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恐怖悬疑>> 邁剋爾·剋萊頓 Michael Crichton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42年十月23日2008年十一月4日)
侏羅紀公園
  作者:邁剋爾·剋萊頓
  約翰.哈蒙德博士在進行恐竜研究過程中發現一隻吸了恐竜血,藏在樹脂化石中的蚊子。他從恐竜血中提取出DNA,復製出恐竜,並建成一個恐竜“侏羅紀公園”。沒想到的是,公園發生意外事故後又遭人破壞,造成災難性局面。科學家艾倫和埃莉及來到公園的其他幸存者終於逃出險惡的侏羅紀公園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尾聲
第一章
  在最初的不規則零散麯綫中,幾乎看不到基本數學結構的提示。
  邁剋爾·剋萊頓
    幾乎是樂園
  邁剋。鮑曼一面開着那輛越野車穿過位於哥斯大黎加西海岸的卡沃布蘭科生態保護區,一面興高采烈地吹着口哨。這足七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眼前路上的景色壯麗:路的一邊是懸崖峭壁,從這兒可俯瞰熱帶叢林以及碧波萬頃的太平洋。據旅遊指南介紹,卡沃布蘭科是一塊朱經破壞的荒原,幾乎是一個樂園。現在看到這樣的景色,鮑曼覺得他似乎又在度假了。
  鮑曼今年三十六歲,是達拉斯的房地産經紀人,與妻子、女兒一起來這裏休假兩個星期。其實這次旅行是他妻子愛倫的主意;幾個星期以來,受倫不斷地跟他談論着哥斯大黎加那些奇妙的國傢公園,並說蒂娜若能親眼目睹該有多好。後來,當他們到達這裏之後,他纔知道愛倫早已和聖荷西市的一名整型大夫預約好了。這是邁剋。鮑曼首次聽說哥斯大黎加有醫術高超、收費低廉的整型冶療,以及聖荷西市有設施豪華的私人診所。
  當然,他們之間大大地吵了一架。邁剋認為妻子對他撒了謊,而她確實也是如此。他堅决反對這次整型手術。因為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實在很可笑,受倫纔三十歲,而且美貌動人。真是見鬼,她在賴斯畢業的那一年還當選餅慶祝活動中的女王,這一切至今還不到十年呢。然而愛倫情緒越來越不穩定,經常為此而煩惱。這些年來,她最擔心的事彷佛就是紅顔不能常駐。
  這件事,還有其他所有的事情。
  越野車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顛簸着,周圍的泥漿四濺。坐在他身旁的愛倫問道:“邁剋,你確定這條路沒錯嗎?我們已經有幾小時沒見到一個人影了。”
  “十五分鐘之前還看到另一輛車呢,”邁剋提醒妻子。“記得嗎?那輛藍色的車。”
  “走另一條路的……”
  “親愛的,你想去一個沒有人跡的海灘嘛,”邁剋說道。“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愛倫半信半疑地搖搖頭。“但願你沒走錯路。”
  “是啊,爸爸,我希望你沒走錯路。”坐在後排的剋麗絲帶娜說道。她今年八歲。
  “相信我,我是對的。”他一聲不吭地開了一會兒。“景色迷人,對不對?瞧那邊,美極了。”
  “嗯,不錯。”蒂娜應道。
  愛倫掏出連鏡小粉盒,對着鏡子照着,按了按眼睛的下方。她軟了口氣,又把粉盒收起來。
  道路開始嚮下傾斜,邁剋。鮑曼全神貫註地開着車。突然,一團小小的黑影猛然越過路面,蒂娜失聲叫了起來:“你們看!你們看!”黑影馬上消失了,跑進叢林中。
  “那是什麽?”愛倫問道。“是猴子嗎?”
  “也許是鼠猴。”鮑曼回答說。
  “我能把它算進去嗎?”蒂娜掏出鉛筆問道。她把旅途所見的各種動物列成一張表,那是一項課外作業。
  “我不知道。”邁剋不敢肯定。
  蒂娜看着旅遊指南上的照片。“我認為這不是鼠猴,”她說道。“我覺得這是另一種吼猴。”他們在旅途中已見過幾衹吼猴。
  “嗨,”蒂娜更加來勁了。“根據這本書上說,『卡沃布蘭科的海灘上常常有多種野生動物逗留,包括吼猴、白臉猴、三趾樹獺,還有長鼻浣熊。』你認為我們會見到三趾樹獺嗎,爸爸?”
  “我想我們一定能見到。”
  “真的嗎?”
  “看着前面,別亂動。”
  “真好玩,爸爸。”
  道路嚮下延伸,穿過叢林,奔嚮大海。
  當他們終於到達海邊時,邁剋。鮑曼覺得自己真是個英雄。那是一片二英裏長的白色沙灘,呈新月形,四周看不到一絲人跡。他把越野車停在沙灘旁邊的棕櫚樹蔭下,然後取出野餐盒。愛倫換上了泳裝,說道:“說真的,我不知道怎樣才能減肥。”
  “你看起來身材好得很,親愛的。”事實上,他覺得妻子太瘦了,不過他已學會對此避而不談。
  蒂娜已經跑下海灘。
  “別忘了擦防曬油。”愛倫喊道。
  “待會兒,”蒂娜回頭大聲說着。“我去看看有沒有三趾樹獺。”
  愛倫。鮑曼看看海灘四周,還有那些樹。“你想她沒事吧?”
  “親愛的,這裏方圓幾英裏都沒有人煙耶,別擔心她會被拐跑啦。”邁剋回答道。
  “有蛇怎麽辦?”
  “哦,看在老天的分上,”邁剋。鮑曼說道。“海灘上沒有蛇的。”
  “唔,也許會有……”
  “親愛的,”邁剋斷然說道,“蛇是冷血動物,它們是爬蟲類,無法控製體內的溫度。這裏是華氏九十度的沙灘,要是有蛇出洞,準會被烤死。相信我,海灘上不會有蛇的。”他看着女兒蹦蹦跳跳地走下海灘,最後在白色的沙灘上衹見到一個黑點。“隨她去吧,讓她玩個痛快。”
  他用手摟住妻子的腰。
  蒂娜跑着跑着,覺得精疲力竭了,便撲倒在沙灘上,興致勃勃地打着滾來到水邊。海水暖洋洋的,幾乎一平如鏡。她在那裏坐了一會兒,稍微喘過氣後,便回過頭來朝嚮父母親和那輛汽車,看看自己到底跑了多遠。
  母親正嚮她招手,示意她回來。蒂娜也興高采烈地揮着手,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蒂娜不想擦防曬油,也不想回到母親身旁聽她嘮叨減肥的事。她衹想待在這裏,也許能見到三趾樹獺。
  兩天前,蒂娜在聖荷西的動物園裏見過樹獺。它看起來就像一個傀儡角色,似乎不會傷人。不管怎樣,它的行動緩慢;她一定可以輕易地追上它。
  母親又在大聲叫喚她了,蒂娜决定不再曬太陽,便離開水面到棕櫚樹蔭下。在海灘的這一段,高大的棕櫚樹下長着盤根錯節、枝啞交叉的紅杉樹,使任何人都無法穿過樹叢進入內陸。蒂娜坐在沙上,用腳踢着紅杉樹的枯葉。她發現沙上有許多鳥的足跡。哥斯大黎加以鳥類繁多而聞名。旅遊指南上說,此地鳥的數量是美國和加拿大總和的三倍。
  沙灘上有一些三趾鳥的足跡又小又淺,幾乎難以發現。另外還有一些足跡很大,而且在沙中留下深深的痕跡。蒂娜懶洋洋地瞧着這些足跡,突然聽到吱吱的叫聲,接着從紅杉樹叢中又傳來一陣沙沙聲。
  是不是樹獺發出的叫聲?蒂娜覺得不是,但她也不能確定。那是一種海鳥的叫聲吧。她一動不動地靜靜等待着,聽到那沙沙聲又重新響起,最後她終於找到發出聲響的地方。在幾碼遠的地方,從紅杉樹的根部冒出一條蜥蜴,正直愣愣地望着她。
  蒂娜屏住了呼吸。又是一種可以列在她的表格的新動物!那蜥蜴用兩條後腿站起來,靠粗大的尾巴保持平衡,眼睛牢牢地盯着她。蜥蜴站起時,幾乎有一英尺高,皮膚呈深緑色,背部有一條條棕色的花紋。它的前腿很細,長着小小的爪子,在空中不斷地擺動。當它凝視蒂娜時,頭部還歪嚮一邊。
  蒂娜覺得這蜥蜴很可愛,有點像神話中的火怪。她也舉起手來朝它揮動。
  蜥蜴並沒有被嚇到,還用兩條後腿嚮她走來。它不比一隻雞更大些,而且像雞一樣,走路的時候頭部往前點着。蒂娜覺得它可以被養成很好的寵物。
  蒂娜發現,這蜥蜴留下的三趾足跡看起來和小鳥的足跡一模一樣。它嚮蒂娜靠近,她還是一動不動地待在那裏,不想驚嚇這衹小動物。它竟會靠得這麽近,實在令她驚愕不已,但她想起來這裏是國傢公園。公園裏所有的動物都知道,他們的生命是受到保護的。這衹蜥蜴也許很溫順,它是希望蒂娜給它一些食物吧。很遺憾,她一點食物也沒帶。蒂娜慢慢地伸出手來,掌心攤開,讓它看清並沒有食物。
  蜥蜴停了下來,歪着頭,發出叫聲。
  “抱歉,”蒂娜說道。“我確實什麽也沒有。”
  就在這時候,蜥蜴沒有發出任何警告,便跳起來撲嚮那衹伸出的手。她可以感覺它的小爪子在抓她掌上的皮膚,那動物的重量出奇地瀋重,把她的手臂壓了下來。
  接着,蜥蜴順着她的手臂嚮臉部爬去。
  “我真想現在就看到她,”愛倫。鮑曼說道,她在陽光下眯起雙眼。“沒事,衹想看看她。”
  “我相信她沒事,”邁剋回答道,一邊在旅館準備的餐盒中挑來挑去。盒子裏淨是令人倒胃口的烤小雞,還有一種包了肉餡的糕點。這種食品愛倫根本不會嘗一口。
  “你認為她不會離開海灘嗎?”愛倫問道。
  “不會,親愛的。我認為不會。”
  “我覺得這裏真是荒涼。”愛倫說道。
  “我還以為你就是喜歡這種地方呢。”邁剋。鮑曼回答說。
  “我的確喜歡。”愛倫說道。
  “唔,那麽,還有什麽問題呢?”
  “我衹是希望看到女兒,沒別的事。”愛倫說道。
  這時,隨着從海灘上吹來的風,他們聽到了女兒的聲音。她正發出尖叫。
    旁塔雷納斯
  “我認為她現在已十分舒適。”剋魯茲大夫說道。蒂娜正在氧氣帳內熟睡,大夫放下了帳門。邁剋。鮑曼坐在床邊,緊靠着女兒。他想,剋魯茲大夫或許相當能幹;他的英語說得很流利,那是他在倫敦和巴爾的摩醫學中心接受訓練的結果。剋魯茲大夫才華洋溢,而且聖馬利亞醫院||旁塔雷納斯的這傢現代化醫院||極其幹淨,效率很高。
  但是,盡避如此,邁剋。鮑曼仍然緊張不安。他們無法回避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的獨生女兒身受重傷,而且現在又遠離家乡。
  當邁剋到達蒂娜身邊時,她正歇斯底裏地尖叫。她的整個左手臂上鮮血淋漓,布滿了細小的咬傷,每個傷口約有拇指指紋那麽大。手臂上淌着一團團膠黏的泡沫,就像唾液一樣。
  他把她抱到沙灘上。她的手臂幾乎立即紅腫起來。邁剋久久也不能忘卻他是如何瘋狂地把車駛回文明世界,那輛四輪越野車不停地打滑,費勁地順着泥濘的道路爬進山中,而他的女兒由於痛楚和恐懼一直尖叫着,手臂也越來越紅腫。早在他們到達國傢公園的邊緣地區之前,紅腫的部位已擴展到頸部,隨後蒂娜開始呼吸睏難……
  “她會康復嗎?”愛倫問道,她的雙眼直愣愣地望着氧氣帳內。
  “我相信她一定會的,”剋魯茲大夫回答道。“我又給了她一劑類固醇,她的呼吸平順多了。而且你也看到,手臂上的紅腫已大大消退。”
  邁剋。鮑曼說道:“那些咬傷……”
  “我們還沒有鑒定出來,”大夫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咬傷。但是你會發現,它們正在消失。現在已經很難辨認出來了。幸虧我已拍下照片存檔。我還清洗了她的手臂,取下那種黏沫的標本||一份在這裏作分析,另一份則送往聖荷西的化驗室,第三份我們將冷凍保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你有她畫的圖嗎?”
  “有。”邁剋。鮑曼說道。他遞上蒂娜畫的圖。
  “這就是咬它的動物?”剋魯茲大夫看着圖畫問道。
  “是的,”邁剋。鮑曼說道。“她說那是一條緑色的蜥蜴,大小像一隻雞,或是像烏鴉那麽大。”
  “我不知道有這種蜥蜴。”大夫說道。“她畫的這條蜥蜴用後腿站着……”
  “一點也沒錯,”邁剋。鮑曼說道。“她說,他用兩條後腿行走。”
  剋魯茲大夫皺起眉頭。他又把圖畫仔細看了一會兒。“我不是專傢。我已經邀請蓋提雷茲博士來我們這裏。他是海灣對面的卡拉拉生態保護區的高級研究員。或許他能幫助我們鑒定這種動物。”
  “這裏沒有從卡沃布蘭科來的人嗎?”鮑曼問道。“她是在那裏被咬傷的。”
  “很遺憾,沒有。”剋魯茲說道。“卡沃布蘭科沒有常駐的工作人員,也沒有哪位研究人員在那裏工作過一段時間。在最近幾個月裏,你們也許是第一批在海灘上行走的遊客。不過我相信,你們會發現蓋提雷茲博士是個學識淵博的專傢。”
  扒提雷茲博士留着一臉落腮鬍,身穿卡其布襯衫和短褲。令人驚訝的是,他竟是美國人。當他被介紹給鮑曼夫婦時,他用柔和的南部口音說道:“鮑曼先生,鮑曼太太,你們好,很高興見到你們。”然後他解釋說,他是耶魯大學的野外生物學家,在哥斯大黎加已經工作五年了。馬蒂。蓋提雷茲對蒂娜作了徹底的檢查,他輕輕地擡起她的手臂,打開手電筒仔細地觀察每一個傷口,隨後又用一把袖珍尺量傷口的大小。過了一會兒,蓋提雷茲從傷患身邊走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彷佛明白了什麽。接着他查看了偏振片(編者按:POlaroid,是一種經過特殊化學處理的透明塑膠片,能使光偏振),就那種黏液問了幾個問題。剋魯茲告訴他,黏液采樣正在化驗室裏作檢驗。
  最後他轉過身來面對着緊張地等在一旁的邁剋。鮑曼和他的妻子。“我認為,蒂娜正在好轉。我衹是想將幾個細節弄清楚。”他說道,且一絲不苟地做着筆記。“你們的女兒說,她被一條緑色的蜥蜴咬了,那蜥蜴大約一英尺高,從長滿紅杉樹的沼澤地直立着走到海灘上,對嗎?”
  “一點也沒錯。”
  “而且那衹蜥蜴還發出一種叫聲?”
  “蒂娜說,像鳥鳴聲或老鼠的叫聲。”
  “你是說,像老鼠的叫聲?”
  “是的。”
  “唔,那麽,”蓋提雷茲說道,“我知道這種蜥蜴。”他解釋說,世界上有六萬種蜥蜴,其中衹有不到十二種能直立行走。在這十二種裏,拉丁美洲衹發現四種。從顔色來判斷,這衹蜥蜴很可能是這四種之一。“我相信,這衹蜥蜴是皇冠鬣蜥,一種帶條紋的蜥蜴,是在哥斯大黎加被發現的,在宏都拉斯也有。他們用後腿站立時,有時可高達一英尺。”
  “他們有毒嗎?”
  “沒有毒,鮑曼太太。毫無毒性。”蓋提雷茲解釋說,蒂娜手臂上的紅腫是過敏反應。“據文獻記載,百分之十四的人對爬蟲類嚴重過敏,”他說道。“看來你女兒就是其中之一。”
  “她當時高聲尖叫,她說很疼。”
  “也許是這樣,”蓋提雷茲說道。“爬蟲類的唾液中含有血清促進素,能引起劇烈疼痛。”他轉身面對剋魯茲。“用了抗組織胺劑(編者按:antihiStamine,是一種傷風抗素)後她的血壓下降了嗎?”
  “是的,”剋魯茲回答說。“下降很迅速。”
  “血清促進素,”蓋提雷茲說道。“一定是的。”
  愛倫。鮑曼仍然覺得不放心。“那麽,為什麽蜥蜴會先咬她呢?”
  “蜥蜴咬人是常事,”蓋提雷茲說道。“動物園的管理員老是被咬傷。有一次我就曾聽說,在安馬洛亞的一隻蜥蜴咬了睡在兒童小床上的嬰兒,那裏離你們來的地方大約有六十英裏遠。動物咬人是經常發生的。不過我不明白,你女兒身上怎會有那麽多傷口。當時她在幹什麽?”
  “什麽也沒做啊。她說她衹是靜靜地坐着,因為她不想把它嚇跑。”
  “靜靜地坐着,”蓋提雷茲皺着眉說道。他搖搖頭。“唔,我認為我們還無法確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野生動物的行為是無法預料的。”
  “她手臂上那些泡沫狀的唾液又是怎麽回事?”愛倫問道。“我老是想到狂犬病……”
  “不,不,”蓋提雷茲博士說道。“爬蟲類不可能造成狂犬病,鮑曼太太。你女兒的病況是皇冠鬣蜥引起的過敏反應。不會有什麽更嚴重的病情。”
  邁剋。鮑曼接着給蓋提雷茲看蒂娜畫的圖。蓋提雷茲點點頭。“我相信這的確是一張皇冠鬣蜥的圖畫,”他說道。“當然嘍,有幾個細節錯了。它的頸部畫得太長,她把它的後腿畫成了三趾而不是五趾。這條尾巴也太粗,翹得太高了。不過,除了這些之外,這就是一條我們正在談論的有參考價值的蜥蜴了。”
  “可是蒂娜特別提到它的頸子很長,”愛倫。鮑曼堅持說道。“她還說腳上確實衹有三個趾。”
  “蒂娜觀察事物很敏銳的。”邁剋。鮑曼說道。
  “我相信她觀察很敏銳,”蓋提雷茲笑着回答說。“不過我仍然認為你女兒是被一條普通的皇冠鬣蜥所咬傷,而且産生嚴重的爬蟲過敏反應。藥療的正常時間是十二小時。明天早上她應該就可以完全康復了。”
  在聖馬利亞醫院地下室現代化的化驗室裏,人們得到消息說,蓋提雷茲博士鑒定咬傷美國兒童的動物是一條無毒的皇冠鬣蜥。因此對唾液的分析立即停了下來,盡避起先進行的分餾已顯示出幾種未知生物狀態的高分子蛋白質。但是夜班化驗師忙碌不堪,他把唾液標本放到冰箱內的架子上。
  第二天早上,日班工作人員拿着出院病人的名單來核對盛物架。她看到剋麗絲蒂娜。L。鮑曼已被安排在今天上午出院,便把唾液標本摔到一邊。最後,他發現標本上有紅色標簽,也就是說,這份標本得送往聖荷西的大學化驗室,因此他又從廢物簍裏將試管拾回,把它寄出去了。
  “去,嚮剋魯茲大夫說聲謝謝。”愛倫。鮑曼說着,同時把蒂娜推上前去。
  “謝謝你,剋魯茲大夫,”蒂娜說道。她走過去和大夫握手。然後她說道:“你換了件襯衫。”
  剋魯茲大夫突然覺得迷惑不解;隨後他笑了。“沒錯,蒂娜。我每次在醫院值夜班,隔天早上就換襯衫。”
  “不換領帶嗎?”
  “不換,衹換襯衫。”
  愛倫。鮑曼說道:“邁剋告訴過你,她的觀察力十分敏銳的。”
  “確實如此。”剋魯茲大夫笑着說道,一本正經地握着小女孩的手。“祝你在哥斯大黎加剩下的假日裏玩得高興,蒂娜。”
  “我會好好玩的。”
  鮑曼一傢人剛準備離去,剋魯茲大夫突然又問道:“哦,蒂娜,你還記得那衹咬你的蜥蜴嗎?”
  “記得。”
  “他有足趾嗎?”
  “有。”
  “有幾個足趾?”
  “三個。”她回答說。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我特地看了一下,”她回答說。“而且,所有的小鳥在沙灘上都是留下三趾的痕跡,就像這樣。”她舉起手來,把中間三個手指分得很開。“那衹蜥蜴在沙中也是留下那種痕跡。”
  “蜥蜴的足跡像小鳥的一樣?”
  “嗯,是的,”蒂娜回答說。“它走路的姿態也像小鳥。它就像這樣點頭,一上一下的。”她走了幾步,一邊點着自己的頭。
  鮑曼一傢人離去後,剋魯茲决定把這番談話嚮蓋提雷茲博士報告。
  “我得承認,那女孩的一番話使我迷惑不解,”蓋提雷茲說道。“我自己也一直在進行查證。現在我已經不再肯定它是被皇冠鬣蜥所咬。一點也沒辦法再肯定。”
  “邪麽,那可能是什麽呢?”
  “唔,”蓋提雷茲說道,“我們不要太早地進行推測。順便問問,你是否聽說醫院裏還有其他被蜥蜴咬傷的病例?”
  “沒有,幹麽?”
  “我的朋友,如果你聽到的話,一定得讓我知道。”
   海灘
  馬蒂。蓋提雷茲坐在海灘上,看着下午的太陽縷緩落下,最後,太陽在海面上散放着耀眼的金光,那光芒從棕櫚樹下穿過,一直穿射到卡沃布蘭科海灘,以及他所在的紅杉樹叢中。他所坐的地方就在兩天前那個美國小女孩待過的地方附近,這是他能想出的最好辦法。
  他曾告訴鮑曼夫婦,蜥蜴咬人是常有的事;盡避他說的都是千真萬確,但他還沒聽說過皇冠鬣蜥會咬傷人。他也從來沒聽說過有任何人因為被蜥蜴咬而需要住院的。況且,倘若她真的是被皇冠鬣蜥所咬,那傷口似乎也稍微大了一些。他回到卡拉拉生態保護區後,就在那裏的小型科研實驗室裏查閱資料,結果發現沒有任何關於皇冠鬣蜥咬人的記載。接着他又查詢美國的一傢國際生物科學服務中心,但還是沒有找到有關皇冠鬣蜥咬人,或是被蜥蜴所咬而住院的資料。
  隨後他打了一通電話給安馬洛亞的醫官,那官員證實,一名出生纔九天的嬰兒在搖籃裏睡覺時,腿部被動物咬傷,他的祖母||惟一的目擊者||聲稱這動物是一隻蜥蜴。結果這條腿腫了起來,嬰兒幾乎一命歸天。他的祖母在描述蜥蜴時說,它的皮膚呈緑色,上面有棕色條紋。在嚇跑它之前,它已在嬰兒的小腿上咬了數下。
  “直是怪事。”蓋提雷茲說道。
  “沒什麽好奇怪的,和其他幾起咬傷病例一樣。”醫官回答說。他又補充了幾個聽來的意外事件:附近一個靠海叫法斯剋茲的林子,那裏有一名兒童在睡覺時被咬傷;另一起出事地點是在波達。索特瑞羅。所有這些意外事件都發生在近兩個月內,而且全和熟睡的兒童或嬰兒有關。
  像這樣前所未有的情況使蓋提雷茲懷疑,一種過去不為人知的蜥蜴確實存在。這種情況在哥斯大黎加最有可能發生。這個國傢的狹窄地段衹有七十五英裏寬,面積比緬因州還小。然而在它十分有限的範圍裏,生物的種類卻多得出奇:它瀕臨太平洋和大西洋;有四道互不相連的山脈,包括一萬一二千英尺高的山峰和活火山;雨林、雲林、溫帶、沼澤和沙漠。如此類型的生態環境使它的植物和動物的種類豐富得令人震驚。哥斯大黎加的鳥類是北美洲的三倍。光蘭花就有一千多種,昆蟲有五千多種。
  新的物種不斷被發現,近幾年來發現的速度更進一步加快,然而探究其原因卻十分可悲。哥斯大黎加的森林由於被濫伐而逐漸減少;叢林中的生物失去了棲居地,因此移居他方,有時候甚至習性也改變了。
  所以,出現新物種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新物種的發現不衹是引起人們的興奮,而且也使人們擔憂可能會帶來的新疾病。蜥蜴身上帶有病毒,甚至有的可以傳染給人類。最嚴重的是大腦炎,會導致人類和馬匹處於昏迷的狀態。蓋提雷茲覺得找到這種新的蜥蜴事關重大,即使是為了檢查它是否會傳染疾病也是很值得的。
  他坐在那裏看太陽西落,不由得嘆了口氣。蒂娜。鮑曼看到的也許是一種新動物,也許並不是。但蓋提雷茲肯定沒有見過。今天一大早,他帶着空氣槍,子彈匣裏裝着麻醉鏢,滿懷希望地到海灘去。可是一天就這樣白白浪費了。再過一會兒他就得離開海灘,沿着上山的路開車回傢;他可不想在黑暗中行車。
  扒提雷茲站起來,準備從海灘往回走,這時,他看到遠處有一隻吼猴的黑影,正在長滿紅杉樹的沼澤邊緣緩緩行走。蓋提雷茲離開樹叢朝水邊走去。要是這裏有一隻吼猴,那麽他頭頂上方的樹枝中可能還有幾衹;吼猴往往會對不速之客撒尿。
  可是這衹吼猴與衆不同,它似乎沒有同伴,而且走得很慢,時常停下來蹲在那裏。這衹猴子的嘴裏銜着東西。當蓋提雷茲靠近時,他看到它正在吃一隻蜥蜴,蜥蜴的尾巴和後腿還垂在吼猴的嘴外。雖然隔着一小段距離,蓋提雷茲仍能看到它緑色的皮膚上有一條條棕色的花紋。
  扒提雷茲趴倒在地,用槍瞄準它。那吼猴已習慣保護區的生活,因此十分好奇地望着他;甚至當第一枝箭“咻”地一聲從它身旁擦過時,它也沒有逃走。當第二枝箭刺中它的腿部時,它憤怒而吃驚地尖叫起來,立刻丟下吃剩的食物,逃入叢林中。
  扒提雷茲站起來嚮前走去。他並不操心吼猴的安危;那鎮靜劑的劑量小得可憐,除了使吼猴産生幾分鐘的暈眩外,不會帶來任何危害。他已在考慮如何處置他的新發現。他本人將寫一份有關整個情況的初步報告,但這份剩餘的食物嘛,當然得寄回美國作更進一步的鑒定。那他應該寄給誰呢?這方面衆所公認的專傢是愛德華。H。辛普森,他是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的動物學榮譽教授。辛普森這位老先生舉止優雅,滿頭銀絲整整齊齊地嚮後腦梳去,是世界上蜥蜴分類學的頭號權威人物。馬蒂暗自思忖着,也許他會把這衹蜥蜴寄到辛普森博士那裏。
  紐約
  李察。史東博士是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熱帶病實驗室的主任。他常說,這個實驗室的名字使人聯想到的研究區域比它實際的範圍要大得多。在二十世紀初,實驗室曾占據生物醫學研究大樓四樓整整一層,技術人員們致力於根除黃熱病、瘧疾和霍亂。但醫學上的成功||加上在乃洛比和聖保羅也建立了研究實驗室||使得這個熱帶病實驗室的地位大不如前。現今它的面積衹有過去的一小部分,僅雇用兩個全職的技術人員,他們的主要工作是診斷從海外歸國的紐約人的疾病。實驗室輕鬆的日常事務使他們對那天早上收到的東西感到措手不及。
  “哦,很好,”熱帶病實驗室的那名技術人員看着海關的標簽說道。“一段被吃剩的,而且不知名的哥斯大黎加蜥蜴。”她皺了一下鼻子。“這全是給你的,史東博士。”
  李察。史東穿過實驗室來看這新到的標本。“這是從愛德華。辛普森實驗室來的東西嗎?”
  “是的,”那名技術人員說道。“不過我不明白,他們幹麽要寄一隻蜥蜴給我們。”
  “他的確書打電話來,”史東回答道。“辛普森整個夏季在婆羅洲作野外考察;因為他們懷疑這種蜥蜴會傳染疾病,所以她要求我們的實驗室檢查一下。我們先來看看收到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這個白色塑膠圓筒的大小像容量為半加侖的牛奶瓶,附有金屬鎖和帶蠃紋的蓋子。嚮上寫着“國際生物物種容器”,同時還貼着以四種文字寫成的警示標簽。這警告的用意為預防抱有懷疑態度的海關官員打開圓筒。
  顯然,警示標簽起了作用;當李察。史東拉過那盞大燈時,他可以看到封條完好無缺。史東打開通風器,戴上塑膠手套,套上面罩。不管怎麽說,實驗室近來曾鑒定過傳染上委內瑞拉馬熱、日本B型腦炎、基安塞諾森林傳染病毒、冷甲傳染病毒的物種,還有馬亞羅。他不得不小心些。接着他扭開了蠃旋蓋。
  一股氣體“嘶”地一聲從圓筒裏衝出來,化成一片白色的煙霧。圓筒頓時變得冰涼。他在筒裏發現一個上了拉鏈像裝三明冶的塑膠袋,裏面裝着一件緑色的東西。史東把一塊外科手術用的擋避帷攤在桌上,把袋子裏的東西倒了出來。一塊冷凍的動物軀體掉在桌上,發出瀋悶的聲響。
  “嘿,”那名技術人員說道,“看起來像被吃過似地。”
  “哦,是的,”史東回答道。“他們要我們做什麽呢?”
  技術人員看了夾在筒裏的字條。“蜥蜴咬傷當地兒童。他們無法鑒定此物種,並擔心被咬後會染上疾病。她還拿出一張兒童畫的蜥蜴圖,上面的署名為蒂娜。”其中有一個孩子畫了一張蜥蜴圖。
  史東看了圖畫一眼。“我們顯然無法證實它屬於哪個物種,”史東說道。“但是,如果我們可以從這塊殘骸巾抽出一點血來,確定它是否會傳染疾病卻不費吹灰之力。他們把這種動物叫做什麽?”
  “三趾遺傳異常的皇冠鬣蜥。”技術人員念道。
  “好,”史東說道。“我們動手吧。你等它解凍的時候,可以替他作x光透視,並做一個偏振片存檔。我們一抽到血,就作一係列抗體試驗,直到測出相配的抗體。如果有什麽問題,馬上讓我知道。”
  午餐時間之前,實驗室有了答案:蜥蜴的血液對任何病毒或細菌抗原均無明顯反應。他們還作了毒性測定,發現衹有一項呈陽性:這血液對印度眼鏡蛇王的毒液有輕微的反應。不過,這種交叉反應在爬蟲類中是常有的,因此史東博士認為,他的技術員在當天晚上給蓋提雷茲的傳真中無需提及此事。
  鑒定蜥蜴從來都算不上是個問題;這件事可以等到辛普森博士回來再做。他要過幾個星期後纔會回來,因此他的確書問說,熱帶病實驗室能否暫時把蜥蜴的殘骸貯存起來。史東博士把蜥蜴放進那個有拉鏈的塑膠袋後,便把它擺在冰箱裏了。
  馬蒂。蓋提雷茲看着從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熱帶病實驗室發來的傳真。傳真內容十分簡潔:項目:遺傳異常的皇冠鬣蜥(由辛普森博士辦公室轉交)材料:下肢部分,被吞食後的剩餘部分操作程序:X光透視、顯微鏡觀察、免疫RTX化驗,檢查是否具病毒性、寄生蟲性、細菌性疾病臂察結果:在這衹皇冠鬣蜥內,沒有任何引起人體傳染疾病的組織學和免疫學證據(簽字)主任:李察。A。史東醫學博士蓋提雷茲根據這份回函作出兩種假設。首先,他認為這衹蜥蜴是皇冠鬣蜥,現在已得到哥倫比亞大學的專傢們的確認。其次,沒有發現傳染病表明目前偶然發生的蜥蜴咬人現象並不會給哥斯大黎加的健康衛生帶來嚴重危害。相反地,他覺得最初的看法是正確的:一種蜥蜴從森林被驅趕到新的環境中,與村裏的居民發生接觸。蓋提雷茲深信,幾個星期後蜥蜴會定居下來,咬人的事件便會停止。
  潑辣的熱帶暴雨嘩嘩地下着,啪啪地打着阿尼亞斯科那傢診所的屋頂,這時已接近午夜;暴風雨中停電了,助産士伊蓮娜。莫雷斯藉助手電筒的燈光工作,忽然她聽到吱吱的叫聲。她以為是老鼠,便急忙地把熱敷而放在産婦的前額上,到隔壁屋子裏去查看那個新生兒。她的手剛摸到門把,便又聽到那種吱吱唧唧的聲音,於是不再緊張。顯然,這衹不過是從窗口飛到屋裏來躲雨的小鳥。哥斯大黎加人說,有小鳥來訪問新生兒會帶來好運氣。
  伊蓮娜打開了房門。嬰兒正躺在柳條編的搖籃中,包了一塊淺色的毯子,衹有小臉露在外面。搖籃的邊上蹲着三條深黑色的蜥蜴,宛如三個奇形怪狀的雕像。當它們看到伊蓮娜時,仰起頭來好奇地望着她,然而卻不逃離。在手電筒的燈光中,伊蓮娜看到鮮血從他們的嘴邊淌下。有一隻蜥蜴一邊輕輕叫着,一邊低下頭去,迅速地甩了一下,從嬰兒的臉上撕下一塊肉來。
  伊蓮娜尖叫着衝上前去,那些蜥蜴飛進黑暗中。然而早在她走到搖籃前面時,她就已經看到嬰兒的臉變成什麽模樣了。她知道孩子準是死去了。那些蜥蜴吱吱唧唧地鳴叫着,分別飛入大雨傾盆的黑夜中,衹留下鳥爪般帶有鮮血的三趾足跡。
  材料的形狀
  伊蓮娜。莫雷斯終於乎靜下來,她拿定主意不報告蜥蜴襲擊這件事。盡避她親眼目睹可怕的景象,但她開始擔心,她會因為把嬰兒放在一邊,沒加以保護而受到指責。因此她對産婦說,孩子窒息而死。
  在寄往聖荷西的表格中她把這起死亡事件叫做sIDs:嬰兒猝死癥;這種情況司空見慣,她的報告沒有受到任何非議。
  聖荷西那傢分析蒂娜。鮑曼手臂上唾液標本的大學實驗室有幾項值得註意的發現。就像預料的那樣,唾液中有大量的血清促進素。但是在唾液蛋白質中真有一種畸形物:分子量高達一百九十八萬,這是迄今已知的最大蛋白質之一。其生物活動現象還在研究當中,但這似乎是一種與眼鏡蛇毒液有關的神經毒素,衹不過其結構更為簡單。
  這傢實驗室還檢測到唾液中含有一種極特殊的確。因為這種是遺傳工程方面特有的物質,所以在野獸中還沒有被發現過。技術人員們認為這是實驗室污染的原故,因此當他們打電話給旁塔雷納斯的剋魯茲大夫時沒有報告這件事。
  那蜥蜴的殘肢仍放在哥倫比亞大學的冰箱裏,等待辛普森博士歸來,但他在野外至少還要待上一個月。事情本來也許會停留在這個狀態,然而有一天一個名叫愛麗絲。李文的技術人員來到熱帶病實驗室。她看到蒂娜。鮑曼畫的圖畫,便問道:“哦,這是誰傢孩子畫的恐竜?”
  “什麽?”李察。史東慢慢地轉過身來嚮她問道。
  “那衹恐竜,這不是恐竜嗎?我孩子整天都畫這玩意兒。”
  “這是蜥蜴,”史東說道。“在哥斯大黎加,是一個小女孩在那裏畫下的。”
  “不對,”愛麗絲搖頭說道。“你瞧,這很清楚,大大的頭部,長長的脖子,用後腿站着,粗大的尾巴。這是一隻恐竜。”
  “不可能。它衹有一英尺高呀。”
  “是嗎?那麽還是袖珍型恐竜呢,”愛麗絲說道。“請相信我,我恨肯定。我有兩個男孩,我清楚得很。最小的恐竜還不到一英尺呢,叫未成年竜或是什麽的,這我就不太清楚了。那些名字你聽都沒聽過。你年齡一過十歲,就怎麽也記不起來啦。”
  “你不明白,”李察。史東說道。“這是一張當代動物的圖畫。他們寄給我們一段動物的殘肢,正放在冰箱裏。”史東走過去,把它拿了出來,搖晃着把它倒出塑膠袋。
  愛麗絲看着這截冰凍的腿和尾巴,聳聳肩。她沒有去碰它。“我不知道,”她說道。“不過我覺得它看起來像恐竜。”
  史東搖搖頭:“不可能。”
  “為什麽?”愛麗絲。李文問道。“這可能是剩餘物、殘留物,或是隨便他們把它稱做什麽。”
  史東還是搖着頭。愛麗絲實在無知。她衹不過是那邊大廳裏幹活的一名普通技術人員嘛,不過她的思維活躍,富有想像力。史東想起來了,有一次她還認為一名外科護理人員在跟蹤她呢……
  “你要知道,”愛麗絲。李文說道,“如果這是恐竜,李察,這件事將非同小可。”
  “這不是恐竜。”
  “有人檢定過嗎?”
  “沒有。”史東回答道。
  “唔,那就把它拿到自然歷史博物館或什麽地方去,”愛麗絲說道。“你應當這麽做的。”
  “我會感到難為情。”
  “你要我幫你做這件事嗎?”愛麗絲問道。
  “不,”李察。史東說道。“我不想那樣做。”
  “你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
  “什麽也不想做。”他把塑膠袋放回冰箱,啪地把門關上。“這不是恐竜,這是蜥蜴。而且不管這是什麽,我可以等到辛普森博士從婆羅州回來後再作鑒定。就這樣吧,愛麗絲。這衹蜥蜴不會跑到別處去的。”
第二章
  在後來的不規則零散麯綫中,有可能出現突然的變化。
  邁剋爾·剋萊頓
   內海的海岸
  亞倫·葛闌蹲下身亡,鼻子離地面衹有幾英寸。氣溫超過了華氏一百度。盡避他戴着橄欖球員用的護膝,他還是覺得膝蓋很疼。地上揚起的塵土使他的變肺如同在燒灼一般。汗珠不斷地從他的前額滴在地上。但是葛蘭對自己的種種不適毫不理會,他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那塊六七方英寸的土地上。
  他用牙科醫生的鑿子和畫傢用的駝毛畫筆挖掘出一個L型的顎骨殘片。它衹有一英寸長,厚度不超過他的小指,有一排細小尖利的牙齒,牙齒從中間部位起角度便很特別。當他挖掘的時候,一些骨頭的小碎片嚮四處崩開。葛鬧停下來把膠水塗在骨頭上,然後又繼續挖着。毫無疑問地,這是一塊未成年的肉食性恐竜的顎骨。這衹恐竜在七千九百萬年前已經死去,當時出生大約兩個月左右。倘若運氣好的話,葛蘭也許能找到恐竜殘骸的其餘部分。要是這樣,這就是第一具完整的肉食性幼竜的骨架。
  “嗨,亞倫!”
  亞倫·葛蘭擡起頭來,熾烈的陽光使他不斷眨着眼睛。他摘下太陽眼鏡,用手臂擦去額上的汗水。
  此刻,他正在蒙大拿州斯內剋沃特市郊外荒原一處受風化的小山坡上。在蔚藍無邊際的蒼芎下,起伏很小的群山裏露出久經風化的石灰岩層,嚮四周延伸數英裏之遠。這裏既沒有樹,也沒有灌木叢。除了光禿禿的岩石,熾熱的陽光和呼呼哀鳴的風,其餘一無所有。
  遊客在這塊荒原上看到的往往是一片令人沮喪的荒涼景象,然而在葛蘭的眼裏這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這片不毛之地是另一個迥然不同的世界的遺跡,因為這個世界在八千萬年前已經消失。在葛蘭的腦海中,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溫暖而多沼澤的河岸邊。這條支流形成了一巨大的內海的海岸綫,整個內海寬達一千英裏,從新隆起的落磯山脈一直延伸到山峰陡峭、懸崖林立的阿帕拉契山脈。美國的整個西部當時還全在水面下。
  那時,天空中烏雲滾滾,是被附近火山噴發出的煙霧染黑的。空氣十分凝重,充滿了二氧化碳。植物在岸邊迅速蔓延。水裏沒有魚,但是有蛤。翼手竜猛然撲下來攫取水面的海藻。有幾衹肉食性的恐竜沿着棕櫚樹在潮的湖邊徘徊。湖中有一座小島,面積大約是兩公頃,四周草木茂盛稠密,使小島變成一塊良好的保護地,那些草食性的鴨嘴竜在公共窩裏生蛋並撫養吱吱叫的幼竜。
  在以後的幾百萬年裏,淺緑色的????湖變得越來越淺,最後終於消失了。露出的湖底由於受熱而起伏不平,形成龜裂現象。恐竜生蛋的湖中小島成了蒙大拿州北部遭風化的小山坡,而亞倫·葛蘭現在正在這裏進行挖掘工作。
  “嗨,亞倫!”
  亞倫站在那裏。他大約四十來歲,胸部異常寬闊,蓄着鬍子。他聽到攜帶式發電機發出的軋軋聲,以及下一座山丘上手提鑿岩機在結構密集的山岩上打洞時發出的隆隆聲。他看到那些小夥子正圍着鑿岩機幹活,他們擡起大塊的石頭查看有沒有化石的痕跡,然後把它們移走。他看到山腳下他們營地上的六個圓錐形帳棚、他們的活動餐飲棚,還有作為野外實驗室以汽車拖曳的活動房屋。他還看到愛莉在實驗室的影子中嚮他招手。
  “有客人!”她嚮他叫喚着,一邊用手指着東邊。
  葛蘭看到那裏塵土飛揚,一輛藍色的福特大轎車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顛簸着嚮他們駛來。他看了一眼手錶:剛好準時。在附近那個山上,小夥子們好奇地擡起頭來。在斯內剋沃特時很少有人來找他們,因此他們都在揣測,一名環境保護署的律師幹麽要來找亞倫·葛蘭。
  但是葛蘭知道,近幾年來,研究滅絶動植物的古生物學家與現代社會産生了一種出人意料之外的關係。現代社會的發展日新月異,但問題也接踵而來:氣候異常、森林遭大面積砍伐、全球氣候變暖、臭氧層變薄。要解决這些迫切的問題似乎總是得藉助於||至少是部分||對過去的瞭解。古生物學家可以提供這種信息。在過去兩年裏,他曾兩次以專傢的身分被召去作見證人。
  葛蘭走下山坡去迎接那輛轎車。
  來訪者砰地一聲關上車門,白色的塵土嗆得他直咳嗽。“我叫鮑勃·莫裏斯,是環境保護署的工作人員,”他一邊伸出手來,一邊說道。“我在舊金山分局工作。”
  葛蘭作了自我介紹,並說道:“你看起來很熱的樣子。要來杯啤酒嗎?”
  “老天,好吧。”莫裏斯大約二十八、九歲,係着領帶,穿一條西裝長褲,帶着公事包。當他們朝活動房屋走去時,他那雙皮鞋在岩石上踩得嘎吱嘎吱地直響。
  “剛越過這座山時,我還以為這是印第安人保留地呢。”莫裏斯指着那些圓錐形帳棚說道。
  “不,”葛蘭說道。“這是在野外露宿的最佳方式。”葛蘭解釋說,一九七八年時,他剛開始進行挖掘工作,在北斯洛普使用八角形帳棚,那是當時可以得到的最好帳棚。可是那種帳棚總是會被風吹倒。他們又試用了別的帳棚,結果還是一樣。最後他們開始搭圓錐形帳棚,帳棚內比原先的寬敞、舒適,颳風時也較穩固。“這些是布拉剋佛特族人用的帳棚,用四根柱子撐起,”葛蘭說道。“蘇族人的帳棚則是用三根柱子。但這兒過去是布拉剋佛特族人的居住地,因此我們想……”
  “呃,呃,”莫裏斯說道。“非常合適。”他眯起雙眼看着這片荒涼的景色,搖搖頭。“你們在這裏待多久了?”
  “大約六十箱了,”葛蘭回答道。莫裏斯露出驚奇的神色,於是葛蘭又解釋道:“我們用啤酒來計算時間。六月分剛來時我們帶了一百箱啤酒,現在已經喝掉六十箱了。”
  “確切地說,是六十三箱,”當他們到達活動房屋時,受莉·塞特勒說道。葛蘭看到莫裏斯直愣愣地盯着愛莉說不出話來,心裏直覺得很好笑。愛莉穿着牛仔短褲,工作服襯衫在上腹部打了個結。她二十四歲,渾身曬得黑黝黝的,滿頭的金發往後梳。
  “愛莉使我們的工作得以繼續,”葛蘭對愛莉作了介紹。“她對自己的工作十分在行。”
  “她是幹什麽的?”莫裏斯問道。
  “研究古植物學的。”愛莉回答說。“我還製作標準的野外動物標本。”她推開活動房屋的門後,他們便進入屋內。
  活動房屋內的空調衹能使氣溫降到八十五度,但是他們在受到中午酷熱的照射後,屋內反而顯得十分涼爽。室內放着一排長桌子,上面整齊地安放着微小的骨頭標本,標本上都挂着或貼着標簽。更遠處放着瓷碟和陶罐。室內彌慢着強烈的醋酸味。
  莫裏斯看了這些骨頭一眼。“我還以為恐竜是龐然大物。”他說道。
  “他們確實是龐然大物,”愛莉說道。“但是你在這裏看到的都是幼竜身上的殘骸。斯內剋沃特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是許多恐竜的棲息地。在我們開始這項工作之前,人們對幼竜幾乎一無所知,人衹發現過一個巢穴||位於戈壁沙漠。我們已經發現了十來個不同的鴨嘴竜巢穴,裏面有完整的恐竜蛋和幼竜的骨骼。”
  當葛蘭朝冰箱走去時,愛莉帶莫裏斯去看醋酸池,那是用來溶解骨頭上纖細的石灰石。
  “它們看起來像雞骨頭。”莫裏斯凝視着這些瓷碟說道。
  “是的,”愛莉應道。“這種恐竜與鳥類很相像。”
  “那些是怎麽回事?”莫裏斯指着窗外那一堆用厚實的塑膠布包着的大骨頭問道。
  “那是被剔除的,”愛莉回答說。“我們從地底下取出時,這些骨頭太支離破碎。要是在以前,我們都是一摔了事,不過現在我們都把它們送去作遺傳試驗。”
  “遺傳試驗?”莫裏斯追問了一句。
  “來一杯。”葛蘭說着,把一罐啤酒塞到莫裏斯手中。他又給了愛莉一罐。愛莉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地喝着啤酒。莫裏斯呆呆地望着她。
  “我們這裏很隨便,”葛蘭說道。“想去我的辦公室瞧瞧嗎?”
  “當然想去。”莫裏斯回答說。葛蘭帶他走到活動房屋的後頭,那裏有一張破沙發、一張塌陷的椅子,以及一張磨損的茶几。葛蘭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沙發響起了吱吱的聲音,揚起一股白堊粉塵。他往後靠去,把穿着靴子的雙腳猛然擱在茶几上,用手示意莫裏斯在椅子上坐下。“別客氣。”
  葛蘭是丹佛大學的古生物教授,是他這個領域中最頂尖的研究人員之一,但是他對社交場合中的繁文縟節總是感到很不自在。他把自己看成一名戶外生活者,而且他知道,古生物學科中所有重要的工作都是在野外,並且要用自己的雙手來完成。葛蘭幾乎毫無耐心作學究式的空談,比如去和博物館館長打交道,去結識那些被他稱作“文雅的恐竜搜尋者”的傢夥。他在穿着及舉止上和這些人不同,即使在講座上也穿着牛仔褲和輕便的運動鞋。
  葛蘭望着莫裏斯一絲不苟地把椅子擦得幹幹淨淨後纔坐下。莫裏斯打開公事包,仔細地檢查他的公文,然後回頭瞥了愛莉一眼;愛莉正在活動房屋的另一頭用小鉗子從醋酸池中夾起骨頭,壓根兒沒在註意他們倆。“也許你會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要來這裏。”
  葛蘭點點頭。“到這裏來可是一段遙遠的路程呢,莫裏斯先生。”
  “唔,”莫裏斯說道。“我直說吧,環境保護署很關心哈蒙德基金會的活動情況;而你一直從他們那裏得到基金。”
  “一年三萬美元,”葛蘭點頭回答道。“在過去五年裏。”
  “你瞭解這個基金會的情況嗎?”莫裏斯問道。
  葛蘭聳聳肩。“哈蒙德基金會是個提供學術活動資助、受人尊敬的組織。他們提供基金給世界各地的科研活動,其中包括一些恐竜研究者。我知道他們幫助亞勃達的蒂雷爾郊外的鮑勃·寇雷、阿拉斯加州的約翰·衛勒,或許還有更多的科研人員。”
  “你是否知道,哈蒙德基金會為什麽大力支持對恐竜的研究?”莫裏斯問道。
  “當然知道。因為老約翰·哈蒙德是個恐竜迷。”
  “你見過哈蒙德嗎?”
  葛蘭聳聳肩。“一、兩次吧。他來這裏作過短暫的訪問。你知道,他年紀大了,而且脾氣古怪,有些闊佬就是這般模樣。不過他總是十分熱心。你問這幹麽?”
  “唔,”莫裏斯說道,“哈蒙德基金會確實是一個很神秘的組織。”他取出一張影印的世界地圖遞給葛蘭,上面標着許多紅點。“這些是基金會去年資助的考古挖掘項目。你是否註意到有些奇怪的地方?蒙大拿州、阿拉斯加州、加拿大、瑞典……全是在北部地區,沒有一處低於北緯四十五度。莫裏斯抽出更多的地圖來。“這也是一樣,年復一年。南部的恐竜研究計畫分佈在猶他州、科羅拉多州或是墨西哥,卻從來沒得到過資助。哈蒙德基金會衹支持寒冷地帶的挖掘。我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葛蘭匆勿地翻閱着這些地圖,倘若這個基金會真的衹資助寒冷地區的挖掘計畫,那倒是一件怪事,因為有些最出色的恐竜研究人員正在炎熱地區工作,而且||
  “還有一些事也叫人疑惑不解,”莫裏斯說道。“比方說,恐竜與琥珀有什麽關係?”
  “琥珀?”
  “是的。就是那種樹液中堅硬的黃色樹脂||”
  “我知道琥珀是什麽,”葛蘭說道。“但是你問這個做什麽?”
  莫裏斯回答道,“因為在過去五年多裏,哈蒙德在美洲、歐洲和亞洲購買了大量的琥珀,包括許多可以在博物館陳列的琥珀首飾。這個基金會在琥珀上花了一千七百萬美元。現在他們是世界上這種物質的最大民間收藏者。”
  “這我就不懂了。”葛蘭說道。
  “其他人也不懂,”莫裏斯說道。“據我們看來,這種做法毫無意義。琥珀合成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也沒有商業價值。囤積琥珀根本沒有理由,但是多年來哈蒙德就是那樣做的。”
  “琥珀。”葛蘭一邊搖頭一邊說道。
  “他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小島又是怎麽回事?”莫裏斯繼續問道。“十年前,哈蒙德基金會從哥斯大黎加政府那裏租藉了一個小島,據說是要建立一個生態保護區。”
  “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葛蘭皺着眉說道。
  “我到現在對這件事還不十分瞭解,”莫裏斯說道。“這個島離西海岸一百英裏。那裏的氣候條件十分惡劣,氣流和水流在那個海域匯集,使它幾乎終年籠罩在霧中。人們過去通常都叫它雲霧島。也就是努布拉島。哥斯大黎加人顯然非常驚訝,居然有人想要這種地方。”莫裏斯在他的公事包中翻找着。“我之所以提及此事,是因為根據記錄,他們支付你一筆與該島有關的諮詢費。”
  “我拿過?”葛蘭反問道。
  莫裏斯把一張紙遞給葛蘭。這是一張支票的影印本,上面寫着,地址:加利福尼亞州帕格·阿爾托市發拉隆路,寄自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一九八四年三月。開給亞倫·葛蘭的數額是一萬兩千美元。在支票的下角寫着諮詢服務/哥斯大黎加/鳥類超空間。
  “哦,沒錯,”葛蘭說道。“我記起來了。這件事簡直不可思議,不過我還記得。這和小島毫不相幹。”
  一九七九年,亞倫·葛蘭第一次在蒙大拿發現一窩恐竜蛋,之後兩年中他又找到了更多的恐竜蛋,但是直到一九八二年他纔有時間和精力撰文公佈他的發現。他在論文中寫道,曾有一萬衹鴨嘴竜生活在這浩瀚的內海沿岸,他們在污泥中起共同的巢穴,撫育成群的幼竜。這篇論文使他一夕成名。他認為巨大的恐竜具有母性的本能,而且還畫了逗人喜愛的幼竜用嘴破殼而出的模樣,這一切在世界各地引起了強烈的興趣。人們紛紛要求和他見面,邀他演講,請他寫書,忙得他應接不暇。他對所有請求一概不予理會,衹希望能繼續進行挖掘工作。但是就在八○年代中期那些瘋狂的日子裏,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找到了他,請求他提供諮詢服務。
  “在此之前你聽說過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嗎?”莫裏斯問道。
  “沒有。”
  “他們是怎樣與你接觸的?”
  “打電話。那是一個叫金拿羅或是吉尼諾的人,好像是這樣。”
  莫裏斯點點頭。“唐納·金拿羅,”他說道。“他是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法律顧問。”
  “總之,他想瞭解恐竜的飲食習性。他說要給我一筆錢,請我替他寫一篇論文。”葛蘭喝完了啤酒,便把罐子放在地板上。“金拿羅對幼竜特別感興趣,包括剛出生的雛竜和未成年竜。他問他們吃什麽?我想他以為我會知道這些。”
  “那麽你知道嗎?”
  “不,我不清楚。我也跟他說了。我們找到了許多骨骼資料,不過對它的飲食不甚明了。但是金拿羅說,他知道我們並沒有把所有的情況都公佈出來,而他想知道我們所掌握的一切。他答應給一大筆錢,五萬美元。”
  莫裏斯拿出一架錄音機來,放在茶几上。“你不介意吧?”
  “沒關係,你錄吧。”
  “金拿羅是在一九八四年打電話給你的,當時情況如何?”
  “哦,”葛蘭說道。“你看到我們在這裏的活動了。五萬美金能維持整整兩個夏季的挖掘工作。我告訴他,我會盡力去做的。”
  “所以你答應替他寫一篇論文。”
  “是的。”
  “關於未成年恐竜的飲食習性?”
  “是的。”
  “你見過金拿羅嗎?”
  “沒有。衹通過電話。”
  “金拿羅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麽需要這些訊息?”
  “有的,”葛蘭回答道。“他正在籌畫建立一個兒童博物館,希望能陳列幼年的恐竜。他說他聘請了好幾位學術顧問,並報了他們的名字。其中有像我這樣的古生物學家,有一名德剋薩斯的數學家,名叫邁剋爾·剋萊頓,還有兩名生態學家、一名係統分析傢,陣容很強。”
  莫裏斯點點頭,做着筆記。“那麽你是同意進行諮詢嘍?”
  “是的,我答應把我們的工作總結寄給他:我們對我們發現的那些鴨嘴竜習性的瞭解。”
  “你們寄去了哪方面的訊息?”莫裏斯問道。
  “全都寄去:巢居習性、分佈範圍、飲食習慣、群居行為。所有的一切。”
  “金拿羅的反應如何?”
  “他不斷打電話來。有時半夜還打來。恐竜吃不吃這個?恐竜吃不吃那個?展覽是否應當包括這個?我怎麽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那麽大的興趣。我是說,恐竜當然很重要,但不至於重要到這種地步吧。它們已絶種六千五百萬年了嘛。你會覺得,他完全可以等到清晨再打電話來的。”
  “哦,”莫裏斯說道,“五萬美元?”
  葛蘭搖搖頭。“我對金拿羅感到厭煩了,便不再提供任何訊息。我們以一萬兩千美元結束了關係。那肯定是在一九八五年六、七月左右。”
  莫裏斯做了記錄。“那麽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呢?和他們還有聯繫嗎?”
  “從一九八五年起就沒有聯繫了。”
  “哈蒙德基金會是什麽時候開始資助你的?”
  “我得想一下,”葛蘭說道。“不過大約也是在那個時候。八○年代中期。”
  “你認為哈蒙德衹是個有錢的恐竜迷嗎?”
  “是的。”
  莫裏斯又做了記錄。
  “喂,”葛蘭說道,“要是環境保護署如此關註約翰·哈蒙德和他的所作所為||北部的恐竜棲息地、琥珀交易、哥斯大黎加的小島||那你們幹麽不去問問他本人?”
  “眼前我們還不能這樣做。”莫裏斯回答道。
  “因為我們還沒有掌握任何關於越軌的證據,”莫裏斯說道。“但是我個人認為,約翰·哈蒙德很明顯地正在觸犯法律。”
  “最初來找我的是技術轉移局,”莫裏斯解釋道。“技術轉移局對可能具有軍事價值的美國技術裝備出口進行監視。他們打電話來說,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在兩個方面可能進行非法技術轉移。首先,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把三部剋雷公司的XMP運往哥斯大黎加。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把它看成是公司內部部門之間的轉移,並說他們不會轉售。但是技術轉移局無法想像,為什麽會有人需要在哥斯大黎加使用那麽大的功率。”
  “三部剋雷公司的XMP,”葛蘭說道。“那是一種電腦嗎?”
  莫裏斯點點頭。“是功率十分大的超級電腦。確切地說,三部剋雷電腦的功率大於美國任何公司所擁有的電腦。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卻把機器送往哥斯大黎加,你不得不對此感到納悶。”
  “我承認。為什麽他們要這樣做呢?”
  “沒人知道。而HOOD更讓人操心,”莫裏斯繼續說道。“HOOD是一種基因自動程序裝置||自動破解遺傳密碼的機器。這種設備太新了,因此還沒有被列在禁運清單內。但是任何遺傳工程實驗室,衹要有能力支付五十萬美元,都會希望擁有一部。”他翻動着筆記本。“唔,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似乎運了二十四部HOOD去他們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小島。”
  “他們再次說,那是公司部門之間的轉移,而不是出口,”莫裏斯說道。“技術轉移局對此一籌莫展。他們不能正式干涉該公司對這些器材的使用。但是很明顯地,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正在一個偏僻的中美洲國傢||一個不重視法律的國傢||建立起世界上最有效的遺傳工程設備。這種事情過去曾發生過。”
  過去曾經有過這樣的案例,一些生物工程公司遷往另一個國傢,這樣就可以不受規章制度的約束。莫裏斯解釋道,最臭名遠播的例子就屬生物合成公司的狂犬病案。
  在一九八六年,古柏蒂諾生物合成公司在智利一傢農場試驗一種狂犬病疫苗。他們沒有通知智利政府,也沒有告訴有關的農場堡人。他們就這樣把疫苗釋放出來。
  這種疫苗的成分是活的狂犬病病毒,透過遺傳工程處理使它失去毒性。但是他們沒有對它進行毒性試驗;生物合成公司不知道這種病毒是否仍然會導致狂犬病。更糟糕的是,病毒已經被改變。本來人們是不可能患狂犬病的,除非你被動物咬傷。但是生物合成公司改變了這種狂犬病病毒,使它能穿透肺泡;人們吸入病毒就會受感染。生物合成公司的職員搭乘商務直飛班機,用旅行袋把活的狂犬病病毒帶進了智利。莫裏斯常想像,要是在途中膠囊破裂,那會産生什麽後果。飛機上的每個人也許都會感染上狂犬病。
  這樣做令人無法容忍。這樣做毫無責任感。這是疏忽職守的犯罪行為。然而生物合成公司的做法卻沒有受到任何製裁。那些不知情冒着生命危險的智利農夫衹是一群無辜的農民;智利政府操心經濟危機還忙不過來呢,而美國政府又鞭長莫及。因此路易·陶吉森||負責這項試驗的遺傳學家||還在生物合成公司做事呢。生物合成公司仍然和以往一樣肆無忌憚。美國公司都忙着在其他國傢建立設施,因為這些國傢對遺傳研究缺乏經驗。那些國傢認為遺傳工程和其他高技術開發工作一樣,對它隱藏的危險毫無察覺,舉雙手歡迎它來到自己的土地上。
  “這就是我們調查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原因,”莫裏斯說道。“是從三個星期前開始的。”
  “那你們發現了什麽?”葛蘭問道。
  “瞭解不多,”莫裏斯承認道。“我回舊金山後,我們也許不得不停止調查。而且我覺得,我在這裏的調查工作也快被停止了。”他伸手拿起公事包。“對了,『鳥類超空間』是什麽意思?”
  “那衹是我報告中一個奇特的標題。”葛蘭回答道。“『多維空間』是個術語||就像是三度空間。如果你掌握一種動物的所有行為||它的飲食、活動和睡眠,你就能在超空間內設計這種動物。有一些古生物學家把一種動物的行為稱做一種生態超空間中的現象。『幼年超空間』就是指幼竜的行為||如果你希望盡可能故弄玄虛的話。”
  在活動房屋的另一頭,電話響了。愛莉拿起電話。她說道:“他現在正在會客,待會兒回電可以嗎?”
  莫裏斯啪地一聲關上公事包,站起來。“謝謝你,謝謝你的啤酒。”他說道。
  葛蘭和莫裏斯一起穿過活動房屋來到另一頭的門口。莫裏斯說道:“哈蒙德是否嚮你要現場的實物?骨頭、蛋,或是其他這類的東西?”
  “沒有。”葛蘭回答道。
  “塞特勒博上提到你在這裏做一些遺傳學方面的工作……”
  “哦,不完全如此,”葛蘭說道。“當我們拿走破碎的,或其他因某種原因不適宜在博物館保存的化石時,我們就把這些骨頭送往一傢實驗室,在那裏把它們磨成粉,並設法替我們提取蛋白質。然後再對這些蛋白質進行鑒定,並把報告送回我們這裏。”
  “是哪一傢實驗室?”莫裏斯問道。
  “????湖城的醫學生物服務中心。”
  “你們是怎麽選中他們的?”
  “透過招標競爭。”
  “那傢實驗室與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沒有關係嗎?”莫裏斯問道。
  “據我所知,沒有關係。”葛蘭回答說。
  他們來到活動房屋的門口。葛蘭把門打開,感到一股熱浪從外面涌入。莫裏斯停下腳步,帶上太陽眼鏡。
  “最後還有一件事,”莫裏斯說道。“假設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並不是真的在佈置一個博物館展覽,他們是否還可以從你的報告中提供的訊息做其他事情?”
  葛蘭笑了。“當然可以。他們可以飼養幼竜。”
  莫裏斯也笑了。“幼竜。那倒是要研究一下。它們有多大?”
  “大約有那麽大,”葛蘭邊說邊伸出雙手,兩手相距六英寸的距離。“像鬆鼠那樣的大小。”
  “他們完全長大要多長的時間?”
  “三年,”葛蘭說道。“差不多三年。”
  莫裏斯伸出手來。“好吧,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開車回去時放輕鬆點。”葛蘭說道。當莫裏斯回頭嚮自己的轎車走去時,葛蘭註視了一會兒,然後便關上活動房屋的門。
  葛蘭問道:“你有什麽看法?”
  愛莉聳聳肩。“天真可笑。”
  “你喜歡約翰·哈蒙德是頭號壞蛋的這個部分?”葛蘭笑着問道。“約翰·哈蒙德幾乎像華德·迪斯奈一樣十惡不赦呢。剛纔是誰打來的電話?”
  “哦,”愛莉回答說,“是一個叫愛麗絲·李文的女士。她在哥倫比亞醫學中心工作。你認識她嗎?”
  葛蘭搖搖頭。“不認識。”
  “唔,說是關於鑒定某個殘存物體的事。她希望你立即回她電話。”
   骨骼
  愛莉·塞特勒把一縷金發梳往腦後,然後全神貫註地看着醋酸池。那一排池子共有六個,其濃度分別從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三十。她得一刻不停地註視較濃的溶液,因為它們會剝離石灰質並開始侵蝕骨頭。而幼竜的骨頭是那麽容易受損。這些骨頭在八十萬年後仍然得以保存,真令她感到驚訝。
  她心不在焉地聽着葛蘭在打電話。“李文小姐嗎?我是亞倫·葛蘭。是關於……不,我確實沒有時間,很抱歉……唔,我願意看一下,不過我完全可以保證,這是一隻皇冠鬣蜥。但是……是的,你可以那樣做。好吧,現在就送來。”葛蘭挂上電話,搖搖頭。“這些人啊。”
  愛莉問:“怎麽回事?”
  “有一種蜥蜴,她想鑒定一下,”葛蘭回答道。“她馬上把x光片傳真過來。”當傳真件從機器中出來時,他嚮傳真機走去,在一旁等着。“剛好我有個新發現要給你看。好東西哦。”
  “是嗎?”
  葛蘭點點頭。“就在那個年輕人來這裏之前發現的。在南面山上,第四層位。是幼年的迅猛竜,有顎骨和完整的齒列,因此它的類別可確認無疑。而且這個地點看來無人打擾過,我們甚至可以得到完整的骨骼。”
  “這簡直太棒了,”愛莉說道。“這衹有幾歲?”
  “很小,”葛蘭回答道。“兩個月,頂多四個月。”
  “確定是迅猛竜嗎?”
  “確定,”葛蘭說道。“或許我們終於走運了。”
  過去兩年裏,考察組在斯內剋沃特衹發掘出鴨嘴竜。他們已經有證據說明這裏曾居住餅大量的草食性恐竜,像後來的水牛一樣漫遊着。
  但是他們漸漸産生了一個疑問:那些肉食性恐竜在哪裏?
  當然嘍,他們原先就預料肉食性恐竜十分稀少。一些針對非洲和印度森林公園中的食肉獸和猛禽的研究表示,食肉動物與食草動物的比率大致上是一比四百。這意味着一萬衹鴨嘴竜衹能供給二十五衹霸王竜。所以他們想發現大型食肉恐竜的遺骸幾乎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些較小的食肉恐竜又在哪裏呢?斯內剋沃特有十多個恐竜巢穴地,而且在某些地區,地表散布了許多恐竜蛋的蛋殼||而這些恐竜之中,有些小恐竜就會吃蛋,像快捷竜、食蛋竜、迅猛竜和頸竜這類的動物都是二至五英尺高的食肉獸||照理應該會在這裏被大量發現纔對。
  然而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找到任何這類的骨骸。
  或許,迅猛竜的骨骼意味着他們確實時來運轉了。一隻幼竜!愛莉知道,葛蘭的夢想之一就是研究食肉恐竜養幼竜的行為,因為他已經研究過食草恐竜的確養行為。也許,這是完成夢想的第一步。
  “你一定很興奮吧!”愛莉說道。
  葛蘭沒有回答
  “我說,你一定很興奮。”愛莉重複了一遍。
  “老天!”葛蘭說道。他呆呆地看着那份傳真。
  愛莉從葛蘭身後看到那張x光圖,緩緩地往外吐氣。“你認為這是?”
  “是,”葛蘭回答道。“可能是一隻三角竜,它的骨骼是那麽輕。”
  “但是這確實不是蜥蜴。”她說道。
  “是的,”葛蘭說道。“這不是蜥蜴。三趾蜥蜴在地球上消聲匿跡已經兩億年了。”
  愛莉起先以為她看到的是一件騙人的玩意兒||一件別出心裁、製作精巧的東西,但畢竟是用來哄人的。每個生物學家都知道,這種欺騙的威脅無所不在。最着名的騙局就是皮爾丹人(編者按:Pilt-downnam,一九○九至一九一五年間在英國皮爾丹出土的史前人類頭蓋骨,一九五三年纔被證實為偽物),持續四十年沒有被人們察覺,其製作者至今仍無人知曉。近些時候,那位着名的天文學家弗雷德·霍依爾宣稱,大英博物館裏那雙翼竜的化石是冒牌貨。(後來證明它是真的。)
  一個騙局取得成功的關鍵在於它嚮科學家們提供了他們期待已久的東西。而且,在愛莉眼裏,這衹蜥蜴在x光片中的圖像完全正確。這衹蜥蜴的三趾結構勻稱,中間的爪子最小。第四、五兩趾的殘骨在上面靠近關節部位。脛骨很結實,比股骨要長得多。髖部的髖臼很完整,尾部顯示出四十五塊椎骨。這是一隻未成年的始秀顎竜。
  “這張X光片是否有偽造的可能?”
  “我不知道,”葛蘭說。“但是偽造X光片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始秀顎竜是一種鮮為人知的動物。即使是熟悉恐竜的人也從未聽說過。”
  愛莉讀着那字條。“七月十六日在卡沃布蘭科發現的物種……顯然吼猴正在吃這衹動物,這是由殘骸作成的模擬全圖。哦……字條上還說,那種蜥蜴攻擊過一個小女孩。”
  “我對此表示懷疑,”葛蘭說道。“不過或許是真的。始秀顎竜那麽小那麽輕,我們推測這一定是食腐動物,衹食用動物的確體。而且你可以斷定它的尺寸。”他迅速地測量了一下。“到髖部大約二十公分,也就是說,整衹動物大約高一英尺,和一隻雞差不多大。看起來一個小孩子都會使它害怕。它也許會咬嬰兒,但不會咬走路的小孩。”
  愛莉對着這張X光片皺起眉頭。“你認為這有可能是合理的再發現嗎?”她問道。“就像腔棘魚(編者按:coelacanth,現在尚存的一種中生代魚類)一樣?”
  “也許是這樣,”葛蘭說道。腔棘魚是一種五英尺長的魚,人們以為這種魚類在六千五百萬年前已經絶種,但一九三八年時人們又從大海裏撈到這種魚。不過還有其他的例子||澳洲山區的微型負鼠,以前衹對它的化石有所瞭解,但後來有人在墨爾本的垃圾箱裏發現活負鼠。一名動物學家描繪了一種來自新幾內亞已有一萬年歷史的化石果蝠,可是沒過多久竟從郵局收到了一隻活果蝠。
  “然而這可能是真的嗎?”她還是一個勁地問道。“它的年齡有多大?”
  葛蘭點點頭。“年齡是一個問題。”
  極大多數被再發現的動物都是近來對化石記錄的補充:有一、兩萬年的歷史,有的已有幾百萬年的歷史,比如腔棘魚已有六千五百萬年歷史。然而他們現在看到的物種卻是更加淵源流長。恐竜早在白堊紀時代已經絶種了,那是六千五百萬年前的事。在一億九千萬年前的侏羅紀時,它們曾一度繁榮昌盛,是主宰這個星球的動物,而他們最早是出現在三疊紀,距今約有兩億兩千萬年了。
  始秀顎竜正是生活在三疊紀初期||那個時代是如此遙遠,以致於我們的星球在當時完全是另一種景象。所有的陸地是連成一片的無垠大地,被稱做大陸塊,從北極一直連綿延伸到南極||上面長滿了蕨類植物和森林,還有幾片大沙漠。那時大西洋還衹是非洲及佛羅裏達州這兩塊土地間的湖泊。當時空氣比較稠密,氣候也暖和得多,數百座活火山經常爆發。始秀顎竜就是生存在這種生態環境中。
  “唔,”愛莉說道,“我們知道有些動物存活下來了。鰐魚基本上可以說是現今存活的三疊紀動物,沙魚也是三疊紀就有的。所以我們知道,這種事過去也發生過。”
  葛蘭點點頭。“問題是,”他說道,“我們還有什麽方法來解釋這件事?這要不就是冒牌貨||對此我表示懷疑||要不就是再發現。還有什麽其他的可能嗎?”
  電話響了。“又是愛麗絲·李文,”葛蘭說道。“我們來瞧瞧,她是否打算把那個實物寄來給我們。”他一面答話,一面看着愛莉,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好的,我等着和哈蒙德先生講話。好的,當然嘍。”
  “哈蒙德?他想幹什麽?”愛莉問道。
  葛蘭搖搖頭,然後對着話筒說道:“好的,哈蒙德先生。好的,我聽到你的聲音也很高興……好的……”他看着愛莉。“哦,你做了嗎?哦,是嗎?這樣對嗎?”
  他用一隻手捂住話筒,然後說道:“還像過去一樣古怪。你得聽聽他說什麽來着。”
  他按了一下喇叭的按鈕,受莉立刻聽到一個老年人的聲音粗聲粗氣飛快地說着:“||一個環境保護署的傢夥真叫人火大,看起來行動輕率得很,獨斷獨行,跑遍了全國找人談話,到處興風作浪。我想不會有人到那裏去找你吧?”
  “事實上,”葛蘭說道。“確實有人來找過我。”
  哈蒙德氣憤地哼了一下。“我就擔心他會來,那個自作聰明的小混蛋叫莫裏斯,是吧?”
  “是的,他的名字叫莫裏斯。”葛蘭回答道。
  “他打算見我所有的顧問,”哈蒙德說道。“有一天他去找邁剋爾·剋萊頓||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德剋薩斯的數學家?我早就知道是這樣的。我們還有他媽的時間來控製這件事情,這是典型政府部門的把戲。既沒有人提出抱怨,也沒有人指控,就讓一個毛頭小夥子到處騷擾。他無法無天,拿着納稅人交付的錢四處亂竄。他打擾你了嗎?影響你的工作了?”
  “不,不,他沒有打擾我。”
  “唔,某種意義上來說,太糟糕了,”哈蒙德說道。“因為,倘若打擾了你,我就要設法去弄個命令來製止他。事實上,我已經叫我的律師拜訪了環境保護署,去瞭解這到底他媽的是怎麽回事。那邊的負責人說,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麽調查!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吧。可惡的官僚主義,老是這麽回事。見鬼,我想那小夥子正設法去哥斯大黎加四處打聽,說不定要來我們的小島。你知道我們在那裏有個海島嗎?”
  “不,”葛蘭說道,一邊看着愛莉,“我不知道。”
  “哦,是的,我們買了這個小島開始我們的活動,哦,到現在已有四、五年啦,實際的時間記不清了。叫做雲霧島||花園很大,離海岸有一百英裏,它將成為一個生態保護區;一個了不起的地方,是熱帶叢林。你知道,你該去看看的,葛蘭博士。”
  “聽起來很有意思,”葛蘭說道,“不過實際上||”
  “你知道,這項工程快完成了,”哈蒙德說道。“我已經將一些關於工程的資料送去給你了。你拿到了嗎?”
  “沒有,不過我們這地方很偏僻||”
  “或許今天就會到,好好看一下。那個島真美,上面什麽都有。我們已經修建了三十個月。你可以想像一下,大花園,九月分開放。你真的該去看看。”
  “聽起來不賴,不過||”
  “事實上,”哈蒙德說道,“我堅持請你去參觀,葛蘭博士。我相信你會覺得這十分合你胃口。你會覺得這地方太迷人了。”
  “我正進行了一半||”葛蘭說道。
  “嘿,我來告訴你怎麽回事,”哈蒙德說道,他彷佛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我正在找一些顧問周末到那裏去住幾天,好好地觀察一番。當然嘍,費用由我們支付。如果你能嚮我們提出你的意見,那就太棒了。”
  “我也許不行。”葛蘭說道。
  “哦,衹是過個周末嘛,”哈蒙德帶着老年人過於興奮的口氣執意堅持道。“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葛蘭博士。我不想打斷你的工作。我知道這項工作是多麽重要。請相信我,這個我完全明白,絶不會打斷你的工作。但這個周末你可以免費搭飛機來這裏,星期一再回去。”
  “不,我不行,”葛蘭說道。“我剛發現一副新骨骸,而且||”
  “是呀,很好,不過我還是認為你應該來||”哈蒙德說道,他並沒有認真地聽對方說話。
  “我們剛收到一種令人迷惑不解而又值得註意的新發現證據,可能是活的始秀顎竜。”
  “是什麽?”哈蒙德追問道,他的話慢了下來。“我沒有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活的始秀顎竜?”
  “沒錯,”葛蘭說道。“這是一個生物物種,一隻動物的部分肢體,從中美洲收集來的。一種活着的動物。”
  “你是不是在說||”哈蒙德說道,“一種活着的動物?多麽令人驚奇啊。”
  “是的,”葛蘭說道。“我們也是這麽想。因此,你知道,我沒有時間離開這裏去||”
  “中美洲,你是要這樣說嗎?”
  “是的。”
  “中美洲的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一個叫卡沃布蘭科的海灘。確切的地點我不清楚||”
  “原來如此,”哈蒙德清了一下嗓子。“這東西,噢,是什麽時候到你手中的?”
  “就在今天。”
  “今天,我明白了。今天,我明白了。是的。”哈蒙德又清了清嗓子。
  葛蘭看着愛莉,不禁咕噥了一聲,怎麽回事?
  愛莉搖搖頭。“他看起來有些心煩意亂。”
  葛蘭輕輕地說,“去看看莫裏斯走了沒。”
  愛莉走到窗前,嚮外看去,但是莫裏斯的車已開走了。她回過身來。
  喇叭裏傳來哈蒙德的咳嗽聲。“噢,葛蘭博士。你有沒有對別人提起過這件事?”
  “沒有。”
  “好,很好。唔,是的。我要坦白地告訴你,葛蘭博士,那個島上有點小麻煩。環境保護署的那個傢夥來得真不是時候。”
  “怎麽回事?”葛蘭問道。
  “我們碰到了麻煩,進度耽誤了一些……我得說,我在這裏碰上了小小的壓力,因此我希望你能到島上看看,告訴我你的看法。我會付給你一般周末諮詢的費用,一天兩萬美元。三天就是六萬美元。要是你能帶塞特勒博士一起去,她將得到同樣的報酬。我們需要植物學家。你看怎麽樣?”
  愛莉望着葛蘭,他正在答話:“唔,哈蒙德先生,這麽多錢完全可以支付我們今後兩年夏天外出的費用啦。”
  “好,好,”哈蒙德平淡地說道。現在他似乎心不在焉,他在考慮別的事情,“我希望這件事並不睏難……現在,我派公司的飛機到城堡東方的私人機場來接你們。你們知道我說的那個機場嗎?你們坐車去大約要兩小時。你們明天下午五點鐘到那裏,我會立刻帶你們去我的小島,你和塞特勒博士能趕上這班飛機嗎?”
  “我想可以。”
  “好,行李少帶些。你們不必帶護照。我等着聽你們的意見,明天見。”哈蒙德說完便挂了電話。
  考恩|斯旺|羅斯律師事務所
  中午的太陽入舊金山的考恩|斯旺|羅斯律師事務所,使屋子裏充滿生機。但是唐納·金拿羅絲毫沒有這種感覺,他一邊聽電話,一邊看着他的老闆丹尼爾·羅斯。羅斯穿着深色的細條紋西裝,他那冷冰冰的樣子活像是殯儀館裏出來的人。
  “我明白,約翰,”金拿羅說道。“葛蘭答應去了嗎?好,好……是的,我聽起來覺得不錯。恭喜你,約翰。”他挂了電話,回過身來看着羅斯。
  “我們再也不能相信哈蒙德了,他四周的壓力太大了。環境保護署正在調查他,哥斯大黎加旅遊勝地的進度比原定計畫遠遠落後,那些投資人心裏越來越不踏實,各地的謠言接踵而來。工作人員死得太多,而現在又有關於大陸上出現什麽始秀顎竜的事情……”
  “那是什麽意思?”羅斯問道。
  “也許沒事,”金拿羅答道。“但是濱池公司是我們的主要投資人。上星期我收到濱池在哥斯大黎加首都聖荷西的代理人的報告。據這份報告說,一種新發現的蜥蜴在海岸咬傷兒童。”
  羅斯不停地眨着雙眼。“新發現的蜥蜴?”
  “是的,”金拿羅說道。“這件事我們不能視同兒戲。我們得立刻對那個島進行調查。我已經要求哈蒙德在今後三周中安排個別的現場調查。”
  “哈蒙德怎麽說?”
  “他堅持島上一切正常。他宣稱已采取所有的防範措施。”
  “但是你信不過他。”羅斯說道。
  “是的,”金拿羅回答道。“我信不過他。”
  唐納·金拿羅是靠着投資銀行界的背景來到考恩|斯旺律師事務所的。考恩|斯旺律師事務所的那些高科技委托人常常需要資金,金拿羅便幫助他們籌到款項。他最早的一筆籌款||那得回溯到一九八二年||那時約翰·哈蒙德已將近七十歲了||是幫助哈蒙德籌備基金,創辦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最後他們幾乎弄到十億美元,金拿羅現在想起這件事來覺得那真是一場肆無忌憚的詐騙。
  “哈蒙德是個夢想傢。”金拿羅說道。
  “可能是個危險的夢想傢,”羅斯說道。“我們要是沒有介入該有多好。我們的經濟利益如何?”
  金拿羅說道,“事務所占有百分之五的股權。”
  “一般性的還是有限製?”
  “一般性的。”
  羅斯搖搖頭。“我們本來不該這麽做的。”
  “這件事當時看起來似乎是明智的,”金拿羅說道。“見鬼,那是八年前的事啦。我們拿這些股份來替代一些費用。而且,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哈蒙德當時的計畫具有很大的冒險性。他的確是在四處發信、拼命兜售。沒有人真的想到他會成功。”
  “但是顯然他成功了,”羅斯說道。“不管怎麽說,我認為調查早就該進行了。你那些現場專傢的情況如何?”
  “我從哈蒙德在工程早期請來當顧問的那些專傢開始。”金拿羅把一張名單扔到羅斯的書桌上。“第一批是古生物學家、古植物學家和數學家。他們這個周末會去那裏。我將和他們一同前往。”
  “他們會告訴你真相嗎?”羅斯問道。
  “我想會的。他們和這個島都沒有多大的利害關係,而且其中那位數學家邁剋爾·剋萊頓從一開始就對工程抱着敵視的態度。他堅持工程不會成功,永遠也不會成功。”
  “還有誰?”
  “還有一個搞技術的電腦係統分析員,他負責檢查公園的電腦,並安裝幾個防盜警報器。他應該會在星期五上午到那裏。”
  “好,”羅斯說道。“是你安排的嗎?”
  “哈蒙德說要自己打電話,我想,他是裝出萬事順心的樣子,表示這衹是一次社交聚會的禮貌性邀請,好炫耀一下他的那個島。”
  “好吧,”羅斯說道。“衹是務必弄清楚,到底有沒有發生謠傳中的那種事情,要掌握事態動嚮。我希望哥斯大黎加出現的問題能在一周內解决。”羅斯站起來,走出了屋子。金拿羅撥着電話號碼,聽到無綫電話發出嘟嘟的響聲。接着他聽到一個聲音:“我是葛蘭。”
  “你好,葛蘭博士,我是唐納·金拿羅。我是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總顧問。我們幾年前曾經交談過,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
  “我記得。”葛蘭說道。
  “唔,”金拿羅說道。“我剛和約翰·哈蒙德通過電話,他告訴我一個好消息,說你要到我們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島上去……”
  “是的,”葛蘭說道。“我想我們明天要去那裏。”
  “唔,你一接到通知就立即動身,真謝謝你。國際遺傳技術公司所有的人都會感激你的。我們還邀請了邁剋爾·剋萊頓,他和你一樣也是我們早期的顧問。他是來自奧斯丁市的一名數學家,你知道嗎?”
  “這點約翰·哈蒙德提過了。”葛蘭說道。
  “唔,好吧,”金拿羅說道。“其實我也要去那裏。還有,那物種||就是你發現的始……始秀什麽來着?”
  “始秀顎竜。”葛蘭回答道。
  “是的,你身邊有這個物種嗎,葛蘭博士?這物種的實物?”
  “沒有,”葛蘭回答說。“我衹看到x光片,實物在紐約。是哥倫比亞大學的一位女士打電話給我的。”
  “哦,我想知道,你能告訴我這件事的細節嗎?”金拿羅說道。“這樣我就能替哈蒙德先生去尋找那個物種,因為他對此感到十分興奮。我相信你也希望看到那個實物。也許,當你們都去時,我甚至能找人把這東西也送到島上。”金拿羅說道。
  葛蘭把事情的來竜去脈都告訴了他。“唔,那很好,葛蘭博士,”金拿羅說道。“請代我嚮塞特勒博士問好。我期待明天能見到你們。”金拿羅挂了電話。
   設計藍圖
  第二天,愛莉拿着一疊厚厚的牛皮紙袋走到活動房屋後面。“這個剛剛到,”她說道。“是一個小夥子從城裏帶回來的||哈蒙德那邊。”
  葛蘭撕開信封,看了國際遺傳技術公司那藍白相間的標示。裏面沒有密封的信件,衹有一疊裝訂好的文件。他抽出一看,發現是一些設計藍圖。它們被縮小比例後裝訂成厚厚的一本書,封面上印着:“雲霧島休閑度假區遊客設施”(全名:度假旅館)。
  “這是什麽鬼東西?”他問道。
  他把書翻開時,裏面掉出一張紙來。
  親愛的亞倫和愛莉:
  我們現在還沒有什麽像樣的正式宣傳資料,這是你們可以想像得到的。但那些文件會使你們對雲霧島工程有初步的瞭解。我覺得它非常令人振奮!
  期盼與兩位面談,望你們能與我們攜手合作!順緻
  問候約翰
  “我不懂,”葛蘭邊翻着這些文件邊說道。“這些都是建築藍圖嘛。”他重新翻至第一頁:
  遊客中心/旅館休閑度假區
  委托人體加州帕洛·阿爾托國際遺傳技術公司。
  建築設計紐約道寧墨菲聯營公司。設計師:李察·墨菲;高級設計師:西奧多·陳;管理
  人員:謝爾頓·詹姆斯。
  工程設計主體結構:波士頓哈洛|惠特尼|菲爾茲公司;機械:大阪A·T·三川公司。
  景觀設計倫敦謝波頓·羅傑斯公司;A,足木賀,H·金澤傢安。
  電氣設計東京N·V·小林公司。高級顧問:A·R·真澤。
  電腦控製麻薩諸塞州集成電腦係統公司。工程管理:丹尼斯·乃德瑞。
  葛蘭翻到藍圖部分。那上面都蓋着工業機密不得翻印和機密研究成果不得散發的戳印。每一項都編了號碼,上方都有如下字樣:“這些設計藍圖係國際遺傳技術公司之科研機密。你必須簽署過一一二/四A號文件,否則將受到起訴。”
  “我看真有點草木皆兵的味道。”葛蘭說道。
  “也許有什麽道理吧。”愛莉說道。
  接下來的一頁是張地形圖。圖上雲霧島的形狀就像一滴被畫顛倒似的淚珠,北方的綫條嚮外凸出,南方則漸漸嚮內收縮。該島長達八英裏,在這張地圖上被分割成幾大塊。
  北方有一塊標着“遊客區”的字樣,其中包括一些建築,分別標明為“遊客接待站”、“遊客中心/行政辦公大樓”、“發電廠/海水淡化廠/後勤供應”、“哈蒙德餐廳”,以及“度假旅館”。葛蘭還看見圖上標着遊泳池、網球場的位置和形狀以及代表樹木花草的圈圈。
  “看起來像個旅遊度假的地方,嗯,一定是。”愛莉說道。
  接下來的幾張是度假旅館的詳細設計圖。它的立體圖看起來頗別出心裁:一排長長的低層建築,屋頂上竪着一排金字塔形的尖頂。遊客區的其他建築則幾乎沒有這種尖頂。
  島上的其他地區更具有神秘色彩。葛蘭看到,那些地方大部分都非常空曠,有縱橫交錯的道路網、隧道和一些位於邊緣地帶的建築物。有一個狹長的湖,看來是由人工挖掘的,上面有鋼筋水泥的水壩和一道道的障礙。不過,從總體上來看,該島衹是被分成幾大塊彎彎麯麯的區域,而且上面幾乎沒有興建任何東西。每個區域都編有代號:
  /P/PROC/V/二A,/D/TRIC/L/五(四A+一),/LN/OTHN/C/四(三A+一),以及/VV/HADR/X/一一(六A+三+三DB)。
  “有沒有關於這些代號的說明?”她問道。
  葛蘭很快地翻了翻那些文件,但沒有找到。
  “也許是他們拿掉了。”她猜測道。
  “我跟你說了嘛,”葛蘭說道,“草木皆兵。”他看着這些由道路隔開的不規則區域。整個島被分成六塊,每一塊和四周的道路之間有一道鋼筋水泥的深壕溝,壕溝外側是鐵絲網,旁邊標着像閃電的符號。起初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後來纔明白這表示鐵絲網上有電。
  “這就怪了,”她說道。“在旅遊度假區裝設電網?”
  “這些鐵絲網加起來有上百英裏長。”葛蘭說道。
  “電網加壕溝,而且旁邊還有道路。”
  “就像個動物園。”愛莉說道。
  他們又重新翻到那張地形圖,仔細地研究起等高綫來。那些道路的安排也獨具一格。主要道路為南北走嚮,縱貫該島中部的山丘,其中有一段路還穿過小河上方的懸崖峭壁。看來這種安排是為了使由壕溝、電網和道路分隔開的一片片開闊的區域更廣大些,因而故意將道路隔開。而且這些道路都高出地面,這樣就可以越過電網上方看見裏面……
  “你看,”愛莉說道,“有的規模還挺大的呢。你看這裏,鋼筋水泥壕溝有三十英尺寬,就像軍事堡壘一樣。”
  “這些建築也是如此。”葛蘭說道。他註意到在每一片開闊區域都有幾幢建築物,而且都在邊緣地帶。這些建築全是鋼筋水泥結構,墻很厚。從側面立體圖看來,它們很像有小窗的鋼筋水泥掩體堡壘,就像過去戰爭影片中納粹軍隊的碉堡一樣。
  這時,他們聽見一聲瀋悶的爆炸聲。葛蘭放下手中的那份文件。“幹活吧!”他說道。
  “起爆!”
  一陣輕微的震動,接着電腦螢光幕上逐漸出現黃色的輪廓綫。這次的解析度很高。亞倫·葛蘭看了骨架一眼,發現它的輪廓清楚,長長的脖子嚮後彎着。這無疑是一隻幼年的三角竜,看起來完好||
  螢光幕上出現一片空白。
  “我討厭電腦,”葛蘭邊說邊斜眼看了看太陽。“現在出了什麽狀況嗎?”
  “積分器輸入的資料消失了,”一名小夥子報告說,“稍等片刻。”他彎下身去查看接通這部以電池發電的電腦背面的那堆綫路。他們把這部電腦放在四號山頭的一個啤酒包裝箱上,離被他們稱為“巨人”的那部超震器不遠。
  葛蘭坐在山坡上,看了看手錶,然後對愛莉說道:“我們不得不用老方法了。”
  一名小夥子無意中聽見了這句話。“哇,亞倫。”
  “聽着,”葛蘭說道。“我要趕一班飛機。我希望在走之前這些化石能被妥善保護好。”
  一旦開始挖掘一塊化石,就得繼續幹下去,否則就很可能會失去它。來此參觀訪問的人以為這種風化崎嶇的地貌是不變的,其實不然,它仍在風化着,確確實實在你眼前發生變化。每天從早到晚隨時都能聽見石塊從風化的山坡上骨碌地往下滾。這裏隨時都有下暴雨的可能,而且即使是下一場陣雨,也有可能衝走一些像豆腐渣般脆弱、一碰就碎的化石。所以在葛蘭回來之前,必須對這個已經被部分挖掘出來的骨骼化石加以保護,否則它就有難以保全的危險。
  保護化石的一般做法是:在挖掘現場扒上一塊防水布,在四周開挖排水溝以控製雨水的滲透與衝刷。問題是三角竜化石四周的排水溝應該開在什麽地方。為瞭解决這個問題,他們正在運用電腦輔助聲波X光斷層照相術,或稱為CAsT。這是一項新技術,由“巨人”起震器嚮地下發射一枚軟鉛彈以産生衝擊波,電腦將衝擊波記錄下來,然後組合成一種山坡X光圖像。這個夏天他們一直運用這種技術獲得了多項成果。
  起震器離他們有二十英尺。那是一部有輪子的龐大銀灰色箱式裝置,上面插着一把遮陽傘,看起來就像賣冰淇淋小販的手推售貨車,放在那裏跟整個崎嶇地的地貌極不相稱。兩名年輕的操作人員正準備裝進另一枚鉛彈。
  到目前為止,電腦輔助聲波X光斷層照相術的作用衹能探測化石的分佈範圍,並幫助葛蘭的小組提高挖掘效率。但組裏的年輕人都說,再過幾年它就能産生非常詳細的圖像,到那時,挖掘工作也就沒有什麽必要了,因為你可以得到完美的骨骼圖像,而且是立體的。這項技術將開創一個考古不必挖掘的新時代。
  然而這些都還沒有成為事實。這部在大學實驗室中表現得無可挑剔的設備到了工作現場後卻顯得十分嬌柔,很不穩定。
  “還要多久?”葛蘭問道。
  “已經出來了,亞倫。還不錯。”
  葛蘭走過去看着電腦顯示幕。他看見了以鮮明的黃綫勾勒出一個完整的骨骼架構。它的確是一隻幼年三角竜。三角竜的明顯特徵是單趾爪,成年三角竜的彎趾可達六英寸長,是它用來撕開獵物的銳利武器。而這衹幼竜的足趾看起來頂多衹有玫瑰花的刺那麽大,在螢光幕上幾乎看不見。三角竜是一種體型不大的恐竜,骨骼就像小鳥的一樣細,很可能也有和小鳥同等的智力。
  螢幕上的骨骼很完整,衹不過它的頭和脖子是嚮後朝尾部彎麯的。這種脖子彎麯的現象在化石中十分常見。有些科學家提出一種說法,認為恐竜之所以絶跡,是因為他們所吃的植物中含有大量有毒生物礆的原故。脖子嚮後扭麯的現象被認為是他們臨死前的痛苦癥狀。然而葛蘭卻以事實證明許多鳥類和爬蟲類死後頸部韌帶都是嚮尾部收縮的,這就出現了頭嚮後彎麯的特殊現象。葛蘭的說法使那些人的見解再也不能成立。這種現象與死因無關,而是由於動物體被太陽曬幹所致。
  葛蘭發現這衹三角竜的骨骼化石也是嚮一側扭麯,以致於它的右腿和右腳擡得比脊椎骨還高。
  “看起來是有點扭麯了。”一位小夥子說道。“我覺得這不是電腦的問題。”
  “不是,”葛蘭說道。“是時間,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造成的。”
  葛蘭知道人們無法以地質時間來考慮問題。計算人類一生用的完全是另一種計量方法。一顆被切開的水果在幾分鐘之內就會出現銹斑。一件銀器放上幾天表面就會變黑。一堆堆肥經過一季就會腐爛。一個小孩要十年才能長大。人們的這些日常體驗都使他們無法想像八千萬年是什麽含義||從這個小生命死去到現在,八千萬年已經過去了。
  在課堂上,葛蘭使用另一種比較方法:如果你把人生的六十年壓縮為一天,那麽八千萬年仍然相當於三千六百五十二年||比大金字塔的年齡還大。這衹三角竜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看來它並不十分可怕。”一名小夥子說道。
  “實際上它也不可怕,”葛蘭說道。“至少在它成年之前還不那麽可怕。”也許這衹幼竜是吃腐的,當那些成年三角竜捕到獵物、飽餐一頓,然後在一旁曬太陽的時候,這衹小傢夥便去吃一點殘羹剩菜。食肉恐竜每一頓可以吃下相當於其體重百分之二十五的食物,飽食之後就想睡覺。這時候小恐竜就啾啾吱吱地叫着,爬到溺愛子女但正昏昏欲睡的大恐竜身上玩耍,或是到旁邊的動物死上去啃它一、兩口。幼竜大概都是一些可愛且非常精明的小東西。
  一隻成年三角竜則完全是另一種模樣。從體重和食量的比例來看,三角竜是最貪食的恐竜。雖然相較之下,它比一般食肉恐竜小||體重約兩百磅,和一隻豹差不多||但它行動敏捷、智力較高,而且十分兇猛,能用強勁有力的口部實施進攻,前肢雄健,銳利的單趾爪有緻命的殺傷力。
  三角竜捕食時經常是成群結隊。葛蘭眼前浮現出一片壯觀的景象:十來衹三角竜奔嚮一隻體形比它們大得多的恐竜,咬着它的脖子,撕碎它的肋部和腹部……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愛莉的話使他從聯想中回到現實。
  葛蘭指示着開挖排水溝。從電腦螢幕上他們看出化石的分佈範圍並不大;圍繞兩平方公尺的地方挖一條排水溝就夠了。這時,愛莉把盞在山坡上的防水布綳緊,葛蘭幫她嚮下釘小木樁。
  “這衹幼竜是怎麽死的呢?”有個學生問道。
  “我想這點我們大概無法知道,”葛蘭答道。“野生動物的幼子死亡率都很高。在非洲的野生動物園內,食肉動物幼子死亡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各種死因都有||生病啦、離群啦,什麽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受到同類成年獸的攻擊。我們衹知道這些三角竜以成群活動的方式捕食,但我們還不瞭解他們在群體中的社會行為。”
  學生們點點頭。他們都學過動物行為學,他們知道,當一隻新的雄獅成為獅王之後,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死所有的幼獅。其原因顯然是出於遺傳因素:這衹雄獅决定讓自己的基因盡可能廣泛地繁殖延續。它殺死幼獅之後,那些雌獅開始發情,它就可以使他們懷孕。這樣做還可以防止雌獅把時間浪費在哺育其它雄獅的後代上。
  也許這個一起捕食的三角竜群體也受到一隻雄性三角竜的主宰。葛蘭心想,他們對恐竜的瞭解實在太少了。一百五十年來,在世界各地進行多次的研究和挖掘,至今連恐竜究竟長得什麽模樣也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我們想在五點鐘趕到城堡,”愛莉說道,“那我們現在可得走了。”
   哈蒙德
  金拿羅的確書拎着一個新手提箱匆匆忙忙走進來,箱子的價目標簽還連在上面呢。“你知道吧,金拿羅先生,”她語氣嚴肅地說道,“你忘了收拾行李,我還以為你並不是真的想去呢。”
  “也許你是對的,”金拿羅說道。“我一去就沒辦法替孩子們過生日了。”這個星期六是愛曼達的生日,伊麗莎白替她請了小醜卡比和一位魔術師,還邀請了二十位四歲的小朋友來參加生日晚會。妻子一聽說他要到外地去,心中便老大不高興地,小愛曼達也很不高興。
  “不過嘛,你是臨時告訴我的,我衹能盡力而為嘍,”書說道。“有適合你的腳尺碼的運動鞋、有卡其布的短褲和襯衫,還有一套颳鬍用具。一條長褲和一件天涼穿的長袖運動衫。汽車就在樓下,等着送你去機場。你現在就得走,否則就會趕不上飛機了。”
  她走了出去。金拿羅沿着走廊朝前走,順手把那張價目標簽撕下來。他從墻面全部都是由玻璃建構的會議室外面經過時,丹尼爾·羅斯正好離開會議桌走出來。
  “一路平安,”羅斯說道。“不過有件事我們得說清楚。唐納,我不知道情況到底糟到什麽程度,如果那個島上有問題,就放把火把它燒光。”
  “天哪,丹……我們談的可是一項大規模的投資也。”
  “不要猶豫不决,不必過分多慮。就這麽辦吧。聽到了沒有?”
  金拿羅點點頭。“聽到了,”他說道。“可是哈蒙德||”
  “去他媽的哈蒙德。”羅斯說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個熟悉而刺耳的聲音說道。“你怎麽樣啦,我的孩子?”
  “很好,哈蒙德先生,”金拿羅答道。他嚮後靠在灣流Ⅱ型噴射機的皮墊椅子上。飛機嚮東朝落磯山脈飛去。
  “你現在都不打電話給我了,”哈蒙德以責備的口氣說道。“我很想念你呢,唐。你那可愛的妻子好嗎?”
  “她很好。伊麗莎白她很好。我們現在有個女兒了。”
  “太好了,太好了!孩子總是帶來無窮的樂趣。她見到我們在哥斯大黎加的那個公園會非常高興的。”
  金拿羅忘了哈蒙德的個子是多麽矮小;他坐在椅子上,腳還碰不到地毯;他一邊說話一邊晃動着那兩條短腿。這個人有點像小孩子,盡避他現在大概有……多大?七十五?七十六?大概是這個歲數吧。金拿羅總覺得印象中的哈蒙德沒有這麽老,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已經快有五年沒見到他了。
  哈蒙德這個人喜歡招搖,天生好出風頭。一九八三年的時候,他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着一個小籠子。籠子裏有一隻九英寸高、一英尺長的象。這衹象長得十分勻稱,衹有象牙發育不全。哈蒙德帶着它參加各種籌款募捐會。通常是金拿羅把籠子帶進會場的;籠子上蓋着一條小毯子,就像茶壺上的保暖套似地。而哈蒙德照例會大談被他稱之為“消費者生物製品”的發展前景。講到關鍵的時候,哈蒙德會戲劇性地揭開毯子,把那衹象秀給大傢看,按着便開口要求捐款。
  那衹象總是能産生轟動的效果;它的身材很小,幾乎跟一隻貓差不多大,但它卻說明諾曼·艾瑟頓的實驗已創造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艾瑟頓是史丹福大學的遺傳學家,是哈蒙德這項新冒險事業的合作夥伴。
  但是,在哈蒙德大談那衹象的時候,他有許多話都沒有說。例如,哈蒙德正在搞一個遺傳技術公司,但那衹小象並不是遺傳技術的産物;它是艾瑟頓選了一隻矮象的胚胎,用激素誘發變異的方法在人造子宮內培養而成的。這實驗本身的確是很大的成就,但與哈蒙德所說的方法卻迥然不同。
  此外,艾瑟頓也無法復製他那衹微型象,當然他已做過種種嘗試,但卻失敗了。每個看過那衹小象的人都希望能得到一隻。那衹象很容易感冒,尤其是在鼕季。它那小小的長鼻一打噴嚏,哈蒙德就擔驚受怕。有時候,它的象牙卡在籠子的鐵條上,它一邊掙脫,一邊急躁地從鼻孔往外呼嗤呼嗤地喘氣;有時候它的象牙還會感染細菌。哈蒙德總是煩躁不安,生怕艾瑟頓的第二衹象還來不及弄出來,這衹就已經死了。
  哈蒙德還嚮那些可能進行投資的人隱瞞了一個事實:在微型化培育過程中,這衹象的行為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這衹小東西看起來也許像一隻象,但是它的行為很像一隻行為惡劣的嚙齒動物,動作迅速、膽小如鼠。哈蒙德奉勸人們不要逗弄它,以免被它咬傷手指。
  雖然哈蒙德信心十足地說:一九九三年時年收入可達七十億美元,但他的研究項目卻有很大的風險。哈蒙德這個人有豐富的幻想力,並熱情地去推動理想,但他的計畫總是前途未卜。尤其是現在,這個實驗計畫的主要人物諾曼·艾瑟頓的癌癥已到了末期||這也是哈蒙德沒有說明的最重要的一點。
  盡避如此,在金拿羅的幫助之下,哈蒙德還是弄到了錢。從一九八三年九月至一九八五年十一月,約翰·艾弗烈·哈蒙德和他的“厚皮動物研究計畫”為他提議創辦的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總共籌集了八億七千萬美元的冒險資本。他們本來還可以籌集到更多的資金,但是哈蒙德堅持要密進行,而且說至少五年之內無法歸還這些資金。這樣一來便使得許多投資者對這項計畫望之卻步。最後他們大部分的資本衹好依靠日本財團了。日本人是惟一有耐心的投資者。
  金拿羅坐在飛機的皮椅上,心裏卻在想,哈蒙德實在令人難以捉摸。哈蒙德此行是金拿羅的法律代理人逼他來的,可是他似乎全然不把這一點放在心上。從他的舉動看來,這似乎完全是一種社交活動性質的外出。“唐納,你沒把傢人一起帶來,真是人可惜了。”他說道。
  金拿羅聳了聳肩。“我女兒要過生日了,已經發了邀請卡給二十位小朋友了。有生日蛋糕,又請了小醜助興,那情景你可以想像得出來吧。”
  “哦,這我明白,”哈蒙德說道。“孩子們總是迫切地希望能得到這些東西。”
  “不管怎樣,那個公園已經可以招待遊客了嗎?”金拿羅問道。
  “這個嘛,還不能正式開放,”哈蒙德說道。“不過旅館已經蓋好了,有地方可以住了……”
  “那些動物呢?”
  “動物當然都已經在那裏被妥善安置了。”
  金拿羅說道:“我記得在原先的方案裏,你希望蓋一座旅館,有十二……”
  “哦,比那個要大得多。我們有兩百三十八衹動物,唐納。”
  “兩百三十八?”
  老頭咯咯笑了起來,對金拿羅的反應感到很得意。“出乎你意料之外了吧?我們現在有成群的動物啦。”
  “兩百三十八……有多少品種?”
  “十五個不同的品種,唐納。”
  “太令人難以置信啦,”金拿羅說道。“太棒了。那你們要的其他東四怎麽樣了?設備怎麽樣?電腦呢?”
  “都有了,都有了,”哈蒙德說道。“那個島上的一切都是當今一流水準的。你會親眼看見的,唐納,絶妙之極啊。這就是為什麽這種……關心……是搞錯對象了。島上根本完全沒有問題嘛。”
  金拿羅說道:“這麽說,去島上看一下應該也絶對沒有問題羅。”
  “那當然,”哈蒙德說道。“但這會使一切的進展又慢下來了,一切都得停下來等正式的……”
  “反正你已經耽誤到進度了。你已經延後開放時間了。”
  “哦,這個嘛,”哈蒙德把他那件運動衫口袋上的紅綢手帕拽了一下。“那是一定會發生的,也是無法避免的。”
  “為什麽?”金拿羅問道。
  “這個嘛,唐納,”哈蒙德說道,“要解釋這個,就得回到當初對這個休閑度假區的構想上;它將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娛樂公園,是最新電子技術和最新生物技術相結合的産物。我說的並不是指乘車騎馬玩一玩。大傢都坐過遊樂園裏的騎乘玩具,科尼島上就有。現在大傢也都見過電子模擬環境,什麽鬼屋啦、海盜的巢穴啦、西部大荒原啦、地震啦||這些東西大傢都見過。我們要着手搞的是生物遊覽勝地,一些活生生的誘惑。它們將令人驚愕不已,他們將引起全世界的轟動。”
  金拿羅衹得陪着笑。這幾乎是他以前說過的話衹字未改的再版,多年以前他在那些投資者面前就是這麽說的。“我們絶不能忘記在哥斯大黎加這項工程的最終目的||那就是賺錢,”哈蒙德說道。他看了看飛機的窗外。“大把大把的錢!”
  “我記得。”金拿羅說道。
  “而靠這個公園賺錢的要領在於,”哈蒙德說道,“盡量減少人事方面的開支,管食的、售票收票的、作清潔工作的,以及維修人員。要以最精簡的人員把這公園管理好。所以我們纔在電腦技術上作全面投資||凡是能自動化的地方我們都做了。”
  “我記得……”
  “然而,事實上,”哈蒙德說道,“當你把那麽多動物和那麽多電腦係統配置在一起時,你就碰上了麻煩。誰能做到讓一部大型電腦係統如期運轉起來呢?我看沒有人能辦得到。”
  “這麽說,你現在將開放時間延後是正常的羅?”
  “對了,正是如此,”哈蒙德說道。“正常的延後。”
  “我聽說在建設過程中出過一些意外事件,”金拿羅說道。“有些工人死了……”
  “是的,發生過幾次意外事件,”哈蒙德承認道。“一共死了三個人。兩名工人是在修建懸崖那段路時死的,還有一個是今年一月分死於一次推土機意外事件。不過我們最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再發生意外事件了。”他說着在金拿羅的手臂上拍了拍。“唐納啊,相信我的話。我告訴過你,島上的一切正在按計畫正常進行。島上的一切都很好。”
  司機內的通話係統響了起來。飛機的機長說道:“請各位係好安全帶,我們要在城堡降落了。”
    城堡
  乾燥的大平原嚮遠方的山岡伸展。下午的風夾帶着塵沙和滾草(編者按:tumbleweed,莧、等易被風吹倒捲起的植物),從有開了裂縫的鋼筋水泥建築表面吹過。葛蘭和愛莉一起站在吉普車旁等候,那架豪華型的格魯曼噴射機正盤旋着準備降落。
  “我討厭恭候那些有錢人。”葛蘭不滿地發着牢騷。
  愛莉聳聳肩說道:“這跟工作有關嘛。”
  物理和化學等許多科學領域現在都由聯邦政府提供資金,但古生物學仍然得依靠私人贊助。葛蘭知道,盡避他對哥斯大黎加那個島上的情況很好奇,但如果事情單純地衹是約翰·哈蒙德請他幫忙的話,他還是會助一臂之力的。贊助就具有這樣的力量||嚮來都是如此。
  那架小型噴射客機着陸後便很快地嚮他們靠過來。愛莉把小背袋背在肩上。飛機停穩之後,一名穿藍色製服的空姐打開飛機的艙門。
  葛蘭驚訝地發現,盡避飛機裏的設備豪華,但空間卻十分狹小。他走過去跟哈蒙德握手時還得彎下腰纔行。
  “葛蘭博士、塞特勒博士,”哈蒙德說道,“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我嚮你們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唐納·金拿羅。”
  金拿羅身材粗短,十分健壯,約三十五、六歲左右,穿着名牌西裝、戴了一副銀框眼鏡。葛蘭一見到他這副樣子就討厭。他隨便跟他握了握手。愛莉跟他握手時,金拿羅驚訝地說道:“啊,你是個女的!”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她說道。葛蘭心想:她對他也沒有好印象。
  哈蒙德轉過身對金拿羅說:“不用我多說,你知道葛蘭和塞特勒兩位博士是幹什麽的。他們都是古生物專傢。他們從地下挖掘恐竜。”說罷他便哈哈大笑起來,似乎覺得這裏有什麽很可笑的事情似地。
  “兩位請坐。”空中小姐邊說邊關上了艙門。飛機隨即開始移動。
  “請兩位原諒,”哈蒙德說道,“但是我們的行程真的非常緊湊。唐納認為我們應該馬上到那邊去,這件事很重要。”
  這時機長宣佈說,四小時之後他們將在達拉斯加油,然後飛往哥斯大黎加,預計明天上午抵達。
  “我們要在哥斯大黎加待多久?”葛蘭問道。
  “這個嘛,要看情況而定了,”金拿羅說道。“我們有幾個問題要解决。”
  “你們相信我的話準沒錯,”哈蒙德說着嚮葛蘭轉過身來。“我們在那裏不會待超過四十八小時。”
  葛蘭扣上安全帶。“我們現在要去的你那個小島||我以前從來沒聽說過。是機密嗎?”
  “有那麽點這種味道,”哈蒙德說道。“我們非常非常謹慎,不讓別人知道。等我們最後開放這個島的時候,我們要讓世人又驚又喜。”
    司機會目標
  加利福尼亞古柏蒂諾生物合成公司以前從未召開過緊急董事會。坐在會議室裏的十位董事個個都顯得有點火氣十足、極不耐煩的樣子。已經八點了。在此之前的十分鐘內,董事們還相互交談幾句,隨後交談聲逐漸停止了。現在衹聽見翻動報紙的聲音。有的人頗為不滿地看着手錶。
  “我們還等什麽呢?”一名董事問道。
  “還有一個人,”路易·陶吉森說道。“還要等一個人。”他看了看手錶。羅恩·邁亞辦公室的人員說他上午六點從聖地牙哥起飛,那麽即使連從機場到這裏的行車時間也算在內,現在早該到了。
  “要達到法定人數?”另一名董事問道。
  “是的,”陶吉森答道,“要達到法定人數。”
  聽他這麽一說,大傢都好一會兒沒吭氣。需要法定人數就意味着有重大問題要進行表决。天曉得這次會議他們要表决什麽,不過陶吉森寧可不開這樣的會,無奈公司的董事長斯坦格登執意要開。在此之前他對陶吉森說過:“路易,這件事你一定要徵求他們的同意纔行。”
  人們對路易的看法總是衆說紛紜。在他這代的遺傳學家中,他是個出了名的有積極進取心、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的人。他纔三十四歲,但已經禿頭了,臉龐削瘦得像衹鷹似地,很容易動感情。他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讀研究所時,由於未得到食品及藥品管理局的認可就計畫在病人身上采用基因療法而被校方除名。他被生物合成公司雇用後,曾在智利進行過有爭議的狂犬病疫苗試驗。如今他是公司産品研發部的負責人。據說這個研發部有一項任務,就是搞“逆嚮工程”,也就是把競爭對手的産品拿來進行解剖、看看它的原理,然後生産自行開發型號的産品。實際上,這部門也搞工業情報,主要是搞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情報。
  在八○年代,有幾傢遺傳工程公司開始提出這樣的問題:“索尼·沃剋曼公司相應的生物産品是什麽?”這些公司對藥品或健康問題並沒有什麽興趣;他們所感興趣的是娛樂、運動、休閑活動、化妝品,還有寵物。預計到九○年代,對“消費生物”的需求量將會恨大。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和古柏蒂諾生物合成公司兩傢都在這一領域進行研究開發。
  生物合成公司已經取得一些成就,他們和愛達荷州垂釣狩獵部簽訂合約後,運用遺傳工程培育出一種新的淺色魚。這種魚在小河中容易被發現,據說這項成就代表釣魚活動嚮前邁出了令人可喜的一步。(至少沒有人再嚮垂釣狩獵部投訴:河裏沒有魚了。)這種淺色魚有時太陽曬得厲害就會死去,它的肉一點也不鮮美,但是這種情況下卻沒有人去談論。生物合成公司目前還在對此進行研究,而且||
  門開了。羅恩·邁亞走進會議室,很快坐到一張椅子上。現在陶吉森有了法定人數了。他立即站起來。
  “各位,”他說道,“今晚我們在這裏開會討論一個機會目標:國際遺傳技術公司。”
  陶吉森很快地回顧了一下歷史背景。遺傳技術公司創建於一九八三年,是由日本人投資的。他談到他們購置三部剋雷XMP超級電腦,以及他們買下哥斯大黎加的雲霧島和大量囤積琥珀的情況。他們還大量捐款給世界各地的動物園,從紐約的動物學會到印度仁札普野生動物園,可以說是異乎尋常。
  “盡避有這些綫索,”陶吉森說道,“我們仍然不知道遺傳技術公司未來的動嚮。這間公司的目標顯然是在搞動物;他們還雇用了對過去的東西很感興趣的科研人員||考古學家、DNA種係遺傳學家等等(編者按:DNA種係遺傳學家英文原稱為deoxyribonucleicacidphylogeneticist,專門研究各種有共同祖先的生物彼此之間細胞內的染色體所顯現的相互遺傳上的關係。DNA即指去氧核醣核酸,為分子結構復雜的有機化合物,作為染色體的一種組分而存在於細胞核內,儲藏遺傳信息。通常葉緑體、微生物及許多病毒皆含有DNA)。
  “一九八七年,遺傳技術公司買下了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的微孔塑膠製品廠。這原本是一傢農業綜合經營公司,最近纔申請一項具有鳥蛋殼特性的塑膠的專利。這種塑膠可以製成蛋形用來培育鳥類的受孕胚胎。從明年起,遺傳技術公司將把這種微孔塑膠全部用在他們自己的研究中。”
  “陶吉森博士,這些情況都很有意思||”
  “同時,”陶吉森繼續往下說道,“雲霧島上的建設也開始了。這包括了大規模的土石方工程,其中一項就是在島的中部開挖一個兩英裏長的淺水湖。關於休閑度假方面的設計藍圖已經完成,不過還處於高度保密狀態。看來遺傳技術公司要在島上建立一座大型的私人動物園。”
  有個董事把身體探過來說道:“陶吉森博士,那又怎麽樣呢?”
  “這不是一座普通的動物園,”陶吉森說道。“它是舉世無雙的。看來遺傳技術公司已經有了不同凡響的成就。他們成功地復製出歷史上已經絶種的動物。”
  “什麽動物?”
  “卵生動物,但這需要有相當大空間的動物園。”
  “是什麽動物?”
  “恐竜,”陶吉森回答道。“他們正在復製恐竜。”
  在陶吉森看來,他的話所引起的驚愕完全不是他原來所預期的那樣。有錢的人有個毛病,就是他們的熱情不能持久:他們在某個方面進行投資,但他們不知道什麽是可行的。
  事實上,早在一九八二年就有技術文獻探討了復製恐竜的問題。一年年地過去了,對DNA的操作控製也變得簡單容易了。從埃及的木乃伊身上,從十九世紀八○年代以後已絶種的非洲白氏斑馬的皮上都提取到了遺傳材料。一九八五年時,復製白氏斑馬的DNA,培育這種品種的動物似乎已經是有可能的事。如果是這樣,它將是第一個完全用一種已經絶種的動物的DNA復製出的動物。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還有什麽不能復製呢?乳齒象?劍齒虎?渡渡鳥?
  甚至恐竜?
  當然,世界上還沒有發現恐竜的DNA。但是把大段恐竜的骨骼輾碎就有可能提取出它的DNA殘片。以前人們以為一隻動物的DNA在它變成化石之後也就隨之被消滅了。現在人們已認識到這種看法並不足取。如果能找到足夠的DNA殘片,就有可能復製出一隻活生生的動物來。
  一九八二年時,這方面的技術問題似乎還是令人望而生畏。但現在理論上的障礙已不復存在。它做起來睏難重重、耗資巨大,而且似乎不可行。但是衹要大傢都努力,並非沒有可能。
  遺傳技術公司看來想試驗一下。
  “他們已經做的,”陶吉森說道,“是建起有史以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旅遊勝地。大傢都知道,動物園深受人們喜愛。去年,到動物園遊覽的美國人總數已經超過了觀看職業棒球賽和職業足球賽的人數總和。日本人也喜歡動物園||全日本有五十個動物園,而且他們還在繼續建造。遺傳技術公司這座動物園的門票價格,可以隨他們想定多高就定多高。每天兩千美元,或是一萬美元……隨之而來的是附加商品的開發:各種畫册、T恤、錄影節日、帽子、絨布玩具、漫畫,還有寵物。”
  “寵物?”
  “那當然羅。如果他們公司能復製出與真恐竜一樣大小的恐竜,他們同樣也能復製出如家庭寵物般的微型恐竜。哪個孩子不想養一隻恐竜當寵物呢?這將是他們公司的專利動物,他們能賣出千百萬衹,而且還能培養出衹吃他們公司飼料的恐竜……”
  “我的天哪。”有人說了一句。
  “一點也沒錯,”陶吉森說道。“這座動物園將是一個龐大企業的核心部分。”
  “你是說這些恐竜將得到專利?”
  “是的,由遺傳工程培育出來的動物現在都可以申請專利。一九八七年最高法院作出這項有利哈佛大學的裁定。國際遺傳技術公司將擁有其培育出的恐竜,其他人若再生産就是不合法。”
  “有什麽能阻礙我們培育出自己的恐竜呢?”有人問道。
  “沒有,不過他們領先了五年。在本世紀末要想趕上他們是不可能的。”
  他停頓了片刻。“當然,如果我們能搞到他們的恐竜樣品,然後運用逆嚮工程技術就可以培養出我們自己的恐竜,對DNA進行諸多修改就可以避開他們的專利。”
  “我們能弄到他們的恐竜樣品嗎?”
  陶吉森又停了一下。“是的,我認為能弄到。”
  有人清了清嗓子後說道:“在這個問題上不會有什麽非法的……”
  “哦,不會的,”陶吉森立即回答。“沒有什麽是不合法的。我現在所說的是透過合法途徑得到他們的DNA。一個對他們不滿的雇員或是他們處理不慎的垃圾,諸如此類的辦法。”
  “你有合法的來源嗎,陶吉森博士?”
  “有的,”陶吉森答道。“但恐怕需要作出一項緊急决定,因為目前他們公司正經歷一場小小的危機,我的來源將不得不在未來二十四小時內采取行動。”司機會議室內鴉雀無聲。人們看着那位正在做筆記的女書和她前面的錄音機。
  “我覺得在這件事上沒有必要作出什麽正式的决定,”陶吉森說道。“大傢衹要表示一下,我是否應當進行……”
  慢慢地,人們開始點點頭。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做記錄。他們衹是默默地點着頭。
  “謝謝各位的光臨,”陶吉森說道。“我將不負各位的期望。”
  司機場
  路易·陶吉森走進舊金山機場候機廳的咖啡屋,很快地四處張望了一下。他要找的人早就到了,正在櫃臺旁邊等着呢。陶吉森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把手提箱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地板上。
  “你遲到了,兄弟,”那人說道。他看見陶吉森頭上戴的草帽後笑了起來。“這東西是幹什麽用的,偽裝?”
  “誰知道。”陶吉森按捺住火氣說道。六個月來,陶吉森一直耐心地訓誡他,可是每次見面他都比上一次更傲慢、更令人討厭。不過陶吉森也拿他沒辦法||兩人彼此都知道這件事的利害關係。
  遺傳工程上的DNA哪怕衹是一丁點兒也是價值連城。一個肉眼看不見,衹有在顯微鏡下纔看得見的細菌,衹要它含有心力衰竭、溶栓或是其有可以防止農作物受霜凍害的物質,那它對於合適的買主來說,價值可高達五十億美元。
  這一事實為工業情報活動開創了奇妙的新天地。陶吉森在這方面具有特別的才幹。一九八七年他曾說服一名遺傳學家從天鯨公司辭職,轉到生物合成公司工作,並帶來了五種遺傳工程細菌。這位遺傳學家衹不過在她一隻手的五個手指上各滴了一小滴,就從天鯨公司出來了。
  但是國際遺傳技術公司的東西是不太容易到手的。陶吉森要的不是細菌DNA;他要的是冷凍的胚胎,而且他也知道遺傳技術公司采取了最嚴密的防範措施來保護他們的胚胎。為了得到這些胚胎,他得找到一個在這間公司裏能接觸到這些胚胎的人,而且這個人願意去把它們偷出來,同時還要有本事破解他們的防衛係統。要找這樣一個人談何容易。
  年初的時候,陶吉森終於物色到遺傳技術公司中一位可以收買的雇員。雖然這個人沒辦法接觸到遺傳工程材料,陶吉森卻一直跟他保持聯繫,每個月與他在天𠔌的卡洛斯|查利餐廳見面一次,給他一些小小的資助。現在,這間公司正邀請承包的建築商和顧問到那個島上參觀,這正是陶吉森翹首以待的時機,因為這意味着此人將有機會接觸到那些胚胎。
  “我們談正事吧,”那人說道。“我還有十分鐘就要上飛機了。”
  “你想把整個事情再談一遍?”陶吉森問道。
  “見鬼,不是的,陶吉森博士,”那人說道。“我他媽的想見到錢在哪裏。”
  陶吉森把手提箱的彈簧鎖打開,把箱蓋開了幾英寸的一道縫。那人隨便用眼睛瞄了一下。“都在這裏了?”
  “這裏是一半,七十五萬美元。”
  “嗯,可以。”那人轉過身來喝着咖啡。“很好,陶吉森博士。”
  陶吉森迅速地鎖上箱子。“你記得這些是所有十五種胚胎的錢吧?”
  “記得。十五種冷凍胚胎。我怎麽把它們交給你們?”
  陶吉森遞給他一大盒吉利牌颳鬍膏。
  “就這個?”
  “就這個。”
  “他們也許會檢查我的行李……”
  陶吉森聳聳肩。“按上面。”他說道。
  那人按了一下,白色的颳鬍膏噴到他手上。“不錯。”他把那些泡沫在咖啡碟邊上擦了擦。“不錯。”
  “這個盒子比普通颳鬍膏盒稍重了一些,如此而已。”陶吉森的技術小組在過去兩天中日夜加班纔把它組裝起來。陶吉森很快便教會他如何使用。
  “裏面有多少冷卻氣體?”
  “足夠用三十六小時,到那時胚胎必須送到聖荷西。”
  “這就得看你們船上的那個人了,”那人說道。“務必叫他帶一個攜帶式冷凍裝置上船。”
  “這我來負責。”陶吉森說道。
  “我們再看一下出價……”
  “這筆買賣仍和商定過的內容一樣。”陶吉森說道。“每衹胚胎送到之後拿五萬美元。如果它們能存活,那麽每衹再拿五萬美元。”
  “很好,務必叫那艘船在島的東碼頭等着。星期五晚上。不是北碼頭,那是個大供應船停靠的碼頭。是東碼頭,一個小碼頭。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陶吉森說道。“你什麽時候回聖荷西?”
  “也許要到星期天。”他說着用手推了一下櫃臺使身體離開它。
  陶吉森有點擔心地問道:“你確定你已經知道如何使用這||”
  “我知道,”那人說道。“相信我吧,我知道的。”
  “還有,”陶吉森說道,“我知道島上一直跟加州遺傳技術公司總部保持無綫電通訊,所以||”
  “你聽我說,我已經找到掩護的辦法了,”那人說道。“你就安心地把錢準備好。星期天早晨在聖荷西機場岸清,我要現金。”
  “錢會準備好等着你的,”陶吉森說道。“不必擔心。”
   馬康姆
  將近午夜,他在達拉斯機場上了飛機。他纔三十五歲就已經開始禿頭了,身材又高又瘦,穿了一身黑:黑襯衫、黑褲、黑襪子、黑色運動鞋。
  “啊,馬康姆博士!”哈蒙德先打招呼,臉上假惺惺地堆起親切的微笑。
  馬康姆咧嘴笑道:“你好啊,約翰。沒錯,恐怕你又遇到老對手啦!”
  馬康姆與衆人一一握手,同時很快地作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邁剋爾·剋萊頓,是搞數學的。”
  這次旅行中,葛蘭對他比其他人還要感興趣。
  當然,葛蘭已經久聞其名了。邁剋爾·剋萊頓是新一代數學家中最有名氣的一位。這些數學家曾公開對“真實世界如何運轉”這個問題表示高度興趣。這批學者在幾個重要方面和傳統派數學家决裂。首先,他們隨時隨地都使用電腦,這是傳統派數學家們所不齒的。第二,在新興的所謂渾沌理論領域中,他們毫無例外地運用非綫性方程式。第三,他們似乎非常關註這樣一個問題:他們的數學描述了真實世界中實際存在的東西。第四,他們的衣着和言談似乎都為了表明他們正從學術王國走進真實世界,一位資深的數學家因此稱他們的行為是“可悲的個性過分表露”。事實上,他們的舉止經常很像搖賓歌星。
  馬康姆在一張皮椅上坐下。空姐問他是否要點什麽飲料。他回答道:“來點健怡可樂吧,搖一搖,不必攪。”
  達拉斯的潮空氣從開着的機門飄進來。愛莉說道:“這種天氣穿黑色的不嫌熱了點嗎?”
  “你真漂亮,塞特勒博士,”馬康姆說道。“我整天看你那雙腿都還看不夠,哪有心情管他熱不熱呢?不過,事實上,黑色具有最佳的抗熱性。如果你還記得宋體輻射的話,在熱性能上最好的是黑色。輻射效率很高。不管怎麽說,反正我衹穿兩種顔色,黑色和灰色。”
  愛莉張口結舌地瞪着他。
  “這兩種顔色在任何場合穿都很合適,”馬康姆滔滔不絶地繼續往下說着。“而且它們也配得起來,萬一我穿黑褲時穿了雙灰襪也沒關係。”
  “可是你老是穿這兩種顔色難道不覺得厭煩嗎?”
  “一點也不。我覺得這使我得到瞭解放。我相信自己的生活是有價值的,因此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考慮如何穿衣服,”馬康姆答道。“我不願意去想今天早上我要穿什麽。說實在的,你還能想得出有什麽比時裝更令人厭煩的東西嗎?也許是職業體育運動。那麽多的人拼命去搶一個小球,而其他人還花錢去為他們鼓掌。不過,從總體上來看,我覺得時裝比體育運動更無聊。”
  “馬康姆博士,”哈蒙德解釋說,“你是個極有見解的人。”
  “而且近乎瘋狂,”馬康姆風趣地說道。“不過,你必須承認,這些都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生活在一個有許多可怕限製的世界之中;限製你必須這樣表現,限製你必須重視那樣事情,可是卻沒有人去思考這些限製及束縛。難道這還不夠令人驚訝嗎?在訊息發達的社會裏,根本沒有人在思考問題。我們原先希望能摒棄文件,但是事實上我們卻把思想摒棄了。”
  哈蒙德轉過身對着金拿羅舉起他的手。“是你請他來的。”
  “這也是件走運的事,”馬康姆說道。“因為你們似乎遇到嚴重的麻煩事。”
  “我們沒有什麽麻煩事。”哈蒙德立刻把他頂回去。
  “我一直認為在這個島上是搞不出什麽名堂的,”馬康姆說道。“我從一開始就這樣預言了。”他把手伸進一個軟皮公事包裏。“現在我深信大傢都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麽,你們將不得不把這個東西關閉。”
  “將它關閉!”哈蒙德怒氣衝衝地站起來。“無稽之談!”
  馬康姆聳聳肩,對哈蒙德的發火無動於衷。“我把我原先那份文件的副本帶來給你們看,”他說道。“這是我為遺傳技術公司最初進行諮詢的文件。數字這東西有點不太好懂,不過我可以慢慢解釋給你們聽。你要走了?”
  “我要去打幾通電話。”哈蒙德說罷便走進隔壁的一個座艙。
  “呃,這是一次長途飛行,”馬康姆對其他幾位說道。“至少我的文件可以給你們一點事做做。”
  飛機在夜空中飛行。
  葛蘭知道有許多人都不喜歡邁剋爾·剋萊頓,而且他也能理解為什麽有人覺得他太咄咄逼人,談到渾沌理論的時候也太油腔滑調了。葛蘭翻着文件,看着那些方程式。
  金拿羅問道:“你在文件上得出的結論是,哈蒙德在這個島上做的事註定會失敗?”
  “沒錯。”
  “是因為渾沌理論嗎?”
  “對。說得更確切些,是因為這個係統在相空間中的表現。”
  金拿羅把那文件甩在一邊,問道:“你能用英語來解釋一下嗎?”
  “當然羅,”馬康姆說道。“我們來看看從什麽地方開始。你知道什麽叫非綫性方程式嗎?”
  “不懂。”
  “奇異吸引子呢?”
  “也不懂。”
  “好吧,”馬康姆說道。“那我們從頭說起好了。”他停了一下,仰起頭看了看上面。“物理學在描述某些問題的表現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軌道上運轉的行星、嚮月球飛行的飛船、鐘擺、彈簧、滾動着的球之類的東西。這都是物體的有規則運動。這些東西用所謂綫性方程式來描述,而數學家想解這些力程式是輕而易舉的事。幾百年來他們幹的就是這個。”
  “明白了。”金拿羅說道。
  “可是還存在着另一類表現,是物理學所難以描述的。例如與紊流有關的問題:從噴嘴裏噴出的水、在機翼上方流動的空氣、天氣、流過心髒的血液。紊流就要用非綫性方程式來描述。這種方程式很難解||事實上通常是無法解的。所以物理學從來沒有弄通這一類的事情。直到大約十年前,出現了描述這些東西的新理論||即所謂的渾沌理論。
  “這種理論最早起源一九六○年代對天氣進行電腦模擬的嘗試。天氣是一個龐大而又復雜的體係,也就是地球的大氣層對地球和太陽所作出的反應。這個龐大復雜的體係總是令人難以理解,所以我們無法預測天氣是很自然的事。但是,從事這項早期研究的人從電腦模型中明白了一點:即使你能理解它,也無法預測它。預測天氣是絶對不可能的。其原因是,這一體係的表現對初始條件的變化十分敏感。”
  “你把我弄糊塗了。”金拿羅說道。
  “如果我用一門大炮來發射一枚炮彈,這炮彈的發射有一定的重量、一定的速度,還有一定的傾斜角度||如果我再發射第二枚炮彈,其重量、速度和角度都不變||那麽會發生什麽情況?”
  “兩枚炮彈幾乎會落在同一個地方。”
  “沒錯,”馬康姆說道。“這就是綫性動力學。”
  “明白了。”
  “可是如果我有一個天氣係統,我讓它在開始時具右一定的溫度,一定的風速和一定的極度||然後我再以幾乎同樣的溫度、風速和極度重複它一次||第二次這個係統的表現就不會完全相同。它將會毫無規則地發生變化,很快就變得跟第一次毫無共同之處。第一次還是陽光普照,第二次則可能是傾盆大雷雨。這就是非綫性動力學。它們對初始條件都十分敏感:很微小的區別都會造成失之毫、差之千裏的結果。”
  “我想我明白了。”金拿羅說道。
  “簡稱即所謂的『蝴蝶效應』。一隻蝴蝶在北京城外打着翅膀,紐約的天氣就會起變化。”
  “所以說渾沌狀態是隨機的?不可預測的?”金拿羅問道。“是不是這樣?”
  “不,”馬康姆說道。“事實上我們從一個係統復雜多變的表現之中發現了其潛在的規律性。所以渾沌纔變成一種涉及面極廣泛的理論,這種理論可以用來研究從股市到暴亂的人群、到癲癇患者的腦電波等許許多多問題,並可以研究具有混亂狀態和不可預測的任何復雜係統。我們可以發現其中潛在的規律。明白吧?”
  “明白,”金拿羅說道。“可是這種潛在的規律是什麽呢?”
  “它基本上反映了這個係統在相空間中的運動現象。”馬康姆答道。
  “我的天哪,”金拿羅說道,“我現在衹想知道你為什麽認為哈蒙德的那個島搞不出名堂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馬康姆說道。“我待會兒會談到的。渾沌理論談了兩個問題。第一,像天氣這樣的復雜係統都具有潛在的規律性。第二,它的對立面||簡單係統也可能出現復雜表現。譬如說撞球吧。你打它一下,它就開始從桌邊上不斷反彈。從理論上來說,撞球是個很簡單的係統,幾乎可以說是牛頓係統。由於你知道加在球上的力、球的質量,因此你可以計算出球撞擊桌邊的角度,因而可以預測這顆球的未來表現。從理論上來說,這顆球會從一邊彈嚮另一邊,並不斷地持續下去,你可以預測這顆球未來多次反彈的情況。從理論上來說,你可以預測它二小時之後將處於哪個位置。”
  “嗯。”金拿羅說道。
  “可是事實上,”馬康姆說道,“你最多衹能預測到未來幾秒鐘之內的情況。因為有些非常小的影響||桌面不平、桌子木頭上有小凹陷之類的問題||都會直接使情況發生變化。過不了多久,你那些精確的計算就會不靈了。結果便證明了像在桌上玩撞球這種簡單係統也具有不少預測的表現。”
  “往下說吧。”
  “哈蒙德的工程,”馬康姆說道,“看起來也是一個簡單係統||處於動物園環境中的動物||它最終的表現也是無法預測的。”
  “你知道這是因為……”
  “理論。”馬康姆接着說道。
  “但是你最好看看那個島,看看他實際做了些什麽,這難道不好嗎?”
  “不,這完全沒有必要。細節問題無足輕重。理論告訴我,這個島上的情況會很快就會變得無法預測。”
  “你對你的理論堅信無疑。”
  “哦,是的,”馬康姆說道。“堅信無疑。”他嚮後靠在椅子上。“那個島上有個問題,那裏即將發生一場大災難。”
   島
  直升機的旋翼發出兩聲長鳴便開始轉起來了,陰影投射在聖荷西機場的跑道上,當機長正與塔臺通話時,葛蘭正在傾聽耳機裏的卡卡聲。
  他們在聖荷西又接了一個人。這人叫丹尼斯·乃德瑞,是專程飛來接他們的。他的身材胖胖的,有幾分不修邊幅,嘴裏還含着一根棒棒糖,手指上黏糊糊的全是巧剋力,襯衫上還沾了一些碎鋁箔。他嘰哩咕嚕地說他在島上管電腦之類的話,但沒有主動跟大傢握手。
  透過飛機玻璃座艙罩,葛蘭看見腳下的鋼筋水泥跑道漸漸遠離了他們。他看見直升機的影子隨着他們一起迅速嚮西,朝着山區飛去。
  “大概要飛四十分鐘。”坐在後排一個座位上的哈蒙德說着。
  葛蘭註意到下面低矮的山丘正逐漸增高,接着他們穿過雲層進入一片陽光之中。他看見了連綿起伏的群山,不過令他驚訝的是,森林濫砍的情況相當嚴重,露出大片大片光禿禿的山壁和風化的岩石。
  “哥斯大黎加,”哈蒙德說道,“跟中美洲其他國傢相比,人口控製作得比較好。盡避如此,它的森林面積仍日趨減少。這是近十年來的事。”
  飛機嚮下穿過雲層來到山脈的另一側。葛蘭看見了西部海岸的海灘。這時他們從一個海濱小村莊上方飛過。
  “巴伊阿的安納斯科港,”機長說道。“是個漁村。”他朝北指了指。“在那邊的海岸綫上,你們看見的是卡沃布蘭科保護區,那裏有美麗的海灘。”機長讓飛機朝海上飛去。海水變成緑色,漸漸變成藍緑色。太陽照在波光閃動的海面上。此時大約是早上十點。
  “還有幾分鐘我們就能看見雲霧島了。”哈蒙德說道。
  哈蒙德解釋說,雲霧島其實不是一個真正的島,而是一座海底的山,是由海底下面噴出的火山岩漿形成的。“島上到處可以看到由火山形成的痕跡,”哈蒙德說道。“許多地方都有氣孔,腳下的地面常常發燙,由於這個原因,再加上強大的洋流,這個島便處於多霧的狀態。我們到那裏之後你們就會看見||啊,就是那裏。”
  直升飛機繼續嚮前,並朝海面下降。葛蘭看見前方海面上挺立着一個島,島上山石嶙峋,峭壁岩。
  “天哪,它看上去真像阿爾剋綽茲島。”馬康姆說道。
  由樹林覆蓋的山坡上雲霧繚繞,使島上增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不過顯然它比那個島大多了,”哈蒙德說道。“八英裏長,最寬處達三英裏,總面積二十二平方英裏。它將是北美最大的私人動物保護區。”
  直升機開始爬升,朝該島北端飛去。葛蘭想透過濃霧嚮下看。
  “平常沒有這麽濃的霧。”哈蒙德說道。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安。
  這個島北端的小山最高,高出海平面兩千多英尺。山頂上一片霧蒙蒙的,不過葛蘭仍可看見那裏挺拔險峻的峭壁和下方波濤洶涌的大海。直升機從山頂飛過。“遺憾的是,”哈蒙德說道,“我們得在島上降落。我不喜歡這麽做,因為這樣會驚擾島上的動物。有時候有點驚險||”
  哈蒙德的話被機長打斷了:“現在我們開始降落。大夥抓緊。”直升機開始下降,他們的四周立即出現茫茫大霧。葛蘭聽見耳機中不斷傳來電子信號的嘟嘟聲,但他什麽也看不見;不一會兒他漸漸可以隱約地看見濃霧中蔥緑的松樹枝幹了,有些地方還相當茂密。
  “他究竟是怎麽飛的呀?”馬康姆說了一句,可是沒有人理會。
  司機長先嚮左右兩邊看了看,然後望着那片鬆林。林木仍然十分茂密。飛機在迅速下降。
  “天哪!”馬康姆說了一聲。
  嘟嘟聲變得越來越大了。葛蘭看着機長,見他正在全神貫註地駕駛。他嚮下看,看見飛機玻璃座艙罩下面的地面上有一個巨大的十字形螢光閃閃。十字形的角上都有燈光在閃爍。機長稍稍校正了飛機的位置,然後在直升機降落場着陸。旋翼聲逐漸減小,最後完全消失。
  葛蘭鬆了口氣,解開安全帶。
  “我們得快點下來,從那邊走,”哈蒙德說道,“因為會有風切變。在這個山頂上常常有很厲害的風切變(編者按:風切變,GWindShearh,指與風嚮相垂直的方向上,風速隨距離的變化率改變),所以……不過嘛,我們還是安全的。”
  有個人朝直升機跑來,他一頭紅發,戴着一頂棒球帽。他把機門打開,興致勃勃地說:“你們好!我是艾德·雷吉斯。歡迎大傢到雲霧島上來,路不平,請小心慢走。”
  一條小路由山上蜿蜒而下,空氣又冷又。他們朝山下走去,四周的霧氣越來越薄。葛蘭現在已經可以比較清楚地看到周圍的地貌景物了。他覺得這裏很像太平洋西北的奧林匹剋半島。
  “沒錯,”雷吉斯說道。“主要的生態是落葉雨林。這跟生長在大陸上的植物有很大的差別,在大陸上的是更典型的雨林。這是一種微型氣候,衹存在於北部山坡上較高的地方。島上主要是熱帶氣候。”
  再往下走,他們可以看見伫立在樹叢中一幢幢大樓的白色屋頂。葛蘭感到驚訝不已:房子建得很優雅別緻,再往下走就沒有霧了,現在他可以看見整個島嚮南延伸的全貌。正如雷吉斯說的,島上大部分地區都由熱帶樹林覆蓋着。
  葛蘭看見南面的棕櫚樹上方伸出一截樹幹,上面光禿禿的沒有葉子,衹有一根又大又彎的樹幹。他看見那樹幹活動起來,扭轉過來面對着新來的不速之客。葛蘭意識到,他所看見的根本不是什麽樹幹。
  他所看見的是一個高達五十英尺的龐然大物漂亮彎麯的脖子。
  他看見的是一隻恐竜!
  歡迎
  “我的天啊!”愛莉不由得輕聲驚嘆起來。大傢都直瞪着樹上的那衹動物。“我的天啊!”
  她的第一個印象是,這衹恐竜真是太漂亮了。書上把恐竜畫得又大又難看,而這衹長脖子恐竜的動作卻很優雅,幾乎是帶有某種尊嚴。它的動作敏捷||它的行為表現沒有絲毫笨拙遲鈍的樣子。這衹爬蟲類動物以警惕的目光望着他們,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就像大象發出的那種聲音一樣。不一會兒,從樹叢裏又伸出一個頭來,按着是第三個、第四個。
  “我的天啊!”愛莉又說了一句。
  金拿羅瞠目結舌。這些年來他一直很清楚所期盼的是什麽||可是不知怎地,他從來沒有相信過真會出現這種事,此刻他被嚇得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以前他總覺得所謂新遺傳技術的無比巨大威力不過是遊說宣傳時的驚人之語而已,如今它的威力卻突然明明白白出現在他的眼前。這些動物真大!可謂碩大無比!就像房子那麽大!這麽多!活生生的真恐竜!絶對假不了!
  金拿羅心想:我們將以這個地方大撈一筆。大撈一筆!
  葛蘭站在山坡上的那條小路上,眼前飄散着霧氣。他目不轉睛地看着伸到棕櫚樹上方的灰色脖子。他覺得有點頭暈目眩,彷佛腳下的斜坡變得陡峭起來,他覺得氣快喘不過來,因為他現在所看見的是他作夢也沒想到在這一生中還能見到的東西。然而他現在卻正在看着它。
  在縹渺的霧氣中的動物絶對是雷竜,一種中等的蜥腳類動物。他那個嚇得發呆的大腦正在進行學術聯想:北美食草動物,生活在後侏羅紀,習慣上稱之為“雷竜”,一八七六年由E·D·科普在蒙大拿州發現,是與科羅拉多州、猶他州、俄剋拉荷馬州的英裏森地層有關的物種。近來,伯曼和麥金塔又根據頭蓋骨的形狀把它歸類為梁竜。傳統的看法認為,雷竜大部分時間都半活在淺水中,因為水的浮力有助於支撐它那龐大的身軀。這衹動物雖然很明顯地並不在水裏,但它的動作卻非常快,它的頭和脖子在棕櫚樹上方移動,顯得十分活潑||活潑得令人咋舌。
  葛蘭哈哈地笑了起來。
  “怎麽回事?”哈蒙德有幾分不安地問道。“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葛蘭搖了搖頭,還是一個勁兒地笑。他覺得好笑的是,這衹動物他纔看了幾秒鐘,就已經開始接受它了||並運用他的觀察回答了這一學術領域中不少長期懸而未决的問題,但他又無法清楚地告訴他們這點。
  他看見第五、第六衹恐竜把頭伸到棕櫚樹上方時,他們的笑意還沒有消失。這些蜥腳類動物正看着人們的光臨。他們使葛蘭想起了特大號的長頸鹿||他們看人的那副樣子也是那樣傻裏傻氣但又討人喜歡。
  “我相信他們不是人造的,”馬康姆說道。“他們是活生生的真傢夥。”
  “是的,他們確實是真的,”哈蒙德說道。“不過嘛,他們也應該是真的,對不對?”
  他們又聽見遠處傳來的嗚咽聲。起先是一聲,隨後是其他許多附和聲。
  “那是它們的叫聲,”艾德·雷吉斯說道。“是在歡迎各位到島上來呢。”
  葛蘭站在那裏靜靜聽了一會兒,他感到無比歡欣。
  “你們也許想知道下一步的安排,”哈蒙德一邊沿着小路往前走,一邊說道。我們安排各位先看看那些設施。今天下午晚些時候到公園裏去看恐竜。晚上我跟大傢一起吃飯,到時候各位還有什麽問題,我會一一回答。現在,請各位跟雷吉斯先生走……”
  極大傢跟着艾德·雷吉斯朝最近處的建築走去。在小道那邊有一個較為粗糙、由手工油漆的牌子,上面寫着:“歡迎光臨侏羅紀公園。”
首頁>> 文學>> 恐怖悬疑>> 邁剋爾·剋萊頓 Michael Crichton   美國 United States   現代美國   (1942年十月23日2008年十一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