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传记>> 楊民青 Yang Minqi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8年八月)
一代將星閃耀
  《世界軍事》1992.第5期
  
  開國元勳,功彪青史。
  一代將軍,風貌依存。
  
  當中華人民共和國一步步嚮廿世紀深秋更加堅實邁進的時候,無疑,那些當年橫戈馬上,為新中國奠基的一代老將軍,健在者逐漸減少,這越發顯得他們的珍貴。
  
  這如同壯麗的夕陽一樣璀璨、血紅。
  這如同豐碩的秋天一樣燦爛、輝煌。
  
           健在的一代老將軍尚有多少
  
  紛紛進入古稀之年的老將軍,儘管他們絶大多數肩頭沒有如今新將軍金光燦燦的將星,然而,在人民共和國的將軍譜中,他們依然是最為耀目的星座,有着難以比擬的光輝。
  
  1992年5月,聶榮臻作為最後一名老帥,帶着億萬人民的思念離去,劃出了一個時代。
  
  在此之前,10位大將都已成為古人。
  
  如今健在的老將軍,年長者,當數上將李聚奎,1904年生,已88歲。年輕者為少將王扶之,1923年生,69歲。
  
  如今仍在職者主要有——
  
  上將王震:中華人民共和國副主席;
  上將葉飛:全國人大副委員長;
  上將宋任窮:中顧委副主任;
  上將王平、楊得志、肖剋、張愛萍、陳錫聯:中顧委常委;
  上將洪學智:全國政協副主席;
  中將秦基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委員、中央軍委委員、國防部長,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中將餘秋裏;中顧委常委;
  中將廖漢生:全國人大副委員長;
  中將王恩茂:全國政協副主席;
  中將張震:國防大學校長兼政委,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少將劉華清:中央軍委副主席,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少將李德生:中顧委常委,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
  少將鄧兆祥:全國政協副主席;
  少將徐信: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
  拜將之時,多少老將軍風華正茂除10大元帥之外,在一代老將軍中,大將張雲逸在銜之初,堪稱老當益壯。
  
  這位比毛澤東主席還年長一歲的將軍,在所有老將軍中是位老大哥。他生於1892年,如健在,恰好是百歲老人。他原名張雲鎰,又名張勝之,與“宋氏三姐妹”為同鄉,都是海南島文昌縣人。因此,他早年便參加了孫中山先生領導的中國同盟會。還是在他任粵軍許崇智部旅長時,便目睹大革命高潮。1926年加入了中國共産黨,參加了北伐戰爭,成了光榮的北伐軍一位戰將。以後,他與鄧小平一道領導了百色起義,在廣西燃起了革命的燎原烈火,映紅了那塊紅土地。於是,馳名的紅七軍成立,張雲逸任軍長,鄧小平任政委兼前委書記。張雲逸為鄧小平第一位軍事搭檔,他們默契配合,後來成了佳話。
  
  1988年,當賀老總之子賀鵬作為總參軍務裝備部部長於44周歲被授予少將時,成為當時最年輕的將軍,然而,與曾橫戈馬上、東拚西殺的老將軍授銜時比,已經不年輕了。
  
  1955年第一次授銜時,最年輕的大將許光達衹47歲,大將粟裕、譚政也衹48歲。
  
  最年輕的上將肖華當時纔39歲。這位被舉為“娃娃司令”的儒將,12歲在老傢江西興國參加革命;17歲還未脫離稚氣,便擔任紅軍“少共國際師”政委;22歲便被任命為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司令員兼政委。
  
  說22歲的肖華司令為“娃娃司令”的,不是別人,而是老姦巨猾的國民黨山東省政府主席瀋鴻烈。抗戰中,肖華率軍來冀魯邊區,為推動統一戰綫,前往山東惠民與59歲的瀋鴻烈談判。“一個娃娃,也來和我談判?”雖說這位“瀋老爺子”出口不遜,可唇槍舌劍之後與激情漾溢一番,這位老者竟對肖華敬佩不已。“娃娃司令”是此傳開。
  
  除肖華外,上將年輕者依次為劉震、陳錫聯,40歲;葉飛、李天佑、楊成武,41歲;韋國清、洪學智、賀炳炎、韓先楚,42歲。
  
  中將裏,最年輕者是曾號稱“英勇善戰”的“皮旅”旅長皮定鈞。他生於1941年,佩戴金光閃閃的中將軍銜時,41歲,相當我軍今天衆多營團職幹部的年齡。而當時的皮定鈞已是一位屢建戰功的軍長政委。還是20多歲的時候,在解放戰爭中,他便是華東野戰軍的縱隊副司令。令人惋惜的是,57歲時,身為福州軍區司令員,在剛剛遵循毛澤東同志“八大軍區司令員調動”赴任不久,便因直升機觸山失事,以身殉職,留下人們對這位傳奇將軍的思念。
  
  在共和國衆多的一代老將軍中,有一批少將被授予軍銜時不滿40歲。如少將朱雲謙、陳熙、陳忠梅、陳志彬、朱耀華、成少甫等,均在三十五六歲和三十六七歲上下。
  
  後來曾為林彪反革命集團死黨的江騰蛟,被授予軍銜時也衹36歲,是有名的“紅小鬼”,至於他淪為罪犯,是後來的事情。不能否認他還有革命的過去。功罪分明,卻又不能相抵。
  
  當時被授予少將的最為年長者也衹62歲,其餘上50歲者為數寥寥。
  
  血與火鑄造將星,將軍稱號與其無愧
  
  自古以來,軍銜既是階級又是榮譽,僅僅顯示階級的軍銜,也許是世上不值得提及與以此榮耀的。
  
  我軍一代老將軍可以無愧地說,每人都無愧於那金燦燦的將星和金燦燦的稱號。那閃耀在他們肩頭的星花,是血與火鑄造,是靈與肉熔煉。他們幾乎每人都有一部值得後代永遠崇敬、永遠紀念的光榮歷史。
  
  60年代,在黑竜江荒漠凍土,當石油工人白手起傢、自力更生在冰天雪地安營紮寨的時候,一位老將軍的行為,成了工人們的動力——黑土地上,這位獨臂將軍空着一隻袖管,一隻手緊緊拉住肩上的繩子,與大傢奮力拉纖,如一條不知苦纍與疲倦的老黃牛。
  
  人們都知道,他叫餘秋裏。
  
  也就是“文革”報紙中常被打入“另册”,既受到保護,又受到岐視的那個”還有”的“餘秋裏同志”。
  
  衆多人知道餘秋裏為獨臂將軍,但很長一段時間裏,衆多人卻不曾知他如何失去臂膀。長期從事我軍政治工作的餘秋裏,一直反對突出自己,宣傳自己,即便在他退出總政主任之後,我們當面采訪,提及此事時,仍諱莫如深。但與他並肩戰鬥的同志卻始終難忘。
  
  那是長徵途中,在貴州則章壩。
  
  身為團政委的餘秋裏和團長成鈞率衆衝鋒,一連繳獲敵人八九挺機搶。他們四五人剛上一座山頭,餘秋裏眼見不遠處躲藏的敵人一梭子子彈射來,他隨身遮擋身邊同志,子彈全部打在他左臂上,頓時鮮血涌出,斷裂的白骨茬歷歷在目。
  
  事後,因缺醫少藥,衹包紮了一下。這傷臂漫說觸及便鑽心疼痛,滿頭大汗,就是陽光曬着,也火辣辣難忍。行軍途中,餘秋裏無奈,專找莊稼地行走,好讓茂密的莊稼遮擋日曬,可每當稍碰一下枝葉,全身仿佛都在抽搐。
  
  後來傷口化膿,他躺在擔架上。醫務人員打開包紮一看,整條臂膀已發黑萎縮。那時,餘秋裏唯一的止痛方法是用一隻水壺裝滿涼水,劇痛時,用涼水澆在斷臂上。在甘孜,醫生决定給他做截肢手術,清創時,傷口已腐爛生蛆,慘不忍睹。
  
  其實,餘秋裏將軍衹是斷臂中的一位,在一代老將軍中,獨臂者還有幾位!
  
  這幾位獨臂將軍並不為人所周知。他們是:
  
  上將賀炳炎,1935年在與國民黨部隊作戰中失去右臂,後曾任副成都軍區司令員;上將彭紹輝,1932年在反圍剿中失去左臂,後曾任總參謀長;中將晏福生,1936年在長徵途中失去右臂,後曾任軍分區司令員;少將陳波,1940年在抗日戰爭中失去左臂,後曾任武裝警察部隊後勤部政委;少將彭清雲,1938年在抗日戰爭中失去右臂,後曾任總參謀部政治部主任;少將章炎生,1944年在抗日戰爭中失去右臂,後曾任省軍區副司令員。
  
  除這9位獨臂將軍外,在一代老將軍中還有鮮為人知的獨腿將軍、獨腳將軍:
  
  中將鐘赤兵,1935年,在紅軍東渡赤水,與圍追堵截的國民黨軍隊作戰中,失去右腿。
  
  那時,鐘赤兵是團政委,開始衹不過右腿負傷,因戰事緊急,無法治療,直到紅軍第二次占領遵義後,纔得以救治,但為時已晚,不得已做了截肢手術。術後,鐘赤兵面臨的嚴峻選擇是:要麽留在當地老百姓傢,要麽帶重傷殘隨部隊長徵。難以想象,鐘赤兵堅韜地選擇了後者。如果說,健全的紅軍戰士是用雙腿走過長徵路,鐘赤兵將軍則是靠獨腿走過來的。雖然開始時大傢用擔架擡着他,但傷輕後,鐘赤兵堅持用一根棍子爬山越崖。
  
  獨腿走完長徵路,這需要怎樣難以想象的超人毅力,衹有紅軍,衹有老一輩將軍,纔有這奇跡的創舉,想想這,今天我們還有什麽障礙不可逾越?還有什麽險阻不能剋服?
  
  少將謝良是我軍老一代將領中唯一的獨腳將軍。用一位作傢的話說,謝良是位多次走入地獄的人,但他次次返了回來,靠的僅是那一隻腿。在西路軍一次戰鬥過後,警衛員突然發現謝良腿部有鮮血,在這以前,謝良竟沒發現自己負傷。原來,他腳上早中了一槍,衹是情勢緊迫,沒有覺得。幾天過後,因無法治療,眼見化膿,子彈卻無法取出。萬般無奈,他讓人用一把大剪刀,活生生將逐漸變黑的腳趾剪掉——就這樣,後來連腳掌也失掉了。
  
  作為三軍統帥的毛澤東,在談到我軍的獨臂及傷殘將軍時曾說過——“中國從古到今,有幾個獨臂將軍?舊時代是沒有的,衹有我們紅軍部隊,才能培養出這樣的獨特人才!”
  
  的確,哪朝哪代,有這樣多的獨臂將軍、獨腿將軍、獨腳將軍?這是殊榮,這是驕傲!將軍們失去的臂膀,已變作共和國大廈的旗桿;將軍們失去的腿腳,已變成祖國現代化的車輪,載着幸福的後人飛馳嚮前!
  
  老一代將星——各民族的驕傲中國革命星火燎原於中南、中原的特定歷史,使共和國數百名老將軍同出於一個故鄉,集中於少數省份。
  
  這給其家乡帶來了驕傲,帶來了自豪。
  
  1955年,除授予朱德、彭德懷等10位元帥外,共授大將10名,上將57名,中將175名,少將800名。之後,晉升中將2名,少將560名,到”文革”前,共授少將以上將軍1614名。
  
  在這1614名將軍中,如若按將軍們原籍所在的省份排列,前10位者如下:
  
  江西,325名,占總數的20.1%;
  湖北,234名,占總數的14.5%;
  湖南,199名,占總數12.3%;
  安徽,128名,占總數7.9%;
  河南,106名,占總數6.6%;
  四川,95名,占總數5.9%;
  山東,87名,占總數5.4%;
  福建,83名,占總數5.1%;
  河北,79名,占總數4.9%;
  陝西,63名,占總數3.9%;
  在這其中:
  
  出元帥最多的省份為四川,4人,占40%;
  出大將、上將最多的省份為湖南,28人,占總數的36%。
  若按將軍所在的原籍縣份統計,前10位的“將軍縣”依次為:湖北紅安、江西興國、安徽金寨、湖南平江、江西吉安、江西永新、湖北大悟、河南新縣、安徽六安、湖南瀏陽。
  
  曾出過10位以上將軍的縣還有:福建上杭、湖南茶陵、湖北麻城、江西吉水、江西泰和、江西於都、安徽霍丘、江西寧都、湖北黃陂、湖北天門、江西蓮花、福建永定、福建長汀、四川達縣、江西瑞金、河南商城、四川巴中。
  
  老一代將軍中,漢族占絶大多數,但也有為數不少的其他少數民族將領,如:
  
  上將韋國清,壯族;
  上將烏蘭夫,蒙古族;
  中將丁秋生,滿族;
  中將韋傑,壯族;
  中將朵噶·彭措饒傑,藏族;
  中將阿沛·阿旺晉美,藏族;
  中將丁秋生,滿族;
  中將韋傑,壯族;
  中將 賈健,壯族;
  中將 廖漢生,土傢族;
  中將賽福鼎·艾則孜,維吾爾族
  在少將中,還有一批出身其他少數民族的將軍,無疑,他們因名垂史册,為各民族所驕傲。這也充分說明,在長期的革命鬥爭中,我國各少數民族與漢族一樣,為共和國的創建貢獻出了優秀兒女,他們不愧為一代革命英豪。
  
  在老一輩將軍中,還有一位鮮為人知的外國籍人,他是越南人,名叫洪水。
  
  洪水將軍原名武元博、阮山,原籍為越南河內市。1925年,在中國大革命風暴中,洪水從越南來到中國廣州。當時他衹有19歲,入黃埔軍校,成了一名學員。在學校的兩年中,洪水從黃埔軍校的中國共産黨那裏,瞭解了黨的主張,看到了他們為共産主義不怕流血犧牲的品德和意志。1927年,經人介紹,他加入了中國共産黨。這是中國大革命處於低潮,在白色恐怖中入黨的一位外國人,這足見其國際主義的純真與堅定!
  
  以後,洪水來到廣東的東江遊擊隊,擔任連政治委員、團政治委員、師政治部主任,成為紅軍中一位出色的政工領導幹部。洪水的腳印一步步留在了漫長、艱苦的長徵路上。此時的越南人洪水,早已與中國工農紅軍將士別無二緻,就連說話也判斷不出是一位異域人。
  
  將軍們的珍聞——傳奇的故事、奇險的經歷,令後人感慨、贊嘆。
  
  老一代將軍為何至今令人敬佩不已?除了他們功勳卓著外,他們傳奇的故事、奇險的經歷,無疑構成了他們大智大勇、大悲大喜的色彩。
  
  6歲便成為童養媳的李貞,17歲時敢於衝破層層封建阻力,走上革命道路,成為我軍歷史上第一位女將軍。
  
  有一次,身為“瀏東遊擊隊”士兵委員長的李貞率衆狙擊敵人。敵衆我寡,李貞子彈打光了就與敵拚刺刀,用石頭砸。最後,李貞等5人被逼到山崖上,她帶頭高喊寧死不降,第一個縱身跳崖。萬幸的是李貞被崖壁上樹枝挂住,有誰想到,這時李貞已懷孕4個月,當場造成流産。昏迷中醒來,她挖坑掩埋了流産兒,又拖着虛弱傷痛之軀尋找部隊了。
  
  紅軍西路軍鬥爭英勇悲壯,驚天地泣鬼神,當代革命鬥爭史上十分罕見。在西路軍工作過的大將王樹聲,上將李聚奎、朱良纔,中將方強、杜義德、鄭維山,少將陳明義等人,在西路軍失敗後,抱着東回找黨的堅定信念,都曾淪落為乞丐,沿路乞討,幾乎每人都有一次次驚險的歷程。
  
  88歲的老將軍李聚奎如今患白內障,近乎失明,當嚮我們回憶起那難忘的過去,眼中仍迸發出閃亮的光澤。
  
  回延安找黨的路上,在河西走廊,馬傢軍布滿崗哨與截兵。而作為軍參謀長的李聚奎卻衹身一人、衹憑一根討飯棍,一條幹糧袋,一隻指北針。他白天躺在墳地裏睡覺,夜裏兼程。一次進村討飯與敵騎兵遭遇,近隔數米,逃跑來不及,幸虧身邊有一羊群,他揮動討飯棍,口中含含糊糊吆喝,騙過敵人。
  
  老人說,如果沒有那羊群,也就沒有我李聚奎了!
  
  上將朱良纔的“乞丐”經歷同樣奇險,不知躲過多少敵兵的圍追堵截,朱良纔衹身一人來蘭州。黃河大橋上敵人盤查嚴密,沒有通行證,插翅難飛。要回陝北,此路必行!
  
  愁苦中,朱良纔不禁想起,好在這樣的經歷不衹一次。1927年湘南暴動後,朱良纔去韶關找朱德部隊,在一橋頭也遇類似堵截。那天恰巧有幾頂坐着妓女的轎子,朱良纔混在擡轎人中逃離虎口。這次,朱良纔來不及細想,看到一敵軍乘轎過橋,他冒着被抓的危險,又一次蒙混過關。在甘肅會寧,他又混入押解西路軍紅軍俘虜的敵人“譴返隊”,得到了一點返鄉路費,又串通好堅决找黨的數位紅軍戰士,在敵人刺刀的押解下,逃出狼窩,重新回到紅軍隊伍中。
  
  大將陳賡 經歷非凡
  
  陳賡將軍竟有一段“救蔣反蔣,被蔣所俘,又逃離蔣巢”的傳奇經歷。
  
  早年曾在湘軍當兵的陳賡,在黨成立的第二年就成了共産黨員。1924年,他考入黃埔軍校。次年東徵,任北伐軍連長的陳賡身先士卒,英勇善戰,被東徵總指揮蔣介石看中,調其擔當護衛。在華陽一次戰鬥中,蔣率所部被敵重圍,蔣介石自尊受挫,不想突圍,真真假假要“殺身取義”。陳賡鎮靜若定,一面勸蔣介石拚力突圍,一面指揮部隊掩護。危急中,背着蔣介石脫離險境。
  
  於是,陳賡對蔣介石有了“救命之恩”。
  
  這之後,陳賡被調到蔣介石身邊做侍從參謀,享有隨便進出蔣住處的特權。
  
  但有一天,陳賡從蔣的桌子上看見一本黃埔軍校學生和各級負責人的花名册,陳賡名下有這樣的批註——“此人是共産黨員,不可讓他帶兵。”
  
  事後,陳賡按周恩來指示,以解甲侍母為由,脫離蔣介石羈絆,走上反蔣道路。後來他被俘,押解見蔣,儘管蔣對他威逼利誘,賄以高官,但陳賡不為所動。陳賡終於在黨的幫助下越獄成功,免遭殺害。
  
  人民軍隊 胸懷似海
  
  1955年在中南海懷仁堂,三軍統帥毛澤東主席親自嚮諸位將領授銜。有誰想到,在拜將之時,竟有159名原國民黨軍官。而數年之前,在戰場上,他們還不同程度地是人民軍隊的對手,在關鍵時刻,當機立斷,棄暗投明,紛紛起義,成為革命力量中的新軍,為共和國建立,為覆滅蔣傢王朝,建立功勳,對此,人民並沒忘記他們。
  
  對此,共産黨沒忘記他們。
  
  這再一次證明了共産黨所申明的一條道理:革命不分早晚。或許,這也算國共合作的一種範例。
  
  在起義的原國民黨高級軍官中,以後被授予上將的有陶峙嶽、陳明仁、董其武。
  
  陶老與大將張雲逸同庚,也是諸將軍中年長的一位。1983年曾當選全國政協副主席,進入黨和國傢領導人行列。
  
  1911年19歲的陶峙嶽以一腔反封建熱血,參加了辛亥革命,以後因戰功卓著,升任國民革命軍少將師長。但作為蔣介石非嫡係部隊,他厭惡國民黨的爾虞我詐,一度陷入內戰反共的迷津,躊躇彷徨,進退維𠔌。
  
  得以欣慰的是,1945年,陶老在任國民黨新疆警備總司令時,受到國民黨“和平將軍”張治中影響和開導。張治中同意協助共産黨將在新疆關押的一百多共産黨人和愛國人士保送延安。為此,他找到陶峙嶽。陶峙嶽立即安排能幹可靠部下,親自擬定有關安全、生活、交通、醫療等各方面的保護計劃,分10輛大卡車,千裏迢迢,巧妙與蔣介石親信鬍宗南周旋,終於將這些人保送延安,為人民立下了功績。
  
  1949年,解放軍直搗蘭州,解放新疆迫在眉睫。因與共産黨有前緣,一經張治中提議和平解放新疆,陶峙嶽便一拍即合。經與部屬反復商量、計劃,他以全國大局和保護新疆人民生命財産為重,嚮毛澤東主席發出兩份起義電報。於建國前一星期,宣佈起義,脫離國民黨政府,歸入人民行列。
  
  5天後,毛澤東、朱德親自回電,表揚陶將軍義舉。
  
  其後數天,彭德懷副總司令員在甘肅酒泉會見陶峙嶽,鼓勵他說:“陶將軍,今後我們在一起共事了,不要有什麽顧慮,繼續大膽工作,把部隊帶好。”
  
  這以後,黨依然讓他執掌兵權。這種信任也為歷史上少有。
  
  上將陳明仁也有着類似經歷。
  
  陳明仁為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曾參加廣東革命政府兩次東徵,官至國民黨兵團司令,被授予中將。抗日戰爭中,陳明仁率部在中緬邊界與日軍作戰,沉重創擊敵人,為民族建立功勳。
  
  1929年,陳明仁同國民黨元老程潛一起率部起義,對和平解放長沙,做出歷史貢獻。對此,毛澤東給予相當高的贊譽,在電報中稱:
  
  “義聲昭著,全國歡迎,南望湘雲,謹緻祝賀。”
  
  不久,毛澤東親邀程潛和陳明仁赴京,共商國是。在北京,他們受到了極高的禮遇。聶榮臻在車站迎接,送往“六國飯店”下榻,朱老總率衆多解放軍將領出席迎接宴會。毛澤東在門口迎接並與程潛、陳明仁攜手遊園,泛舟中南海。毛澤東請程潛安坐,親自執槳,在湖面上談笑風聲。在祈年殿,毛澤東特地從人群中召喚出陳明仁,親切呼其字:
  
  “子良,來,來,我們兩個單獨照個相。”
  
  於是,歷史留下了這張永存之照。
  
  老一代將軍中的原國民黨軍官,以實際行動履行了國共合作的夙願,給後人做出了榜樣。
  
  文韜武略 纔藝生輝
  
  不錯,從戰爭年代過來的衆多老將軍,傢境貧寒,出身微賤,許多人曾是大字不識的農民、挑夫、苦力等等,但在長期的革命鬥爭中,卻一步步嚮儒將邁進。儘管一些老同志文化程度不甚高,但也有不少將軍,才華橫溢,早已不是“大老粗”了。
  
  大將中,個個都是有相當文化水準與各方造詣的軍事傢,他們親自撰寫的專著、文章,早達到專傢水平,已成為實際的高級知識分子。也正是這深厚的文化知識,使他們擔負我軍各崗位上的重任。
  
  上將肖華是位詩人,其詩作《長徵組歌》早已膾炙人口,傢喻戶曉,其他作品也不一而足。毛澤東曾稱贊他是位才子。
  
  上將肖剋堪稱儒將。早在烽火歲月,於運籌帷幄、指揮鏖戰間隙,便醖釀文藝創作。為此,他曾讀過大量中外名著,他像研究作戰一樣,研究巴爾紮剋、福樓拜、托爾斯泰,研究魯迅、郭沫若、瀋從文,即便轉戰沙場,仍手不釋捲。
  
  1937年他開始創作長篇小說《浴血羅霄》,雖然斷斷續續,寫寫停停,但肖剋將軍卻始終不殆,初稿寫成後,曾先後4次刪改。有些傳奇色彩的是,這部浸透將軍心血的書稿,在戰火中曾兩次得而復失,失而復得。有一次肖剋愛人發現在古北口一個團裏,書稿不見了,急得滿頭大汗。人們紛紛去找,直找了一整天加半夜,終於將這份珍貴書稿找回。
  
  “文革”中,這部書在出版之際,曾遭到嚴厲批判,被扣上宣揚“戰爭恐怖主義”罪名,荒謬地說將軍是為了“打倒共産黨”。
  
  大文學家曹雪芹含辛茹苦10載,寫就不朽之作《紅樓夢》,而我們的老將軍,則用了整整50年,終於使這部長篇小說《浴血羅霄》與讀者見面,並獲得了第三屆“茅盾文學奬。”
  
  由是,肖剋將軍當之無愧成了著名作傢。
  
  成為作傢的,不僅是肖剋將軍,少將謝良也是一位。這位獨腿將軍在新疆盛世纔的監獄中,除了苦讀《資本論》,還讀了大量中外文學名著。在獄中,他以獄中生活為背景,創作了小說《獄中怒火》。為躲過敵人搜查,他忍痛三次焚稿,四次重寫,將書稿藏在假肢中,帶出監獄。早在1948年,便出版了其中片斷。解放後,他創作欲旺盛強烈,先後推出《邊城女囚》、《鐵流後衛》、《五顆紅心》、《獨腳將軍傳奇》等7本小說和傳記文學。
  
  1980年,他以斐然的創作成績,加入中國作傢協會。
  
  軍事科學院原副院長郭化若則是位集詩人、學者與書法傢於一身的將軍,是國內外公認的研究毛澤東軍事思想的權威。
  
  郭化若原來文化水平很低,衹上過5年學,全靠自學考入黃埔軍校,學完中學的數理化知識。他從1938年起便研究精深的孫子兵法及其他古代兵書。解放後,他將大量論文匯集成册,成了我軍研究軍事辯證法的專傢。
  
  老將軍中還有衆多名副其實的書法傢,上將張愛萍書法筆走如竜,為許多收藏傢珍藏。“大老粗”出身的孫毅其書法也達到相當水平,為書法傢稱道。已逝世的上將李志民長期從事我軍政治工作,喜愛文藝,與文藝界、文學界許多知名人士結為摯友、諍友,被稱為文藝界的良師益友。談起文藝與文學,老將軍縱橫捭闔,宏論滔滔,為衆多人稱贊。
  
  建國10年大慶,周總理提議,組成“將軍合唱團”,為偉大祖國的生日獻上一份將軍的厚禮,並找來李志民,要他擔任指揮。那天,230名老將軍在人民大會堂登臺演唱。幕布一開,滿堂生輝,勢驚四座。老將軍們雖不是歌唱演員,但堪稱業餘歌手,歌聲氣壯山河,波瀾壯闊。李志民成為指揮將軍的將軍,更是引人註目。
  
  “將軍合唱團”此舉名聞中外,沙場橫刀立馬,舞臺引吭高歌——這就是值得自豪的一代老將軍。
  
  其他,還有海軍中將劉道生是位出色的網球運動員,在北京市大賽上,曾三次折桂問鼎,顯示其大將風度。少將蘇靜是紅軍時代一位業餘攝影傢,當時,他靠這架紅軍唯一一架繳獲敵人的相機,拍下了衆多至今價值連城的珍貴之作,尤其是數位紅軍領導人的照片,更是極為珍貴。
  
  1988年,在《中國老年》雜志舉辦的一次老年迪斯科健身舞大賽中,有一位翩翩起舞的86歲老人,讓衆人齊聲喝彩。他獲得了本屆大賽中唯一的男隊員特別奬。有誰想到,這位滿頭華發的老者便是老將軍吳西。這位原海軍後勤部副政委,長期為我軍政治思想工作者,卻極為敏感地樂於接受一切健康新事物,在健身同時,他恰恰是用舞姿支持改革,投身新的精神文明生活。
  
  還是那位一直拒絶接受大元帥之銜的偉人在詩詞中說得好——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
  衹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一代老將軍,正是一代天驕。
  一代老將軍,正是一代風流人物。
首頁>> 文學>> 传记>> 楊民青 Yang Minqi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8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