋滋的,孟湘竹則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笑挂嘴邊,喜上眉梢。結束晚宴的時候,陳老闆給了吳姍妹兩千元錢,說是讓她自己買件喜歡的衣服,其實這錢是媒娘的“薦資”。當晚,聽從陳老闆的安排,孟師生叔侄二人住在陳老闆的別墅。第三天,孟師生一人乘機返回武漢。臨行前,孟師生再三囑咐孟湘竹:“你在這裏要聽話,要尊重陳老闆的意見,關於李誓明的事兒,你千萬不要與他打電話聯繫。”孟湘竹點點頭。
孟師生離開珠海後,孟湘竹的主要任務就是天天陪陳老闆熟悉環境。幾天的時間,孟湘竹對公司情況基本了如指掌。除了添置了幾套新時裝外,陳老闆給孟湘竹備了bp機和“大哥大”,還買了一臺最時髦的筆記本電腦。每天晚上,孟湘竹一個人睡在二樓臥室,總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孟湘竹的心很細,她天天跟着陳老闆,知道除了業務方面的電話外,他沒有和任何人有過聯繫,這證明了他確實是獨身。夜深人靜時,明月照窗前,孟湘竹常常自言自語:“我是不是在做夢?陳老闆對我這麽好,為什麽有關男女方面的事情,他避而不談?現在社會上最流行的話是‘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難道陳老闆有錢卻變不成壞人?不!我也要考驗一下他……”說着,孟湘竹撥通了陳老闆的電話。
第七章 觸景生情對酒當歌
一輪彎月高高挂在枝頭,夜色變得蒼白而陰鬱。珠海的空氣非常透明,新鮮,也溫暖。放眼望去,一切那麽清晰,站在窗前甚至能辨出路邊的根根草莖。孟湘竹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感到心中莫名其妙地升騰起一種無可名狀的欲望,她非常想和陳老闆談一次心,或者,與他並肩在草地裏走一走,欣賞一下被明空夜色的柔和與情趣所浸潤的南國熱土。“陳先生,我是小孟。您現在正做什麽?”“哦,孟小姐,我什麽事也沒做。怎麽,你有事嗎?”“陳先生,今晚的月亮真好看,您能不能上來一趟,欣賞一下這美麗的景色。”“好呀!我馬上就到。”放下了電話,樓梯就傳來了響聲。
自從孟湘竹住在二樓,陳老闆就沒有上來過。當陳老闆推開屋門,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哦,好好好,幾天不見,你竟然把房間收拾得如此漂亮!”陳老闆贊不絶口。孟湘竹撒嬌地說:“哪裏,我不過就是多了一把手嗎!”房間裏原來衹有簡單的幾件傢具,佈置得像賓館的客房。孟湘竹搬進來後,買了幾束鮮花,又添了臺布、杯巾一類小零碎,還在墻壁上挂了一幅現代派的抽象油畫,並着意從拱北市場買回來一盞暖色很肉感的臺燈。陳老闆打量,一個勁兒地說:“太像閨房啦!”“陳老闆,站在門口幹什麽?進呀!進來呀!”陳老闆點着頭,腳步極輕地走了進去。
夜很深,夜很靜,兩個人靜悄悄地坐着,並不均勻略帶緊張的喘氣聲,溝通了男女雙方的感情。“陳老闆,您怎麽不說話呢?”孟湘竹那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茶几上畫着不規則的圓圈;“孟湘竹小姐,你叫我上來,卻又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我真不知道你要幹什麽?”陳老闆翹着二郎腿,將球踢了回去。“我,我,我想和您談談……”孟湘竹說着,愈發緊張;“好,好,正好我今天閑的慌,也想與你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陳老闆將身子往後一仰,雙眼笑成兩道縫。陳老闆說:“你等一下,我取點酒來。真正的‘軒尼詩’,從國外帶回來的。我一直想喝,一直沒有機會,今天是美酒加美女,你我一醉方休。”孟湘竹一聽,聲音變了調:“不、不、不,我從來沒有喝過酒。”“那好辦,我喝,你陪着我如何?”孟湘竹點點頭。
陳老闆取來了“軒尼詩”,很熟練地將它打開了。這種品牌的名酒,口感好,但有後勁,正宗的喝法是倒入高腳杯的三分之一處,然後雙手捧着杯子輕輕地搖晃。手的溫度熱了高腳杯,從酒裏會蒸發出一股淡淡甜甜的香氣,那是一股妙不可言的醇香,它會令人神采飛揚談鋒愈發熱烈,它會令人感覺到四肢的血管在發脹,甚至産生一種不由自主的衝動和發泄的欲望。也許是名酒的魅力,也許是秋夜月光的皎潔容易誘發人的幻覺,陳老闆的興奮感染了孟湘竹,她說:“要不……我也來點嘗嘗?”臺燈半明不亮地照着房間內的一切,許是酒的作用在發揮,陳老闆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他說:“世界上女人這麽多,真要選擇一個貼心的,確實很難。我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麽多年,溫柔的漂亮的賢慧的都見過,但是想找一個這麽多優點集於一身的,很難。人生五十知天命,這個年齡段的人,經歷了太多的磨難,也許衹有愛情才能點燃他對世間事物的激情……”陳老闆醉意朦朧地說着,孟湘竹非常認真地聽着。
孟湘竹是個十九歲的姑娘,但她已經過早地成熟了。上中專的時候,她與同班同學李誓明已經對天發誓:“海枯石爛不變心。”然而,走上工作崗位不滿一年,她隱隱約約地感覺,沒有鈔票的愛情不是甜蜜的,至少不能如膠似漆。愛情是什麽?愛情是理想化了的神聖境界,愛情是感官化了的精神刺激,愛情是人類神經末梢的衝動與興奮……但是,維持愛情,在孟湘竹看來,不僅僅是男女雙方互相接吻對天起誓,愛情就是物化了的豪華別墅,就是名牌轎車。就是法國香水,就是“新馬泰”旅遊……至今,孟湘竹仍然愛戀着李誓明,從來到珠海的那天起,她就不住地嚮自己發問:“難道這個比我大三十歲的陳老闆就是我的歸宿嗎?不!他是我的過渡,他是我的跳板,他是我通往彼岸的一葉扁舟!”痛苦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她,思前慮後,她决定盡快明確與陳老闆的關係,最好就在今晚。
第八章 明月當空以身相許
這是一個早熟的年代。八十年代初期,在人們歧視的目光中,第一批走上街頭的個體戶,很快地“發”了;九十年代初期,當大多數人還不知股票為何物時,幾個回合下來,有的人就已經成了“百萬富翁”。本來,原始積纍是一個長期的殘酷的,帶有血腥味的過程,然而我們看到的原始積纍過程卻是那麽輕鬆,那麽富有詩意。有的人喝幾杯酒,打幾圈麻將,批幾張條子,再挂一個電話,幾百萬幾千萬就唾手可取。貨幣是市場經濟的君主,誰擁有財富,誰就是成功者,沒有人去認真地分析他擁有財富的過程是否遵守了市場經濟的遊戲法則。原始積纍的“早熟”與道德建設的滯後,導致了社會的畸型消費,最明顯的就是夜總會如雨後春筍,ktv遍地開花。一部又一部的電視劇,一出又一出的“床上戲”,“婚外情”、“三角戀”被報刊雜志炒成了香甜可口的“爆米花”,本應是人類褻衣的遮羞布卻被一個個“名導”扔進了垃圾堆,男歡女愛成了電視屏幕上大腕成名的“味之素”。正是這種歷史背景下,赤裸裸的權錢交易、錢色交易像“管涌”,衝垮了中國傳統道德觀念的大堤。
孟湘竹出生於三湘大地,她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曾驚詫於宿舍裏一些夥伴相當地富有。儘管她們的出身也很貧寒,甚至她們的父母已經下崗,但她們出門“打的”,一身“名牌”,吃幾十元一頓的“快餐”從來沒有猶豫過……孟湘竹曾經仔細地觀察過她們,她們不會去偷,也不會去搶,每當華燈初上時,她們腰間的bp機就像蛐蛐一樣不停地叫了起來。離開宿舍,她們中有的被一輛小汽車接走了,有的“打的”直奔霓虹燈閃爍的地方……後來,孟湘竹得知,這些夥伴們早已經將自己的青春當資源嚮社會出賣兜售了。一等的被人“包月”,二等的被人“包夜”,三等的被人“包時”。物欲,就是這樣敗壞着社會空氣腐蝕着人們的靈魂!同樣,孟湘竹也在用一種虛擬的理論為自己辯護:“我以打工的名義南下,誰也不會産生別的想法。打工兩三年,從陳老闆手裏賺他幾十萬,然後名正言順地與李誓明結婚,這有什麽不對的呢?為了一個精神的觀念,我守窮一輩子,是不是太虧待了自己?”
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陳老闆越說越興奮,有時竟然談吐儒雅妙語連珠,讓孟湘竹覺得他不像是一個錙銖必較的房地産商,更像一個風流倜儻的學士。情緒是能感染人的,孟湘竹見狀,一揚脖,猛地將杯中的“軒尼詩”全都倒進嘴裏。陳老闆見她這樣子,嚇了一跳:“你、你、你……”一口酒落肚,孟湘竹立時感到脈博的跳動加快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燥熱,一種嚮往,一種對愛撫的渴望。“軒尼詩”是很厲害的,孟湘竹的額頭滲出了滴滴汗珠,陳老闆取過香巾紙,說:“你擦一下。”孟湘竹說:“我脫掉外衣行嗎?”陳老闆說:“你太客氣了,這是在你自己的房間,客隨主便。”孟湘竹一扭身,麻利地脫下了外衣,略帶羞澀地望着他。陳老闆的目光射嚮孟湘竹的頸部及胸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面部,她臉上脹得通紅,這種熱感又不絶地蔓延開來,先是到耳根,接着又流遍全身。陳老闆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孟湘竹急於打破這種難堪窘境,便說:“陳先生,我放盤帶子,咱們跳舞好嗎?”陳老闆說:“好是好,可我不會跳,真的不會跳。”“我可教你呀!”樂麯響了,孟湘竹輕盈地隨着舞麯轉了三百六十度,一彎腰將陳老闆拉了起來。陳老闆笨拙得不知所措,忙問:“我的手放在哪兒?”孟湘竹一笑,說:“你真笨!”一麯終了,陳老闆氣喘籲籲地坐在沙發上,孟湘竹幫他脫去了西裝,又為他倒了滿滿一杯的“軒尼詩”。陳老闆說:“不可以!這樣喝,我非醉不可。”孟湘竹又為自己倒了半杯“軒尼詩”,說:“我就要醉的感覺,就要嘛……”接着,二人一揚脖,“軒尼詩”全都落進肚裏。
珠海深秋之夜,是那麽迷人,安詳而又清爽。因為陳老闆的珠海西區別墅臨近萬山群島海域,夜色更加黑暗,且有潮濕味道。這時候萬籟無聲,人們對大地充滿一片戀情,生活在有限空間的飲食男女,自然地會産生一種安逸和幽思。“軒尼詩”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陳老闆此時也産生了一種衝動,一種占有的衝動,一種不是意志可以戰勝的衝動。他輕輕地用發顫的聲調嚮孟湘竹發出訊號:“孟湘竹,你真漂亮,你是上帝送給我的妖怪!”在孟湘竹看來,這是平生第二次被人這樣稱呼自己。第一次,是自己男朋友李誓明說的,他當時的評價是:“孟湘竹,你真漂亮,你是上帝送給我的狐狸!”妖怪也好,狐狸也罷,反正都是非凡的。
第九章 相見時難離別更難
夜空開始發亮了,沉寂了一夜的世界蘇醒了。珠海的早晨是迷人的,她不像其他沿海城市從天地混沌時就被小販的叫賣聲吵醒,她更像一位少女,在喧囂面前依舊保持一種矜持。孟湘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頭竟然枕在陳老闆的肩膀,她張大了口,吃驚地望着仍在酣睡的他。陳老闆也醒了,說:“你睡得真香!”孟湘竹不好意思地一笑。也許是睡得過於香甜,陳老闆的精神很好。他有一種狂喜,他終於清楚孟湘竹的身世,原來這個姑娘還是女兒身。陳老闆說:“起來吧,我們先去喝早茶,然後到中國銀行給你辦一張長城卡,我想,我們的新生活就開始了,它像今天的太陽一樣,溫暖可愛。”孟湘竹說:“好,讓我們相愛到永遠。”說罷,給了陳老闆一個深情的,熱烈的,長久的愛吻。一切按計劃行事,上午10許,陳老闆開着車,果然給孟湘竹辦了一張長城卡,開戶資金是人民幣二十萬元。孟湘竹驚呆了,雖然上下嘴唇一碰,二十萬元就可以說出來,但真要憑體力、學識、本領掙到這筆巨額資金,不知得幹到猴年還是馬月。她的叔叔孟師生月薪千元,他要掙這筆錢得二十年呀!她的男朋友李誓明在一傢公司打工,月薪四百元,他要掙這筆錢得四十年,那時候他恐怕該退休了!“陳先生,太多了,我花不了……”孟湘竹佯裝客氣,陳老闆說:“毛毛雨了,不過幾套時裝、幾頓飯錢嗎!你先花着,等資金過來,我再往裏存點。”中午休息的時候,孟湘竹迫不及待地將這一消息告訴了遠在武漢的孟師生。她在電話裏說:“叔叔,陳先生對我真好!”
畢竟有血緣關係,孟師生問:“怎麽好法?你天天做什麽?”孟湘竹匯報說:“主要任務是熟悉公司業務,負責陳先生的飲食,陪他聊天什麽的。”孟師生說:“好、好、好,機會難得,你不要放過。還有,關於李誓明那方面,你最好與他斷絶關係。愛情這個東西,不要將它太理想化,人的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你和陳先生在年齡上有點差距,但,我想可以通過其它的辦法來彌補嘛!”孟湘竹說:“是、是、是,可……叔叔,我特別想傢,特別想見你們。”孟師生說:“你千萬不要回武漢,記住了!”
有了這一夜夫妻生活,孟湘竹與陳老闆的感情迅速地升溫。幾天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讓孟湘竹受寵若驚。陳老闆有兩幢別墅,一幢在西區,一幢在吉大。因陳老闆不常住在吉大別墅,那裏衹雇了一個男性管傢,西區別墅雇了一位上海籍人當女傭。這天晚上,女傭送來了一杯咖啡。當時,孟湘竹正坐在陳老闆的腿上,一見女傭進來,心情有點緊張,挺尷尬的。女傭還不太清楚孟湘竹與陳老闆的關係,也有點吃驚,一不小心,滿滿的咖啡溢了出來。女傭慌裏慌張地取來了拖布,這時孟湘竹說:“我來拖地吧!”陳老闆臉上不悅。待女傭退下,陳老闆用教訓的口吻說:“像什麽話!你是這幢的主人,她就應該聽你的安排,你替她拖地,是不是擺錯了你的位置。”孟湘竹點點頭,從這時起,她很自覺地將自己定位於別墅的女主人。陳老闆的業務很忙。有時到深圳,有時到廣州,還有時要去香港。如果趕不回來,陳老闆必定要給孟湘竹打來電話,囑咐她:“門要鎖好,燈要關掉,喝杯甜奶,睡個安穩覺。”住在別墅,出門有車,衣食不愁,每當陳老闆不在傢的時候,孟湘竹卻感到一種空虛和恐懼。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她總覺得窗外站着一個人,那是李誓明的身影,他在發問:“孟湘竹,你、你、你怎麽忘記了我?”幾次,她想給遠在武漢的李誓明打個電話,就在準備撥號時,鬼使神差,她又莫名其妙地打消了這個念頭。衹有這個時候,她纔明白,即使自己擁有了巨額財富,令她神魂顛倒的依然是初戀的感覺。那是兩年前,十七歲的孟湘竹和李誓明,與同學結伴去黃山旅遊。孟湘竹從小缺乏鍛煉,弱不禁風,像個林黛玉,在登天都峰的時候,實在是爬不動了。這是一條衹可一人攀登的羊腸小路,你堵在路上不動彈,後面的人會駡娘的。正好旁邊幾米遠有個缺口,李誓明用手一拉,強行將孟湘竹拽了過來。由於用力過猛,她那瘦弱的身軀竟然不由自主地撲在李誓明的身上,兩個人的嘴唇竟然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她還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有如電擊而令全身騷動的情緒,這種如癡如醉的快感,這種發自內心的激動,而她相信,這就是那種被稱為是愛情的東西。
第十章 琪花瑤草妙手回春
孟湘竹哭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珠海,她開始思念與她伴過初戀歲月的李誓明。李誓明走出校門後,在一傢小公司裏打雜,月薪是四百元左右。四百元是什麽概念?一雙名牌皮鞋,八十頓最簡單的快餐盒飯。孟湘竹與李誓明在長江邊“軋馬路”時,有一次李誓明請客,兩個人吃了回四川火鍋,一下子就幹掉了四十元。孟湘竹心疼地說:“你肯定一個星期不會吃早餐啦!”李誓明“嘿嘿”地幹笑了兩聲,說:“衹要你高興,我可以不吃不喝。”看到同齡的女孩子,衣着華麗,手袋裏總是裝有不同品牌的化妝品,孟湘竹很是羨慕,甚至在逛商場時,常常呆在化妝品櫃臺不肯離去。每逢這時,李誓明總是說:“會有的,總有一天,我讓你抹個夠!”孟湘竹搖搖頭說:“不可能,你我工資加起來不夠一壺醋錢,甭說買房,就連日子恐怕也混不下去。”李誓明聽罷勃然大怒:“怎麽會呢?人傢下崗工人,幾百塊錢就能過得很好,我們沒有負擔,不是比他們過得更好嗎?”李誓明有點氣急敗壞地說,孟湘竹沒有反駁他,反而很欣賞他做為男子漢的胸懷與骨氣。湘西一些農村的年輕人,非常羨慕城裏人的生活。小兩口結婚後,趁着年輕,來到長沙、嶽陽、常德、武漢等地“打工”。因為身無特殊技能,找不到工作,衹好成天呆在出租房裏,白天看流動的人群,晚上數閃爍的星星。有的人比較“開放”,男的出主意,讓妻子晚上去夜總會當坐臺小姐。每當華燈初放時,男的就騎着自行車,將妻子馱到娛樂場所門前,夜深人靜時,丈夫再將妻子馱回傢中。每次看到這種生活畫面,李誓明就揮舞着拳頭,眼睛紅紅的,說:“我要是他妻子,一刀捅了他!”
貧窮的時候嚮往富有,一旦富有了,又追思貧窮時所擁有的精神快樂。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到了1998年12月下旬。這天中午,陳老闆對孟湘竹說:“我過兩天準備回臺灣。你呢,我想也回一趟老傢。你來珠海兩個多月了,肯定也想傢了。父母那邊,你替我買點貴重的禮品,你叔叔那邊,千萬不要買東西,給他一點現金,他很需要錢。好嗎?”孟湘竹點點頭。“回傢?我怎麽回?”天天盼回傢,一旦真的該回傢了,孟湘竹卻猶豫起來。她非常思念李誓明,她覺得雖然李誓明口袋裏沒有錢,但他的身軀像一棵可以依賴的大樹,他的臂膀像一座可以停泊的港灣。陳老闆有錢,而且是絶對有錢,但他的錢卻永遠買不動一顆少女初戀的心。假如有一天,陳老闆破産了,他還能不能帶着我去吃海鮮逛時裝店,他還能不能給我買傑尼亞名牌時裝和挺颳得能自己站起來巋然不動的極品牛仔褲?這還不是主要的,更令孟湘竹羞愧的是,她已經不敢再理直氣壯地見朝思夜想的如意郎君李誓明了。她已經失身於陳老闆,她將造物主送給自己最富貴的東西奉獻給了一個年齡比自己大許多的臺灣人。孟湘竹出生於湘西一個離公路很遠很遠的小山村,那裏的民諺是“峰無土山,溪無濁水;女無缺人,男無識官”。前兩句很好理解,指的是刀耕火種式的原始生産方式還沒有改變山青水秀的原始地貌,後兩句指的是在一個封閉的生活圈子裏,男人不知何物為官,女人將貞操看得很重,儼如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
這天,孟湘竹去拱北購物,打車的時候,一傢美容院的廣告牌映入她的視野。孟湘竹從來沒有想到美容,她覺得美容是成年人和老年人的事,衹有對自己容貌缺乏自信的年輕人才依靠美容贏得他人的欣賞和喜歡。然而,這傢美容院的招牌卻引起孟湘竹的關註,因為廣告牌上清楚地寫着“本院特聘國內著名醫師×××坐堂:穿耳、隆胸、修補……天衣無縫,妙手回春,還你一個女兒身。”這時,孟湘竹對“外面的世界真精彩”那句歌詞的感受更加深切而又現實了。人,是自然界最富靈性的動物,甭提什麽假煙假藥假幣,如今連羊都能“剋隆”,遑論“剋隆”一個形狀與功能相當簡單的人體某一器官?孟湘竹决定走進美容院,她要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用金錢買回紅顔面對衆多追求者時所流露的冷傲。
第十一章 奇貨可居銘肌鏤骨
孟湘竹决定走進美容院。然而,理想並不等於現實。孟湘竹深知,如今人心不古世風日下,良心道德被人拍賣了,弄虛作假成了社會時尚,各行各業都有一大批“宰客”不眨眼的姦商,《水滸傳》裏的孫二娘若是投胎轉世,定會疾呼“弗如也”。投石問路,孟湘竹决定請吳姍妹為自己“參謀參謀”。吳姍妹也是湘妹子,比孟湘竹早到珠海好幾年,熟悉當地風土人情,購物砍價是行傢裏手。當孟湘竹將自己的想法一說,吳姍妹先是驚訝:“你瘋了?陳老闆對你這麽好,難道你還想一僕二主?”孟湘竹說:“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夜深人靜時,我一想起李誓明,有一種愧疚,我覺得我這樣做,真對不起他!可是,選擇今天,卻是無可奈何,我很難受……”吳姍妹纔二十二歲,城府頗深,她淡淡一笑,說:“別說了,你那個小心眼我全明白了。事情是這樣的,如今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的靈魂是金錢第一,金錢是辦事的基本出發點。就說你這種手術吧,美容院不會明碼標價的。有的人,兩百元就可以‘搞掂’,有的人,兩千元兩萬元不見得能夠‘搞掂’。”孟湘竹問:“為什麽?難道人還分三六九等?”吳姍妹說:“你說得太對了!人生在世,本來就存在着三六九等。你不知道,我南下後在廣東地區打工,一直在餐館當服務員。餐館老闆們一般是在大堂裏走來走去,給顧客的感覺是他在監督服務員的服務質量,誰幹得不好,立刻炒他的魷魚。其實,蠻不是這麽回事,老闆的真正目的,是在琢磨着哪桌食客能‘宰’怎麽‘宰’?比方像總經理帶着女秘書來吃飯的,‘宰’個一百兩百毛毛雨,遇上公款請客的,老闆假仁假義地委托服務員‘白送一個菜’,就在食客們美滋滋時,買單時‘宰’你三百五百沒商量。美容院也是這樣,像你說的這種手術,比較公道的價格是四百元。像你這麽年輕漂亮,有熟人陪着起碼得一千元,你自己去,沒有兩千三千的下不來。”孟湘竹沒有猶豫,當即刷信用卡取出一萬元人民幣,先買了珠海至武漢的機票,又由吳姍妹陪着走進了美容院。
波音737客機在萬米高空飛行不到兩個小時,就降落在武漢機場。這天,是1998年12月27日,孟湘竹是這樣安排行程的:第一站,直奔李誓明的住處,先給他一個驚喜;第二站,到叔叔孟師生傢呆兩三天;第三站,返回湘西老傢,探望多日未見的父母。行前,孟湘竹未給李誓明打電話,也沒給孟師生打電話,是有原因的。孟湘竹已經成熟了,她不清楚李誓明會用什麽樣的眼光來看自己,而她自己也不清楚要在李誓明身邊呆多長時間。下了飛機,孟湘竹“打的”來到了漢口火車站。這時,正是下午三點多鐘,孟湘竹給李誓明打了個電話:“你快來接我呀!我現在剛下火車。”大約半個小時後,李誓明騎着自行車風風火火地趕來了。果然如孟湘竹所料,孟湘竹一言未發,率先給了李誓明一個驚喜,李誓明看到伫立在漢口火車站的孟湘竹時,五官移位,嘴巴張得能放進一個拳頭。在李誓明看來,坐火車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孟湘竹肯定面容憔悴,本來就弱不禁風的她,現在定會是花凋枝碎不忍慘睹。萬萬沒有想到,孟湘竹身穿一套在武漢根本見不到的時裝,連那發型也是紋絲不亂,活脫脫一位走在t型臺上的美女模特。“事先你也不打個電話,莫非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李誓明說。孟湘竹淡淡一笑:“打什麽電話,我就是給你一個驚喜嘛!”李誓明將孟湘竹的行李放在自行車的後架上,準備送她去孟師生傢。孟湘竹說:“別,去你那兒。”李誓明驚呆了,自從他們認識以來,孟湘竹從來沒有進過他傢。
李誓明的老傢也在湖南,李誓明工作在武漢,住的是一間平房,這房子是他遠房親戚藉給他的。不是因為嫌貧愛富,也不是因為房子的産權不屬李誓明,孟湘竹不到李誓明住處來的原因是“避嫌”。她說過:“男女獨居一室,很難抗拒青春的衝動。”孟湘竹很固執,李誓明不敢勉強,這就是他們將愛情定格於精神境界的主要原因。今天,是孟湘竹主動提出來要去李誓明住處,這令李誓明十分驚訝,也令李誓明十分尷尬:“那房間,我也沒收拾,連被子也沒疊,這、這、這……”李誓明直撓頭皮。孟湘竹說:“那怕什麽呀!”
第十二章 望穿秋水猝不及防
李誓明的傢距離漢口站很近,步行十幾分鐘就到了。李誓明將行李取下,極不好意思地開了門,一股酸臭氣立刻撲鼻而來。這是一個典型的男子漢居室,被子未疊,尿桶也沒倒,桌子上還殘留着昨晚的剩菜剩飯,該洗換的衣服則東一件西一件亂丟一氣。孟湘竹沒嫌棄,衹說了一句:“你太懶了!”便開始整理房間。武漢的鼕天是很冷的,李誓明的傢沒有暖氣,這傢夥肯定是憑藉“傻小子火力壯”來與老天抗衡的。孟湘竹說:“誓明,咱們出去一趟買點東西。”說罷,孟湘竹伏在桌子上開了一張食品購物清單,並給了李誓明兩百元,說:“別嫌貴,一定要到超市買半成品,今晚我們好好吃一頓。”在李誓明走進超級市場時,孟湘竹轉身進了一傢電器行,買回了一臺電暖器。
孟湘竹的不約而至,令李誓明激動萬分,當然也令他莫名其妙。李誓明問:“你哪來這麽多錢?”孟湘竹說:“打工賺的呀!”李誓明說:“不可能,你看,這麽漂亮的衣服,還有手機、bp機,你去廣東纔兩個多月,不可能賺這麽多錢?”孟湘竹說:“你別問那麽細好不好?再說手機、bp機不是我的,因為我在廣東一傢企業裏負責流水綫生産,訂單一來,我馬上組織工人幹活。由於這個緣故,頭頭把他的手機、bp機放在我這裏,目的是他隨時可以找到我。”李誓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孟湘竹一邊和李誓明閑聊,一邊極麻利地配菜。不大的工夫,冒着熱氣的四菜一湯端上了桌。這時,孟湘竹發現還少了點什麽,說:“壞了,還得麻煩你一趟,快,買點酒呀!”趁李誓明出去買酒的工夫,孟湘竹將一個電話本悄悄地藏在了花盆底下。孟湘竹很有心眼,她是投奔李誓明來的,既然想獻身於他,就不能對他有所隱瞞。李誓明想翻行李,你能不讓他翻?李誓明要翻錢包,你能不讓他看?愛情是什麽,從軀體到靈魂全是赤裸的,連身外之物也必須透明。這就是人們眼中的愛情忠貞。然而,孟湘竹必須要對李誓明保密的就是這個載有電話號碼的小本本呀,這個小本本,除了有珠海兩幢豪華別墅的電話號碼,還清楚地記載了陳先生的手機號碼,和陳先生的臺灣住所地址。就是說,這個小本本是解讀孟湘竹的密碼。
李誓明和孟湘竹吃了一頓極豐盛的晚餐。晚上九時許,孟湘竹提議:“我們出去轉轉好嗎?”於是,這對年輕的戀人手拉着手,來到了武漢沿江大道。這是一個溫暖的鼕夜,安靜的鼕夜,恬適的鼕夜,長江像條巨蟒靜靜地躺在江漢平原,初戀的情人之所以選擇這裏談情說愛,實在是造物主的刻意安排。風在輕輕地吼,長江兩岸揮之不去的永遠是那麽濕潤的霧氣。黑夜的恐怖,寒冷的侵襲,對於普通路人而言,這是災難,但對情侶來說,卻是愛情的催化物,一男一女摟得緊緊的,甚至做出不雅動作,沒有人覺得奇怪,這是生靈求生本能的反應,是一種符合規律的自然。孟湘竹和李誓明邁着碎步,在沿江大道悠閑地散步,見孟湘竹沒有回傢的意思,李誓明好生奇怪,便問:“你今天到你叔叔傢去沒有?”孟湘竹說:“我下了火車,就一直和你呆在一起,難道我有分身之術?”“那……”“那……什麽,我們住在一起不就行了。這不是你朝思夜想的嗎?”李誓明驚訝得不知所措。是的,他想和孟湘竹同床一夢,這念頭非自今日起,自從相識那一天,他就盼望着有朝一日,兩個人能夠在黑夜裏靜靜地坐着,靜到能夠傾聽對方心髒的跳動聲。今天,企盼已久的這一天終於來了,但是,它來得太快,讓人有點猝不及防。李誓明笨拙地說:“那……我們回傢……”說起回傢,李誓明油然而生一種窘迫,“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在國人眼裏,進入這種妙不可言的境界,起碼要有一種繁瑣的禮節,可是今天,一切卻化為烏有。
他們腳步匆匆地趕回了傢。這是一間衹有十平方米大小的房間,一張床占了一半的面積,李誓明說:“難為你了,將來我有了錢,一定要買一幢別墅……”孟湘竹說:“有了別墅,我們也衹能睡一張床呀!要是有十間房,一個小時換個房間,那不成了神經病?”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笑得海闊天空。(未完待續)
第十三章 疑竇叢生探淵索珠
李誓明和孟湘竹度過了人生旅途最難忘的一刻。不知不覺的,天色已經發亮,雖然武漢的早晨經常是灰蒙蒙的,但他們二人的心情極佳,他們憧憬着未來,他們暢談今後的生活,和所有新婚夫婦一樣,他們覺得自己的生活掀開了新的一頁———雖然他們未領取結婚證書,雖然他們是事實婚姻。早晨七點鐘,孟湘竹睏得實在睜不開眼了,便說:“我們睡覺吧!”李誓明說:“好,你先睡。我得走一趟,到公司請個假再回來。”李誓明走了,孟湘竹一翻身,進入了夢鄉。大約九點鐘,李誓明從單位趕回來,孟湘竹依然睡得死死的,他不敢驚動她,衹好坐在她的身邊,兩眼直直的,像是欣賞一件工藝品。事物的發展,有時是瞬間就改變了運動的軌跡。如果孟湘竹並沒有睡着,如果她依然處於興奮之中,事物的發展極有可能是另外一種樣子。因為她睡得很香,李誓明這時突然産生了一種衝動,他要打開孟湘竹的行李,他要看一看孟湘竹生活的秘密。孟湘竹的行李是一個帶滑輪的皮箱,李誓明將它打開後,發現裏面至少有七八套時裝,還有一個鰐魚手袋。手袋裏,有一串鑰匙,還有幾千元現金和一張信用卡。望着這些物件,再望一望床上的睡美人,李誓明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孟湘竹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孟湘竹。她是1998年10月中旬突然離開自己的,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奇跡般地從一個城市貧民進入了上流社會,真是不可思議———手機、bp機、信用卡,一般的藍領消費不起。雖然李誓明和孟湘竹已經有了那種“關係”,但他還是覺得未徵得主人同意擅自開箱“檢查”,有點不妥。於是,很快地將行李整理好,復歸原位。就在這時,李誓明意外地發現,窗臺上的花盆有點異樣:好像被人移動了。李誓明輕輕地搬開花盆,發現花盆底下,竟然藏着一個小本本。當他打開小本本時,發現上面記載着幾個電話號碼。於是,李誓明將電話號碼全抄了下來。
這時,正是上午十點鐘。孟湘竹醒了,李誓明仍然傻乎乎地坐着,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孟湘竹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胸部,說:“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好不好!”李誓明說:“為什麽?我們已經……”孟湘竹說:“那也不行,快,轉過身去!”趁李誓明轉身的工夫,孟湘竹極麻利地穿上了衣服。孟湘竹說:“誓明,我再開張菜單,你再出去買點東西。我想,今天上午我給你做幾道拿手菜,下午我去叔叔傢。然後呢,我想回湖南老傢呆幾天。關於咱們的事,我想就這麽訂了,反正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何時結婚那是早晚的事。我的想法也很簡單,趁着年輕,廣東的錢也好賺,將來咱們的生活一定很美滿……”李誓明不同意孟湘竹的說法,他說:“你別去廣東了,我能養活你,我可以打兩份工,我可以讓我們的日子過得更好!我求求你了……”孟湘竹說:“我的身子都給了你,難道你不相信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也許是一年,至多是兩年,我就會回來的,難道你等不得?”說着,孟湘竹的眼睛濕潤了,聲調也變得略帶嗚咽。李誓明外出購物去了。孟湘竹在收拾行李的時候,隨便將藏匿於花盆底下的小本本收起來,然後精心地安排行程。
中午,孟湘竹很精心地為李誓明炒了幾道味道可口的粵菜。然後,“打的”走了。孟湘竹的離去令李誓明萬分惆悵。他覺得,一切來的太快太突然,來得不可思議;他覺得,孟湘竹對自己的忠貞是毋庸置疑的,但肯定在這戲劇化的情節中她對自己有着某種隱瞞。“她去廣東兩個月,為什麽變得這麽有錢?她是不是做了‘雞婆’?不!她不會!她不是那種人!她不是那種人……可是,她為什麽不告訴我打工的單位與地址呢?她為什麽不讓我打電話與她聯繫?再說,以前的孟湘竹,從來不讓我碰她的身體,雖然我們可以長時間的狂吻,一觸到她身體的敏感部位,她就會發怒,這次為什麽偏偏主動地讓我做那種事呢?還有,昨晚為什麽她非要關燈呢?難道她不讓看清她的目的是……”李誓明疑竇叢生。
孟湘竹已經走了,現在能夠查清孟湘竹真實情況的唯一綫索就是李誓明從小本本上抄來的一串電話號碼。李誓明决定從電話號碼下手,弄清孟湘竹失蹤兩個月之謎。
第十四章 喜悲交加福禍無常
1999年1月10日,李誓明登上了武漢開往廣州的火車。1月11日上午5時,李誓明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抵達廣州。根據電話號碼的區位,李誓明知道孟湘竹的住所是珠海,於是,他决定當即趕往珠海。從廣州火車站去珠海,有兩種路綫可以選擇:一是乘坐豪華大巴;二是乘坐長途汽車。豪華大巴的票價比長途汽車貴一倍,出於經濟的考慮,李誓明乘坐了長途汽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由於缺乏出門經驗,這一選擇註定了他的錯誤。珠海屬於經濟特區,想進珠海必須要有公安部門出具的“邊防證”。但是很奇怪,坐飛機去珠海,有沒有邊防證無所謂。乘坐豪華大巴進入珠海時,邊防站工作人員的檢查往往是例行公事,上車後用目光睃巡一遍,沒有發現可疑人員,便揮手放行;對於普通長途汽車來說,就沒有這種“待遇”了,工作人員是極為認真負責地檢查邊防證的,甭說沒有邊防證,就是延期使用的邊防證,工作人員也毫不猶豫地讓你下車。李誓明沒有邊防證,因此被工作人員趕下了車。這是一條高等級公路,前無村後無店,李誓明坐在地上絶望了。這時,當地一個“爛仔”走了過來,問他是不是想進珠海。李誓明點點頭。“爛仔”說:“我可以給你辦邊防證,180元一位。如果你不想辦的話,我可以帶你進珠海,每人50元。”李誓明思念孟湘竹的心情迫切,衹好掏出50元,跟着“爛仔”從一偏僻處走進了珠海。這時已經是下午1點鐘了。
李誓明對珠海的地理狀況並不熟悉,他衹是漫無目的地搭上一輛公交汽車,在望海樓賓館站下了車。望海樓賓館原是市委招待所,位於市中心,距人所共知的情侶路衹有一站之遙。李誓明來到一處公用電話亭,準備給孟湘竹打電話。電話接通了,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找誰?”李誓明回答:“我找孟湘竹小姐。”女人回答:“孟太太剛剛出去,要不要請陳先生接電話?”李誓明的腦袋“嗡”地一聲大了:“孟湘竹小姐怎麽會變成了孟太太?”他不承認這個事實,他以為接電話的女人沒有聽清,便重複了一遍:“我找孟湘竹,湘江的湘,竹子的竹,她姓孟,孟薑女的孟……”女人回答:“對呀!是你搞錯還是我搞錯!孟湘竹孟太太剛剛從湖南探親回來,你是孟師生先生,對不對?”這個女人在電話裏還說,她就是孟太太傢的女傭。李誓明的雙手開始哆嗦起來,李誓明的雙腿也開始不聽使喚,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發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李誓明清醒了。難怪自己幾次去孟師生傢探望時,這個被認為是長輩的人對自己敬而遠之,甚至話裏話外暗示“男人要有本事”。原來,孟師生自做主張將自己的侄女“嫁”給了陳先生。李誓明不死心,他又撥通了這個電話。“喂,您好,我是孟師生呀,剛纔電話突然斷了,事情是這麽回事,我從武漢來找孟湘竹,傢裏有點事。可是,地址我給弄丟了,麻煩您告訴我地址,我打車過去。”女傭沒有懷疑李誓明話裏有詐,很詳細地通報了地址。當李誓明乘坐出租汽車來到珠海西區別墅區時,他的雙腿已經軟了,軟到再也站立不起來的程度。地毯般的草地,西歐風格的別墅,還有那矮矮的用鐵柵欄圍起來的院墻……李誓明第一感覺是,這輩子甭說擁有,就連走進這幢別墅的資格恐怕也不具備了。他明白,曾經與自己山盟海誓過的女友,曾經與自己有過一夜激情的未婚妻,現在已經是這幢別墅的壓寨夫人。
李誓明不敢貿然撞進這幢富麗堂皇的別墅,他不清楚此時自己在孟湘竹眼中的位置。情急之下,他後退了幾步,又找到了一處公用電話,他準備撥打手機號碼,他相信他一定能夠聽到孟湘竹的聲音。電話終於撥通了:“喂?誰打手機?”孟湘竹的聲音依然那麽甜美。李誓明的聲音變調了:“我、我、我,我是李誓明!”“你開什麽玩笑?”“孟湘竹,難道你真聽錯了?我是李誓明!”片刻,話筒裏傳來孟湘竹的驚訝聲:“你、你、你,你怎麽知道這個電話號碼的?”李誓明火了:“連你都屬於我,為什麽我就不能知道這個電話號碼?”“你、你、你,你在哪裏?”“我、我、我,我就在你的別墅門口。”李誓明說完這句話,孟湘竹已經失聲痛哭了:“真的?你不騙我?”“我騙你幹什麽?你的別墅在××路××號。”“李誓明,我對不起你,你千萬別動,你等着我,我馬上就到,我會和你說清楚的,你等着我,一定……”大約十分鐘後,一輛白色的小轎車闖進李誓明的視野……
第十五章 六街三市陳情獻計
駕駛白色豪華小轎車突兀而至的正是孟湘竹。李誓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不相信眼前這個戴着墨鏡的紅衣女郎,就是曾與自己同窗三年的女友。孟湘竹停了車,打着招呼說:“誓明,快上車。咱們到車裏談。”也許是太纍太疲乏,李誓明鑽進車廂,半天沒說一句話。
珠海市分拱北、吉大、香洲三區,拱北因與澳門接壤,又稱旅遊購物區;吉大因毗鄰海灣,又稱休閑度假區;香洲是珠海首腦機關駐地,又稱行政管理區。三區功能各異,互為補充,較好地體現了現代都市風格。中國有句成語,曰“六街三市”,意指市井繁華。今日之珠海,正好有六條街三處市區,而且是一個可圈可點的都市花園,不知這是否天意。李誓明突然光臨珠海,對於孟湘竹來說,是始料不及的。在武漢,她可以用謊言編造一個美麗的故事來掩蓋事實的真相,但在珠海,她卻像穿了“新衣”的皇帝,那些被人們稱為隱私或隱秘的東西則在光天化日下細微詳盡纖悉無遺。孟湘竹無法嚮李誓明講清楚手中財富的來歷,以及這兩個月失蹤的秘密。半個月前,當她斥巨資在美容院做了處女膜修補手術,並還給李誓明一個女兒身時,她還信奉“金錢是萬能的”,現代醫學手段能夠恢復人們的自信力,金錢不僅能買到物化的商品,還可以買到做為一個純情少女的名份和自尊……現在看來,事情並不是這麽簡單。李誓明從武漢追到珠海,這充分說明他仍有戒心,現代醫學技術可以讓假貨變成真品,誠如李鬼如過街老鼠頻繁地招搖過市,李逵被睏屋內扼腕長嘆;姦佞之徒花言巧語登竜有術,識途老馬尺板鬥食請纓無門……因為社會上假的東西太多了,人們面對真貨也舉棋不定。孟湘竹能夠理解李誓明的執著,但她認為,人生貴在理解,理解的前提是對事實真相心知肚明。她决定嚮李誓明攤牌,她要告訴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是為了他。這是良心的發現,這是人性的復歸,這是道德的蘇醒。生命是什麽?生命是一個過程。是一個細胞經過裂變物化為人,然後復歸自然又消失天地之間的過程。孟湘竹自信,她有能力讓李誓明默認目前發生的一切,並接受這個在傳統觀念看來屬於殘酷的事實。她心裏說:“傳統的道德觀念與現代的經濟秩序,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但願上帝保佑,李誓明一生平安。”見李誓明不說話,孟湘竹打破了沉悶,說:“誓明,你不要說話。我開着車,領你在珠海轉一圈,我想你就清楚我在珠海憑什麽賺錢了。”孟湘竹來到一傢證券公司,做了一筆很小的股票交意,她不在乎賠與賺,她想證明的是“我是這裏的常客”。下午4時許,孟湘竹開車來到快餐店,買了兩份炸雞和飲料,這時,李誓明的心情稍微有點平靜,至少改變了他當初關於孟湘竹在珠海做了“雞婆”的認定。
下午5時許,孟湘竹將汽車開到了情侶路。孟湘竹心平氣和地說:“李誓明,我知道你為什麽跑到珠海來,我也清楚,在你心中我已經成了賤貨!但是,你也不想想,假如我真變了心,我能跑到武漢把身體獻給你嗎?那一晚,我們沒有開燈,可你知道不知道,我是含着眼淚和你做那事呀!”李誓明說:“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肯定很痛苦。我現在一無所有,但這並不意味着終生貧睏!面包會有的,房子會有的,汽車也會有的,但是從無到有你應該允許我有個過程有個時間,你總不能期望在娶你的時候,我就是一個百萬富翁!”孟湘竹說:“我幾時在經濟上嚮你提出過額外要求?可是,你也不想想,我們為什麽窮?為什麽一些年輕人走南闖北,幾年的時間就令人颳目相看?人傢靠什麽致富?命運、機會,還有不折不撓的努力。”見李誓明的情緒又有點激動,孟湘竹熄了火,勸他下車散散心。他們下車的地方,叫棱角嘴,顧名思義,如果香爐洲海灣像一張嘴的話,那麽腳下這片土地就是吐在嘴外的舌頭。
欄桿外,是波濤洶涌的香洲灣,湛藍湛藍的海水,咆哮着拍擊岸邊的礁石,這裏的礁石,有的如珊瑚般紛繁,有的似山嶽樣雄奇,有的像墳瑩般恐怖……雜亂無章堆砌在一起的石塊,構成了渾然一體的建築,雖然它們的排列組合不盡合理,但在千萬年的歲月裏,卻維持着偉大的平衡。礁石,是凝固了的風暴,於是,在這種特定場景,一場令人撕心裂肺的人生悲劇,拉開了序幕。
第十六章 波濤洶涌香消玉沉
在中國,大概很難找出與珠海情侶路類似的人間仙境。東西走嚮的板樟山,將珠海市區一分為二,情侶路的北部起點就是山水交界處。從珠海北部的香洲去吉大,或者拱北,一般都走猶如弓箭之弦的濱北路,沒有必要捨近求遠的在弓背上繞一圈。這種獨特的地理環境,造成了情侶路幾無人跡,偶爾一輛汽車疾駛而來,反倒成了風景綫上的一種點綴。孟湘竹將汽車停靠在路邊,又將手機、隨身聽放進鰐魚皮手袋,拉着李誓明直奔海邊。
這可真是情侶幽會的絶妙境地,藍天,白雲,紅花,緑樹,海鷗在飛翔,潮水在配樂,天造地設的和諧。孟湘竹本來想放段音樂,調和一下緊張的氣氛,沒想到,李誓明一上來就冷冰冰地發問:“告訴我,你住的那幢別墅,是誰的房子?”孟湘竹回答:“公司老總。”“他多大年齡?”“整整五十歲。”“他為什麽讓你住進別墅?”“我是他的秘書。”這時,李誓明的牙齒緊緊地咬着嘴唇,不易被人察覺的血絲挂在了嘴角,他冷笑了一聲:“是生活秘書吧?!”眼淚奪眶而出,像是萬般委屈的孟湘竹一下子撲在李誓明的身上,雙手搖着他的肩,說:“你把我當成了什麽人?”李誓明一把推開孟湘竹,惡狠狠地說:“如果你不是他的生活秘書,那個女傭為什麽告訴我你是孟太太?”孟湘竹說:“那是女傭的習慣稱呼,李誓明,你不懂,如果女傭管我稱小姐的話,那麽我出進這幢別墅時,人傢怎麽看我?”李誓明說:“我明白了,你是默認,或者是等待成為太太。”孟湘竹泣不成聲:“李誓明,我是你的,我求求你了,我已經都給了你,難道你還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李誓明說:“我怎麽不理解?妻子‘坐臺’,丈夫值班,我知道這是一些人的第二職業,可我不行,我早說過,我要是這號丈夫的妻子,一刀就捅了他!”李誓明用另外一種語言闡釋了愛情的排他性。孟湘竹依舊規勸李誓明:“你不理解我!我是為了你……”“你跟他睡覺,是為了我?天下還有這條道理?”孟湘竹說:“李誓明,你別激動,你別發火,這樣好嗎,我給你安排一個住處,或者是招待所,或者是出租房,你靜下心來,在珠海在深圳在廣東三角洲地區,仔細看一看那些絶頂聰明的人,是如何發財致富的。我是一個智商不高的女人,但我可以做到出賣容貌不賣身!”李誓明說:“你說得太輕巧了,實話說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傍上了一個臺灣大款!”孟湘竹說:“這樣吧,你容我好好想一想,也可能是我走錯了人生第一步。”孟湘竹此話的本意是她不應該來到珠海,但李誓明卻將“第一步”理解為她後悔的是認識了他。“什麽?你說什麽?”“沒聽見,算了!好話不說二遍。”孟湘竹將脖子一梗,面對大海,一臉怒氣。一見孟湘竹這副樣子,李誓明火了,厲聲說道:“走!你跟我走!”孟湘竹說:“去哪兒?”“你跟我回武漢。哪怕我當乞丐,也讓你有車有衣有別墅!”“不!不!我不回去!”李誓明勃然大怒:“好!你不回去,那……我們就死在這裏算了!”李誓明拖着孟湘竹,翻身一跳,雙雙墜入大海。李誓明是在長江邊長大的,水性好,但他沒有想到,這裏波濤洶涌深不可測。本來他是想教訓一下孟湘竹的,沒想到經歷了一場失敗的死亡試驗。1999年1月11日18時許,兩條年輕的生命,就這樣回歸於自然。
(全文完)
---------------
作者附記:本人浪跡江湖多年,常以客觀、平靜的目光註視着人間萬象,然而,今年年初,在湘西一座小城采訪這宗沒有兇手的命案時,卻無論如何也難以平息內心的躁動。那是一個風雨如晦的黑夜,憑窗眺望,這座湘西小城也變得燈紅酒緑起來,豪華的奔馳,醇香的人頭馬,閃亮的夜總會霓虹燈……嚮世人述說着小城的繁榮。然而,一個不爭的事實是,道德建設與經濟發展未能同步前進,在中國有着悠久歷史的貪瀆文化,由於缺乏抵抗的力量,鑄成今日的腐敗現象,這就是物質文明與精神貧睏生産的怪胎。明明是貪污受賄,貪官們卻輕描淡寫地說這是“灰色收入”;“誠實信用”、“童叟無欺”,無論古今中外,這是經商的座右銘,而今天的姦商們卻磨刀霍霍宰起客來手到擒來;“空手套白狼”曾經是流氓大亨的拿手好戲,今天卻被某些人吹捧為“知識經濟”的新理論;隋代李春設計的趙州空腹拱橋歷經一千五百年,依舊堅如磐石,今天的重慶“彩虹”卻一踩就塌……經濟秩序的紊亂,導致道德的失範,少男少女吸吮了這些社會乳汁,在世態面前必然無所適從。古有梁祝徇情而死,代代傳為佳話,而今一個錢字卻毀了兩條年輕的生命……孟湘竹之死,有着更深層次的原因,因為她的死不僅僅是個人和性格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