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言情>> · lán Barbara Cartland   yīng guó United Kingdom   wēn suō wáng cháo   (1901niánqīyuè9rì2000niánwǔyuè21rì)
烽火一麗人
  作者:巴巴拉·卡特蘭
  翻譯:畢璞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作者附記
第一章
  一七九八年
  “我們在這裏還要住多久呢?”
  他站在那裏望着那不勒斯海灣,聲音裏透着不耐煩。
  從英國大使所住的這個地方——西薩宮望下去,景色之美,簡直是無法形容。
  建築物的正面是桃紅和奶油色的,左邊是王宮很有氣派的宮墻,狄格浮古堡象是巫師把它建築在一枚魔術蛋上,一切都象是神仙故事中的一部份。
  前面,是霧中藍色的卡遍裏島,在冒着煙的維蘇威火山下,美好的海岸綫伸嚮遠方。
  “他們在等候一條船。”一個溫柔的聲音回答他。女爵士柯黛莉亞·史丹頓走過鋪着大理石的陽臺,站到她哥哥的身邊,望着海灣。
  對那藍緑色大海反射出蔚藍色的天空、海港微微滑動着密集的船舶,以及市鎮的斜坡上象哨兵般站着崗的黑柏,她知道自己永遠是看不厭的。
  她從來不曾夢想過,在那不勒斯的花園裏,會有那麽盛開的彩色。
  橙花的潔白,玫瑰的怒放,紫丁香、夾竹桃與桃金娘的星狀白花爭豔,還有芬芳的迷迭香和紫色的九重葛。
  她原本就知道那不勒斯美麗,但是想象不出它是如此的具有魔力。
  “我們在這裏已經差不多三個禮拜了。”她的哥哥用一種不高興的聲調說。
  “你是不應該抱怨的,大衛,”柯黛莉亞柔聲地說。“威廉爵土和漢彌頓夫人待我們是那麽好。”
  “我很感激他們。可是,柯黛莉亞,你知道我是多麽急於到達馬爾他島。對我而言,旅途的每一時都是一次十字軍,現在,我的聖地已經不遠了。”
  他聲音裏所顯示情緒的激動,使得柯黛莉亞伸出手放在他的臂上。
  “我明白你的感受,親愛的哥哥。”她說。“可是無法不想到當你一旦成為聖約翰的騎士,你就會把我丟下不管了。”
  沉默了一會兒,年輕的亨史丹頓伯爵用另外一種聲調問:
  “難道我真的會自私到不照顧你?”
  “不,當然不是!”柯黛莉亞急急地說。“我們曾經討論過很多次,彼此同意各人有自己前途。當你還是一個小孩的時候,你就野心勃勃地想當騎土了。”
  “那是真的,”伯爵回答說。“我還記得媽媽講十字軍的故事給我聽。十字軍在跟回教徒打仗時是那麽勇敢,然後他們又謙卑地在耶路撒冷的醫院為雙方軍隊的傷患看護。”
  歇了一會兒他又說:
  “那纔是真正的基督精神,柯黛莉亞,那正是我要奉獻我自己的理想。”
  “是的,我知道,”柯黛莉亞回答。“可是,假使我回英國去,馬爾他就似乎很遙遠了。”
  “假使?”
  她的哥哥轉過來望着她。
  “你說——假使,你是在考慮我的建議?”
  “是的,大衛,但是我現在不想談。我們現在談的是你以及你在等候一條船。”
  他對她微笑,他那張年輕的臉立刻亮了起來。
  “我好象已經等候了幾世紀,”他說。“雖則事實上衹不過三年:第一次聽見的是我的申請批準了,然後是爸爸同意了,而現在衹不過是在等候普通的交通工具帶我去宣誓的地方。”他說完了就不再望着他的妹妹而轉嚮那閃亮的大海,仿佛他在等着看到一艘升着聖約翰騎士團十字標志帆的船駛入港口。
  然而,雖則有那麽多的船衹從地中海這個繁忙的港口駛出駛進,卻沒有他等候的那一腔。
  柯黛莉亞嘆了一口氣,離開她哥哥遠一點,用她的纖指輕輕去觸摸從石欄桿中探出頭來的淺紅色的山茶花。
  穿着白棉布長衫,披着有皺褶的三角披肩,柳腰上係着一條藍紗的她,就象一朵美麗的花。
  不顧陽光的溫暖,她沒有戴帽子,日光照射在她淡金色的、很時髦地捲麯着的頭髮上,顯得她的臉更尖更小。
  她的眼睛很大,圍繞着濃黑的睫毛。它們應該是藍色的,但是,有時卻又會變成灰色,還帶着一抹紫色。
  這雙不尋常的眼睛使得她的臉孔有一種刺激和神秘的韻味,而缺乏了一個少女的表情。
  自從來到那不勒斯以後,柯黛莉亞就一直被那些住在裝飾着華麗紋章的宮廷內的黑眼貴族們贊美和頻繁宴請。
  那些好奇的老百姓,衹能夠從長滿奇花異卉的花園外面那道鍍金雕花大門外偷瞄他們一眼。
  噴泉從大理石盆中飛濺着,涼爽、雅緻的沙竜中有人在討論着陰謀、叛國及土倫的法國艦隊。
  有時,柯黛莉亞也覺得自己來到那不勒斯是錯誤的。整個歐州在動蕩不安,英國現在是孤立了,沒有盟友,衹能夠單獨對抗拿破侖。
  他就象個怪物一樣,用他的影子遮住了每一個國傢。
  然而,她的哥哥一旦知道他要求加入聖約翰騎土團的申請通過了,即使是死亡,也無法使他離開他的天堂的。
  身為亨史丹頓伯爵,在伯剋夏有一個很大的産業,在倫敦有房子,還有其他産業分佈在英倫三島,他寧願放棄一切去做騎土,那似乎是很奇怪的。
  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從孩提時代開始,這就是他的目標和野心。
  現在,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他就是他自己的主人,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到馬爾他去了。
  今年年初喪期結束之後,這也是柯黛莉亞出去看看這五光十色的世界的機會。
  自從到了那不勒斯以後,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那些舞會、戲院、宴會和酒會。
  她曾經很害怕和英國大使的妻子漢彌頓夫人會面。她聽過那麽多有關她的奇妙的故事以及她傳奇般的姿色。
  然而,愛瑪·漢彌頓對她是那麽仁慈,她一抵達西薩宮,她那無法拒抗的活力就把柯黛莉亞的羞怯一掃而光。
  芳齡將近四十的她,生平的故事使得那不勒斯的貴族們交頭接耳談論着,但是,她仍然有着懾人的美。
  當她在柯黛莉亞的年紀,她曾經十分苗條、優雅而且有着天使般的美麗,衹有畫傢喬治·郎尼才能夠描繪出她的完美;不過,她現在的身材已失去了那象幼鹿般的纖巧。
  可是她仍然有着驚人的豔麗,她那希臘人的儀態,曾經是這個首府吸引人的人物之一。
  “她真是迷人!太迷人!”柯黛莉亞曾經跟她的哥哥說過無數次。
  但是她知道大衛絶對不會讓他的心去為女色所占據的。不久他就要接受節操、服役和安貧的誓言。
  柯黛莉亞在這個奇妙的花花世界中,卻發現每一樣東西都使她入迷。
  王後有着光滑的粉紅色皮膚;但是,由於太多的首飾、華麗的服裝、羽毛和皮襲,卻使得她失色;加上皇族的威儀,更造成一種使人敬畏的外表,尤其是她那個沒有影響力而有點蠢笨的丈夫。
  斐迪南四世國王對柯黛莉亞贊不絶口,她對這並不難為情,反而有點高興。
  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當他想享受美味或者他正沉溺於某種歡樂時,他是不顧旁人的。
  他完全不象柯黛莉亞心目中的任何一個國王。
  他喜歡在海灣上釣魚,然後就賣給那不勒斯的市場,而且還狡猾地跟當地的漁民討價還價。
  他特別喜歡通心粉,而且用手抓來吃。柯黛莉亞曾經看見他在戲院的包廂中抓了一大把來吃,下面就是群衆。
  他很怕他的主後,為了逃避她神經質的情緒以及鋒利的舌頭,他毫不羞恥地把國傢的每一個部門都交給她。
  在那不勒斯,柯黛莉亞最喜歡的人就是威廉·漢彌頓爵士。
  由於年歲漸長,他發覺政治的壓力以及橫掃那不勒斯的謠言變成了一種日日煩擾着他激怒着他的感覺。
  於是,他把他的時間都消磨在欣賞他所收集的古董上,他的興趣集中於研究希臘的骨灰壇以及龐貝古城的新發現,而那不勒斯大部分的上流社會對此卻是完全不感興趣的。
  威廉爵士對於收了一個象柯黛莉亞這樣的新學生是太高興了。
  自從他教導過可愛的愛瑪以後又是很多年了。那時,她是他的情婦。由於她是他的收集物中最可貴的一件,他娶了她。
  對他所搜集的古銅器、象牙和古錢,柯黛莉亞欣喜地驚呼着。
  “告訴我關於那些來到那不勒斯的希臘人的故事。”她會這樣問。
  當他告訴她一些要聽的故事時,大使的眼裏就會恢復一些青春的光彩,而在他蒼老而疲倦的聲音中也透露出興奮。
  雖則他沉湎在過去中,威廉爵土也感覺得出那不勒斯日甚一日的緊張形勢。他的焦慮傳給了柯黛莉亞,因此她現在正神經質地註視着他的哥哥,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恐懼告訴他。
  “大衛……”她用一種急促的聲調叫着她的哥哥。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被人打斷了。一個男人從沙竜的落地大窗走進了陽臺,站在那裏,先望嚮柯黛莉亞,然後是大衛。
  大衛還在看着大海,不知道有人走了進來,但是柯黛莉亞卻禮貌地定嚮他。
  她知道漢彌頓夫人現在正在王宮裏跟王後在一起,所以她必須扮演女主人的角色。
  她註意到這個新來的入有着高高的個子和寬寬的肩膀。
  他穿得很時髦,可是又很隨便。當她走近他,她確信他是英國人。
  無疑地,他有着一種優越的神氣,也許可以說是命令式的神氣吧?
  他有一頭被日光曬成褐色的金發,假使不是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柯黛莉亞就會懷疑她的英國血統。
  她覺得他剛進來的時候有點嚴肅,但是等到她嚮他屈膝行禮時,他微笑了一下,使得他看來極有能力,
  然而,她同時也察覺到他有一種放蕩的、嘲弄的表情,一時間她也說不上那是什麽。
  等到池拿起她的手,她就知道那是什麽了。
  他看來象一個海盜,一個在船上統治着海洋的人。
  “午安,”柯黛莉亞說。“漢彌頓夫人不在傢,不過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認為我真正要來看望的是你。”那個陌生人回答。
  她猜對了,他是英國人。他有着低沉悅耳的聲音,比起那高亢而喋喋不休的那不勒斯人的說話聲音,動聽得多了。
  柯黛莉亞詫異地望着他。他又繼續說:
  “你一定就是那雀斑鼻子的小表妹吧?我還記得你因為我不小心射殺了你一隻鴿子就嚮我大發脾氣。”
  “馬剋!”柯黛莉亞大叫。“馬剋表哥!”
  “你終於記得我了!”
  他伸出雙手,她把手指放再他手裏。
  馬剋·史丹頓,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分別起碼九年了,她絶對想不到會在這裏見到他。
  亨史丹頓伯爵從他的對海沉思裏轉過頭來。
  他發出了愉快的叫聲。
  “馬剋!”他大叫了起來。“你在這裏太好了。我想不到你會在地中海。”
  “我聽說你需要我的服務,我比你更驚訝。我一宜以為你安全地在英國的史丹頓園裏,可是現在我卻聽說你要去訪問馬爾他。”
  “不是訪問,”伯爵很快地回答。“我馬上就是一個騎土了,馬剋,他們已接受了我的申請。”
  有一會兒,那雙藍眼晴露出了詫異之色,然後,馬剋·史丹頓把手放在他表弟的肩膀上。
  “我記得你還是小孩時就說過你要做騎土的,我以為你長大後就會忘記了。”
  他停了一下,眨眨眼睛又說:
  “也許你會找到比這個更有吸引力的東西哩?”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馬剋,”伯爵顯得有點僵硬地說。“我希望把自己獻身去服務基督,還有什麽比當一名聖約翰騎士更好呢?”
  柯黛莉亞註視着他們的表兄,雖則他還想再說一些輕浮的話,但是他終於沒有這樣做,衹是展露出一個在她看來是假裝的微笑。
  “讓我們坐下來,你再詳細告訴我,好嗎?”
  他的話提醒了她該註意的禮貌。
  “請你到沙竜裏面去坐,好嗎?”她問。“這裏很熱,我相信僕人們已為你準備好了飲料。”
  事實上,雕着英國紋章的大型水晶壞早已註得滿滿的,還有小點心、三明治等等,都是西薩宮中經常準備着的。
  他們舒舒服服地坐在漢彌頓夫人的大沙竜中的緞質沙發上。
  沙竜中有一部鋼琴,那是為她和國王合唱時伴奏用的,還有威廉爵土所珍藏的無價之寶的古代花瓶。
  馬剋·史丹頓正在望着柯黛莉亞,他藍眼睛中的表情使得她有點害羞。
  “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對她說,但是,他的話被伯爵打斷了。
  “你剛進來的時候,我好象聽見你說你可以帶我們到馬爾他,我沒有聽錯吧?”
  “我把我的船帶到這裏來小修。“馬剋·史丹頓回答說。
  “你的船?”
  “我可以說是船長,不過事實上它是屬於一位騎土的。””
  “騎土團的船!”伯爵興奮地叫了起來。“你聽見了沒有,柯黛莉亞?馬剋有一條船,現在就可以帶我們走。”
  柯黛莉亞望着她的表兄。他說:
  “恐怕你們還要等一兩天。土耳其人把我們的船身打了一個洞,我們必須補好它才能走。”
  “你是不是有任務在身?”伯爵問。“發生了什麽事?”
  馬剋·史丹頓船長微笑了。
  “你想不到吧?我們帶了幾個俘虜,還有一筆很貴重的貨物。”
  大衛·亨史丹頓發出了極度快樂的嘆息。
  “對不忠者的另外一個打擊!”他說。“我真希望我原來就跟你在一起。”
  “這不是一場十分光榮的勝仗,”史丹頓船長用一種嘲弄的聲調說。“土耳其人的船比我們小,可是他想偽裝他的國籍。”
  “他為什麽要那樣做?”
  “歐洲的列強跟我們傳統上的敵人訂了好些條的,”馬剋解釋給他聽。“每一條在馬爾他登記的船,都可以襲擊回教徒的船衹。”
  “很對!”伯爵插嘴說。
  “騎士團在島上供應那些離開了隊伍的其他各國船衹以起碼的設備,他們把擄獲的東西在馬爾他出售時,騎土團就抽百分之十作為報酬。”
  “這聽起來是一種商業行為嘛!”伯爵疑惑地說。
  “聖約翰騎土是英雄而不是聖人呀!”他的表兄說,一面縱聲大笑起來。
  柯黛莉亞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她希望他不要取笑大衛;或者不要跟他爭辯關於他去做騎士的事。
  他們已經把整個理想討論過很多次,他們還得忍受親友們的反對;不過,她知道,沒有一個人或一件事可以改變他的决心的。
  “我已不能忍受再討論一次了,”她想。“而且,這也會使得大衛受不了。”
  “現在情形不同了,”馬剋·史丹頓說。“法國的船衹到裏萬特去做貿易,即使他們帶着土耳其貨物也不會受到聖約翰騎土的攻擊,因此土耳其人都千方百計要取得法國護照。”
  “可是你仍然沿着非洲海岸行駛?”伯爵急急地問。
  “我們是那樣做,”他的表兄說。“為了拯救基督徒的奴隸,我們是絶不放棄的。”
  “在阿爾及爾和丹吉爾還有成千成萬?”柯黛莉亞問。
  “恐怕有啊!”馬剋·史丹頓說。“在馬爾他島也有無數的奴隸。”
  柯黛莉亞驚慌地望着他。他又說:
  “曾經有一個時期馬爾他是歐洲最大的奴隸市場,每年還可以捕捉到兩百個以上。蘇丹人每次用一百路易買回一大群。”
  “我對奴隸沒有興趣,”伯爵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我知道他們是擄獲物之一。告訴我你的船的一切,假使你不是騎土,你怎能做騎士團的船長呢?”
  “現在我指揮的這條船,”馬剋·史丹頓回答。“我想象中你也可以參加的這條船,是盎格羅·巴伐維亞的烏登斯坦男爵的私有財産。男爵衹有二十一歲。大衛,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一個騎士不到廿四歲是不能指揮一條船的。”
  望了沉默的柯黛莉亞一眼,馬剋·史丹頓又繼續說:
  “我的船——聖喬特號是屬於男爵的。目前,騎土團欠缺船衹,他們很希望騎土們能夠供應。”
  “也許以後我有能夠效命的地方。”伯爵說着,眼睛都亮起來了。
  “當然!”他的表兄說。“你一定可以的。”
  “我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看你的船呢?”伯爵問。
  “隨時都可以,”馬剋·史丹頓回答。“不過,由於我是剛剛到達的,我希望先跟你們談談再一起到船塢去。”
  “是的,當然!當然!”大衛說。
  “大衛不喜歡那不勒斯,衹想快點到馬爾他去。他一直抱怨說我們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裏。”
  “你呢?”馬剋。史丹頓問。
  “這裏太美麗可愛了,有時我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我卻認為史丹頓園是最可愛最寧靜的地方。”
  伯爵站了起來。
  “我要去準備了,”他說。“你什麽時候說要帶我們去。我馬上便可以走。”
  “我不忙。”馬剋說。
  伯爵匆匆忙忙地跨過那鋪着名貴波斯地毯的地板走開了。柯黛莉亞微笑着說:
  “你來了我真高興!大衛為了恐怕不能在這幾天內到達馬爾他而發愁得寢食不安哩!
  馬剋·史丹頓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說:
  “你會不會認為我過慮?大衛的年齡還不夠,而且,他能夠放棄他的英國式生活嗎?”
  “我求你不要跟他爭辯,”柯黛莉亞說。“這一直是他的理想和夢想,他把它當作是替上帝服務的一種特殊方式,沒有人能夠勸止他的。”
  馬剋·史丹頓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又說:
  “我說不出我有多擔心,假使他的申請不被接受,那麽對他的打擊就太大了。”
  “我認為他沒有理由被拒絶的。”
  “雖然我們可以證明我們的貴族身份,而且史丹頓又是天主教家庭。但是,我們有一個住在羅馬的親戚曾經勸過教皇拒絶大衛的申請。事實上,他在倫敦時已這樣說過。”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那樣做嗎?”
  “他認為大衛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確。有一天他要是愛上了一個女孩子,他就會後悔自己不能結婚。”
  “他的話的確是有道理嘛!”馬剋說。
  “你是沒有權去幹預他的。”她反駁他。
  雖然覺得自己的話有點粗魯;但是,她也有一種直覺認為自己要在這個高大而咄咄逼人的表兄前保護自己的哥哥。因為當她還是一個小女孩時,他就常常欺負她。
  他會作弄她,而他又比她大了那麽多,她的確有點怕他。同時,她承認自己是在忌妒他。
  大衛比她大兩歲,他放學回傢以後,就是她最親近的伴侶,她以也為他很高興跟她一起玩。
  自從馬剋出現以後,他就跟在他後面,為他服務,覺得跟他作伴比與小妹妹為伍有趣得多了。
  “我認為我有權阻止大衛這樣做,”馬剋說。“事實上,我也是應該阻止他的一個人。”
  “你為什麽這樣想?”柯黛莉亞問,聲音中充滿敵意。
  “很簡單,因為我是他的繼承人。”
  柯黛莉亞用詫訝的表情望着她的表兄。
  “你真的是?我還不知道哩!”
  “除非大衛結婚生子,”他說,“否則我就可以在他死後繼承他的頭銜。雖然我比他大了八歲,但是意外事件也不見得是不可能的啊!”
  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
  “所以,我認為我還是嚮大衛說出他在當騎土的不利為妙。”
  柯黛莉亞站丁起來。
  “我求你不要這樣做。大衛對那些好管閑事的人的批評、反對和幹預已經受得夠了。”
  “那要把我也包括在內?”
  “我們和你在這裏衹是不期而遇,”柯黛莉亞說。“你衹是剛好來那不勒斯,又剛好是一條開往馬爾他的船的船長。我求你衹把我們當作普通搭客看待而不是親戚。”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馬剋·史丹頓說。“很坦然的,柯黛莉亞,我很高興我有這樣高貴的乘客,還有這麽可愛的親戚。”
  “那麽,你是有意使得大衛苦惱和不快樂?”
  馬剋·史丹頓慢慢站起來。在柯黛莉亞的眼中,這樣一個魁梧的人,居然還有着體育傢一般的柔軟動作。
  “讓我們冷靜地來談談這回事吧:“他嚮她建議。“大衛是否相信在他以後的生命中他將得抗拒肉體的誘惑?”
  他是個喜歡嘲弄別人的傢夥,她想。於是,她生氣地回答:
  “有些男人認為有些事情比象那不勒斯人那樣衹知追逐美色更有意義。”
  “大多數的英國人在這方面比較有鑒賞力。”馬剋·史丹頓微笑着說。
  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對他不免憎恨起來。
  她記得他曾經因為她小時候有一個雀斑鼻子而作弄她;他常常使她覺得自己渺小、不體面而失去自信。
  “你不要去惹大衛!”她憤憤地說。
  她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經走錯了一步。
  雖則她年輕而不懂世故,但是她也知道嚮史丹頓船長發號施令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的態度使得她那麽生氣,看見他毫不動容、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忍不住頓足大叫:
  “噢!請你走開吧!大衛和我目前都不需要這樣一個吹毛求疵的親戚。算你沒有來過這裏,讓我們另外去找別的船好了。”
  “柯黛莉亞,你現在不太可愛了!”馬剋·史丹頓說。“同時,我還覺得你的憤怒並不是由於我所說的,而是由於你的常識——或者是你的良心告訴你我是對的。”
  “不要自鳴得意!”柯黛莉亞狠狠地說。“我纔不相信你那一套。我要大衛快樂。我知道,衹要他的理想實現了,他能夠如願地把自己奉獻給信仰了,他就會快樂。”
  出乎意料地,馬剋·史丹頓並沒有立刻回答。
  相反地他走到沙竜的另一邊,背對着她,欣賞起一幅漢彌頓夫人的畫像來。
  在他最喜愛的女司祭的姿勢中,她顯得非常可愛。她的年輕和嬌弱,使他想起了柯黛莉亞。
  望着他,柯黛莉亞感到有點無助。他是那麽自信而果斷,而且有點粗魯。
  他離開那幅畫像走嚮她。
  “我們已經談了許多有關大衛的事,”他說。“現在談談你自己好嗎?”
  “你要知道一些什麽呢?”柯黛莉亞問,絲毫不掩飾她言語中的敵意。
  “讓我說得清楚一點吧!”馬剋·史丹頓回答。“假使大衛做了聖約翰的騎土,那麽你做什麽呢?以地中海目前的形勢而言,你是不容易回英國去的。”
  “你真正的意思是什麽?”
  “你可能聽過拿破侖這個名字,他就是一個障礙物。”馬剋·史丹頓嘲諷地說。
  “我知道他的艦隊被英國軍隊封鎖在土倫。”
  “我希望他們永遠留在那裏,”他說。“不過,從這裏到英國還是一條漫長而睏難的旅途哩2”
  “我……我也許久……不回英國了。”
  “你是說你會在這裏跟某一個人結婚?”
  “不,不,當然不是。”她急急地回答。
  “我不相信漢彌頓夫人曾經請求你無限期地做她的客人。”
  他沒有再說下去,雖則他在想:漢彌頓夫人把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女邀請到傢裏來,簡直是自找敵手嘛!
  “我……我不會跟……這裏的任何人……結婚!”柯黛莉亞喃哺地說。
  “那麽你有什麽計劃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認為,身為你的近親,而且是你在地球上這一部分唯一的親戚,我有權知道。”
  她想拒絶,但是內心又十分矛盾,終於說了出來:
  “大衛曾經建議我……進入聖·羅曼尼加修道院,我正在考慮中。”
  “他建議什麽?”
  他的聲音幾乎象槍彈一樣在沙竜中爆發。
  “是不是史丹頓傢的人都瘋了?”馬剋·史丹頓大聲叫着。
  無疑地,他剛剛進門時曾經被他的表弟表妹認為是一個冷靜的、愛諷刺的人,現在也震驚起來了。
  “這太糟糕了!”他繼續說。“大衛宣誓以後,將來在他的一生中可能會痛苦地後悔不已,而你也要在十八歲時就進入修道院,你們簡直是完全瘋了。”
  他的聲音是那麽憤怒,柯黛莉亞雖然試着對自己說跟他沒有關係,但是她也有點害伯。
  “我說過我正在考慮。”她小聲地說。“那是大衛要我做的。”
  “在史丹頓傢的性格中,”馬剋·史丹頓說,“有一些東西使得他們想改變別人去聽從他們自己的想法。”
  他繼續說下去,由於憤怒而把聲音提高了一點:
  “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叔公或者是伯公,我不記得是誰了,他是一個酒鬼另外一個卻是賭徒。”
  “你所引的例子是少有的。”她冷冷地說。
  “反過來說,這是有關係的。”他說。“大衛要去做僧侶,你就認為自己應該做修女。大衛要把生命奉獻給一些高貴的理想,你就必須不管你自己的意願而想與世隔絶。”
  柯黛莉亞沒有回答。他繼續憤憤地說:
  “我的天啊!孩子,你還有整個人生在你面前,你的生命應該是充滿歡樂,你應該去跟很多男人見面,直至你找到一個愛你而你也愛他的對象為止。”
  柯黛莉亞作了一個手勢,仿佛是表示她不喜歡他的說法,但是她不開口。他又說下去:
  “你認為你真的可以關在高墻後面生活,永遠衹跟你的同性在一起?”
  柯黛莉亞深深吸入口氣。
  “馬剋,這是我自己决定去做或者不做的事,你是無法阻止我的。”
  沉默了一會兒,馬剋·史丹頓又緩緩地說:
  “我也不太能夠確定。”
  “你是甚麽意思?”
  “我在想,”他回答。“我是你們的第二代表兄呢還是第三代?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不在英國,此地又沒有別的親人或長輩,我應該可以嚮法庭申請做你的監護人的。”
  “自從爸爸過世後,大衛就是我的監護人了。”
  “但是大衛要去做騎土,而且他還有幾個月纔滿廿一歲。”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柯黛莉亞說。“不過,無論如何,請你不要再提好嗎?我絶對不會承認你是我的監護人的。”
  看見他那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她生氣地又說:
  “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你所說的一切,對大衛和我都是徒費唇舌而已。”
  馬剋·史丹頓不回答,柯黛莉亞又再頓足。
  “我恨你!馬剋,我一直都在恨你!走開!不要來惹我們!在你沒有來以前我本來是很快樂的。”
  她把臉別開,不讓他看到她眼裏的淚水。然後,她雖然沒有看見他在動,但是,突然間,他已站到她後面,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把她扳過來面嚮他。
  “對不起,柯黛莉亞,”他平靜地說。“我明白我對這件事的看法錯誤了,請你原諒我好嗎?”
  對他態度和聲音的轉變,她顯得十分驚訝,不禁睜大兩衹眼睛瞪着他。然而他微笑了,這個微笑是使得很多女人都無法抵禦的,雖則她並不知道。他把她的手執起放到唇邊。
  “原諒我,柯黛莉亞。”他又說了一遍,吻了她的手。“你去找大衛好嗎?然後我就可以帶你們去看我的船。假使大衛能夠刺激一下那些懶惰的那不勒斯人,說不定他們會工作得快一點哩!”
  他還握着她的手,柯黛莉亞望着他,覺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所激起她的怒氣還在沸騰,但是,由於兩人的距離這麽近,她發覺自己竟沒有辦法對他發火。
  終於,她把手從他手中抽出,匆匆走嚮門口。
  當她走嚮她的臥室時,她纔意識到他的嘴唇的溫暖還留在她的肌膚上。
  沙竜由於燈光而顯得很明亮,甚至還照耀到陽臺的花木上,喧聲和笑聲一波一波地從窗內傳到窗外柔軟如天鵝絨的夜色裏。
  曼陀林和吉他在淨瓊地響着,海上吹來的微風把白天的炎熱驅散了。
  由穿着製服的車夫駕駛着的時髦馬車川流不息地把一批又一批優雅的、珠光寶氣的貴賓載到西薩官。
  男人在他們黑色的捲發上灑着厚厚的粉,衣服上級着大量的裝飾品。婦人穿着絲的、緞的、紗的衣裳,戴着閃閃發光的首飾,那些寶石,很可能是來自維蘇威火山的溶岩。
  在那群喋喋不休的貴賓中,史丹頓船長比在場的男人都高出了一個頭。他的頭髮不灑粉,他的臉被陽光曬成棕色,看來就象是侏儒中的巨人。
  柯黛莉亞盡量要避開他,但是,她發覺在這群大使的賓客中很難不看到他。
  馬剋·史丹頓非常瞭解那不勒斯人是驕傲的、愛國的、聰明的,而且是有教養的。
  在他們的各個階層裏,有很多睿智的人,哲學家、學者、文學家和科學家,他們都痛恨那個沒有心肝的暴君的統治。
  他們深深憎恨波旁王族,那個幹預朝政的奧國王後,她的秘密警察,還有她那懶惰的、沒有受過教育的丈夫。
  馬剋·史丹頓知道,法國艦隊一旦開到那不勒斯,他們的大炮就會指嚮城門,而斐迪南國王也將衹有一小時好决定到底是要投降還是讓他們開火。
  他也在想,假使英國艦隊開到馬爾他島又將如何呢?
  瑪麗·卡洛琳娜王後和漢彌頓夫人會堅决地去反抗國王嗎?她們會接濟英國艦隊以食物嗎?
  雖則他憂心鐘仲,但是臉上卻若無其事,他沒有忘記對那些想嚮他送秋波的美女們微笑,以及很尊敬地嚮那些把他當作是海盜的那不勒斯政客們回答問題。
  夜已漸深,他忽然想起已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柯黛莉亞了。沙竜裏是那麽熱,他很可能在花園中找到燭。
  陽臺上沒有她的芳蹤,於是他穿過那些桔子樹、檸檬樹和石榴樹,看着在花間飛舞的螢火蟲,又眺望了一會兒港灣中遊艇上閃耀的燈籠。
  他突然有一個渴望想離開這群珠光寶氣的人而走到擁擠的碼頭旁邊,那裏的漁人穿着紅外衣和條紋的褲子,還戴着金耳環。
  他們說話的聲音象唱歌,每一個陰影裏都有一雙互相抱緊的情侶。
  這纔有趣,這纔是合乎自然。對馬剋·史丹頓而言,他覺得寧可捨棄他身邊那些灑着香水、矯揉造作的人群。
  對這裏的大多數人,他知道他是一個敵人,他所代表的國傢是反對妄想把整個歐洲都踐踏在自己腳下的拿破侖的。
  他還沒有找到柯黛莉亞,就走進花園裏。他在想:在這個羅曼蒂剋的環境中,她會不會被一些多情的年輕貴族所誘惑呢?
  然後,當他單獨站着時,忽然間她就站在他身邊,即使在她伸出雙手抓住他的臂膀之前,他也知道她是在驚懼之中。
  “我……我看見……你……你……一個人在這裏。”她結結巴巴地說着。
  “發生什麽事了?”他問。“誰惹了你呢?”
  不衹是由於懸挂在樹枝上的燈籠的光,也由於滿天閃爍的繁星,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臉。
  “我……我現在……沒事了。”
  她現在不口吃了,可是呼吸非常急促。她的雙唇微微張開,小小的胸脯在開得很低的衣領下起伏着。
  “告訴我什麽事嚇着了你?”馬剋·史丹頓再度問她。
  “我好笨,可是……”
  她沒有再說下去,他感覺得出她是在考慮要不要信賴他。
  他沒有動,在等候着。對柯黛莉亞而言,有他在身邊,她就有安全感。
  他是那麽高大、強壯,他是英國人,又是她的表兄。
  她立下决心。
  “馬剋,請你幫助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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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為什麽這樣快就離去?”
  那低低的、有點倦意而帶着愛撫的聲音從床上發出。馬剋·史丹頓望着從窗外射進來的第一綫陽光回答說:
  “我不喜歡在日出之後穿着夜禮服回到我的住處。”
  “那不勒斯人認為這可以證明他的男子氣概。”
  他發出輕柔的笑聲。
  “可是你,我海上的男人,你是無須證明你的男子氣概的。”
  馬剋·史丹頓轉過身來對說話的人微笑着。擺滿了各種乳液、面霜和軟膏的梳妝臺上的鏡子裏映出他強壯身體的側影。
  躺在枕上,琴恩妮達公主用她那雙睫毛濃密的黑眼睛望着他,對女人經驗豐富的馬剋·史丹頓從來不會弄錯它們的表情。
  她的頭髮象是柔軟的黑緞子,在鑲着花邊的枕頭上發出奇異的紫色的光。
  她微張的嘴唇是殷紅而誘人的。她蛋形的臉使得詩人為她歌頌,而畫傢卻無法在畫布上再製造一張。
  在二十六歲的芳齡,琴恩妮達的美麗已達到額峰。
  在整個那不勒斯,無人比得上她的吸引力與地位。
  她在廿一歲就守寡了。公主不願再嫁,寧可守着亡夫的大筆財産,自由自在地選擇愛人。
  馬剋·史丹頓每次到那不勒斯都去拜訪她。他也知道她其他的崇拜者很忌妒他,有時甚至釀成兇案.
  “我曾經希望你不要離開太久,”公主說。“今天晚上在英國大使館看到你,就象是對我的禱告的答復。”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的。”他說。
  他動作麻利地扣好他的襯衫,他是一個不需要僕從幫助穿衣的人。
  臥室裏非常幽靜,還發散出一般芳香。凡是跟她有過一段情的男人,離開了她的床鋪之後,他們的手,他們的身體和算孔,久久都還會留下這般香氣。
  在窗外的陽臺上,擺着很多大盆的花。那雕花的床欄以及翠緑色的絲質帳幕,象是這個美麗的床主人的畫框。
  公主從枕上把自己擡高一點。由於她的動作,使得她那尺寸勻稱的身體,甚至她的酥胸都裸露了出來,這對那個註視着她的男人無異是一種邀請。
  “馬剋,你有沒有想過要結婚?”
  他從椅子上拿起他那件剪裁得體的外衣,問:
  “我的琴恩妮達,這算是一次求婚嗎?”
  他的眼睛閃着光,語氣帶點戲謔的成分。
  “假使它是呢?”
  床上的回答使他感到驚訝,他的外衣衹穿到臂上就停了下來。
  “假如你是認真的,你就會知道答案。”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是的,我知道答案。你要自由自在地遨遊四海,冒險犯難地從事海盜生涯。”
  “想用鍍金的籠子把我關起來?親愛的琴恩妮達,你有辦法禁鋼一隻野獸啊!”
  “我聽說,即使是最野的也能夠馴伏。”
  馬剋·史丹頓大笑。
  “這衹是騙小孩子的神仙故事而已,為了想教導小孩子懂得仁慈而編出來的。”
  公主突然嚮他伸出雙臂。
  “我要你!馬剋,我要你!”
  她的聲調中充滿了感情。
  “跟我在一起,”她繼續說。“最低限度你在那不勒斯期間都跟我在一起。等到你離開,就會把我的心也帶走了。”
  馬剋·史丹頓把外衣的翻領拉好一點,然後走嚮床前,俯視着床上那個誘人而十分可愛的人兒。
  他想,琴恩妮達無疑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之一,而且也是最多情的。
  他把她放在床單上的手執起,送到唇邊。
  “謝謝你今夜以及其他時候所給予我的快樂,”他溫柔地說。
  她知道,他不必說話就已拒絶了她的建議。然而,正象其他的女人一樣,她喜歡他以他的方法行事。她用手緊抓着他。
  “我說過我要你。”
  “你真是不滿足!”
  “跟你在一起這是真的。但是跟別的男人在一起我卻感到厭倦。”
  他放開她的手,輕輕摸了一下她眼睛底下的陰影。
  “去睡吧,琴恩妮達。”
  “我衹會夢到你。”
  “我有點懷疑。”
  “那是真的。要是我醒過來的時候你在這裏我就更滿足了。”
  她把頭嚮後一甩,作了一個撒嬌的投降手勢。
  “不,琴恩妮達,我得走了,有船在等候我。”
  他的眼睛在笑,但是,他要走的時候公主卻抓住了他。
  “先不要走嘛!”她求他。“我們沒有時間談話,而我又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在這個凌晨的時間?”
  “為什麽不可以?”她問。“要是你不想談情說愛,讓我們談談政治形勢也好。”
  她一面用手指撫弄他的,一面問:
  “納爾遜上將在土倫有多少艦衹封鎖法國的艦隊呢?”
  “你對這發生興趣?”馬剋·史丹頓問。
  “當然!我不願意再看到法國軍隊開到那不勒斯呀!”
  “然而,法國駐那不勒斯的代表卻是對我回答你的問題極度感到興趣哩!”
  他感覺到她的僵直。然後,她偷偷從她濃密的睫毛下疑慮地瞥了他一眼。他不禁大笑。
  “琴恩妮達,我的愛人,”他深情地說。“你永遠做不了一個好間諜的,但是你卻有着其他更多誘惑人的才能。”
  她的眼光接觸到了他。
  “即使一點點的情報,法國代表也會很感激的。”
  “你要是告訴我任何事情我也會同樣感激的。”
  公主躊躇了一會兒然後說:
  “拿破侖聽說俄國人對馬爾他島很有興趣。”
  馬剋·史丹頓坐在床上。
  “去年,塔萊朗(譯註:拿破侖時代的法國政治傢)已經通知拿破侖說馬爾他是俄國、奧國和英國間諜的巢穴。”
  “他自己就派出了兩個,一個是馬爾他人,一個法國人,這已不算是秘密了。”
  馬剋·史丹頓知道公主正在傾聽,又繼續說:
  “沙皇保祿在聖約翰騎土團中建了一座俄國小修道院,他的主要目標是要紅衣主教派騎土去教導俄國的軍官航海。”
  他的雙眸緊緊地望着公主臉上的表情,然後又說下去。
  “我可以嚮你保證,假使馬爾他一旦遭受攻擊,它的防禦是非常堅固的。你可以轉告法國代表,叫他不妨盡速去嚮拿破侖報告。”
  他的語氣帶着輕衊的成分。公主用雙臂環繞着他的頸子,使他的嘴唇接近她的嘴唇。
  “原涼我,”她說。“我不應該使用這套詭計來使你多留一些時間的。”
  他把她抱緊一點,她喃喃地又說:
  “因為你是英國人,所以我同情的是你的國人不而是法國人,而我真正感到興趣的衹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她的雙唇壓上他,他感覺到它們的情欲。
  他吻了她,然後毅然地鬆開她的雙臂站了起來。
  “再見!誘人的、使人忘不了的琴恩妮達!”
  “我可以再見到你嗎?”
  這句話又象懇求又象詢問。
  “我還不知道我什麽時候離去。”
  “我愛你!馬剋,請你記住我愛你。”
  他站在門口嚮她微笑,當她絶望地再嚮他伸出雙臂時,他已把門關上走了。
  公主輕輕叫了一聲,把自己擲回枕上,把臉藏在柔軟的綢緞裏。
  王宮的外面,空氣很清新,天空裏有着那不勒斯特有的澄明,馬剋·史丹頓認為這是全世界沒有一個地方會有的。
  雖然這個時候還很早,但是街道上已充滿了去工作、上教堂和到碼頭的人們。大部分的女人都穿着紅裙子、白圍裙;男人穿着條紋襯衫,戴黑帽子,係着顔色鮮明的腰帶。
  這裏面有愉快而懶洋洋的漁民、商人和無所事事閑逛的人,他們都由於晚上沒有睡好而頻頻打着哈欠。
  無數的教堂的鐘聲開始敲起,披着面紗的女人急急走上教堂的臺階去望彌撒。
  僧侶、修女和教土從每一個方面出現。
  馬剋·史丹頓帶着一種自大的神氣走着,這使得碰到他的人都自動為他讓路。
  但是他並不是在想琴恩妮達,儘管她的香氣還留在他身上。他想的卻是柯黛莉亞。
  他仍然可以聽見她對他說:“馬剋,請你幫助我好嗎?”的聲音。
  這是一個小孩子的哭聲。
  “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談。”他平靜地說。
  牽着她的手,他引她穿着繁花滿枝的灌木叢,走到一座俯視港灣的涼亭裏。
  現在他們離開了花園的人群,在這裏他們可以看到大海和星空相接的深藍色地平綫。
  涼亭裏面也挂着一個小燈籠,他們對坐着,在微光中他看得見柯黛莉亞眼中的驚惶之色。
  他們一坐下,她就把手抽回。她挺直地坐着,頭仰得高高的;但是,還是顯出了一種無助的樣子。
  她直直地望着前面,好象在思索怎麽開口。
  “告訴我,”他溫柔地催促她。
  “那是……由於柏林納公爵。”她慢慢地說。
  馬剋·史丹頓揚起了眉毛,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又說。
  “他……他不放過我。他曾經找過……漢彌頓夫人,她要替他撮合。”
  “他想娶你?”
  柯黛莉亞點點頭。
  “我們第二次見面他就提出了這個要求,雖則……我拒絶了,但是他……還不肯……罷休。”
  “你告訴過大衛沒有?”
  “告訴過了。”
  “他怎麽說?”
  “他認為這是一校很冒險的婚姻。當然,公爵似乎是那不勒斯很重要的人物。”
  “他是很重要!”馬剋·史丹頓說。“可是你不喜歡他?”
  “我……我恨他!”柯黛莉亞說。“我恨他!他把我嚇壞了!”
  她把頭轉過來第一次望着他,聲音中帶着恐懼的額抖!
  “你會不會認為我很笨?會象漢彌頓夫人那樣強迫我接受公爵?但是我絶對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不呢?”
  柯黛莉亞躊躇了一會兒,然後小聲說:
  “我不愛他。”
  “你認為愛情很重要?”
  她伸出雙手,象是嚮他懇求,然後又放下它們。
  “你不會明白的,”她說。“我知道你一定認為這樣一個出身高貴,有錢有勢的人嚮我求婚,我就應該感激。可是……”
  她停了一會兒。馬剋·史丹頓好奇地問:
  “可是什麽?”
  “我不能讓他碰我,”柯黛莉亞幾乎象耳語一般地說。
  “那麽,公爵最後一定衹好認命了,”馬剋·史丹頓說。
  “你使他這樣做好嗎?”她急急地問。“請你叫他明白我不會回心轉意的,所以他必須不要靠近我,不要想……吻我,就象剛纔那樣。”
  “公爵是不是你想進修道院的理由之一呢?”
  一陣沉默。馬剋·史丹頓又在想柯黛莉亞是不是在考慮。他是否值得信賴。
  “我要瞭解每一件事,”他平靜地說。
  “在我們離開英國之前還有一個男人,”過了一會兒,柯黛莉亞開始說。“他住在史丹頓園附近,我認識他好幾年了。”
  “他要你嫁給他?”
  “是的,他就象公爵一樣,不管我答應不答應,他天天來找我,天天寫信,還找大衛。”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太麻煩了。”
  “你沒有跟他談戀愛?”
  “不!他很可怕?他又粗魯又令人不快。他很有名氣,可是我知道他在人前那張臉並不真正是他的。”
  “大衛對他的看法怎樣?”
  “他要我嫁給他。”歇了一下,她又說:“我明白大衛的意思。他希望我有個歸宿,於是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去選擇自己的生活而不必擔挂着我。”
  “所以,他認為你應該把自己關進修道院?”
  馬剋·史丹頓的聲音中又有着諷刺和譴責的成份。
  “也許大衛是對的,說不定我在那裏會找到快樂。”
  “我不相信。”
  “我已經想過了,”柯黛莉亞遲疑地說。“也許我是有什麽……不對勁,所以我對男人的愛沒有反應。”
  她在絞扭着她的手指,顯得不勝矯羞。
  馬剋·史丹頓俯身嚮前,用手蓋在她的手上面。
  “聽我說,柯黛莉亞,”他說。“請你用心聽我說。”
  在他的手指的接觸下,她靜靜地、服從地擡起眼睛望着他。
  “你並沒有什麽不對,”他說。“你跟別的女人也沒有什麽不同。你衹是比較敏感,你的標準也比較高。”
  “我不明白。”
  “讓我用幾句簡單的話嚮你解釋,”他說。“每一個男人和女人都有他們的夢想,有他們所渴望的東西。”
  “就象大衛渴想做騎土?”
  “完全對了!但我們是一般人的夢想,比較簡單,我們衹尋求愛情。”
  “可是,愛情……”柯黛莉亞說了一半又停下來。
  他知道她想到了她在那不勒斯所看到的愛情。
  那不勒斯人一天到晚在調情,追逐女人是王子和貴族青年的遊戲。
  紅杏出墻的妻子、不忠實的丈夫,在那不勒斯人的生活中算不了是一回事。
  “你在這裏看到的不是愛情,”馬剋·史丹頓說。“不是我所說的愛情,更不是你在尋找的愛情,柯黛莉亞。”
  他感覺到她把身體移動了一下,靠近他一點,說,
  “解釋給我聽,讓我好明白。”
  “愛情是神聖的,它來自一種我們無法控製的力量,。他說。“但是,由於人們往往找不到真正的愛,為了需要,他們就以次等的來代替。”
  “那就是這裏所發生的?”
  “對那不勒斯人而宮,愛情就象呼吸空氣那麽自然,”馬剋·史丹頓說。“他們是一個感情豐富、熱情洋溢的民族。”
  “我知道。”
  “但是,象我們這種來自比較寒冷地帶的人,愛情卻不是這麽簡單。一且找到它,我們不但用我們的身和心去愛,還要用我們的靈魂去愛,那是奇妙得多了。”
  他停了一下,然後又非常平靜地說:
  “事實上,它可能就是我們所尋求的夢,它正供奉在我們心中的聖壇裏。”
  柯黛莉亞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叫喊。
  “現在我明白了!現在我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麽了。”
  她望着馬剋·史丹頓,在她的小臉上,眼睛顯得很大很大。
  “要是我永遠找不到呢?”
  在她的聲音中又有一絲恐懼,不過這次的跟以前的不同,
  “要是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到愛情,你會信賴我嗎?你所相信的愛情,你所確認的愛情,還沒有來到你的生命裏。”
  “我要相信它會來臨。”
  “它會的,”馬剋·史丹頓肯定地說。
  柯黛莉亞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把每一件事都弄得這樣簡單,現在我不再害怕了。”
  “我要你答應我一些事情。”
  她帶着疑慮的表情望着他。
  “我要你答應,”他說。“給你的生命一個機會,在你要與世隔絶之前,應該過一過常人的生活。”
  “你指的是進修道院?”柯黛莉亞問。
  “我還不同意你嫁給任何你所不愛的人。”
  “我答應你!”柯黛莉亞說。
  她首次露出一絲微笑,然後又急急地問:
  “你去跟公爵說嗎?”
  “我會去跟公爵打交道的,”馬剋·史丹頓堅定地說。“他將不會再麻煩你了。柯黛莉亞,你可以再把任何一個糾纏你的情郎給我,我聽完了他對你的歌頌以後,便一腳把他踢下樓去。”
  柯黛莉亞吃驚地望着他。
  “我不希望你嚮任何人動粗,”她說。“而且,我認為他們要我也是對我的一件恭維。”
  “不見得完全是,”馬剋·史丹頓說。“你不必再為這件事情傷腦筋了。我們在那不勒斯一日,我都會照顧你的。”
  “那麽,在馬爾他呢?”她喃喃地問。
  “我不希望我會離得遠遠的。”
  他站了起來。
  “我要把你帶回舞會中去。我現在既然以你的監護人自居,就不能夠讓你在花園中停留太久。要是有人發現你不在,就不免會胡亂猜疑了。”
  他看得出柯黛莉亞的臉上有着從來不曾有過的表情。
  “我不應該到花園裏來?”她問。
  “那是不甚聰明的,除非你願意和公爵單獨在一起忍受那不愉快的經歷。”
  “我太笨了,”柯黛莉亞承認。“可是他是那麽堅持,而我又不知道該怎樣去拒絶。”
  “下一次你必須堅决地拒絶。”馬剋·史丹頓微笑着嚮她下命令。
  “我一定會的。”
  他們現在已走到涼亭外的小徑上,她停了下來,星光把她的頭髮變成了淡金色。
  “謝謝你,”她溫柔地說。“今天我對你無禮我覺得很抱歉,不過你的確嚇壞我了。”
  “現在呢?”馬剋·史丹頓問。
  “我現在不害怕了,我信賴你。”
  她擡頭望着他。
  他是那麽高那麽壯,她因為他是她的表兄而感到很欣慰,她現在不必害怕了。
  在馬剋·史丹頓的眼中,穿着白衣的她是那麽纖弱,她似乎跟四周的花、天上的星星以及腳下閃閃發光的大海已融為一體。
  “她就象是一朵在春天的雪花,”他突然這樣想。
  有一會兒,那充滿芳香、草木茂盛的意大利之夜不見了,他看見了史丹頓園中高大的橡樹下,在雪中綻開的純潔的雪花。
  “一朵雪花!”馬剋·史丹頓回傢時一路上這麽想着。
  他覺得柯黛莉亞就象是英國早春那種脆弱的、纖柔的潔白的雪花。
  在西薩宮中,當金色的太陽升起時,柯黛莉亞醒來了,她感覺到一種很久以來不曾有過的快樂。
  她感到安全與被保護。
  自從她父親去世之後她失去了某些東西;然而,象變魔術一般,馬剋·史丹頓卻替她找了回來。
  “他很仁慈,”她對自己說。“比我想象中仁慈得多。”
  然後她又想到他會不會因為她跟他說了那麽多的話而感到煩厭;他又會不會在那麽多珠光寶氣的美女包圍下覺得她。又笨又沉悶。
  在其中,她註意到一個特別漂亮的女人。
  事實上,在馬剋·史丹頓來到以前她已知道她,她就是琴恩妮達公主。
  她是英國大使館的常客,在每一次宴會中柯黛莉亞都認為她是最出色的女人,每一個男人看到她都會被吸引得象是飛蛾撲嚮燈籠。
  “她真美!”柯黛莉亞想。然後,她馬上便覺得自己淡金色的頭髮和蒼白的皮膚真是相形見細。
  她現在想起了當他們回到沙竜去時,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柔和而浪漫的音樂。他們纔從陽臺走進去,公主就迎了出來,對馬剋。史丹頓說:
  “我還以為你失蹤了呢!”她的聲調中充滿了柔情。
  柯黛莉亞也無法不註意到她的態度中帶着挑逗的成分,她的櫻唇饑渴地半啓着。
  她從來不曾想象過一個女人會如此妖冶,而又如此美麗。
  她不禁想到了那些嚮尤利西斯唱歌的女妖們,他為了逃避她們要命的魅力,衹好把自己緊緊綁在桅桿上,還把所有水手的耳朵用蠟封起來。
  公主的聲音就象女妖們的歌聲那樣使人無法抵禦。也許那是由於她微帶的意大利口音,使得她在說英語時比英國人更有味道;也許是由於她跟馬剋·史丹頓說話時特有的柔媚的腔調吧?
  柯黛莉亞忘記了曾經答應過一個舞伴共舞,現在那個人怪她失約而要她補償。
  等到她跟那個人跳完舞,她發覺她的表兄馬剋已經不在沙竜裏,而公主也失去了蹤影。
  柯黛莉亞穿好衣服下樓去,發現大衛剛剛從前門進來。
  “你起得好早啊!”她叫着。“你到哪裏去了?”
  “我到船塢去過,”他回答說。“馬剋昨天要我去催催那些懶惰的工人,所以我就去做了。”
  “你認為那條船什麽時候可以修好?”
  大衛用雙手做了一個手勢,那是他從那不勒斯人那裏學來的。
  “天曉得!”他回答說。“他們根本不想趕工,總是有理由找藉口。”
  “那麽你衹好耐心等候了,”柯黛莉亞笑着說。“此外,讓馬剋以及船主人在經過了長期航行之後休息一段時期纔公平呀!”
  大衛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今天就可以看到男爵了,”他說。“他跟一些朋友住在那不勒斯城外,威廉爵土今天要請他吃午飯。”
  “威廉爵土對我們那麽仁慈,”她說。“我認為,假使你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副急於離開那不勒斯的樣子,就有點忘恩負義了。”
  “但是那是我所渴望的,我不能忍受坐在這裏無所事事呀!”
  “現在不是快了嗎?”柯黛莉亞安慰他說。
  他們一起走到陽臺上。比起沙竜中的涼快,外面的陽光已經照射得使人睜不開眼睛。
  “在還沒有到達馬爾他以前,一天就象一個世紀那麽長,”大衛說。“此外,我還恐怕有什麽東西會阻擋我們。”
  “你說的‘什麽東西’是什麽意思呢?”柯黛莉亞問。
  大衛回頭望了一眼,好象是伯有別人偷聽。
  “昨天晚上每個人都在談論拿破侖在土倫的強大艦隊,有人認為他有一個秘密的計劃。”
  “這是很顯然的,”柯黛莉亞說。“假使他在艦隊上占優勢,他想逃出英國的虎視眈眈,他也許是在計劃海上的新戰略。”
  “他為什麽要移動呢?這就是關鍵所在。”他說。“他不需要離開陸地就有許多地方可供他徵服的呀!”
  “多打幾場仗,就多一些人受苦難,我多麽痛恨戰爭呀!”柯黛莉亞叫着說。
  “真是女人之見!”
  “大衛,我一想到你要去打仗就害怕。”
  “但是我要為我的信仰而戰。”
  “我不希望你殺死任何人,即使他不是一個基督徒。”
  兄妹們正說着話,漢彌頓夫人從落地大窗裏嚮他們走過來。
  她看來非常可愛,在陽光下她的臉顯得更美,即使是最著名的畫傢也無法描繪。
  “早呀!親愛的。”
  她用愉快的聲調說。有時,她在講英語時會不顧教養而說出了不文雅的腔調。
  柯黛莉亞嚮她屈膝為禮,大衛吻了她的手。
  “夫人早!”
  “你昨天晚上玩得痛快嗎,頑皮的孩子?”漢彌頓夫人問。
  “在宴會開始不久我就看見你開溜了,你躲哪那裏去呀?”
  “我有一些書要讀,有一些祈禱文要念,”大衛簡單地回答。
  漢彌頓夫人微笑着,溫柔地說:
  “這樣年輕就這樣熱心!我常常對威廉爵土說:沒有人比你更適宜於當一名完善的騎土了。”
  大衛的臉紅了一下。但是,柯黛莉亞看得出他喜歡這樣的恭維。
  漢彌頓夫人又轉嚮她。
  “還有你,柯黛莉亞,你大大的成功了,每個人都稱贊你呢!”
  她停了一會兒,又轉彎抹角地說:
  “衹有一個人是特別的。”
  柯黛莉亞沒有回答。她又說下去:
  “柏林納公爵很愛你,不要讓他久等你的答復,失去了他將是一個錯誤。”
  “公爵已經得到我的答復了。”柯黛莉亞靜靜地說。
  “我的孩子,你是說……”
  “我已經拒絶跟他結婚,夫人,但是他不答應。所以我又請我的表哥去跟他說。”
  “史丹頓船長?”漢彌頓夫人大笑。“他負起這種任務?”
  她笑個不停,又說:
  “我想象不出他擔當這種任務時的樣子。他一嚮都是個唐磺式的人物,吻了就跑掉,往往留下無數個破碎的心。”
  柯黛莉亞顯得很詫異。
  “我想象不出馬剋會是這樣一個人。”
  “也許你是用不同的眼光去看他,”漢彌頓夫人說。“或者你去問問琴恩妮達公主對他有何感想吧?”
  “公主?”
  “她崇拜你的表兄,他也崇拜她!”漢彌頓夫人說。“好幾年來,這已經是那不勒斯最流行的話題了。”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都那麽漂亮,實在是很相配的一對,我有點忌妒他們哩!”
  說完了,漢彌頓夫人回到沙竜去。一個僕人走進來,手捧銀盤,上面放着一張字條。
  柯黛莉亞目送着她,一面在想着她剛纔所說的話。
  “馬剋表哥和琴恩妮達公主!”
  昨天晚上他們從花園裏走進來,公主用那麽熱情的態度迎嚮他,她就該想到的。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想到她的表兄馬剋要跟美麗的那不勒斯公主結婚就感到有點不安。
  他會不會離開海洋,住在那不勒斯?
  她不能想象他處在這種外國的環境裏。他似乎是永遠屬於英國,屬於史丹頓園的,他曾經在那裏的湖中釣魚,在廣大的郊原中馳騁和狩獵。
  她還記得他滿身潮濕而泥濘的打獵歸來,疲倦地倒在火爐前,一個男僕替他把靴子脫掉。
  她也仿佛看到他走進育兒室,那時她正要上床去。他穿着華麗的晚禮服,已有點象大人的樣子。而她卻穿着保姆為她烤暖的睡袍,正在喝牛奶。
  回想起從前的一切,馬剋曾經是她童年時代很重要的一部分,而自從昨夜起,他似乎又恢復他在她家庭中的身分。
  她可能生過他的氣,忌妒過他,甚至不喜歡他;但是他在那裏,就象大衛一樣,是史丹頓傢族之一。然而,馬剋和公主!
  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使得她煩惱,為什麽太陽也不象剛纔那麽明亮了。
  馬剋·史丹頓在午餐後到船塢去,發現那些工人正如他所料的在享受他們長長的午睡,而大衛卻在那裏來回大踏步想找一個人聽聽他的懇求快點工作。
  馬剋對他大笑。
  “親愛的大衛,要是你能夠改變那木勒斯人的習慣,你就可以做世界上最偉大的領袖了。沒有一件事,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止他們在這段時間睡覺。衹是,他們開始得太早,工作得太遲而已!”
  “這條船是不是永遠修理不好了?”大衛問。
  “會修理得很好的,而且準時完工。魯維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他在下面,”大衛說。“他也跟我一樣的暴跳如雷。”
  “我很高興你們會過面了。”
  大衛微笑,仿佛已忘記了他的憤怒。
  “我認為男爵非常迷人!”他說。“他告訴了我很多我想知道的事情。”
  馬剋·史丹頓聽了,就知道看起來很害羞的巴伐維亞男爵將會跟大衛處得很好,無疑地,這兩個年輕人註定是好朋友。
  他們已經在一起開玩笑,興趣和行為都相同,馬剋·史丹頓覺得他們就象兩個剛進大學的新生。
  而聖約翰騎土團對那些年輕騎土的要求也是愉快,精神奕奕,不可屈服。每一年,歐洲的每一個國傢都有許多年輕人申請加入騎土團,願意為他們的信仰而死。
  騎土團的精神永遠存在,那面有八個尖端的十字徽乃變成了一股不可摧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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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文學>> 言情>> · lán Barbara Cartland   yīng guó United Kingdom   wēn suō wáng cháo   (1901niánqīyuè9rì2000niánwǔyuè21r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