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朱迪·麥菲拉羅 Judith McNaught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44年五月10日)
雙面嬌娃
  作者:朱迪·麥菲拉羅
  翻譯:江水笙
  第01章
  第02章
  第03章
  第04章
  第05章
  第06章
  第07章
  第08章
  第09章
  第10章
  第11章
  第12章
  第13章
第一章
  聽見豪華的東方地毯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韋菲力從辦公桌上擡起頭,靠嚮棗紅色的皮質旋轉椅的椅背,望着迎面而來的副總裁。“怎麽樣?”他不耐煩地問。“他們公佈最低標是誰了嗎?”
  副總裁一拳捶在金光閃閃的桃花心木桌子上。“姓辛的投最低標,”他恨恨地說。“國傢汽車公司正跟他簽約,讓辛尼剋做他們的汽車音響供應商。衹因為辛尼剋那傢夥投的標比我們低上3萬元!”他猛吸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那混帳衹低我們一個百分點,就贏走了五千萬的合同。”
  韋菲力一張貴族化的臉微微一僵,衹有下巴堅硬的綫條泄露出在他內心裏沸騰的憤怒。“這已經是他今年第四次搶走我們的大生意了。真湊巧,不是嗎?”
  “湊巧個鬼!”副總裁哼了一聲。“那一點也不湊巧,你心裏也有數的,菲力。我們公司裏頭一定出了內姦,把我們的底價偷偷告訴辛尼剋,他才能以些微之差擊敗我們。我手下衹有六個人知道我們這次投標的底價,其中有一個一定是內姦。”
  菲力把滿頭銀絲靠在高背皮椅上。“你不是對那六個人都做過安全調查了嗎?我們衹知道其中三個曾經瞞着太太在外面偷腥。”
  “那就是調查不徹底!”副總裁一雙手扒過頭髮,然後他放下手臂。“菲力,我曉得姓辛的是你的繼子,可是你一定要設法阻止他,否則他會全盤毀了你。”
  韋菲力冷冷地說:“我從來沒有承認他是我的繼子,我太太也不承認有這個兒子。好吧,你到底要我怎麽阻止他呢?”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設法在他身邊安置一個人,查出誰是這邊的內應。老天,我管你要怎麽做,趕快去做就是啦!”
  韋菲力正要回答,桌上的對講機卻嗡嗡地響了起來。他按下按鈕。“海倫,什麽事?”
  “很抱歉打擾您。”他的秘書說。“可是這兒有一位譚羅蘭小姐,她說跟您約好了討論工作的事。”
  “沒錯。”他不耐煩地嘆口氣。“我答應面試她,告訴她再5分鐘就好。”
  副總裁雖然滿腹心事,仍舊好奇地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親自主持面試的?”
  “衹是應付應付,”菲力又嘆口氣。“她爸爸也不知道是我哪門子三六九等的親戚,前些年我母親正熱中傢譜的考證,每找到一傢新的親戚,就邀請他們來度周末。除了增進瞭解,也實地調查關係是否屬實再决定要不要列入傢譜中。譚先生是芝傢哥大學的教授,沒空來,所以讓他那擔任鋼琴演奏傢的妻子和女兒代表他來。前幾年聽說譚太太車禍喪生,以後我就再沒聽說過他們的事。沒想到上個星期他居然憑空打個電話過來,拜托我替他女兒羅蘭安插一份工作。他說他們住在密蘇裏州芬特鎮,那個小地方,沒有適合的工作。”
  “這人太冒昧了吧!”
  菲力一臉的無可奈何。“隨便見見,再讓她走路就是了,我們這兒可沒有音樂係高才生能做的事。就算有,我也不會用譚羅蘭。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麽叫人討厭、蠻橫無禮又沒規矩的鄉下醜丫頭。那時她纔九歲左右,胖滾滾的,一頭亂七八糟的紅發,戴一副蠢兮兮的眼鏡。天,她居然一副眼高於頂的樣子。……”韋菲力的秘書註視着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她穿着深蘭色套裝,裏面是打蝴蝶結的那種罩衫,一頭蜜金色的頭髮嚮上綰成一個優雅的發髻,幾縷發絲落在耳旁,襯出一張嬌好無暇的臉龐。她的顴骨略高,有一隻圓而俏麗的鼻子,下巴形成美好的弧度。可是最引人註目的還是那雙眼睛。兩彎眉毛下,長長的睫毛掩不住眼裏那片清澈、燦亮的藍緑色。
  “韋先生請你進去,譚小姐。”女秘書禮貌地說。
  羅蘭隨着她走到雕花的桃花木門邊,心裏暗暗祈禱韋菲力不要記得十四年前那次不愉快的拜訪。事實上,羅蘭根本不贊成父親的安排。她忘不了韋菲力那種富貴人傢的驕氣,好象所有人都在他們腳底下。……可是父親不知道,更何況,他們需要錢。
  因為經濟不景氣,學校大裁員,羅蘭的父親也受到波及。三個月來,他四處求職卻徒勞無功。有一晚,他從堪薩斯回來,一進門就對羅蘭和她的繼母說:“這年頭,一個退職教授連守衛的工作都找不到。”他看起來筋疲力盡,臉色白得可怕,還沒來的及說第二句話,整個人就倒下去,嚴重的心髒病突發。
  雖然他的身體慢慢轉好,可是從他昏倒的那一刻起羅蘭就知道,傢計的重擔會落在她肩上了。也罷,苦學了這些年的鋼琴,甚至拿到碩士學位,她卻發現自己對音樂並沒有那種决絶的抱負,而她參加比賽的奬金連付學費都不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賺錢,賺大錢。密蘇裏的芬特鎮沒有好工作,父親要她來底特律是對的。
  女秘書替她打開門,羅蘭定一定神,走了進去。多年來的表演經驗已經教會她如何控製紛亂的心情,她泰然自若地走進韋菲力。後者正站起來,望着她的眼神掩不住訝異。
  “韋先生,你大概不記得我了。”她優雅地伸出手,“不過,我就是譚羅蘭。”
  “韋菲力熱切地握住她的手,話裏帶着一絲笑意。”“事實上,我一直記得你。你是個。……呃,是個很特殊的孩子。”
  羅蘭微微一笑,沒想到他也有這麽率直的幽默感。“你太客氣了。你的意思應該是蠻橫,而不是特殊吧。”
  兩人相視一笑,就此休戰。韋菲力請她坐下來,羅蘭遞給他一份履歷表。他先不忙着看,一雙眼睛仍盯着她。“你長得很像令堂,”隔了一會兒他說:“她是意大利人吧。”
  “我的外祖父母生在意大利。”她更正。“不過我媽媽在這兒出生。”
  菲力點點頭。“你的發色比較淡,否則簡直和她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的眼光開始落在她的履歷表上,卻又輕描淡寫地加上一句:“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羅蘭微微靠在椅背上,對這一場面試的轉變有點意外。她記憶中的韋菲力是冷淡疏遠的。可是面前這個五十餘歲的中年人卻客氣有禮,甚至還有點幽默感。他記得她有一個美麗的母親,現在也當面誇奬她的美貌。
  羅蘭趁他低頭看履歷表的機會,打量韋菲力控製整個商業王國的豪華辦公室。然後研究的目光轉回他身上。以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來說,他非常的吸引人。雖然頭髮已成銀白,但他常受日曬的臉上並無皺紋,而且高大挺拔的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肉。坐在堂皇的公爵式辦公桌後,身穿精工裁製的蘭色西裝的他有一種衹有金錢及權力纔堆積得出來的架勢,而羅蘭勉為其難的承認,這種架勢教人一見難忘。
  以她如今已經成熟的眼光去看,他給人的感覺不再是記憶裏的冷酷與勢利,反而每一英寸都那麽傑出、高雅與世故。他對她的態度很有禮貌,而且談吐風趣。羅蘭有些覺得自己那些年對他的偏見是有些不公平。
  但自己又為何突然改變對他的看法?羅蘭不大舒服的質問自己。他沒有理由不有禮的善待自己,畢竟她已不再是九歲的土丫頭,而是臉蛋和身材都教男人情不自禁的轉身註視很久的年輕小姐。
  那些年的看法真的是有偏見,還是她讓有錢有勢、並事故圓滑的他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雖然你在學校的成績很出色,不過我希望你能瞭解,你的音樂文憑在商界恐怕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韋菲力端詳半天,擡起頭對她說。
  羅蘭這纔把思緒拉回現狀。“我知道。我之所以主修音樂是因為我熱愛它,可是我知道自己在音樂界沒有未來。”她略略解釋放棄音樂的原因,自然也提到父親的健康及家庭狀況。
  菲力仔細聽完她的話,又瞥了手上的履歷表一眼,“我發現你在學校也修了一些商業課程。”
  他故意停話不說,羅蘭覺得他好象真的考慮要用她了。“事實上,我衹差幾門課就能拿到商學士了。”
  “你在暑假打工時也當過秘書,”菲力說。“令尊在電話上沒提到這點。你的速記和打字能力真的象履歷表上寫的那麽好嗎?”
  “是的。”羅蘭答得不甚熱心。一提到秘書工作她就沒什麽興趣了。
  菲力想了幾分鐘,終於下定决心。“我可以給你一個秘書的工作,責任重,挑戰性高。但除非你真的拿到商學學位,否則我大概衹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可是我不想當秘書。”羅蘭嘆口氣。
  看見她這麽沮喪,他幾乎想笑出來。“你說你現在最關心的是錢,而如今商界裏最需要的,恰巧是資歷齊備、純熟幹練的高級經理秘書。因為他們的短缺,所以薪水非常的高。以我的秘書為例,她的薪水甚至可能高過中級的經營管理人員。”
  “可是,即使如此。……”羅蘭想要表示異議。
  菲力舉手止住她的話。“讓我說完,你以前衹在小公司做過事,在那種地方每個人都知道別人在幹什麽。可是像我們這樣的大公司,衹有高級經理和他們的秘書才能掌握所有的狀況。你聽我舉了例子好不好?”
  羅蘭點點頭,他繼續說:“假設現在你在我們的音響部門當會計,上司要你準備一份成本分析表,你可能花上幾個星期的時間來準備,卻不知道用意何在。可能是這個部門成本過高,我們想結束它,也可能是想擴張或者計劃以廣告來促銷。你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也可能都不知道,衹有該部門的高級經理、副總裁瞭解那些機密。還有——”他頓一下,刻意強調道:“就是他們的秘書。……如果你擔任高級幹部的執行秘書,就可以清楚全公司的動態。而對你自己未來的事業目標提供更多選擇的資料。”
  “除了當秘書外,有沒有一樣多錢的工作?”她仍不死心地問。
  “沒有,除非你再主修完商學位。別那麽沮喪,當秘書很有趣。例如我自己的秘書,她知道的事就比大部分經理還多,這樣的秘書最容易知道機密要事——”他突然住口,楞楞地望着羅蘭。“機密要事,秘書。”他得意的喃喃低語。“他們絶不會懷疑一個秘書,甚至也不會對她做安全檢查。”他溫柔地說,唇邊涌起一朵難以解釋的微笑,棕眼如黃寶石般閃亮。“我打算嚮你做一個不尋常的提議,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別打岔。首先,你聽說過商業間諜這回事嗎?”
  羅蘭警覺地看着他,知道自己正處於一個危險的邊緣。“那種人要坐牢的吧?韋先生。我不想跟這類事情有任何瓜葛。”
  “當然不會,”菲力平靜地說。“請你就叫我菲力吧!至少我們是親戚。我不是叫你羅蘭嗎?”
  羅蘭不安地點點頭。
  “我不是要你去探測別人的商業機密,而是查出我自己的間諜。”他解釋辛格公司的投標事件給她聽。“我們公司一定有人和辛格互通聲氣,否則他們絶不可能僅以些微的差價再三搶走我們的生意。這種事今天就發生了,衹有六個人知道這件事,其中之一必定是間諜。我不想隨便裁減忠實的部屬,可是再這麽下去,衹怕我們公司的一萬兩千名員工都得失業了,而他們的背後就是一萬兩千個家庭裏蒙受重大的損失。羅蘭,至少你有個幫助他們保住工作和家庭的機會。我衹要求你到辛格應徵秘書工作。他們既然剛偷走我們一大宗生意,一定需要增加人員,以你的經驗和技巧,他們甚至會考慮讓你擔任高級管理人員的秘書。”
  羅蘭遲疑半晌,終於問道:“我應徵被錄取又如何呢?”
  “我會給你一份這六個嫌犯的名單,你衹要留心在辛格有沒有人提到其中之一的名字就好。”
  他傾身嚮前,雙手疊放在桌上。”這是一個放長綫釣大魚的計劃,不過我實在是無計可施了。聽我說,羅蘭,我本來打算在我們公司給你安插一個秘書的職務,薪水是——“他提出的數字着實打動了羅蘭,比她父親教書的待遇高得多。如果她能節衣縮食,就夠照應一傢人了。
  “看來你很滿意,”菲力微微一笑。“在底特律這樣的大城市薪資自然比小地方來的高。現在,如果你去辛格應徵被錄取,我要你接受那份工作。如果他們給你的薪水比我說的低,我會補足這個差額。如果你能查出我們的內姦,或任何有價值的綫索,我再付你一萬元的奬金。萬一半年之後毫無所獲,歡迎你回我們公司工作。如果那時你已取得學位,衹要你認為擔當得起,任何職位都可以隨你挑。”他註意到她睏擾的臉色。“你有什麽顧慮嗎?”他靜靜地問。
  “我不喜歡陰謀鬼祟的事,韋先生。”她坦白說。
  “至少請你叫我菲力吧!”他疲乏地嘆口氣,又靠嚮椅背。“我知道我沒有權利要求你這麽做。我知道十四年前,你們的來訪並不太愉快。我的兒子凱特那時正值一個很難相處的年齡,我的母親着迷於傢譜的研究,而我和我的內人,我們很抱歉。……呃,我們很抱歉沒有做到賓至如歸的地步。”
  在正常的情況下,羅蘭一定回拒絶他。可是,她現在的經濟負擔太重,不能不考慮許多。“好吧!”她緩緩點頭。“我答應你。”
  “好。”菲力簡潔地說,立刻直撥辛格的人事處電話,然後把話筒交給羅蘭。她私下希望他們會直接拒絶她,可是正如菲力所料,辛格剛獲得一大筆定單,極需有經驗的秘書。人事經理因為當天也要加班,要她立刻過去面試。
  “謝謝你。”菲力站起身,握住她的手簡單地說。想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你填應徵資料時,聯絡電話就填我們傢吧!”他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她。
  “不!”羅蘭趕快說。“我還是住旅館好了。”
  “我不能怪你想住旅館。”他回答。羅蘭頓時覺得自己太無禮了。“不過我衷心希望能補償上一次的事。”
  羅蘭衹好竪白旗。“你確定韋太太不會反對嗎?”
  “卡洛一定很歡迎你。”
  羅蘭剛帶上門出去,韋菲力馬上拿起電話撥了就在走廊對面他兒子辦公室的私人專綫。“凱特,”他說。“我想我有辦法鑽入辛尼剋的鎧甲,記得那個譚羅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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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羅蘭抵達辛格公司的人事室時已經超過五點了,而且她也已經有了結論,認為自己不可能為韋菲力偵察別傢公司的任何事。光是想到它,就已使得她在一路開車過來時心髒猛跳且冷汗直流。她是想幫助韋菲力,但這其中牽涉到的陰謀與鬼祟令她不寒而慄。她實在不大願意承認,自己其實仍然有點怕他。
  她一邊填着人事室要求的那些無止無盡的表格,一邊想到如今要掙脫睏境的最好方法,應該是尊重韋菲力的要求前來應徵——但不要讓自己被錄齲所以,她故意拼錯字,速記時也故意打錯字,更故意漏寫了她的學位。不過她那落井下石的表演出現在應徵申請表的最後一道問題的答案。問題是:請依次列出她最想在辛格擔任的三項職務。羅蘭先寫董事長,再寫人事經理,再寫秘書。
  真正的人事經理費先生看到她的答案時,臉都黑了一半,她好不容易纔忍住笑聲。他冷冷地告訴羅蘭,她不符合辛格的任何雇傭標準,羅蘭心上的一塊石頭纔落了地。至少她不必陷入任何陰謀了。
  羅蘭從辛格大樓出來時,已經華燈初上了。迎面一陣夜風拂過,夾着幾許寒意,她不覺微微一顫,更攏緊身上的蘭色外套,心頭卻輕鬆不少。
  一路想着,羅蘭已經來到十字路口。等着紅燈轉緑時,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落。等她衝到對街。渾身已經淋成落湯雞了。她開始打量面前還沒完工的大樓。她的車停在四條街口遠,可是如果穿過這幢大樓,起碼可以省下四分之一的路程。一陣冷風從底特律河吹來,羅蘭又打一個寒顫,决定不理那塊“禁止通行”的告示,從大樓四周圍着的繩子下鑽了過去。
  走在泥濘不平的路上,她藉着街頭的燈光看看面前的建築物。它起碼有八十層樓高的表面全部鑲嵌反光玻璃,映着一城的燈光閃爍不定。她突然想到自己是個單身弱女子,深夜裏一個人走在這個惡名昭彰的大城中。腳步不由得加快了。
  不怕還好,這一怕卻讓她聽到背後仿佛有沉重的腳步聲。她走得快,背後的腳步聲也跟得快。她駭得跌跌撞撞往前衝,跑到入口處時,一扇巨大的玻璃門突然旋開,陰影裏走出來兩個人。
  “救命!”她大叫。“有人——”她的腳絆在旁邊一捆電綫裏,足踝緊緊纏住了。她覺得痛徹心扉,張嘴想叫,兩手在空中亂揮想保持平衡,然後整個人往前撲,剛好摔倒在那兩人腳前的泥地中。
  “你這笨蛋!”兩個人蹲下去扶她時,其中一個焦急地數落她。“你以為自己在幹什麽呀?”
  羅蘭雙手一撐,擡起臉來,懊惱的眼光從那人的鞋子移到他臉上。“馬戲團排練,”她自嘲地說。“觀衆喊安可時,我通常是跳下河去。”
  另一個人哈哈大笑,一邊穩穩地扶住她的肩,讓她站直。“請問貴姓?”他問。羅蘭告訴他後,他又擔心地問:“你還能走嗎?”
  “保證健步如飛。”羅蘭強笑着說。她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又酸又疼,左腳腳踝更是抽痛得緊。
  “那麽你應該還能走進大樓,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勢吧?”他笑着說,手扶在她腰上,要攙她進屋。
  “尼剋,”另一個人尖銳地說。“我想還是我進去打電話叫救護車,你留在這裏陪譚小姐吧!”
  “請別叫救護車。”羅蘭哀求道。“我已經無地自容了。”她絶望地補上一句,還好那個叫尼剋的人已開始扶着她往大廳走去。
  可是羅蘭卻又不禁暗自嘀咕,跟兩個漠不相識的男人走進一幢空屋可也不甚安全呢!一直到他們走進大廳,另一個人扭亮天花板的一些頂燈,她藉着昏黃的光綫瞥見他,纔放下心來。他是個中年人,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十足是個成功的商人架勢。至於她身邊的這個尼剋,她衹看見他的側面,大約三十多歲年紀,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和夾剋,看來也絶不會是居心不良的人。
  “邁可,”尼剋轉頭叫他的夥伴。“你去那些物料室找看看有沒有急救箱,帶上樓來。”
  “好,”邁可說着,朝一個閃着“樓梯”的紅燈走去。
  羅蘭好奇地看看這個寬大得驚人的大堂。觸目所見皆是雪白的大理石、墻壁、地板、高雅的廊柱以及挑高兩層樓的天花板。十來棵高大的樹和生長茂盛的緑色植物沿墻而站,顯然正被等待着置放到適當的地方。
  他們走到一大排電梯前,尼剋探手去按鈕,亮閃閃的黃銅電梯門應聲而開,羅蘭步入了燈光明亮的電梯內。
  “我將帶你到裝潢好的一間辦公室去坐下來休息,等你覺得好點再走。”他解釋。
  羅蘭粲然一笑,感激地嚮他望去——整個人突然呆住了。在明亮的燈光下,她看得分明,站在她身旁的竟是個少見的美男子。電梯的門自動合上後,羅蘭猛然把眼睛掉開。“謝謝。”她喃喃的低聲說,不大自然的想離開他扶着她的手臂。“我可以自己站的。”
  他按了八十樓,羅蘭直覺的想理一理頭髮——不,那太明顯了,何況也沒用。她想着自己的唇膏不知是否落了色,臉上不知有沒有污點。……算了,她决定自己的反應未免太愚蠢了。對方不過是一個好看一點的男人罷了!
  他當真那麽英俊嗎?她想再看他一眼,不過這回不敢那麽直接了。她先是漫不經心地擡頭看看上面的燈光,然後眼光謹慎地往旁邊掃去。……尼剋正註視着指示燈,臉微微側着。
  他甚至比她想象中更英挺,身高至少有六英尺三英寸,肩寬體壯,肌肉結實。一頭濃密的褐發類似咖啡色的棕,修剪得恰倒好處。從側面看上去,他臉上的每一根綫條都蓄滿蓬勃的陽剛之氣。眉毛又濃又挺,突出的下顎,一張嘴堅定地抿着,卻又性感異常。
  羅蘭正在研究他那張不可捉摸的嘴,卻發現它突然微微咧開,仿佛有什麽賞心樂事似的。她一擡頭,果然那個人一雙灰色的眼睛正盯着她。
  偷看人卻被逮個正着,羅蘭窘得脫口而出。“我——我怕電梯,”她慌亂地努力解釋。“我必須集中精神在別的東西上頭,才能。……呃,才能忘了我的懼高癥。”
  “很聰明。”他說,不過聲音裏挪揄的笑意分明是看穿了她的狡辯,卻也有點欣賞她的急智,想得出這樣的藉口。
  羅蘭被他一笑,恨不得地上有個洞好鑽進去,還好電梯的門及時打開,燈號正指八十樓。
  尼剋打開了燈,羅蘭看見這層樓左邊的一半是個大型的接待處,以及四間鬍桃木隔間的辦公室,不過尼剋卻扶着她的手肘,踏過翠緑色的地毯走嚮另一邊。
  這一半有個更大的接待處,中間擺着張圓形的接待桌。羅蘭註意到右手邊有扇門開着,裏面是裝潢得相當美觀的辦公室,嵌壁的檔案櫃,漂亮的木質秘書辦公桌。她不覺想起自己以前打工時那張小鐵桌,擠在三人共用的小房間裏頭,很難想象這裏一個秘書就能享受如此豪華寬敞的空間。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尼剋,他嘲弄地看看她。“經驗老到的專業秘書就是這樣,他們的薪水也是年年看漲。”
  “我正巧也是個秘書。”羅蘭告訴他,兩人正穿過接待處,走到兩扇八英尺高的紫檀木門前。“碰到你之前,我纔到對街的辛格應徵工作。”尼剋將兩扇門全部推開,站在她後面讓她先走,研究她跛腳走路的情形。
  羅蘭在他銳利的註視下,雙膝微微發顫,所以直到半路纔看清眼前的佈置時,不覺住了腳。“我的天!”她喘了一口氣。“這又是什麽了?”
  “這個,”尼剋看着她驚嘆的表情微微一笑。“是總經理辦公室,全樓剛裝潢完畢的少數幾間。”
  羅蘭說不出話來,贊賞地環顧這一個巨大的辦公室。在她面前是一整片玻璃墻,外面底特律的夜景一覽無遺,光化璀璨的霓虹燈影綿延數英裏,都盡在眼底。
  房裏其他三面都是光潤的紫檀木墻,地上鋪着厚厚的奶油地毯。在她面前右手處擺着一張豪華辦公桌,六張苔緑色的椅子環在桌前;房間另一端則是一組沙發,也是一色苔緑,排成U字型,中間擱着一張玻璃平面的咖啡桌。“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她輕聲說。
  “我們先喝點東西,等邁可拿急救箱來吧!”尼剋說。
  羅蘭轉過身,衹見他走到一面墻旁邊,手指頭輕輕一碰,一大片玻璃墻無聲無息地滑開,露出一座漂亮的吧臺,玻璃架上排着一列列水晶玻璃瓶和杯子。
  因為羅蘭沒有回答,尼剋扭頭看她。她把視綫從隱藏式吧臺移到他臉上,發現他一臉掩不住的笑意。很顯然,他覺得她的震驚很好玩。羅蘭這纔想到,雖然自己深攝於他的男性魅力,他卻似乎沒把她當成一個女孩子呢!都怪自己這副狼狽相,她想。
  六年來她經常承受男性仰慕的註視,有的不懷好意,有的純是欣賞,好不容易終於遇見一個她多麽想讓他留下好印象的男士,結果卻什麽也沒有。完完全全的沒有。帶着點睏惑和許多許多的失望,羅蘭想以一個聳肩,不再理會。美麗是欣賞者决定的,而尼剋看她的眼光顯然毫無興趣。他能不覺得她可笑,就很不錯了。
  “如果你想清洗一下,那邊就有鍵盥洗室。”尼剋的頭朝吧臺旁邊的墻一點。
  “哪裏?”羅蘭坦白地問,茫然看着他指示的方向。
  “往前直走,等你的頭碰到墻,推推就行了。”
  他的嘴角又一扯,羅蘭瞪他一眼,照他的話做。果然她的手指頭一碰上平滑的紫檀木,又一片墻滑開,露出一間寬敞的盥洗室,她走了進去。
  “急救箱來了。”那個叫邁可的人剛巧走近來,羅蘭正要掩上門,卻聽見他壓低聲音在說:“尼剋,站在公司的律師的立場,我得建議你,趕快請個大夫看看她的傷勢,否則說不定哪天就會冒出個律師,說她因為摔這一交跛了腳,很可能會敲掉我們公司好幾百萬。”
  “別大驚小怪的。”她聽見尼剋的回答。“她不過是個被那一交嚇壞了的大眼睛娃娃,坐救護車去醫院會嚇死她的。”
  “好吧!”邁可嘆口氣。“我的約會遲了,我要先走一步。不過,拜托千萬別給她喝酒,她的父母會告你誘拐未成年少女,而且——”羅蘭掩上門,對自己被當成嚇壞了的大眼睛娃娃覺得既睏惑又侮辱。她皺着眉頭擡眼看洗手臺上的鏡子,卻給自己嚇了一大跳。她的臉濺滿污泥,發髻散了一半,捲發絲絲縷縷披挂下來,連身上的外套都象個醉鬼似的挂到了左肩上,看起來不折不扣像個卡通人物。
  不知為什麽,她覺得自己走出去時一定要面目一新。她脫下外套,擦去絲襪上的污點,整理頭髮,又略略補了一點妝,心裏一邊告訴自己,她也不敢冀求尼剋會覺得她窈窕迷人。但因為他剛纔的嘲弄,她想以實際的效果還以顔色,但她的動作要快,花太多時間,事情就不那麽戲劇化了。
  裝點完畢後,她又退後一步,仔細檢視鏡中的自己。她的氣色很好,眼睛閃爍着期待的光芒。白色的襯衫似乎有點呆板,好在優雅的領結襯出她渾圓的頸項,又能強調她的胸部的麯綫。她滿意的笑一笑,拿起外套和皮包,轉身走出浴室。
  尼剋背對着她站在以鏡面為墻的吧臺前說:“我剛剛忙着打個電話,飲料馬上就好。裏面的東西還齊全吧?”
  “是的,謝謝你。”羅蘭說着,放下皮包和外套,站在長沙發旁,望着他迅速利落地調酒。他的夾剋已經脫下來丟在一旁,身上薄薄藍襯衫格外顯出他寬闊有力的肩。背部逐漸往下削細,然後是窄臀、長腿,裹着牛仔褲伸展自如。聽見他說話,羅蘭趕忙把眼光調回他黑色的後腦。
  “恐怕這兒沒有檸檬汁之類的,所以我給你調了一杯加冰塊的東尼水。”
  羅蘭聽見他提檸檬汁時,雙手扣在背後,忍住了笑聲。他真以為她不成年?懸疑和期待,在他放下酒瓶,拿起兩杯酒要轉過身時達到頂點,他纔走了兩步,竟楞住了。
  他皺起了眉,一雙灰色的眼睛眯了起來,緩緩掃過她披在肩上甚至垂到背後的蜜金色的秀發,驚訝的眼光繼續移到她臉上,註意到濃密微翹的睫毛下藍緑色的雙眼閃着淘氣幽默的光芒,還有倔強的鼻梁,精雕細琢的雙頰,以及柔和的嘴唇,然後他的眼光往下溜,落在她飽滿的胸前,纖細的腰肢及修長的腿上。
  羅蘭原希望他註意到她是個女人,他的確是註意到了。現在她希望他能說點好聽的話,可是什麽也沒有。
  他一語不發的轉身走回吧臺,將手中的一杯飲料倒回水槽。
  “你在做什麽?”羅蘭小心翼翼的問。
  他的聲音充滿自得其樂的嘲弄。“在你的東尼水中加些琴酒。”
  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扭過頭看她一眼,嘴角一揚。“我衹是好奇,不過你究竟幾歲?”
  “二十三。”
  “你說你今天跌倒前是去辛格應徵秘書工作?”他再問她,並在她的東尼水中加入適量的琴酒。
  “是的。”
  他將酒杯給她,朝沙發點點頭。“坐下吧——腳踝受了傷,不該站着。”
  “它其實並不痛,真的。”她抗議着,但仍聽話的坐了。
  尼剋仍站在她身前,好奇的打量她。“辛格錄用你了嗎?”
  “沒有。”
  他把酒杯放在咖啡桌上。“讓我看看你的腳踝。”他說。
  “我真的沒事。”她說。但他已蹲了下來,脫下她的高跟鞋。僅僅是手指頭拂過她的腳踝,便象是觸了電似的,羅蘭不由自主地渾身一僵。
  幸好他似乎正專心由她的小腿檢查到她的足踝,沒有察覺她的異樣。“你是個好秘書嗎?”他問。
  “我的前任老闆說我還不錯。”
  他低着頭說:“好秘書永遠不嫌多,辛格的人事處也許終究會打電話叫你去上班。”
  “我很懷疑。”羅蘭抑不住笑容。“我看他們的人事經理費先生不覺得我很出色。”她解釋。
  尼剋擡起頭來,以一種男性坦然的目光欣賞地望着她活潑生動的五官。“我覺得你出色的就像出水芙蓉,那個費經理一定瞎了眼。”
  “那是一定的。”羅蘭的笑容更深了。“否則他也不會穿着格子花紋的西裝,又打一條棋盤斜紋領帶。”
  尼剋也笑了起來。“他真那麽穿呀?”
  羅蘭點點頭,覺得兩人之間泛起一股奇異的相知相契。如今,她微笑着面對的不衹是個英俊得出奇的男子,她還看見他眼底一抹溫和的玩世不恭,以及堅毅的臉上歷經滄桑的痕跡。羅蘭覺得這使他更吸引人,而且還有一種不容否認的性的磁力,從他粗獷且自信的每一英寸身體上發散出來,將她拉嚮他。
  “好象沒有紅腫。”他又低頭去看她的腳踝。“你覺得很疼嗎?”
  “不會。”羅蘭搖搖頭,看着他左手托起她的腳掌,正要套進他右手拿着的涼鞋。
  “不是有則童話,說一個男人在找一個穿玻璃鞋合腳的女孩嗎?”他懶洋洋地笑道。
  羅蘭點點頭,覺得脈搏正加速跳動。“灰姑娘。”
  “如果這雙鞋合腳,我會怎樣?”
  “我會把你變成一隻英俊的青蛙。”她立刻接口。
  他哈哈大笑,一種渾厚的美妙的笑聲,兩人視綫相接的一剎那,羅蘭看見他眼睛深處亮起一簇兩性相互吸引的火焰,一閃又熄了。他替她扣好鞋子,站起來,拿起他的酒一口喝完再放到咖啡桌上。羅蘭感覺這像一個不受歡迎的信號,表示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結束了。
  她看着他拿起桌上另一端的電話,按了幾個鍵。“喬治,”他對着話筒說。“你追的那個摔倒的女孩沒事了。你去把安全車開過來,送她到她要的車所停的地方好嗎?五分鐘後見。”
  衹剩五分鐘。羅蘭心一沉,他甚至不肯自己開車送她。看來他也不會問她以後聯絡的地址或電話了。失望之中,她也顧不得去想原來追在她後面的腳步聲是警衛的。“你替蓋這幢大樓的公司工作嗎?”她問,希望多拖延一些時間,也發現關於他的事。
  “是的。”他低頭不耐地看看腕表。
  “你喜歡建築工作嗎?”
  “我喜歡建立各種東西,”他簡單地答。“我是一個工程師。”
  “房子蓋好後,你會被派到別的地方?”
  “以後幾年內,我大半時間都會留在這兒。”他說。
  羅蘭站起來,拿起她的外套和皮包。為什麽?也許是要負責大樓精密的電腦係統吧!它的確需要一個工程師來督導員工。無論如何,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今晚真謝謝你,希望總經理不會發現你偷開他的酒櫃。”她說,隨他往外走。
  尼剋瞥她一眼。“每個工友都偷開過了,酒櫃得鎖起來纔行。”
  搭電梯一路下來後,他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而且行色開始匆忙。羅蘭鬱悶的想,他大概是有個約會,對方一定是個漂亮的女人——至少是個模特,纔配得起他自己那樣出色的容貌。不過,他也可能結婚了,但他手上沒戴戒指,他也不像個已婚人士。
  一輛漆着“環球工業公司安全部門”字樣的白車停在門口,一位身穿製服的警衛坐在駕駛座上。尼剋送她到車邊,為她拉開車門讓她坐入警衛身邊的乘客座。他的身體為她擋住夜間冷冽的寒風,前臂放在車頂,他由開得窄窄的車窗上沿對她說:“我在辛格有熟人,我打個電話過去,也許他們能說服費先生改變主意。”
  羅蘭的心因為他居然肯為她費這片心,而飛揚了起來,不過一想到是她自己蓄意搞砸面試時,不禁沮喪地搖搖頭。“不必麻煩了,他不會改變主意的,我給他的印象太壞了。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十分鐘後,羅蘭付清了停車費,將車開上已籠罩在傾盆大雨之下的馬路。她努力推開尼剋盤踞在她心中的影象,回憶着韋菲力的秘書給她的方向指示,打起精神來準備應付即將見面的韋傢人。
  不到半個小時之後,她就要再度走入韋傢那幢大宅郟十四年前她在這幢豪華巨屋所度過的一個備受屈辱的周末,擋也擋不住的侵入她的腦海,令她害怕又尷尬的顫抖起來。第一天還不錯,她大部分是自己過的。可怕的部分從第二天午飯後開始,韋菲力那個十來歲的兒子凱特出現在她的臥房門口對她說,他的母親命他來帶羅蘭離開這間房子,因為他的母親即將接待一些朋友,而她不希望他們看到羅蘭。那個下午,凱特極盡一切能事的令她感覺自己是多麽見不得人,多麽微不足道又多麽上不得臺面的一個人。
  除了因為她戴眼鏡而叫她四眼田雞外,他還一直稱她那在芝傢哥大學教書的父親是個教書匠,說她那擔任鋼琴演奏傢的母親是個玩鋼琴的。
  他帶羅蘭去參觀花園,“不小心的”絆倒她,害她跌入一大叢帶刺的玫瑰花圃上。半小時後,羅蘭換掉了被颳破的髒衣服,他又說要帶她去看韋傢養的狗。
  他那很有誠意的態度和男孩般的熱切,使羅蘭相信了他的確以那些狗為傲,以及花園的事真的衹是一場意外。“我在傢裏也有一隻狗,”她驕傲的說着,隨着他往大宅邸後面那精心修剪的草坪走去。“它叫菲菲,是白色的小狗。”他們來到一大排的灌木前,後面即是鐵欄桿圍住的狗園。羅蘭笑看着那兩衹杜伯曼獵犬,發現凱特正在解開鐵門上的鎖。“我最好的朋友也有一隻杜伯曼獵犬,它常跟我們玩,且會玩很多遊戲。”
  “這兩衹也有它們自己的把戲。”凱特開了門,站到一邊讓羅蘭先進去。
  羅蘭並不害怕的走入狗園中。“嗨,狗狗。”她輕聲地說,緩緩靠近那兩衹靜悄悄的註視她的動物。她正要伸出手去拍它們時,凱特突然關上她身後的鐵門,並嚴厲的命令兩衹狗:“註意,註意!”
  兩衹狗都突然僵住,露出了森森白牙,開始朝楞在當地動彈不得的羅蘭緩緩逼近。“凱特!”她尖叫起來,開始後退,一直到背部碰到了鐵欄桿。“它們為什麽這樣?”
  “如果我是你,我是不會動的。”凱特在欄桿的另一邊嘲弄地說。“如果你敢亂動,它們馬上會撲到你身上,咬斷你的頸動脈。”他說完,竟然就吹着口哨施施然的走了。
  “不要把我留在這裏!”羅蘭叫到。“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這裏!”
  三十分鐘後,園丁發現她時,她已經叫不出來了。她大睜着雙眼直視那兩衹昂然站在她面前的獵犬,歇斯底裏的低聲哀泣。
  “出來!”那個園丁大聲呵斥着打開鐵門。“你來惹這些狗做什麽?”他吼叫着,把羅蘭拽了出來。
  當他關上鐵門,那毫不懼怕的態度纔使她那瀕臨癱瘓的聲帶恢復一點點作用。“它們不會咬斷你的頸動脈嗎?”她沙啞的小聲說,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園丁看着她那深受恐懼侵蝕的藍眼睛,聲音總算和氣了些。“它們不會傷害你的,它們受的訓練衹是嚇嚇入侵者,不會真的去咬任何人。”
  那個下午剩餘的時間裏,羅蘭都趴在床上設想各種報復凱特的方法,衹可惜一一檢討下來都不大實際。
  到她母親來找她下樓吃晚飯,羅蘭已認命自己大概衹有吞下自尊,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的份了。也沒必要告訴她母親,因為以她母親那意大利人根深蒂固的傢族觀念,她衹會認為血絶對濃於水,不管是多遠的親戚,永遠都會照顧自傢人,所以凱特一定衹是開開男孩們調皮的玩笑。
  “今天玩得好嗎?”她母親在走下樓時問她。
  “還好。”羅蘭小聲說,思考着該如何控製住自己想踢那韋凱特好幾腳的衝動。
  走到樓梯底層時,女傭走過來說譚太太有電話,她母親便要她先走進餐廳去。羅蘭遲疑的走想門口,遠遠瞥見韋傢人已圍坐在巨大的餐桌前,凱特的母親正在說話。
  “我特別告訴譚傢母女,晚餐是八點鐘,現在都八點零二分了。如果她們不懂得守時,我們也不必等了。”她對一旁的管傢點點頭,後者馬上開始將湯舀入精緻的瓷器湯碗中。
  “菲力,我已經盡量忍受了,”韋太太接着說:“但我拒絶再讓這些白吃白喝的鄉巴佬幹擾我的傢居生活。”她轉嚮在左邊的老婦人說:“韋媽媽,這件事一定得停止了,你該已經收集到足夠的資料了吧。”
  “如果夠了,我還需要他們來嗎?我知道他們是一群惹人生厭的下等人,對我們都是一種考驗,但是卡洛,我看你還得忍耐一陣子。”
  羅蘭楞在門口,叛逆的光芒出現在她正要掀起風暴的藍眼中。她個人被凱特羞辱是一回事,但她可不容許這些可怕、惡毒的勢利鬼矮化她高雅傑出的父親和美麗而且頗具藝術才華的母親。
  她母親來到她身邊,輓住羅蘭的手走進長廊說:“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高貴的韋傢人自顧自的喝着湯,沒有一個人費神答理她們。
  羅蘭看看她那優雅地攤開餐巾的母親,心中妙計突現。她低下頭,緊握雙手,故意用顫抖的童音說:“親愛的上帝,請求你賜福眼前的食物,並請求你原諒那些衹不過有一些錢就自認為高人一等的偽君子。感謝上主,阿門!”她故意避開母親的眼光,若無其事的拿起她的湯匙。
  那湯是冷的,管傢舀完湯站到一旁,註意到她放下湯匙,從鼻子裏哼出聲音道:“有什麽不對嗎,小姐?”
  “我的湯是冷的。”她解釋着,勇敢的迎嚮他的不屑的凝視。
  “我的天,你可真蠢!”凱特在羅蘭拿起她的一小杯牛奶時,冷冷的哼道:“這是馬鈴薯奶油湯,本來就是要冰冷了吃的。”
  牛奶從羅蘭的手中“滑掉”了,將凱特的大腿和座椅淋得濕冷一片。“噢,真對不起,”羅蘭在凱特和管傢急急搶救時,忍着笑說道:“那衹是一個意外——凱特,你是最瞭解什麽叫意外了,不是嗎?要不要我告訴大傢你今天碰到的‘意外’?”她不理會他那要殺人的眼光,轉而嚮他的傢人說:“凱特今天出了不少‘意外’,他帶我參觀花園時,‘意外’讓我跌了一跤,又在參觀狗園時,‘意外’將我鎖在鐵門內,還有——”“我拒絶再聽任何無禮和惡意的指控。”韋卡洛惡狠狠的對羅蘭說,她美麗的臉冷硬如冰山。
  羅蘭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絲毫不為所懼的迎視她冰冷的灰眼。“對不起,夫人,”她假裝溫順的說。“我不知道把我的一天說出來也算無禮。”在所有韋傢人的註視下,她拿起她的湯匙。“當然啦,”她若有所思地說。“我也不懂在客人背後說他們是惹人生厭的下等人,鄉巴佬,是不是就算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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