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星马季
汪景寿 曾惠杰著
一、苦涩童年
像许多年及花甲的人那样,马季生于旧时代,成长于新时代。他的童年是苦涩的。
最痛苦的是吃饭的时候,连不懂事的孩子也怯怯地东瞧瞧,西望望,不肯向饭桌上的盘子伸小手。妈妈心如刀绞:“这哪是家呀?残灯、破庙,完啦!”延续马家门的香烟,她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是再也没这个能耐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在孩子身上。与其让孩子们呆在家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出外闯荡,或许有一线生机呢!
穷,像是无形的鞭子,“叭——叭——”几下,就把这个家抽个七零八落:哥哥马树梁到天津学徒;妹妹马淑珍去了河北香河;马季呢,托给远房亲戚,带到上海学徒。
宏德织造厂专门织造“德”字牌的枕套和台布,“宏”的就是这个“德”字牌。规模不大,连掌握技艺的师傅带学徒,统统在内,不过二十多人。厂房破旧,设备简陋,几台缝纫机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墙边,用砖头和木板搭了个桌子样的东西。白天作为熨布料的平台;到夜晚,就是师傅的床了。徒弟没这福分,铺张席子,睡在地上。马季每天都很忙碌。早早起床,抢先提起马桶倒掉,冲刷干净放好,又忙着端起师傅的脸盆,一盆盆打好洗脸水;然后把被褥卷好,打扫屋子,擦拭桌椅,伺候师傅吃早饭。
他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在师傅面前,谦恭礼貌;对小伙伴,情同手足。那胖乎乎的圆脸又恢复了一笑两酒窝,透出惹人疼爱的喜兴劲儿。初来乍到,张嘴还是什么“您吃了吗”这类的京片子,斗转星移,又把“侬”、“阿拉”熟练地挂嘴边了。他学方言,速度之快,令人头晕目眩。发行所里有几个跟他岁数相仿的学徒。傍晚,掌柜的下班回家,师傅又不在,这里就成了小学徒的天下。他们尽情嬉笑玩闹,什么劳累和屈辱,都忘得一干二净。这里有台收音机,白天专供掌柜的消遣,晚上就成了他们的宝贝。马季也学着掌柜的架势,沙发上一靠,二郎腿一翘,半天都不挪一下窝。收音机这玩意儿真够神的,竟然把大名鼎鼎的张寿臣、小蘑菇、常连安、陶湘九全拘了来。“下面请听小蘑菇、赵佩茹合说《报菜名》。”嘿,收音机让他们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大明星的架子都不带有的。什么《开粥厂》、窝瓜镖》、《批三国》、《地理图》、《大上寿》、《醋点灯》,都是他爱听的;还有电影明星梅熹、石挥跟着起哄,也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设完没了,就是听着不怎么逗。
春节过后,掌柜的又辟蹊径,在有名的永安公司租了临时柜台,甩卖“德”字牌枕套和台布,由马季担此重任。
永安公司离发行所不很远,但是掌柜的为了省钱,不让马季他们在外边花钱吃饭,而是轮流回发行所吃。发行所吃的是真正的“大锅饭”,不论掌柜的和师傅,吃的都是和学徒一样的饭菜。所不同的是,掌柜的和师傅的饭碗空了,学徒赶紧放下饭碗,替他们盛。掌柜的吃饱了,撂筷子,就意味着这顿饭结束。学徒不管吃饱了没有,都得跟着撂饭碗。从外边倒班回来吃饭,可倒霉了,有时刚吃半饱,掌柜的就撂筷子了。为了填饱肚子,马季学会了狼吞虎咽,日久成习,至今仍然如此。
永安公司站柜台,是他学徒生涯的最后一站,集中显示出他的成长和才华。广东话、上海话、普通话都运用自如,颇得顾客的好感。一位大公馆的阔小姐逛永安公司,竟然被他这个干练、能说会道的小伙计说动了心,慷慨大方地买了全套的枕套、台布,工厂赚了好大一笔钱。掌柜的挑起了大拇指说:“真能办大事了!”
如果不是时局发生历史性的转折,马季也许会继续在商海里浮沉,有朝一日,熬成掌柜的,满足妈妈的夙愿。然而,命运之神把他推上了崭新的生活道路。
二、初露头角
1953年3月,马季成为新华书店华北发行所的正式职工,正式名称是“学徒工”,比当年在上海学徒时多了个“工”字。别小瞧这个“工”字,当时可是进入工人阶级队伍的标志。
当学徒,马季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在宏德织造厂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不就是点烟、沏茶。买东西,外带倒尿桶嘛!连尿桶都倒,还有什么干不了的?!然而,如今解放了,他的新去处,不是资本家的工厂,而是国营的新华书店,“学徒”后面又多了个“工”字,究竟干些什么呢?他怀着激动、好奇而又有几分迷惘的心情,迈进了新华书店的门槛。
头一次发工资,一起发了两个月的,人民币27万元(旧币),合新币27元整。当然,那会儿的钱经花,大概顶现在的270元。他小心翼翼地翻翻裤兜,看看有没有足以漏掉钱的窟窿。他可不能掉以轻心,钱在手里死死攥着,直到手心都攥出了汗。
回到家里,自己留下了每月8元的伙食费,其余统统交给妈妈。交钱时,马季没说什么,行动比语言更有力嘛!妈妈也没说什么,只是手有点颤。
新华书店是新中国的缩影。崭新的生活,和谐的人际关系,是马季永远不会忘怀的;勤俭奋发,力争上游,是他所崇尚的。一个生机勃勃的新天地,带来了无限美好的憧憬,无异于生命的再生啊!在他成长的关键时刻,呈现了崭新的思想面貌,确立了崭新的人生观,这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新华书店青年人多,每逢周未,工会都举办舞会或联欢活动,为的是消除疲劳,活跃气氛,让大家尽情领略生活的快乐。作为联欢活动中的积极分子,马季如鱼得水,大展其才,不是唱京剧,就是模拟丑角表演,当然,最拿手的还是相声。有时,他集过去所学之大成,把相声和京剧穿插在一起,又逗又唱,戏之为“杂凑”,其实正是新版的传统“腿子活”。
他对相声一往情深,心驰神往,每逢假日,就泡在茶社和剧场里,常常是“日以继夜”——听完日场听夜场。前门外鲜鱼口有个迎秋茶社,经常演出相声,对他的吸引力特别大。起初,他认识台上的演员,台上的演员却不认识他。架不住日久天长,台上的演员渐渐注意到这个憨厚朴实的小伙子。马季听相声全神贯注,笑起来却不那么放肆。他是常听相声的主儿,一些“包袱”早已不在意料之外,而在记忆之中,还有什么可笑的呢?他听相声,手也不闲着,一手拿个馒头,一手拿支笔,边听边啃边记,倒是一样不耽误。在这段日子里,侯宝林,郭启儒的《戏剧杂谈》、《戏剧与方言》、《八扇屏》,高德明的《醋点灯》、《不离婚》,王世臣、赵玉贵的《一贯道》等,在他面前展现了多姿多彩的艺术世界。他像海绵那样,置身艺术海洋中,尽情地吸收无穷无尽的艺术养分,心情振奋,满意极了。
1956年初,北京市举行工人业余曲艺观摩会演。马季参赛的曲目是相声《找对象》,讥讽一个以貌取人的青年工人,一味追求脸蛋漂亮,恋爱变成乱爱,险些上了特务分子设下的圈套。他表演这段相声,充分地体现了对相声的新的领悟,准确地把握了人物心地善良。思想麻痹的矛盾心态,刻画得淋漓尽致,而又火候适中,荣获一等奖。
获奖后,心气儿更高,准备参加全国职工业余曲艺会演。他参赛的相声《都不怨我》出自名家之手,质量不俗。它讽刺某些邮政工人粗枝大叶,不负责任,屡屡出错,却总说是:“都不怨我。”马季的表演有似神助,又获好评。到场观摩的中国广播说唱团团长白凤鸣、相声大师侯宝林也极为赞赏,侯宝林高兴地说:“我可找到学生了!”
三、两次机遇
1956年,马季正式进入中国广播说唱团,成为专业相声演员。
世人皆知,马季的师傅是侯宝林,当然不错,但,拜侯为师,还是后来的事。当时领导确定侯宝林、刘宝瑞、郭启儒、郭全宝都是马季的老师,侯宝林为责任老师。4个名师教一个,像今天的独生子似的,千顷地,一棵苗,“水、肥、土、种、密、保、工、管”,8字宪法齐备,还愁不成才吗?
1957年的外地巡回演出对马季的技艺是一个大的促进。这次巡演历时将近半年。不妨模拟《地理图》报地名的方式说说行程:从北京出发,先到保定、石家庄、郑州,经武汉、长沙,再到南昌、南京、无锡、苏州、青岛,又回到北京,整整转了一大圈。
那时候,曲艺的各种艺术形式全面发展,不像现在这样,相声孤花独放。中国广播说唱团曲艺名家云集,纷纷献上拿手的技艺,单弦、京韵大鼓、西河大鼓、河南坠子、山东快书,轮流上阵,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不过相声所占的比重较大,一台七、八个节目,相声占3场,就是马季和杨紫阳、刘宝瑞和郭全宝、侯宝林和郭启儒各一场。侯宝林、郭启儒担当“大轴儿”,所到之处,备受欢迎。有时日夜两场,演出频繁而紧张。对于初出茅庐的马季来说,既是不可多得的锻炼机会,又是千载难逢的观摩机会。马季的场次一般放在前面,下场以后,站在幕边,端着茶杯,准备为老师润嗓子,同时全神贯注地观摩老师的精彩表演。
巡回演出归来,中国广播说唱团分为两个演出队,马季独领一军。这样,他异军突起,迅速打开了局面。才华遇到机遇,犹如良种恰逢阳光雨露。
1961年,戏曲,曲艺界规模浩大的挖掘传统遗产活动在全国范围展开,这为马季又提供了一次系统地学习传统相声的机会。名剧《赤桑镇》就是那时候挖掘出来的。
荟萃老一辈相声精英的中国广播说唱团当然是挖掘传统相声遗产的重点单位之一。全团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团领导柳荫亲自坐镇。每周开会一次,专门进行这项活动,雷厉风行,雷打不动。
挖掘传统相声遗产活动成绩斐然,一共回忆、整理传统相声80段,然后付印成书,就是曲艺界人人皆知的所谓“四大本”。后来,全国各地陆续出版过多种版本的传统相声选集和大全之类,哪一种也离不开这“四大本”。当时马季获得一套“四大本”,就像抱了个金娃娃,如饥似渴,反复阅读,时过不久,一些传统相声已倒背如流。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马季是传统相声艺术沃土培育的新苗。如果没有传统相声艺术的功底,就不会有今天的马季。当然,应当补上一句:如果没有传统基础上的创新,也同样不会有今天的马季。只因深深地扎根于传统相声艺术,马季势头迅猛的创新活动才根深叶茂,本固枝荣,硕果累累,历久不衰。
四、一炮打响
1958年,文艺界组成阵容强大的福建前线慰问团,前往福建前线慰问演出。田汉担任团长,京剧大师梅兰芳任副团长,中国曲协副主席陶钝是曲艺组组长。一天,马季跟活跃在福建前线的英雄小八路连联欢。所谓的英雄小八路连,其实就是当地儿童组成的业余民兵。他们除上学外,尽量挤出时间帮解放军做事,最大的十四五岁,最小的刚十来岁。别瞧年纪小,人也不多,干劲却特别足。他们主动帮助战士擦炮弹、洗衣服,打扫卫生。联欢会上,小八路说起解放军叔叔的英雄事迹,心情激动,眼里闪着泪花,慰问团的文艺战士也深受感染。联欢会后,马季心潮起伏,欣然命笔,一写写到大天亮。他把“披头散发”的初稿念给陶钝听,陶钝听着,神情凝重,面无笑容,听完了,却连连点头,说:“好!今天晚上,就演这段。”
马季忙说:“八字刚有一撇,今晚上可演不了。”
陶钝把脸色一沉,斩钉截铁地说:“让你演,你就演。”
马季慌了,忙找搭档赵世忠商量:“世忠,糟啦!你说怎么办哪!老头他——”
赵世忠平静地说:“咳!老头那脾气你还不了解,谁犟得过他?甭瞎耽误工夫了,背词吧!”
可巧,梅兰芳大师刚从化妆室走了过来,他为人谦和,不论见谁,都打招呼。他问马季:“你看,我这眉毛是不是画得低了点儿?”
马季看了看,说:“不低。挺好。”
梅兰芳又问:“你们今天晚上演吗?”
马季说:“我们这儿正发愁哪!陶钝同志非让我们演新段子,词还没背哪!”
梅兰芳对马季深表同情,自告奋勇,前去说情:“陶先生,还是让他们演个说过的段子吧。我看在福州演的《水兵破迷信》就不错。”
陶钝笑了笑说:“那段新的也挺好嘛!”
梅兰芳愣没把情讲下来,马季也就死心塌地,准备演出。他对赵世忠说:“世忠,背词来不及啦。你就记个大概齐。反正这段子里写的小八路的事迹一共3段。我一段一段挨着说。说完一段,你就来一句:‘以后怎么样啦!’‘那还有什么事迹呢?’具体怎样起承转合,连接贯通,干脆,咱们台上‘趟’吧!”
7时半开演,陶钝提前一刻钟,就在第一排落座了。当晚是慰问子弟兵的专场演出,这段相声又说的是当地真人真事,在那种特定的气氛里,怎么演怎么火,一些本来不怎么可乐的地方,观众也哈哈大笑。当然,笑得最开心的是陶钝。散场以后,陶钝见到马季,又得理不饶人:“我说什么来着,看看观众的情绪,亏了你还是演员哪!哼!”
马季机智聪明,才思敏捷。他第一次赴香港演出,适逢最受香港人民欢迎的赛马季节刚刚结束。他上得台来,先来个“现挂”:“香港的马季刚过,北京的马季又来了。”立即引来了哄堂大笑。他说到大陆艺术家如何取名,忽然看见台下坐着歌星奚秀兰,又当场“现挂”:“香港歌唱家——奚秀兰,多美的名字啊!溪边一支独秀的兰花!”场内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五、做生活中的有心人
马季年轻时候,常常光顾体育场,观看比赛,尤其是篮球比赛,从1952年苏联国家队访华比赛起,举凡重大比赛,几乎一场不落。有一次,晚上6点多钟他就到球场门口等退票,一直等到9点多钟还没等着,快散场了,把门的撤了,这才挤了进去,总算看了最后几分钟,看罢连称“过瘾”。体育虽说是他的业余爱好,但因近乎痴迷,用心积累,于是一些反映体育活动的佳作,如《打篮球》、《一米七七》、《三比零》、《球场丑角》等等应运而生。
有一次,马季坐公共汽车,赶上足球比赛刚刚散场。一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挤上车来,掏钱买票,本应当说:“到北海,多少钱”但他还陶醉在足球比赛之中,下意识地问:“北海几个门”车上的乘客都笑了。售票员也幽他一默:“干吗?您画地图呀?”马季灵机一动:这不可以进入相声吗后来创作相声《球场丑角》就采用了这一素材,经过提炼,成为这一段相声的“底”
甲:……出门我一看,汽车人也多,我更生气了!
乙:那也得排队。
甲:我呀,找人少的,一拉门儿,“蹭”上去了。球输了“同志,买票”,“啊终点站多少球儿?”
乙:什么叫多少球?
甲:“不是……几个球儿……二比一!”
乙:这位还湖涂着哪!
甲:我一直坐出去好几站,才稍微冷静一点儿。趴车窗外一看,“唉,不行,同志,我下车!”
乙:你不是回玉泉山吗?
甲:给我拉通州来了!
马季常常看篮球,篮球场上,有的队员手臂伸得老长老长,像火车头的连杆,犯规动作特别多。有的篮球老手爱耍花活,一会儿把球停在胳膊上,让球滴溜乱转;一会儿又把球从胯下传出去,还起个漂亮的名字:黑狗钻裆一些新手上场就晕头转向,被对手逼急了,竟把球投进了自家篮里。在足球看台上,一些超级球迷嘴里大声嚷嚷,手脚还不闲着。球在对方禁区里转来转去,就是踢不进去。眼见来了个绝妙的机会,有个球迷大喊:“快射门”说时迟,那时快,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中前排一位观众的臀部。马季通过细心体验、观察,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创作体育题材的相声得心应手,刻画球迷的形象,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日积月累,水滴石穿所体现的拚搏精神,不仅有助于创作,而且直接影响到表演。侯宝林赞赏马季表演的体育题材的相声,说:“像《打篮球》、《看球记》这样的节目,别的演员表演,效果不一定好,因为缺乏球场生活的体验。”他的话是有所指的。有位演员表演体育题材的相声,模拟足球守门员接球,两臂张开,胸前交叉,怎么看怎么像抱孩子。马季不然,他模拟足球守门员接球,两腿并拢,身躯微屈,姿势正确、优美,连球迷都由衷地赞叹:“真棒!”
六、“倒口”功夫
“倒口”,是指相声里模拟方言。像传统段子《绕口令》、《找堂会》、《拉洋片》等,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倒口”。门里出身的演员从小练基本功,演来得心应手。马季不同,半路出家,劲可费大了。前辈艺人说,传统相声“倒口”倒的是深武饶安的方言,但深武饶安究竟在哪儿,那里的方言到底什么味儿?起初马季也弄不清楚,只好人云亦云。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位家住在农村的业余相声作者,他为马季的赤诚和勤奋所感动,专门领马季到他的家乡去看看,原来正巧是相声艺人所说的深武饶安——其实是深州、武强、饶阳、安平。马季真正领略到深武饶安方言的“庐山真面”。这件事给他以宝贵的启示:真正学会“倒口”,不能局限于从相声段子里学,而必须走到哪儿学到哪儿,日积月累,才能见真功夫。早年在上海学徒,上海话学得相当地道,表演《戏剧与方言》及其他一些段子都派上了用场。“四清”运动中,广播说唱团去了河南,虽然业务中断,但作为有心人,马季抓紧机会学会了河南话,创作和表演《舞台风雷》就用上了。他几次去广东,都注意学习广东话,尤其那些有可能组织“包袱”的语言成分,都记下来。广东话里报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长短音都有,组织“包袱”时,故意把声音拉长,短的变长,长的更长,效果特别强烈。马季不仅学会山东话、河南话、上海话、广东话,而且还学习了山东吕剧、河南梆子、上海越剧、广东粤剧,这样,攀登高峰就有了坚实的基础。
当然,马季学习方言,为的是学以致用,用于创作相声,组织“包袱”。比如《画像》,如果按照人物原型,他说的是一口胶东方言。胶东方言俏皮幽默,马季又掌握,看来再合适也不过了,但有人提出意见,胶东方言太软,不利于表现劳动模范的气质,不如改为济南方言。马季又学会说济南方言,很快换了“倒口”,效果很好。
侯宝林大师甚至认为:说相声的连和尚念经都得学。马季认为此话有理,身体力行,曾到广济寺学习和尚念经,后来有机会访问青海塔尔寺,还把和尚念经录了下来。在创作相声《一条街》时,果然就用上了。请看:
甲:……一看撞死的人太多,想了一个治理交通的办法,那天在三座门那儿派了二十多个……
乙:警察?
甲:和尚!
乙:和尚干吗?
甲:高搭法台,超度亡魂。
乙:超度亡魂是怎么回事?
甲:国民党想:天天有撞死的,这不是因为交通管理不好,也不是因为马路窄。
乙:那是因为什么呀?
甲:因为撞死鬼他冤哪,他就拉替身,和尚一念经,他升上了天啦,也就没车祸了。
乙:这叫什么办法啊?
甲:那天,二十多个和尚一块上了法台(学和尚念经)“一心召请车辗马踏屈死冤魂等众……”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一条街》这段相声里,除了模拟和尚念经外,还要学唱京剧,模拟汽车喇叭声、人力车夫和行人争吵声、各种叫卖声、洋腔洋调的汉语,这全靠“倒口”的功夫。
七、下乡演出
六十年代初,马季随中央农村文化工作队去山东文登一带搞农村调查。半年多的时间,演出了104场,观众多达十几万人,走遍了那里的山区、平原、渔村。
马季和于世猷搭档,为老乡演出。他们带着演出穿的肥袖长褂,遇山爬坡,遇水趟河,走到哪里,演到哪里,不分地点,不讲场合,把相声送到农村的千家万户。所到之处,大受欢迎,常常一连说上四五个段子,热情的老乡还在一面鼓掌,一面喊着:“再来一块儿再来一块儿”当地农民习惯把“一段”说成“一块儿”那时候,不论传统相声还是新段子,都比较长,四、五段相声就得说上近两个小时,直说得喉咙发干,像着了火,他就对群众说:“你们稍稍等会儿,我喝口水再接着说。”小洛村有个成绩突出的青年技术队,长年呆在山上种果树,马季就专程上山,慰问演出。姚山头村对农民进行社会主义教育,晚上常常开会,会前会后,马季他们用相声来个“序幕”、“尾声”,像当年“俗讲”穿插民间故事似的,大受欢迎,效果也特别好。县文化馆为农民放幻灯,马季他们随行,抽空说上几段。有时候,马季他们走到半路,被热情的农民截住,要求说上一段,他们就来个新时代的“撂地”演出,开始说时,不过三五个人;说到后来,早已围个风雨不透。有时到海岛,赶上台风,马季他们就帮助渔民把船推到岸上,大家围坐船头,又说两段。吃罢晚饭,农民喜欢找马季聊天,越聊人越多,聊着聊着,有人就喊:“把汽灯点起来,相声大会开始。”马季从来不推辞,又“撂地”演了一场。
有一次,到大渔岛体验生活,创作反映渔民生活的相声。马季和当地的作者于舟一连奔忙几天几夜,有了切身的体验和收获,也积累了不少的素材,立即动手写作。这天夜里,在昏黄的油灯下,聚精会神,冥思苦想,琢磨新的构思,直到黎明。突然,马季快步跑了出去,于舟以为他上厕所,孰料半晌未见他回来。于舟连忙跑到厕所里看,但见马季窝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原来肾结石急性发作。当地的医生治不了,农民找来担架,抬起马季,直奔县医院。一路之上,乡亲们见他豆大的汗珠直往下落,好不心疼。马季不忍心再让乡亲看到他那痛苦的表情,吃力地翻转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咬牙忍住剧痛,不再呻吟。
几经周折,最后把他送进了解放军的404医院。连医生都认为,他这病势头猛,恐怕得在医院住些日子,可是,急性发作过后,疼痛消失,病情迅速好转。这时候,唐杰忠从青岛发来电报:“马季,火速来青。”马季立即准备前往青岛,医护人员惋惜地说:“唉没想到您走得这么急,本来想请您给演……”马季立该从床上跃起,说:“不要紧,咱们今天下午演一场”当天下午,他就带病参加演出,人一上台,就跟没病过似的。
八、相声段子《黑斑病》、《海燕》的由来
马季本来不懂得农业技术,却编演了宣传防治地瓜黑斑病的相声《黑斑病》。原来,他曾住在一位农家大嫂家里,大嫂的丈夫在城里工作,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里里外外,就她一把手,有时忙得手脚朝天。马季经常帮大嫂干活,大嫂对马季也照顾得挺好,常常替他洗衣服。马季不落忍,连衣服也不怎么换了。那时候,正赶上地瓜育秧,大嫂却老是愁眉苦脸的。马季忙问究竟。大嫂说:“这里的地瓜长黑斑病,染上这病,地瓜就烂。地瓜是这里的主要粮食,弄不好,一年的嚼谷吃的眼巴巴全烂在地里了。”马季听了,也很焦急,却拿不出什么办法。有一天,碰上县农业局有人来,说起邻近高村公社防治黑斑病有成效,经验值得推广。马季把具体的防治办法打听清楚,连夜编成相声,到处给农民演。农民兴奋地说:“上级对咱老百姓就是关心,连地瓜长病怎么治都编成相声,告诉咱们老百姓。”
这段相声虽然称不上不朽的传世之作,却生动地体现着新文艺工作者火热的心。
在荣城,马季从报纸上看到了关于妇女打鱼的报道,十分生动感人。过去,封建思想作怪,当地有个习俗,不让妇女上船出海打鱼。据说,妇女上船,船准翻;妇女打鱼,网准破。大渔岛有群小姑娘,大的不过20,小的刚17岁,偏偏不信邪,组成妇女船,出海打鱼,不但没有船翻网破,而且打到了鱼。有人写成了报道,广为宣传,成为家喻户晓的佳话。
马季专程奔赴大渔岛,妇女船却偏偏出了海,他就先跟干部、老人座谈,了解情况。这些人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有个看法是共同的,妇女船真不易,活重活累不说,有些活不适合妇女干,她们硬是挺了过来。提起妇女的闯劲,没有不挑大拇指的。
1994年,我们和马季一起再访大渔岛,恰恰碰上当年岁数最小的渔家姑娘兰子,如今也已四十几岁,早就生儿育女,拉家带口。她早就离开了打鱼队,在自家门口开了个日用杂品店,因地处偏僻,生意不太好,又弄个小车卖冰棍,贴补家用。她热情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做客,可惜时间不允许了。她一边推着冰棍车子,一边谈着各奔前程的渔家姐妹,唏嘘不止。真是沧海桑田,世事多变哪当年,马季为了亲身体验妇女船的艰苦生活,还跟渔家姐妹一起出海。恰巧碰上也来这里采访的国际知名导演伊文思。为了取得真实、有趣的镜头,这个外国老头跟年轻姑娘一起,又唱歌,又跳舞,终于拍到了珍贵的镜头。
那时候,马季住在镇招待所,自己掏钱买饭票,在食堂吃饭。满满一碗红烧带鱼,才两毛钱;挺大的馒头,马季一顿吃仨。吃完晚饭,花3角6分钱,买了一包琥珀香烟,回到宿舍,再也不见动静。转天清晨,伙伴们推门一看,马季穿着裤衩,俯卧床上,打着呼噜,呼呼大睡。桌上铺满了稿纸,琥珀香烟早化成了灰。马季听见响动,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忙让大家坐好,拿起刚刚写得的草稿念了起来,这就是后来的《海燕》。大家听了,很兴奋,只是觉得“底”不大好。那“底”像是报告文学,大意是:她们拉起鱼网,满载而归,平平安安顺利返港……既没“哏”,又没劲。为此,马季几次跑到码头,仔细看渔民返航。不知怎么搞的,终无所获。《海燕》的“底”改成目前这样,还是回到北京以后的事。
九、马季“被俘”
在农村生活久了,常常碰到一些偶然的可笑的事情,也给马季带来创作的灵感。马季“被俘”的笑话即为一例。请看于舟《马季在山东》一文里的描述:
夏天来了,山峦一片翠绿。马季和同伴在弯弯的山路上走着。他刚刚创作了一个破除迷信的相声《跳大神》,为了休息,换换脑筋,他陪着一位搞美术的同志上山来写生。搞美术的同志在“选景”上是很讲究的,这样一个角度,那样一个色彩的。马季乐于给人家当参谋,这儿跑跑,那儿颠颠。谁知他翻过一个山头的时候,突然有人厉声喝道:“站住!”
马季愣了,停住了脚步。“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写生的!”
“我告诉你,一看你这一身打扮,准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马季这才仔细看看自己的衣着,一套在北京很普通的服装,特别是那顶鸭舌帽,文登山区的老百姓只是从电影上看到特务戴过。
马季终于明白了:1963年,我边防军民曾歼灭了多股派遣特务,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雷战的故乡——海阳县,还抓了一股。眼下这位手持钢枪的小战士,是把他当“特务”了。马季急了,一再解释:“我是说相声的马季……”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老实点,跟我走”这位忠于职守的小战士又用喝斥回答了马季的解释。就这样,马季和同伴被武装押送到营房。后来,还是县委宣传部长亲自出马,马季才获得“释放”。
临行前,马季没有责怪那位小战士,还特意走到那位小战士面前,和他握手言欢,又翘起了大拇指,表示自己的尊敬和钦佩。
回到驻地,大伙都笑马季:“你这是体验什么生活”马季幽默地说:“我这是体验一下‘特务’生活,说真的,押着往前走,提心吊胆,还怕那枪走火……”
笑话,笑话,一笑了之。马季不然,未曾了之,却把它储存在电脑般的脑海里的创作素材库里。他当时就说过:“我被当做‘特务’抓起来,这件事情既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正是组织包袱的绝妙素材,我早晚会在相声中用到它。”
果不其然,后来经过提炼,用在《游击小英雄》里:
甲:站住!干什么的?
乙:我来演出的!
甲:从哪儿来?
乙:从团里来!
甲:到哪儿去?
乙:到剧场去!
甲:有路条吗?
乙:路条没有!
甲:来人哪……
乙:别喊了!你这是干吗哪?
甲:我正在回忆我们当初儿童团时候的战斗生活哪!
乙:啊?!我说怎么还查路条呢!
十、周总理给了任务
马季乘坐的轿车徐徐驶入风光秀丽、树木掩映的中南海。
演出地点在紫光阁。原来,这里每逢周三、周六,都举办舞会,为的是让日理万机的中央领导同志松弛身心,消除疲劳。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忙了,每个人只能抽空玩一会儿。来得最早的是朱老总,他老人家年事已高,饭后不久就来了。他喜欢轻柔舒缓的舞曲,跳一会儿,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有时休息比跳舞还多些。朱老总离去不久,舞曲节奏一变,意味着毛主席莅临。毛主席跳上几支曲子,然后有段较长的休息,就安排他所喜欢的曲艺和戏曲表演。
这天晚上,先到场的不是朱老总,而是周恩来总理。周总理风度翩翩,舞姿潇洒,在一边看他跳舞,都是美的艺术享受。
休息时,轮到刘宝瑞和马季说相声,说的是拿手节目传统相声《找堂会》。周总理有时笑得前仰后合。
《找堂会》在热烈掌声中结束,周总理把马季叫到身边,亲切地问:“听说你跟侯宝林先生学相声,毕业了没有?”
“跟师傅学艺,永远不敢说毕业。”马季答道。
周总理笑了,补了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又说:“问题在于你有没有自己的作品。”
马季又一次到中南海演出。休息的时候,周总理来到他们中间,径直问马季:“马季同志,你的相声里有没有反映如何看球赛的”“没有。”马季不假思索地说。
“能不能写一篇讽剌体育赛场只争成绩,不讲风格的相声,教育我们的运动员和观众在比赛中特别是在国际比赛中讲风格,讲文明。我们是个大国,输球不能输人嘛。”
周总理的这番话显然是有所指的。前几天,中国足球队和朝鲜足球队进行友谊比赛,担任主裁判的是朝鲜同志。他的一次判罚导致中国队输了球。一些球迷认为裁判不公,冲进球场,把裁判围了起来,有人还说了些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话。经公安人员排解,才恢复了秩序。散场之后,一些球迷又跑到朝鲜驻华大使馆门前闹事,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周总理说起这件事,表情异常庄重严肃,叮嘱说:“你们针对这种情况,写段相声,每逢国际比赛,现场广播,对球迷进行教育,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马季向周总理保证:尽快完成任务。
后来马季写成了《球场丑角》,开头是这样写的:
乙:你这个人是球迷吧?
甲:对我特别喜欢足球,工人体育场一有比赛,那汽车多挤呀。
乙:是呀,专线快车多少辆,接送不过来。
甲:那我也得去。汽车一拉门儿,甭管我排到哪儿,也得挤上去。
乙:那也得守秩序排队上去呀。
甲:我有中锋的本领。左边一“拐”,右边一“涮”,前边一“扛”,后边一“绊”,那位一趴下,我就进大门儿了。
乙:踢球哪?
甲:我就进那汽车大门儿了。
乙:你这样,人家不答应你。
甲:只要上车,你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
乙:好嘛为了看球,人格都丢了。
甲:人格有什么,一看球全忘了。
乙:这叫什么行为?
周总理后来看了这个段子,十分满意。
十一、初恋
马季的初恋也就是和于波的初次会面,时间是1967年7月18日,地点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
男女双方都有人陪同前来,于波一方是同乡兼战友张宝昌;马季一方是后来被称做“马唐赵”中的赵连甲。
彼此见面,寒暄落座。
于波悄悄打量着马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皮肤好黑”原来,那时候,作为运动冲击对象,马季早已靠边站,既不能“抓革命”,又无法“促生产”,整天“独钓寒江雪”,弄得圆圆的脸活像放大了的煤球。上身穿簇新、雪白、肥大的衬衫,黑白映衬,更显黑中透黑。她想:“相声式的审美观念,真受不了。”下身倒穿了条军裤,不过,怎么瞧怎么不像解放军,还是像送煤的。
饭后,于波起身“拜拜”,眼看将到手的“鱼”要溜,马季赶忙趋前相送。好在于波没有拒绝。
这一送距离还真不近,从中山公园到西单,从西单到铁道兵文工团驻地的玉泉路,他们边走边聊。马季这些日子,心里实在憋闷苦了,有嘴不能说话,似乎比没嘴还痛苦些。话匣子一打开,犹如开了闸的滔滔洪水,他从苦涩的童年说到从艺后的酸甜苦辣……
听着听着,于波渐渐分不清他在说谁,是他呢,还是自己。如果不是出自马季之口,倒有几分像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未见面前对说相声的惊恐,适才忙于“拜拜”的急切,早已烟消云散。她仿佛不是耳朵在听,而是心在抚摸,抚摸那颗鲜红透亮、怦怦跳动的心!
两天后,于波再次和马季见面,见面的方式很奇特:到局里看大字报。是马季提议的。他选择这种史无前例的招数,为的是真诚地向对方敞开心扉。他们走到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大字报集中的处所,一起看了给马季贴的大字报,字里行间尽是些惊天地、泣鬼神,却又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事情,无须也无法一一尽述。不大工夫,他们从四海翻腾、五洲震荡的大字报海洋中脱身出来,躲进附近的街心花园——难得的一片静土。
马季终于开了口,充满了真挚和赤诚。是啊成败关头,来不得半点相声味:“于波同志,大字报都看了,问题够严重的吧!”
也许大字报实在太吓人了,看了反而并不害怕,于波会心地笑了笑。
马季尽量放缓语气,诚挚地说:“我今年都33岁了,婚姻事没时间等啦。你瞧这阵势,还能再等吗?”
于波深情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说吧,说吧,我听着呢。”
马季一字一顿地说:“大字报上说的,甭说条条落实,就是一条两条,现行反革命,没跑。我自信是党一手养育大的,从来不曾忘恩负义。咳!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谁相信我,谁相信呀?”
于波心在呼喊:“我!我!我!”马季说的一切,她都感同身受啊!
马季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于波同志,万一当真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人只有一辈子,你得慎重……”
于波只觉得心在跳荡,血在沸腾,双手也在抖动。她多么想抬起头来,却又怕触及那热切期待的目光。于波默默下了决心:她有种种理由拒绝任何人的爱,唯独没有权利伤害那颗真诚凝就的正在滴血的心!
十二春节联欢晚会上的“马主持”
从1983年起,马季一连三届参与主持春节联欢晚会,博得“马主持”的美名。除马季外,参与主持的还有姜昆、王景愚、刘晓庆,号称四大主持。这些享誉海内外的“大腕”级的艺术家为晚会增添了分量和色彩。此外,他们除了担任主持外,还要奉献拿手节目。以1983年为例,马季、姜昆还是老本行,表演相声;刘晓庆能歌善舞,演唱了电影《小花》插曲和四川民歌《送红军》;作为话剧演员,王景愚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本行搬上晚会,来首诗朗诵吧,又与晚会热闹、欢腾的基调不协调。苦思良久,精心筹划,献上哑剧小品《吃鸡》,果然大获成功。
作为主持,最重要的使命是为整台晚会穿针引线,贯通衔接,使几十个互无联系的节目串在一起,环环相扣,步步深入,首尾呼应,波澜起伏,成为浑然整体,真是难煞人也。观众看着热热闹闹,自然流畅,殊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几乎绞尽脑汁。
此中的关键是找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突破口。1983年春节联欢晚会首次正式亮相,突破口就是由马季找到的。他想:一台大型的综合文艺晚会,必须有强大的持久的吸引力,才有可能从头到尾把观众聚住,否则,人家就会扭动电视旋钮,转移频道。
相声的吸引力从何而来呢靠笑——相声术语叫做“包袱”。“包袱”的神髓是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乎情理之中,不仅有强大的吸引力,而且有非凡的艺术魅力。然而,一台大型晚会总不能从头到尾都是相声吧他把思想放开,又想到了家喻户晓、喜闻乐见的猜谜语。它与“包袱”恰有异曲同工之妙,又是众百姓逢年过节乐之不疲的娱乐活动,用来作为春节联欢晚会的贯穿线索,再合适也不过了。他和大家一起,设计了作为晚会贯穿线索的猜谜活动。谜语分为四组,每小时推出一组,并设有小小的奖品。如果观众全部答对,就会得到带纪念性的礼物。后来的事实表明,这个突破口找得好,十分成功。
许多届春节联欢晚会上,马季都推出呕心沥血、脍炙人口的新作,主要有《成语新篇》、《山村小景》、《说一不二》、《“宇宙”香烟》、《卖酒》、《五官争功》、《训徒》、《送别》等。
《“宇宙”香烟》最轰动。有人说它像单口相声,有人又说它像独白剧,其实,它兼具二者的优势而又独辟蹊径,成为既成功运用电视手段而又突出语言特色的小品。请看结尾:
同志们呀,我们还准备采取有奖销售的办法咧。怎么叫有奖销售呢?你有我一套图案,你可以上我厂领取20英寸彩色电视机一台,千载难逢,机会难得呀。请你从速购买,电视机我们发完为止。
那位同志说,你们厂里准备了多少台电视机呀?跟你说实话吧,我预计今明两年还不会有人领走咧。咋回事儿呢?每套图案我都少印3张。
语言高度夸张,自铺自刨,自捧自逗,机智灵活,收到出乎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效果,生动地体现了相声的魅力;而情节的曲折跌宕、首尾贯通,又体现了戏剧的某些特色。
十三、交农民朋友
作为性情中人,马季的性格中有许多闪光点。
他虽然是名冠全国的笑星,但,作风平易,待人亲切。他的诸多爱好都染上了质朴、真诚的性格魅力,不管是打球、钓鱼,还是书法、美食,都不失普通人风格。不论身份、年龄,谁到他家里,都以礼相待,真正是“来的都是客”,而且“座上客常满”。
他喜欢生活中的新事物,一度迷恋开汽车。乘车外出,遇有机会,就和司机调换位置。司机有些担心,一副惶惶然的样子。他反而把车开得更快,吓得司机直闭眼睛。他却兴奋得大笑,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样。
有一次,守卫在边疆前哨的战士汇来50元人民币,要求购买马季相声的录音带。马季收到后,就从自己仅存的两套资料磁带里取出一套,另又复制了两盒,连同那50元钱一起寄给了前线战士,并附一信。信中说: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在前线保卫祖国,你们的贡献用金子也难以衡量。我能有这样一个机会,表示一下我的心情,感到无比的欣慰。
马季和全国劳动模范张富贵交往多年,感情深挚,对张富贵十分敬佩。1963年,马季随中央农村文化工作队到山东文登,与张富贵结识,同吃同住同劳动,一起呆了好几个月。张富贵是四十年代解放区授予的劳动模范,几十年如一日,艰苦奋斗在农村第一线,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但生活又极为简朴,一直住在简陋的房子里。房子里除大炕以外,最珍贵的是保存有中央文件的保险箱。他勤勤恳恳,终日劳作,胸怀坦荡,与世无争,对马季影响很深。于波曾这样分析马季性格的成因:“在马季的生活中,对他影响最深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的母亲,给予他坚强刚毅的性格;另一个就是张富贵,赋予他脚踏实地的朴实作风。”后来,马季到山东,必到文登看望张富贵;张富贵到北京开会,也必定专程看望马季。他们之间的友谊持续了将近30年之久。
马季的另一位农民朋友是徐辉。马季结识徐辉时,徐辉还是在家务农的农民。马季欣赏他的书法,佩服他的才能,不遗余力,到处推荐,终于使徐辉的才能得以展现。1987年,马季突患心肌梗塞,处于病危,徐辉一家赶到医院,呜呜痛哭。马季病情好转,回到北京,徐辉又背着一袋绿豆,进京探望。他告诉马季:这袋绿豆是他一家人精心挑选的,小的挑出去,大的才留下来。这朴实真挚的情感深深打动了马季。1993年,徐辉患病,瘫痪在床,马季心如火燎,奔走于各大医院之间,求医问药,最后选定中日友好医院,接徐辉前来治疗。马季对农村一往情深,深入生活,常常主动选择农村。他熟悉农村,了解农民,农民朴实的心灵和情感常常引起他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相声《画像》、《海燕》、《黑斑病》、《跳大神》、《我爱新农村》、《山村小景》等都是这种情感的结晶。
十四、“文革”后的再崛起
马季为相声事业拚搏几十年,先后有两度崛起:一是在五十年代的拚搏中崛起;再就是“文化大革命”后的再崛起。
粉碎“四人帮”以后,马季面对怎样的处境呢一是年龄渐大,在“文化大革命”中饱受摧残,身心俱疲;二是离开舞台多年,但老骥伏枥,壮心不已,急欲再创辉煌;三是百业待兴,相声艺术尤甚,亟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如果说,五十年代末的崛起动力来自党的领导激发的原发生命力,那么,粉碎“四人帮”后的再崛起,则凭着历经坎坷、磨练焕发出的青春,凭着作为一位艺术家的实力和对相声事业的渴望。
还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期间,就创作了相声《老站长》。落实政策回到北京后,改写了脍炙人口的相声《友谊颂》。粉碎“四人帮”后,一马当先,创作了相声《舞台风雷》、《白骨精现形记》。率先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春节联欢晚会表演相声。开创了相声露演于广交会之先河,演出了《新桃花源记》。推出了风靡一时的相声小品《“宇宙”香烟》。“马季相声作品演出会”在全国六省巡回演出,大受欢迎。
马季的再崛起还表现在拓宽相声的题材方面,新创作品几乎囊括了古今中外、五行八作。如果说,相声发端于北京,属于市民艺术,那么仅从马季再崛起中的题材拓展,就清晰地勾勒出从市民艺术向全民艺术过渡的轨迹。其中最令人赞赏的是古为今用和针砭时弊。
马季创作了许多歌颂型相声的精品。比较而言,要把歌颂型相声写好,难度比创作讽刺型相声要大些。举凡歌颂型相声,都必须从正面事物中开掘喜剧性,并为广大群众所接受,实在是难上加难。再崛起以来,马季把歌颂功能加以拓展,与对外开放和中外交流结合起来。回顾相声发展的历史,传统相声也有涉外的,大体分为两大类:一是反映抗日斗争的,典型的如《牙粉袋》,显然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另外是学外语,大都是拿外语抓哏取笑。如自称会说法语,当场教授。未教之前,先问人家去过法国没有人家说没去过,就说什么“没去过,这就好办了”。学英语,说什么“缸比盆深,盆比碗深,碗比碟深。缸最深,碟子最浅”,实际上是带外国腔调的汉语。马季在继承基础上拓新,创作了《友谊颂》、《彬彬有礼》、《我爱新加坡》等佳作。《彬彬有礼》把介绍日本风土人情和歌颂中日人民友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请看其中的一段:
乙:银座是……
甲:是我们东京最繁华的地方,请看,那里就是北京饭店……
乙:那我知道,旁边就是王府井。
甲:到北京啦?
乙:不是北京饭店吗?
甲:象征着中日友好,我们这里也开设了北京饭店。
乙:噢。
甲:生意非常兴隆。北京的烤鸭子已经在我们这里落了户。
乙:鸭子也为中日友好作出了贡献?
甲:是的!
乙:谢谢鸭子鞠躬……我谢它干嘛呀?
北京饭店也好,烤鸭子也好,都通过幽默诙谐的表现方式,与中日人民友谊挂上了钩。
十五、相声界的“马家军”
1994年4月1日,《长江日报》发表“京城人物速写之三”,专门介绍了马季及其弟子,大字标题:《笑坛马家军》。文章说:
姜昆、冯巩、黄宏等人的名字,在中国的响亮度是够可以的,可您知道,这几位笑星均是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马季的徒弟。
姜昆,马季的大弟子,从小喜爱相声。有一次,马季等到黑龙江慰问演出,姜昆头一次欣赏马季的表演,立刻像是被磁石牢牢地吸住,他紧盯着那独具魅力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为春雷般的掌声和潮水般的笑声所激动,暗下决心:一定要像马季那样,登上相声舞台。他与马季相识,是在1976年,他和师胜杰一起,赴北京参加全国曲艺调演。作为评委的马季,以独具的慧眼相中了这对新苗,要把姜昆调进京来。那时候,姜昆在黑龙江已然小有名气,被誉为“曲苑新葩”。调他进京,对马季来说,属于伯乐式的识才、聚才,而对兵团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马季思虑再三,遂想出一个妙招,他带领一支曲艺演出队,直奔姜昆所在的兵团,打起慰问演出的旗号,走了一处又一处,演了一场又一场,一直搞得兵团领导同志满腹疑团:“嗯?马季这是干什么来啦”解放军胸襟坦荡,直言快语,当面置问,马季也就开诚相见,坦然相告:目标是调姜昆。兵团领导同志深为其识才、爱才的精神所感动,慨然允诺。
马季识才,不拘一格。在他的弟子里,既有当今享誉相声界的诸如姜昆、赵炎、王谦祥、李增瑞、刘伟、冯巩这样的中流砥柱,又有以唱享名的笑林,以小品享名的黄宏,还有台湾的喜剧演员李国修。尤其是收“江南第一徒”刘喜尧,更是耐人寻味。刘喜尧能用日语说相声,曾多次为日本友人献艺,大受欢迎。在马季的关照下,刘喜尧应中国唱片总公司的邀请,录制了日语相声《钟声传友情》,《钟声传友情》曾先后为日本友人表演900多场,获得了广泛的反响。后来,刘喜尧正式拜马季为师,马季在拜师仪式上说:“喜尧是我在江南收的第一位徒弟,也是北方相声第一次在江南沃土上撒下种子。”
马季曾如数家珍地谈论姜昆、赵炎、刘伟、冯巩各自的风格特色。
十六、开拓创新
马季早期的相声“一头沉”居多,以娓娓动听的叙述为基础,组织“包袱”,刻画人物,历来为人民所称道。七十年代后期,马季在表现形式方面也在努力开拓创新。
传统的“子母哏”相声,典型的如《蛤蟆鼓儿》,以辞锋犀利,舌剑唇枪取胜,着重表现过人的机智和聪敏,给人以艺术享受。马季在继承基础上有所突破。就“子母哏”而言,重在语言而又不局限于语言。如《百吹图》,构思新颖精妙,并非单纯的吹,一吹到底,而是吹到一定程度,改为假作谦虚,互相吹捧。请看其中一段:
乙:……您可以和卓别林媲美。
甲:你可以和莫里哀并列。
乙:你的相声作用太大啦!
甲:你的相声效果极佳呀!
乙:上回,东郊一个工厂着火,全城的消防队都去了,愣没救灭。没办法,他们把您找去了。您到了那儿,啵啵说了一段相声,眼瞅着那火苗子出溜出溜,叭叽,就灭啦作用太大了!
甲:我这相声还管救火哪?
乙:作用大呀!
甲:那也没您作用大。上回,西郊奶牛场牛不下奶啦,找您去了。您是风尘仆仆,不顾疲劳,到那儿对着牛就吹上啦。
乙:噢,吹呀!
甲:不,对着牛就说上啦感动得牛啊,顺着两只眼睛就淌牛奶呀。哗——哗——
乙:行啦你开闸啦!
一些“子母哏”相声有别于单纯的文字游戏,而生动地反映了某些社会时弊和人性弱点,闪现着人物形象的影子。当然,相声式的人物个性化者少,类型化者多。这类人物形象大都依托于相声式的片断的跳跃和生动的情节。请看相声《特种病》中的一段:
甲:他什么干不出来呀他有本事,他倒卖黄金,一点儿事没有。我买条黄瓜,都差点儿挨一顿揍。
乙:嗯!
甲:我没给人钱!
乙:废话!
甲:我给上级写了封控告信,揭发他!
乙:你写这样的信,可要负法律责任。
甲:我先痛快痛快再说!
乙:领导上见到信,可要找你核对事实!
甲:领导上找也找不到我头上。
乙:怎么?
甲:我这封信没署我的真名。
乙:你写的谁?
甲:我写的是××
乙:你可太缺德了!这是地地道道的匿名信。
甲:这就叫一封信,八分钱,让他小子恶心大半年。
这类相声用“子母哏”,则难度增大,但,一旦运用成功,则人物和情节倍增光彩。
传统相声中有所谓语言文字游戏,属于技巧性、娱乐性的段子,马季创作的《儿女赞》则有新的开拓。
既有对中国传统象形文字的趣味理解,又有对男女平等的社会新风尚的颂扬,二者融为一体,相得益彰。从语言看,运用巧妙,技巧纯熟,表现了高深的造诣。不论正讲,还是歪讲,都保持了清新淳朴、雅俗共赏的格调。
十七、为刘伟捧哏
马季和姜昆搭档,姜昆为他捧哏。通过搭档演出,马季发现姜昆更适合逗哏,于是改捧为逗,并促成与以冷面滑稽著称的李文华的合作,一冷一热,相反相成,成为相声界屈指可数的响档。当时姜昆改捧为逗,对于马季来说,当然是忍痛割爱,而对姜昆乃至整个相声事业来说,则可说是功在千秋,显示了马季的开阔胸襟。马季带领姜昆坚持创新,姜昆也不负师教,锐意求新,终于形成了以新为特征的艺术风格。
赵炎加入广播说唱团时,马季和唐杰忠刚刚分手,正缺少捧哏,赵炎正好补了缺。马季喜欢这颇有灵性、悟性的相声苗子,却又深知他还稚嫩,亟需摔打,就带着他冲上舞台的风口浪尖,在惊涛骇浪中学游泳。
一天早晨,马季把刚刚脱稿的《舞台风雷》交给赵炎,习以为常地说:“快点背词,中午对对,下午背熟了,今儿晚上在清华大学就演这段。”
赵炎初来乍到,不便推脱,怯生生地说:“马先生,行吗?”
马季却很爽快:“没事,我给你兜着!”
赵炎急了,说:“别介呀我是初生牛犊,谁也不认识我,就算我在台上出了丑,也没什么。您可要不一样,别影响您呀!”
马季笑着摇摇头,拍拍赵炎的肩膀,说:“快背词吧!”
整整一天,赵炎的神经都紧绷绷的,嘴里分秒不停地念叨着新编的《舞台风雷》。当晚登台表演,效果之好,像相声界常说的:山崩地裂。马季带着赵炎,在艺术的风浪中搏击,历经十几个寒暑,终于使赵炎成为享誉全国的笑星。
“抢救大熊猫”,在弟子中传为佳话。所谓“大熊猫”,系指刘伟。马季是看着刘伟长大的,情同父子。刘伟几天不登门,或是不打电话来,马季一家都念叨:刘伟呢?刘伟的小姨子在澳大利亚定居,邀请刘伟及家人前往探亲观光。也许是名人效应吧,成行之日,也就是传说纷起之时:刘伟出国不回来啦!
刘伟到澳大利亚不到一个礼拜,就明白啦:说相声的在这儿没饭吃,更甭说什么求发展啦。逗留数月,打道回国,谁知山河依旧,人事皆非,从小的搭档冯巩已与笑星牛群结伴。虽说与冯巩和平分手,心里到底不是滋味,更有火上烧油的,抛出一番高论:人挪活,树挪死,相声也不必固定搭档,合久必分,兴许能更上一层楼。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伟的心情更加落寞,情绪更加低沉。马季看在眼里,心急似火,暗下决心:像抢救大熊猫那样,扶刘伟一把。
机会来了,1989年春节联欢晚会正在紧张筹备之中。刘伟虽曾几度在春节联欢晚会露面,但“失踪”半载之后,再次出现在亿万父老面前,意义非比寻常。马季选定了相声《送别》,与刘伟合演,而且破例为弟子捧哏。刘伟诚恳地说:“您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您从来没给我捧过,而这一捧,又不是平常去处,春节联欢晚会,行吗?”
马季依旧笑呵呵的:“的确,这次演出不比寻常,选的就是这种场合。叫你放心,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那一年,有的节目是先期录像。俗语说:言必行,行必果。这话适用于马季。他说“没问题”,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脚踏实地拚,拚的结果必然是“没问题”。先期录像效果之好,当在马季意料之中,却使刘伟深受鼓舞。
十八、架设无形的桥
1982年4月,中国广播说唱团首次赴香港访问演出,规模空前,阵容强大,受到香港人民的瞩目和欢迎。
也许出于对演出市场的考虑,当地负责安排广播说唱团演出的单位特意选定了能容纳600观众的寿辰剧场。它跟大茶园、小剧场差不多大小,便于台上台下交流;舞台音响设备先进,堪称一流,对相声表演来说,再理想不过了。
孰料,首场演出那天,尚未开锣,剧场里早已座无虚席,门外等退票的还有上百人。后来走道、乐池都加了座儿还不行,只好又卖了一些站票,就差像传统相声里说的那样卖挂票。
节目一场接着一场演下去,掌声、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轮到马季,他与唐杰忠合说新相声《美》。它反映新的时代生活,歌颂新的道德风尚,内容生动,生活气息浓郁;加上这两位表演艺术家台风热情火爆,风格清新活泼,尤其是串珠似的“包袱”,抖得干脆利落,不文不火,激起了强烈的反响。在排山倒海般的掌声中,马季噙着激动的泪花,一次又一次返场。如果不是主办单位再三提醒,演出如不打住,就要加收场租,马季他们恨不得把全部技艺献出来,回报香港的父老乡亲。演出结束,谢幕达数分钟之久。观众一面鼓掌,一面欢呼:“下次再来,下次再来!”
首场演出的成功打乱了原来的演出计划,香港一家有胆识的公司出面承办全部演出活动,演出地点由寿辰剧场移至享有盛名的新光剧场。这座剧场楼下有1000多个座位,二楼已封了四五年,这时也开封使用,又增加700个座位。演出场次也由原定的四场增至八场,最后竟然演了13场。
演出期间,当地电台、电视台频繁播放北方曲艺节目。报纸杂志也大量刊载有关消息、评论和剧照。当时,适逢香港的赛马季节,一家报纸载文俏皮地说:“马季在香港肯定会受欢迎,因为现在是‘马季’。”
香港各界朋友都对马季的相声艺术产生浓厚的兴趣,演出中间休息和最后结束,一些热情的香港朋友拥到后台问长问短,嘘寒问暖。他们手捧演出节目单,兴冲冲地请演员签名留念。
在港演出临近结束之际,中国广播说唱团专门召开了座谈会,与会者热情洋溢,争相发言。一位任教于美国一所大学的美籍华人老上海,激动地拉着马季的手,说:“我从报纸上看到你们演出的海报,特地从美国赶来,就盼着听听乡音啊我曾见过侯宝林大师,如今他年纪大了,虽说宝刀不老,但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的演出太精彩了,我场场看。你把相声推向了另一个高峰。”他说到动情处,眼里闪着泪花:“离开祖国四十多年了,怀念之情刻骨铭心哪。”还有一位台湾的退役将军,听到演出的消息,乘飞机赶到香港。看了演出,还不过瘾,又托人找到马季,借了相声本子复印,准备带回台湾,给那些一起从大陆去的老哥儿们看。马季听说这件事情,深受感动,心想:“是啊我们在台上的每句话、每个‘包袱’,都不是单纯的表演,而是在架设无形的桥,把海峡两岸和世界各地的炎黄子孙的心紧紧连在一起。”正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凝聚力吸引着海内外游子,一声乡音,一份乡情,联系着民族的血脉,慰藉着骨肉同胞的心灵。
十九、轰动新、马
新加坡华人居多,也有欢庆春节传统。1989年春节期间,当地举办“春到河畔迎新春”的大型联欢活动,马季、赵炎应邀前往参加。这项国际文化交流活动由新加坡《联合晚报》主办,邀请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八仙过海,精彩纷呈,同时也是激烈的竞赛竞争。
新加坡观众最喜欢见景生情、机智多变的幽默诙谐,而相声的“现挂”和灵活多变的表演方式正好投其所好。马季选择了智慧型的娱乐段子《四字歌》。与赵炎搭档,你来我往,舌剑唇枪,处处离不开“四”字。请看其中的一段:
乙:……你贵姓?
甲:姓马。
乙:没“四!”
甲:有“四”三横一竖一拐弯儿,四个小点儿在下边儿。
乙:噢,这么找着了。那您叫什么呢?
甲:马季。
乙:这没“四!”。
甲:一年四季的“四”呀?
乙:也找着了。马季同志,您今年多大岁数?
甲:52岁。
乙:52没“四!”
甲:1934年生人。
乙:三四年?
甲:你算去吧!没错!
乙:几月几号?
甲:6月17日。
乙:这没“四!”
甲:那天星期四!
乙:嘿!记性倒不错52岁,属什么的?
甲:我属狗的。
乙:这没“四!”。
甲:我那是四条腿儿的狗!
乙:废话!狗有三条腿儿的吗?
他们精妙绝伦的表演果然引起了轰动。星辰在《联合晚报》著文评价《四字歌》,说:“《四字歌》在相声的表现形式里属‘子母哏’,语言简洁紧凑,一环扣一环,就像子母扣一样,互相紧咬不放。在《四字歌》里,一方百般诘难,另一方则一一化解,颇有点斗智的味儿,有时看来像抬杠。眼看一方要被难倒了,没想到他言出惊人,看来有点强辩,但倒还能自圆其说。”
马季和赵炎在狮城掀起的相声热潮,引起了新加坡广播局的注意。新加坡正在推广华语,号召人民学习汉语普通话,而马季相声说的是标准普通话,又把普通话的种种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有助于学习和了解汉语,提高学习热情。
双方签订协议:录制13集题为《笑一笑,少一少》的系列电视相声节目,在新加坡电视台陆续播放。
1989年2月18日,播完前四集,调查统计表明,该节目跃居收视率的排行榜首。当地报纸上经常可以看到马季的大幅照片和有关评论。当时担任新加坡总理的李光耀夸赞说:“中国相声好”在音像商店里,马季、赵炎的相声磁带成了热门的抢手货。青少年更把它当作宝贝,有时一边聆听,一边照猫画虎,学上几句。马季出现在街头巷尾,常常被热情的新加坡朋友团团围住。不少人自诩为“马季迷”。有一次,马季一行到一家饭店用餐,饭店老板认了出来,马上吩咐伙计奉上美味肴馔,希望马季多多品尝。结帐时,老板无论如何不肯收钱,动情地说:“款待马先生,我是求之不得啊”马季虽然不曾喝酒,但,新加坡人民美酒般的热情,使他真有几分醺醺然了。
马季在新加坡刮起的不是一般的旋风,而是被称之为“相声龙卷风”。
二十、下海弄潮
1987年一场大病,马季死里逃生,不能像先前那样拚搏了。且已年届花甲,渐渐息影舞台,不免有些孤寂惶惑之感。
时逢商潮兴起,马季又成为幸运的弄潮儿。
马季曾患严重的心脏病,服用特效药山海丹,效果挺好。后来,电视台的一位朋友带来信息:河南山海丹制药厂想请马季拍广告。马季从未拍过电视广告,但此次建议出自一位德高望重的朋友之口,重在友谊,只好勉为其难。
广告拍成,获得了一致好评。中央电视台播放,加上名人效应,效果绝佳。山海丹的销路直线上升,高峰时一年产值曾创两亿元的纪录。厂里聘请马季为顾问。
马季和广东河源三友文化实业总公司携手,也是出于巧合。有一次,马季到广东惠州参加全国名人钓鱼比赛,河源的两位朋友跟踪而至,一直找到钓鱼池边。他们见马季所获不多,比赛前景堪忧,开玩笑说:“鱼市场有的是大鱼,买几条来,保险大获全胜。”说笑之间,钓鱼比赛结束,马季果然榜上无名。马季心里明白:这两位朋友决不是来欣赏钓鱼比赛的,问其来意,他们开门见山地说:“如今明星、‘大腕’到处投资,运用名人效应,影响不容低估。河源市想请您过去,共商兴办文化企业公司之大计。”马季觉得这个想法不错,遂即前往河源,受到市领导的接待。
经过认真协商,双方达成协议。马季也接到了一纸聘书,荣任三友文化实业总公司董事长,主要分管影视部。
马季“下海”,井非一帆风顺。也交过学费。有一次,马季在南京,与徐州附近某村党支部书记同住在一家饭店里。吃饭时,那位书记诚挚地说:“县里下了命令,找外资合办一个果茶厂。两年之内找不到,我这书记就得下台。我上哪找去,您是名人,帮我一把吧!”马季的心肠永远是热乎乎的,禁不住再三再四的苦苦哀求,答应帮忙。
经过多方联络,马季终于找到两位对此颇感兴趣的港商。双方签订了合同,明文规定:港方提供用于购置先进设备的资金人民币100万元;村里提供资源、厂房、劳力以及部分资金。双方一致推举马季担任董事长,马季坚辞,却无形之中成了此项合同的保人。
村里热情极高,果茶厂改建进展顺利,然而,两位港商签约之后却不见了踪影。人家找不着神出鬼没的港商,就抓住了好心办坏事的马季。马季极重情面,凑了一笔为数不少的人民币寄到村里,还不好意思,说是港方提供的首期资金。稳住这头,连忙追索那头,拖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得到回音:资金周转困难,无力履行合同,你们瞧着办吧!马季既无可“瞧”,又没法“办”,只有向村里吐露实情。村里为马季这种人间罕见的赤诚之情所感动,为他垫付的那笔款打了欠条,后来如期归还。总算还好,没吃大亏。马季犹自唏嘘不止:商潮可以载舟,亦可覆舟啊!〖摘自《人民日报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