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推理侦探>> 罗斯·麦唐诺 Ross MacDonald   美国 United States   冷战结束   (1915年1983年)
地下人
  作家:罗斯·麦唐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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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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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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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第01章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就被树叶的一阵沙沙声响给弄醒了。一股热风从卧房的窗子里吹进来。我爬下床,把窗关上,然后躺回床上听风声。
  过了一阵子,风沉寂下来,于是我又爬下床把窗子打开。凉爽的空气,新鲜海洋的气息,西洛杉矶略嫌老旧的气味,全都涌进了我的屋子。我又回到床上睡觉,直到清晨被我那些小坚鸟叫醒。
  我把那些鸟儿当成是自己养的。它们大概有五六只,轮流在我的窗棂上俯冲轰炸,然后撤退到隔邻的木兰花树下。
  我走进厨房,打开一罐花生,朝窗户外头丢出一把。那些坚鸟猛然往下飞扑,落在公寓的院子里。我穿上衣服,带着那罐花生,走到屋外的台阶旁。
  这是个明朗的九月早晨。天边带着一抹黄色,像是在日光下变黑了的廉价纸张。现在一丝丝风也没有,可是我还是闻得到内陆沙漠的味道,感受到它的高热。
  我又撒了一把花生给我那群坚鸟,看着它们在草地上飞散开来。一个穿着蓝色棉西装的小男孩打开楼下一间屋子的门,那间屋子平常是一对姓华勒的夫妇住的。那小男孩看来不过五六岁,有着一头剪得极短的黑发,和一双焦虑的蓝眼睛。
  “我可以出来吗?”他问。
  “我无所谓。”
  他没把门关上就向我走过来,小心翼翼得几近夸张,像是怕吓着了鸟。而那些鸟儿正忙着扑食、大叫,一心想把其他的鸟吓跑,根本没留意到他。
  “你在喂它们吃什么?花生吗?”
  “没错。你要不要吃一点?”
  “谢谢,我不想吃。我爸爸要带我去看奶奶。她每次都给我吃好多东西。她也会喂小鸟吃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想我可以喂鸟吃一点花生。”
  我把打开的罐头递给他。他拿了一把,撒在草地上。那些坚鸟猛然扑过来,其中两只开始打架,喧嚣而毫不留情。
  男孩的脸色变得苍白。
  “它们会杀死对方吗?”他的声音微弱而紧张。
  “不会,他们只是在打架。”
  “坚鸟会不会把其他的鸟类杀死?”
  “有时候会。”我想办法转换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龙尼·卜贺。他们会把什么鸟杀死?”
  “其他种类的幼鸟。”
  男孩抬起肩膀,把交叉的双臂紧抱在胸前,像一对还没长好的翅膀。
  “它们会不会杀死小孩子?”
  “不会,它们没那么大。”
  这句话好像给了他勇气。
  “我现在想吃一颗花生,好不好?”
  “好啊!”
  他站在我面前,仰起脸,早晨的阳光逼得他眯起眼睛。
  “你丢一颗,我用嘴巴接。”
  我丢出一颗花生,他接着了,随后我又丢出好几颗,有些他接住了,有些掉到草地上。那些坚鸟全绕在他身边打转,好似破碎掉的天空一团团的围住他。
  一个穿着红白条纹相间运动衫的年轻人,从马路上走进公寓的院子。他的模样简直就像长大了的龙尼,而且同样留给我一副神形焦虑的印象。他急急地吸着一根褐色的小雪茄。
  仿佛一直在提防着那个年轻人出现似的,一个黑发扎成马尾的女人从大门洞开的华勒家走出来。她长得很漂亮,我想到我刚才该先把胡子刮一刮的。
  那个男人假装没看到她。他对那小男孩一本正经地说:
  “早安,尤尼。”
  男孩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转过身去。那男人和女人从不同的方向朝他靠近,小男孩的脸庞已经失去了无忧无虑的快乐。他小小的身躯好似受到他们会合的压力而变得更小了。他用好轻的声音回答那男人:
  “早安。”
  那男人猛然转向那个女人。
  “他怕我。看在老天的分上,你刚才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们刚才根本没有谈到你,史丹,看在我们自己的分上!”
  男人骤然把头向前一伸,脚下却没动,一副有意挑衅的模样。
  “‘看在我们自己的分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不是,不过如果你想听,我倒是可以想出几个理由来骂骂你。”
  “我也可以。”他的眼睛朝我这里瞄过来。“他是什么人?是龙尼的玩伴?还是‘你的’玩伴?”
  他带着威胁意味挥舞着手上热烫的雪茄烟头。
  “我根本不知道这位先生的名字。”
  “那又有什么差别?”他并没有向我看。
  女人的脸庞失去血色,仿佛一下子生了病。
  “史丹,你说这话太过分了。我不想跟你吵了。”
  “要是你不想跟我吵,为什么离开我搬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很小。“那女孩还在家里吗?”
  “我们不谈她。”他猛然转过身去对那男孩说:“龙尼,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和伊莉奶奶约好了,要上她圣德瑞莎的家去。”
  男孩站在他俩中间,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
  “我不想去圣德瑞莎。我一定要去吗?”
  “你一定要去。”那女人说。
  男孩的脚步慢慢朝我这边移过来。
  “可是我想留在这里,我想跟这个人在一起。”
  他抓住我的皮带低头站着,旁边的大人都看不到他的脸。
  男孩的父亲向他走去。
  “把手放开!”
  “我不要。”
  “他是你妈妈的男朋友吗?他就是你妈妈的男朋友,是不是?”
  “不是。”
  “你这个小骗子!”
  男人扔掉雪茄,一只手往后举高,要打那男孩。我用双臂护住孩子,把他抱开,然后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他在发抖。
  那女人说:
  “史丹,拜托你放过他好不好?你看你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是‘你’把他弄成这样。我跑到这儿来,本来是想带他好好去玩一玩,我妈老早就在盼着了。现在可好了,”他的声音因为抱怨而提高了好几度。“我不但亲眼撞见了一幕家庭丑剧,而且尤尼全给他的代理爸爸给迷住了。”
  “你讲这话就不对了。”我说话了。“龙尼跟我是邻居——是新邻居。我们才刚见面。”
  “那就把他放下来,他是我儿子。”
  我把男孩放下来。
  “你那双脏手别再碰他。”
  我真想给那家伙来上一拳。可是这样做对那男孩没什么好处,对那女人也没什么好处。我用我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先生,现在请你离开吧!”
  “我有权把我的儿子带走。”
  男孩对我说:
  “我一定要跟他走吗?”
  “他是你爸爸,对不对?你很幸运,有个喜欢带你到处玩的爸爸。”
  “对啊,”他的妈妈也说话了。“龙尼,跟你爸爸去吧!我不在的时候,你跟你爸爸总是比较处得来。而且,如果你不去看伊莉奶奶,她会伤心的。”
  男孩低着头走到他爸爸身边,然后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他们朝马路走去。
  “我替我先生向你道歉。”那女人说。
  “你不必道歉,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实在太爱挑衅了。不过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可能一直是这副德性,要不然他活不到现在。”
  我有意把这句话讲得轻松,可是说出口却变得很沉重。我们的谈话易然而止。我得设法让我们的谈话起死回生:
  “华勒夫妇是你的朋友吗?卜贺太太?”
  “是的。我做学生的时候,华勒教授是我的指导老师。”听起来她对过去很是怀念。“事实上,他现在还是我的良师,他跟师母两位都是。我昨晚打电话到他们塔荷湖的家,那时候我——”她没把话说完。“你是他们的朋友吗?”
  “我们是好邻居。对了,我名叫亚契,我住在楼上。”
  她点点头:
  “师母昨天晚上要我暂住他们家的时候,曾经提到你。她说要是我需要任何帮忙,都可以来找你。”她朝我淡淡笑了一下。“其实我刚才就等于找过你了,是不是?谢谢你对我儿子那么好。”
  “哪里,我很乐意这么做。”
  但我们还是很不自在。跟所有火爆的人一样,她丈夫已经为这个早上留下阴影,他造成的影响依然郁郁地在空气里回荡。像是要驱散这股气氛似的,她说:
  “我刚才找到一些咖啡豆,是师母特地买的好品种,而且好像他们用不到。你要不要来一杯?”
  “谢谢。不过这样不大好,你先生很可能会回来。”我已经听到街上有部车,门打开又关上,不过没有引擎启动的声音。“他很可能会动粗,卜贺太太。”
  “他不会的……”可是她的音调里充满怀疑。
  “会,真的。这种人我看多了,而且我学到尽可能不要惹恼他们。”
  “师母说你是个侦探,是吗?”她的脸上冒出一种像是挑战的神情。
  “我是,不过我今天休假。希望如此。”
  我笑着说,可是我说错了话。她一副受伤的表情,眼睛黯了下去,嘴唇紧闭。我还继续错下去:
  “这张支票以后兑现,好不好,卜贺太太?”
  她摇摇头,好似在对我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在这儿住下去。”
  马路上的那部车已经打开了车门。史丹·卜贺独自一人走进院子。
  “希望我没打扰两位什么好事。”
  “哪有什么事让你打扰,”她说。“尤尼呢?”
  “在车上。他跟他老爸处一阵子就没事了。”他的语气好像男孩的父亲另有其人似的。“你忘了把他的玩具、宠物和东西给我。他说你都整理好了。”
  “对,对,当然要给你。”她像是恼自己似的,赶紧跑进屋里去,出来时带着一个蓝色的航空公司尼龙袋。“替我问候你母亲。”
  她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温情,他的回答也是:
  “当然”
  他俩的对话听来就像是一对永远不想再碰面的夫妻。一阵恐惧穿透我全身,这很奇怪,因为我一向惯于压抑恐惧。我想我可能是替那个小男孩感到恐惧。无论如何,我真想拦住史丹·卜贺,把那孩子带回来。可是我没有。
  史丹·卜贺走到马路上了。我两步并做一步爬上外头的台阶,然后沿着走廊快步走到公寓前头。一辆颇新的黑色福特敞篷车等在路边。一个金发女孩(或是女人)穿着一件无袖的黄色洋装坐在前座。她用左手环着龙尼,而那小男孩好像状甚紧张地抱着自己。
  史丹·卜贺坐进车子的驾驶室。他发动引擎,匆匆把车开走,我没来得及看一眼那女孩的脸。从高处望去,我只看到她裸露的两只臂膀、隆起的胸部和一头飘扬的金发。
  刚才为那位男孩油然升起的恐惧,已经变成一股挥之不去的痛楚。我走进浴室去看我的脸,仿佛我能从那儿看到他的未来。可是,从我眼下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以及才留了二十四小时就已隐约闪现灰白的胡子里,我只看到自己的过去。
  我刮了胡子,换上一件干净衬衫,又往楼下跑去。跑到一半我停下脚步,倚着台阶扶手,我对自己说:你又跌到麻烦坑里去了!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个可爱的小孩,一个浪荡的丈夫。
  一阵热风吹上我的脸。
第02章
  我经过华勒家的大门,门是关着的。我走到街上最近的一个报摊,买了一份周末版的(洛杉矶时报)。我把报纸揣回家,大半个早上就花在看报上。我什么都看,包括分类广告——有时候分类广告比新闻本身更容易让你了解洛杉矶。
  我冲了个冷水澡,在前头房间的书桌旁坐下,看看存折还剩下多少存款,然后把电话和电费帐单给清了。这两笔帐都还没逾期,这让我感到自己操控有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我正把支票放人信封里,听到有女人的脚步声走近门口。
  “亚契先生?”
  我把门打开。她头发梳了上去,穿着一件花彩时髦的短洋装,还套了一双白色的花纹裤袜。她的眼皮上有蓝色的眼影,唇上是深红色的口红。可是在这些装扮的后面,她显得既紧张又脆弱。
  “如果你在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不忙,请进。”
  她走进屋里,将这房间从头到尾睃巡了一遍。她一件件地打量,目光像是雷达银幕上的显点般把目标照得清清楚楚,让我不禁恍然,这些家具实在颇旧了。我关上她身后的门,将书桌旁的椅子拉过来。
  “你要不要坐一下?”
  “谢谢你。”可是她还是站着。“圣德瑞莎有个地方起火了,是森林火灾,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不过这种天气是很容易闹火灾。”
  “听广播说,起火的地点跟伊莉奶奶——跟我婆婆家很近。我一直打电话给她,可是没有人接。龙尼现在应该在她家才对,所以我担心死了。”
  “为什么?”
  她咬咬下唇,牙齿上出现了口红印。
  “我不相信史丹会好好照顾他。我根本就不应该让他把龙尼带走的。”
  “那你为什么又让他带走呢?”
  “我没有权利剥夺史丹做父亲的权利,而且,男孩子也需要爸爸陪在身边。”
  “但可不是像史丹那样的爸爸——我是就他现在的情绪状态来看。”
  她认真地看着我,身子靠过来,并且迟疑地伸出一只手。
  “亚契先生,请你帮我把他找回来。”
  “你是说尤尼,”我说。“还是史丹?”
  “两个人都找回来。可是我最担心的是龙尼。听广播说,那边很可能要疏散一些住家。我真的不知道圣德瑞莎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把一只手举到额头上,遮住眼睛。我扶她到大沙发旁,劝她坐下,然后我走进厨房,把一只玻璃杯冲洗干净,装满水。她喝水的时候,喉咙在颤动。她穿着白色丝袜的修长美腿有如舞者的腿,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显得突兀,好似带点戏剧意味。
  我在书桌旁坐下,转过半个身子面对她:
  “你婆婆家电话几号?”
  她把电话号码连同区域拨号告诉我,我直接拨了过去。电话那头急急响了九声、十声。
  话筒被拿起来的轻微声响把我吓了一跳,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喂?”
  “请问是卜贺太太吗?”
  “我就是。”她的声音沉稳有礼。
  “你媳妇想跟你说话,请等一下。”
  我把话筒交给那个年轻女人,她走到书桌旁我刚才站的位置。我走进卧室,把门关上,拿起床边的分机。
  年纪较大的女人说:
  “我一直没看到史丹。星期六是我到医院当义工的日子,他知道的,而且我刚从医院里回来。”
  “你不是在等他吗?”
  “珍,他大概要傍晚才会来吧。”
  “可是他说他今天早上已经跟你约好了,而且答应要带龙尼去看你。”
  “那我想他会来的。”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有戒心,也更严峻了。“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重要……”
  “他们几个钟头以前就离开了,”珍说。“而且我知道你家附近有森林大火。”
  “没错,所以我才从医院里赶回来。很抱歉,我现在得挂电话了。”
  她把电话挂了,我也是。我走回客厅,珍还盯着她手里的话筒愁眉不展,仿佛那原本是个活生生的东西,现在却死在她手上。
  “史丹骗我,”她说。“他妈妈整个早上都在医院里。他带那女孩到那间空房子去了。”
  “你跟史丹分手了吗?”
  “大概是吧!可是我并不想跟他分手。”
  “那个金发女孩是谁?”
  她提起手中的话筒,却又猛然放下。我觉得她好像是在挂我的电话。
  “我们不要谈这个。”她说。
  我稍稍改变话题。
  “你和史丹分居多久了?”
  “昨天才开始。我们其实不算分居。我想,要是史丹跟他妈妈说了——”她的话停在那里。
  “她就会护着你?我可不这么想。”
  她带点讶异的眼神望着我。
  “你认识我婆婆?”
  “不认识,可是我还是不认为她会护着你。你婆婆是不是很有钱?”
  “我是不是——有那么明显吗?”
  “不是,可是事出必有因。你丈夫也算是抬出他妈妈,才能把龙尼从你这儿带走的吧。”
  这句话听来像是指控,而她在这项控诉之前俯首认罪。
  “一定有人跟你说过我们的事。”
  “是你自己说的。”
  “可是我压根没跟你提过我婆婆,也没提过那个金发女孩。”
  “我想你有。”
  她陷人深思。她沉思的样子很漂亮,使得她原本显露焦虑的棱角变柔和了。
  “我知道了。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塔荷湖的华勒教授以后,他们打电话给你,把我说了个仔细。师母说了些什么?还是华勒教授说的?”
  “根本没这回事,他们没打电话给我。”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金发女孩的事?”
  “故事里不都有个金发女孩?”
  “你在笑我,”她用一种比较年轻的声音说。“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这可不恰当。”
  “好吧,其实我看过她。”我感到自己好像自愿充当了证人——她的证人,而我本来希望不要卷人她的生活,现在连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着我话说出口而破灭了。“你先生和龙尼离开这里的时候,那女孩跟他们一起坐在车上。”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样我就会拦住他们。”
  “怎么个拦法?”
  “我不知道。”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突然失去了条理,被一股荒唐的幽默所取代。“我想,我可以在身上挂上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正牌夫人在此’,要不然就坐在车子前面挡路,要不然写信给太空人申诉也可以。”
  我打断她的话,免得她陷入歇斯底里。
  “至少他对这件事没有隐瞒。况且有孩子在身边,他们不可能做出——”我没把这句话讲完。
  她摇摇她可爱的脑袋。
  “我不知道他们可能做出什么事来。事实上,就像你说的,就是因为他们太公开,我才担心。我觉得他们两个都疯了,我是说真的。他昨天晚上把那女孩从办公室带回来,问都没问我就要她留下来吃晚餐。她来家里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变得很亢奋,回答问题都是含含糊糊的。”
  “史丹在哪里做事?”
  “他在北岭的一家保险公司上班,我们家就住在北岭。她不在同一家公司——我不是存心批评,可是看她那个样子,大概连一天都待不了。她很可能还在读大学,要不就是高中生,她很年轻。”
  “有多年轻?”
  “绝对不超过十九岁。这也是让我马上起了疑心的原因之一。史丹说,她是他以前学校里的老朋友,今天在办公室跟他联络上了。可是他起码比那女孩大上七八岁。”
  “她是吃了什么东西才变得亢奋的?”
  “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喜欢她跟龙尼说的话,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要史丹把她打发走,他不肯。所以我打电话给师母,然后就上这儿来了。”
  “或许你不该来的。”
  “我现在知道了。我应该留在家里,跟他们据理力争才对。问题是,史丹跟我疏远已经很久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对我一点都不关心。这等于把我做女主人的立场完全剥夺了。”
  “你想离婚吗?”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下。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不过,现在或许我是想离婚。我得好好想想。”她站起身子,像个模特儿般倚着我的书桌,露出一边的臀部。“不过,不是现在,亚契先生。我得赶到圣德瑞莎去。请你开车载我去,帮我把龙尼找回来好吗?”
  “我是个私家侦探,我就是靠这过活。”
  “师母告诉过我,所以我才来拜托你。当然,我会付费的。”
  我把门打开,把自动锁弄好。
  “关于我的事,华勒太太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展开一脸灿烂而没头没脑的笑容:
  “她说你是个寂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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