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陷井
宇宙陷井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顧城《一代人》
一
黑夜。本應是已被馴服的柔順的淺澈的夏夜。
石軒被一陣嘩啦的雜噪聲捉弄醒來,極不情願的睜開雙眼,即被胡亂逃串入
眼中的第一剎光子以及繼續鼓動耳膜的聲波所怔祝本應清涼的季風改變了性情,
揮舞着成串的水鞭不停地抽打嚮窗玻璃,將燈火微光中的一切攪成朦朧一片,不,
簡直是一團糟。風,不停地呼嘯着,蟲豸拚命地叫着。高級一點的生物也一改往
日紳淑的派頭飛墻越圈,東本西突,咯咯嘰喳。時時有一聲短暫的尖聲拔起,尖
銳如對面十層樓上的避雷針;也如避雷針順引電一 樣,將周圍一切生物用來發聲
的能量全部導走,留下令人心觫的靜寂。這聲音是空中的蟲子被颳落樹枝或地上
的夏蟲被不斷滾動的有或無生命的物體所擠壓踩扁時發出的悲鳴。一個生物的死
亡對於自然界來說本來是最普通不過的事了,原本應是順常地進行着,相互無甚
干涉的,這時卻如超新星爆發般鎮懾了一切。然而,其它生物準備用來發聲的能
量卻並沒有被神秘地導走,是被暫時的噎住了,這一切也衹是瞬間的事,隨後則
是更猛烈尖激的聲浪,匯成一片狂亂不成調的5*(5上一點)、6*、7*……偶爾還能
於其中聽出發自文明人類的7調音,他們不外乎是在驚呼着。當然,更多的人是在
禱告中,但這種聲音一般很低微,不出五米便被擺平了。
石軒的古怪臉色漸趨平靜,外面的一切對於他來說算不了什麽。
她的妻子也醒了,低聲嘟嚕:"天呀,怎麽回事!昨天的天氣預報還說降水概
率為零!"石軒回過頭來安慰道:"天氣預報有時也是不準的。這不是嗎?一場突
如而來的大風暴,明天的旅遊計劃全泡湯了。"妻子碧華是一位教師,四十歲。過
多的操勞使她顯得更加憔悴。誰讓她嫁給這個世界聞名的災難學家的?石軒活是
個災星!
雖說不是每一個災難之地都有他的身影,但工作時的他所處之地大多數已經
或正在或預測中即將有災難發生。他長期工作在外,於是一些本應是他做的是也
是由碧華代做了。傢中也因此成了軟災地。
熟人們往往謔稱他為"災王",碧華為"災後",17歲的女兒也被叫做"小災主"。
聽到這些戲稱,碧華衹是笑笑而已,她知道在人們的心中,"災王"是"減災之王"
的意思。在她的心目中,石軒是個偉大的醫生,專醫地球的各種病癥。倒是女兒
石璇聽到這些愛皺着小眉頭。
也許她有着中學生的獨特想法吧。
本來這幾天是全家人難得的團圓日,卻因一場大風暴將兩人驚起,也不知要
被拐走多少天的計劃。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了,石軒正本能的傾聽着外面的一切。
碧華緊盯着石軒,擔心這是否是一場災難?這可是在他的休假期間,還是在
安全的傢中!碧華低聲道:"莫非真的戲言成了*(左"言"右"畿")語。這是一場
大災的前兆?"石軒停下追尋風雨信息的舉動,低頭拍了拍妻子的胳膊道:"我現
在覺得一些奇怪,能産生這樣暴雨的積雨雲怎也不該不被氣象臺的那些人預料到。
也許僅僅就衹是一場大風暴。這不是一般災難的前兆。"房門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石軒摁亮燈,下床將門打開。門剛張開一小口,一人便一溜煙地卡了進來。是石
璇,穿着睡衣,正哆嗦着。恰巧這時又一避雷針式的尖叫響起,嚇得她直往母親
懷裏鑽。
石軒掩住門,嚮蜷縮的女兒咧咧牙,聲音從錯位的牙縫中發出:"沒見過場面
的丫頭。如果碰上地震、海嘯或火山噴發,非把你嚇死不可!"石璇背對着父親,
沒看見他的怪樣。碧華替她道:"我可不願傢中再出一女'災王'。"說完以自己特
有的方式安慰女兒。
石璇安靜了些,雙眼裏的懼色漸漸退去。回頭道:"爸,你說這會不會是上天
的又一次實驗。"石軒愕然:"你聽誰說的?"眼中掠出兩縷悲蒼之色。這句話他仿
佛以前聽過,當時便覺得有些不對。想不到半年不見的女兒突然也冒出這麽一句
話。
石璇撇了撇嘴,沒有回答。眼光嚮上翹起,象是在搜索什麽,實則逃避緊盯
着她的蒼炯的目光。
突然石璇一震,戟指着前上方,驚叫:"那是什麽?"石璇所指的是安裝在窗
戶側上方的室內自動環境調節器。
全家三人目前正處的溫和環境即是拜它所賜。一簇簇輕飄黑狀物正不斷地由
白色室調器的通氣口緩緩下落。
"是昆蟲的屍體。"石軒的聲音很沉,"外面溫度也很低。"對於室外正在為生
存掙紮的小動物來說,室內無疑是一條絶佳的避難之所。但這方舟並不是為它們
而建造的,其一目的是讓人們避開它們無知的幹擾。
現在室調器通氣口兩邊環態的差值已遠遠大於平常狀態,於是成群的蟲子拚
命地嚮裏面鑽去,卻沒料到守候它們的是一臺二 百瓦的死亡機器!單個或聚成團
的黑細羽般的已無生命的物體被機械地由一圓筒拋出,稍帶旋轉,嚮前落下,使
得地板上已畫出的黑圈一分分的增大。
"殘忍的落體實驗!"石璇哆道。
二
整個世界是一場大實驗!"小災主"石璇心中堅定的認為。
她很熱心於科學,近來還有了自己的一套"思想"。這是靠經常閱讀父親留在
傢中的一些書而得到的,同時,還含有對面樓裏的馬楓影響的成份。父親經常不
在傢,母親對這些方面又知之不多,當有什麽疑難問題時石璇惟有嚮這位當地人
認為附近知識僅次於她父親的馬楓請教。不知如何,父親對於馬楓總是有些討厭。
剛纔她問道這會不會又是一次實驗時父親對她竟也有些責備之情。
豈不就是一場實驗嗎?石璇腦中翻滾的全是自己的想法,且自沾沾自得,同
時也覺得思考這種父親不怎贊成的思想更有一種心理上的快感,於是上齒咬着下
唇,十足的一個自得的小女神。而一旦她的思維轉到她的思想上,眼光便明顯地
暗了下來,作出了她常有的動作:皺眉。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宇宙的産生發展是一場實驗!一場質樸的美麗的實驗!一場爆炸産生了現在
的一切。整個係統有條不紊地運行着,各種星體按照一定的規則自發運動變化。
基本粒子不斷的産生湮滅。而整個宇宙又是靠一批常數所維持,如光速,普朗剋
常數……它們是如此精微復雜和諧以致於稍有變動現有的一切體係就不會産生。
生命的産生發展也是一場實驗!在地球這種超級實驗室裏,將彗星、隕星、
火山爆發所不斷提供的能産生生命的物質,類似於二 十世紀米勒實驗,通過紫外
綫、宇宙射綫以及雷電等因素的激發産生出氨基酸,再經由無數次的偶然事件得
以發展到今天地多彩的生命。
然而使石璇糊塗的是為什麽會有第二個實驗?它的目的是什麽?實驗的結果
是一些有感覺的生命。然而,它們的命途卻多。對於單個生命,出生、成長、繁
殖、死亡循環進行着。它們的存在意義是什麽?如果是為了整族的更好發展,為
何又常有生物種類滅絶現象發生?如果是為了生命整體的更好發展,當被實驗者
在實驗過程中擁有足夠力量而又不願意甘當實驗品時會導致整個實驗裝置的毀滅!
實驗者豈不是在吞自己的尾巴!或者會在實驗進行到一定程度時會有一 場意外的
事情發生,以所有被實驗者有意識的被毀滅結束整個實驗,這就又變成了貓捉老
鼠的遊戲!
石璇感到腦袋一陣暈眩。
三
"砰",石軒和上便攜式網絡電話,眯起雙眼,使勁地搓着手道:"氣象局不通,
我得出去看看。"隨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肩上,"你們在這兒呆着。"不待回答,推開
門走了出去,換進來砭人肌骨的冷風。碧華與石璇的舌頭打成了捲,一時說不出
話,待到寒氣被融合時,看見的已衹是窗外石軒不清的拄狀身影。
雨夾雪,石軒出門後纔知道。
朦朧的夜色和藍玻璃將窗外的信息過濾掉很多,他發現外面的情形比他想象
中的還要嚴重。雜叫聲令人麻木。狂風如同流星拳直捶過來。還算比這更糟的場
面他經歷的不少,也鍛煉出一個強健的體魄,衹是左右搖擺,尚能保持不倒。雨
、雪、沙土以及蟲屍藉着風力見縫就鑽。他後悔沒將眼鏡帶出來,惟有用左手遮
在眼前,通過指尖細隙來進行觀察。右手緊箍住身旁的一棵樹以免移心別處時跌
倒在地。
地上已是半指深的雨水。光綫弱,幾十米外的事物很難看清楚,衹有密麻的
發光的燈具還螢火蟲般依稀可見。幾乎所有的人都被驚醒了。沒有人出來,初時
的驚奇早已平伏,正自呆在自傢室調器下靜聽着室外的風雨。風聲雨聲蟲豸聲,
幹卿何事!雲去風停後依舊海廓天空。
石軒帶出來的熱氣已全部散發在空中,直覺告訴他:氣溫4、5度。不尋常!
聲音轉為粗曠,一陣冰子劈裏啪啦的當頭撒下,打得石軒滿臉腫疼。雹子越
來越大。石軒不得不捂着頭,撤回房內。
人聲嚯起。一根電綫被擊掉在另一根之上,發出一閃耀眼的火花。又引起一
陣噓咦聲。聽的最清楚的還是傢人的聲音,衹不知是為冰雹而嘆還是因他的狼狽
樣而發。
他沒有理會順頭髮直流下的冰冷的雪水,拾起電話,雞啄米般點擊着:澳大
利亞科學界朋友傢中:"風暴!雨!雪!冰雹!漫天狂沙!"梅達沃的聲音。
美國紐約艾迪傢中:一陣噼啪的響聲。
柏林伊柴姆傢中:"真他媽的見鬼,從未想過的天氣!"伊柴姆老婆憤怒的狂
叫。
東京:大雨。
倫敦:雪!
……
石軒腦袋發涼。
大冰期!!!
雖說人類的科技已是相當發達,對自己的傢園地球卻是所知不多,大冰期既
是目前尚未弄清楚的地史迷之一。
所謂大冰期是指地球表面廣布冰川氣候寒冷的異常時期。每次大冰期都會留
下一些冰*(左"石"右"責")物和冰水沉積物。已知的大冰期共有7次:新太古代
大冰期(前26億年~前25億年);前寒武紀早期大冰期(前9.5億年左右);前寒
武紀中期大冰期(前7.7億年左右);前寒武紀晚期大冰期(前7億~6.5億年左右);
奧陶――志留紀大冰期(前4.70億~前4.10億年);石炭――二疊紀大冰期(前
3.5億~前2.7億年);第四紀大冰期(前0.02年以來)。
然而對於第四紀大冰期人們卻是說法各異,有的認為高潮已過,有的認為現
在還處於間冰期,甚至還有人認為根本大冰期還沒有來到。但現在第一種說法業
已不對。地球各地的普遍大幅度瞬時降溫正嚮人們表明,真正的冰期正式來到。
石軒還記得,每一次大冰期的持續時間約為幾百萬年,理應是悄然而來緩步而去。
沒想到來勢是如此的洶洶!!
四
對於異常的情況石軒總有一種職業性的敏感,這是在無數次"實戰"中訓練出
來的難得的經驗,在保全他自身的同時也給其他人帶來了不少的求生機會。
他遍歷搜索腦汁中存有的記憶信息,力圖勸服自己大冰期來臨的想法衹是自
己過分過敏的神經因為蹊蹺的天氣突然閃現出來的電花,卻又實在找不出更準確
的短語來描述這一切!他梳理着自己混亂的思緒,一個先前忽略掉的問題掉出來:
表面溫度的降低指揮導致嚮宇宙空間輻射反射能量的減少。地球正慢自失去的能
量到了何處?
"災王"是如此的睏惑別人就更不用說了,大凡皆和碧華與石璇那樣,驚悸得
眼睛失去焦點;綳緊每一塊肌肉,擔心導致這場突變的莫名力量會抽出一點來將
他們吸出戶,飽受文明保護之外的小動物們正在經受的摧殘。神秘主義被重新喚
起。
室調器發出哧哧聲,開足最大的馬力維持室內的現狀。
墻上十年未亮的紅色S.O.S信號燈連閃兩下。
"緊急!緊急!註意!全體公民請註意:目前地球普遍降雪,氣候極度異常,
溫度持續性急劇下降。具體原因尚在察探中。請各位公民保持鎮定,不要驚慌。
註意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大冰雪是不會長久的。"聲音沉重如泰山。
是的,大冰雪是不會長久的,石軒望嚮窗外。就算大氣中的全部水蒸汽變為
固、液態降落下來頂多也衹能將地球平均蓋出十釐米。
照這個下法,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停止。
人們沒有太大的騷動。他們早習慣將自己完全托付給了四周的現代化裝置,
他們幾乎均認為:非常時期是短暫的,區區冰雪絲毫奈何不了現代文明!
冰雪也許並不能給人類帶來太多的威脅,但這僅僅衹是一場違反常理的大幅
降溫嗎?石軒緊鎖雙眉。
旁邊未經人世的人卻正在想:對面樓中定也有這樣一位正沉着思考的人。
石軒心裏直打鼓,越想越覺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這麽簡單!
又實在想不出冰雪的背後會是什麽惡魔。他記起了這樣兩句話: "1999年7月
之上恐怖大王自天而降……"這是一已過時一百年的預言,已被作為關於法國人諾
查丹瑪斯的笑話記入古老的歷史,現在已很少人知道。然而,這一句話在當時是
造成了不小的恐慌,直到它被時間輕易的撕裂。這一預言使當時的科學家們對於
可能遭受的滅頂之災做了詳廣的猜測。當然,這些猜測均沒有出現。石軒不得不
重審當時的一些猜想:彗星撞擊地球之說。不可能。地球表面溫度幾乎是全面同
時下降的,不會是定點式的打擊。
突襲之說:一場全球性大戰爆發。更不可能!沒有任何戰爭的苗頭。根本不
可能有如此厲害冷彈。況且從目前來看這是一非常的地球能量的流失,絶不是能
量儲藏形式的互變!
光化學煙霧。自50年前禁止排放中、重污染物後環境已改變了很多。也可以
排除掉這一可能。
洲際核戰之說是和目前挂不上任何關係。外星人突襲?杞人憂天!不過現在
石軒感到自己確實有點古杞人的味道。他的科學知識均不能給上面的想法予任何
支持。如果想要作出判斷的話他還需要更多的信息,這是在他這小住宅區內所不
能得到的。
妻子和女兒都說自己有點餓,喚起了石軒同樣的感覺。碧華走到廚房去找方
便食品。石軒通過網絡電話連上了所在的研究所。所裏人說提供不出能給他任何
靈感的東西,衹是轉告他,讓他在傢中等候,當局正在緊急召集科學家分析現況。
等天氣稍好一些後會有直升機來接他。
碧華手端着面包和牛奶走了進來。
S.O.S燈閃了兩下。"緊急!隨時會有大地震發生!大震!註意――"迅速高亢
急切的聲音嘎然而止。接着燈火一起熄滅,幸好天已微明。
幾乎是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地面急劇晃動起來。三杯牛奶掉下地,濺了
碧華一腿。
石軒終顯示出與傢人的不同,一腳蹬開衣櫃,順手掏出幾件衣服,扔給碧華
和石璇各一件,打開門,猛地將他們推出。自己轉身一把拎起隨身電話,這玩意
不能不帶。
"哐",慌亂中,碧華手中的金屬盤被門框撞掉。石軒一腳跨過,一步趕上前
面的兩人。
冰雹小了點,打在身上還是很疼,沒有人還有心思體會這種感覺。
如同被當頭澆上一通水的蟻群,四散而逃。部分人身着單薄,他們沒來得及
找出任何禦寒之物!
樓與樓見地跨較遠,四散的人們這時也聚成一條竜,沿着樓間的中綫嚮區外
自發盤動。
身後,左邊還有右邊,鋼筋、水泥、混凝土築成的龐然大物如此的不堪一擊:
傾斜,傾斜……最後象一醉酒的男人轟然倒地,將來不及逃出它的勢力範圍的人
全部埋在其中。泥石四射,又傷了不少自以為反應快的人。
人群極度瘋狂!
地滑!人倒地聲不絶於耳。強勁兼幸運的人馬上爬起,不幸的被緊跟的腳踩
上,不再擡頭。石軒一手緊扯着石璇,免被擠散。
地面安靜了很多,人們的理智開始復蘇,腳步漸慢,依稀能聽出節奏。
一埂長提橫在前方。
江!
五
往日逍遙的江水被囚禁在不知厚薄的冰下。大江休剋!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本該安靜的活動了,本該流動的看不出一絲動靜,這場怪異的地震竟對這一
塊地區沒有任何作用!錯位的感覺讓人如同被倒吊在空中葫蘆提。
冰子早已掉光,風速降了不少,冷氣卻沒有任何離去的跡象。
一些人總是喜歡厚古薄今,但無論如何今人已比古人進步了很多。目前衆人
的境地四面楚歌時的項羽還要慘,沒有一人有類似古人的舉動。在在近處尋找到
一個風力較小的地方後,人們三五成團,擠到一起,籍此降低身體的降熱速度,
主要還是憑對方的存在來減輕心中的驚懼無助感。有人嗯嗯的低哭,似是想起了
死去的親人好友,抑或擔心未來難以預測的命運。
石軒往常健康的鴨蛋臉扭成苦瓜狀。
碧華與石璇瑟瑟發抖,臉早被凍成醬紫色,手中衣服已失落。
石軒低頭見自己尚攢着由傢中帶出的衣物,翻翻正好兩件,遞給妻女,吩咐
她們趕快穿上。兩人見石軒身上近着幾件單衣,本想推讓。生命的本能讓她們沒
有半分的猶豫,嚮前推的手在最底層腦細胞的命令下接了過來。
"大冰期?"一人湊上前道。
如果說此種境地衆人中除石軒尚有第二人能夠靜下來思考的話,那個人定是
馬楓。
說此話者正是馬楓。面顯風霜,古銅色臉並未因過渡的寒冷而退色。石軒回
憶出"世界本是一場實驗"的話正是此人的口頭禪。作為"地球"醫生的他對於這種
說法很不感冒,甚至有一種本能的拒絶。
他低聲嗯了一聲,作為答復。
馬楓並沒有在乎他的無禮,低頭迎上石璇閃爍的目光,繼續道:"科任托斯城
邦國傢的國王西緒弗斯是古希臘傳說中人類最姦猾的人。作為對懲罰,必須將一
巨石推上山頂,然而每當他接近目的地時,石頭會突然加重,帶着他一起重新滑
落山𠔌。於是他再次爬起,重新繼續他未完的任務,但當他到達半山腰之上時,
巨石再次滾下……"(感謝水母清華BBS網友matthaus (微塵)提供的這篇傳說原文
出處,特此申明表示感謝感謝。)不少人回過身來靜靜地聽他說。
天空灰蒙。馬楓擡起頭,無限感傷的接着道:"整個一切均是一場本不該有的
實驗!本來自由的粒子被無辜的組合在一起,擔負着一 場沒有盡頭的使命,這就
是生命。生命象西緒弗斯一樣被判有罪,不停的嚮前爬,然而總有一種無法抗拒
的力量令它滾回原處。"他的眼珠如同黑色的鵝卵石,沒有任何光澤。
一陣冷風吹來,直貫入體內。那冰冷的每一次親密接觸均將人們身上的溫暖
與對未來的希望帶走一分。
馬楓的話象大錘般一下一下捶擊着石軒。石軒霍地站起,大聲道:"不會的!
不會!"這一過猛的動作消耗了他不少的三磷三酰酐。
焦點轉到了他身上。先前人們也註意到他,本想質問幾句,卻被他的苦瓜臉
嚇退。他滿臉通紅,喏道:"不會那樣的。我們是絶不會屈服一切的!"不少人揮
舞着手跟隨着叫對。一些人默默不出聲,一些人心中暗嘆。
"嗡……",一綫音絲由最深邃的地洞中傳出,越來越大。初如由斜坡緩緩滑
落的巨石的嗯嗯,再如不堪重負的室調器的哼呲。腳下之地蠢蠢欲動,人們頓時
魂飛魄散。一聲比起高樓紮地聲毫不遜色能讓所有人白天生出惡夢的轟響由平地
拔起,炸碎了衆人心中勉強儲存起來的希望。石軒面如白土。
長堤被撕開一條口子。冰下的江水轟涌而出。
人們拔身就跑。
轟,地面又一抖,一條裂縫迅速張開,將人群分成兩半。幾個人收不住腳,
滑進其中,很快便被緊跟垮落的泥土掩埋。慘叫聲不時傳出,碧華心中起了疙瘩。
東邊是一小丘。靠近江邊的一半人不得不嚮那邊奔去,以圖在致命的洪水來
臨之前到達那裏。石傢三人雜在其中。快的人已經接近山腳。
石璇嘩的一下掙脫拉住他的手,轉身以不適合她的聲音狂叫道:"馬叔叔,大
水來了。"石軒一把將妻子嚮前推,叫道"快!",回頭拉住女兒。
石璇楞盯着馬楓,後者兀自寶相尊嚴的呆在原地,雙眼望天。
比他高一米的水浪由四方向他涌來,咆哮着,響如掣雷。就算馬楓是世界短
跑冠軍,此時想要逃生也已來不及,何況他沒有一點逃生的欲望。
石軒再拉一下,沒有拉動。再看前面,碧華也停了下來。石軒猛一用力。石
璇嚮前踉踉兩步,自凄聲道:"馬叔叔。"以前石軒經常不在傢,對於馬楓她有一
種父親般的深情,此時這種情感一露無遺的表現出來。
馬楓面帶微笑,一個浪頭從右後方打來,將他撲倒在地,他沒有掙紮。
碧華折回一把抓住石璇,喘着氣嚮前狠脫。石璇這纔轉身,夾在父母之中,
嚮前艱難的狂奔。
遲了!太遲了!!
嘯聲越來越大!已接近耳邊!那是死神的呼吸聲。
石軒放開女兒,用盡全身力量,將她嚮前猛推去,衹希望他這一把給她的瞬
時的加速能增加她的逃生希望。浪頭離他還有八米!
他軟身倒地。回頭狠盯着撲來的每一滴水。他不服!不服看不出這場災難的
端倪!兩眼幾乎發出了光芒,他要掃描盡面前的每一個水分子!!
時間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時間並沒有停止,他不是日本科幻片《恐竜特急"剋塞"號》中的剋塞。
石軒頭腦一片懵然。
此時他看見了最讓他不能置信的事!
大冰期的降臨使他驚訝,隨後古怪的地震使他莫名,眼前的一 切一下子抽走
了他的所有腦髓!碧華、石璇以及幾個這是恰好回頭望的幾人被釘在當場!
描述事物的變化必須用上時間這一參量,我猶豫半天不知該用哪一個詞來形
容這一現象為好。"轉瞬"?"剎那"?太長了!用"X毫秒"這詞又有欺騙讀者的嫌疑,
畢竟當時沒有人能夠測得變化的時間。查了查同義詞典,惟有"電光火石"一詞還
算差強人意。
電光火石(時候科學家的計算結果是0.5毫秒)間,奔騰的江水被全部凍住!
本還在空中飛舞的水珠變成冰硬的固粒,沿着原軌道繼續運動。下面連為一體的
江水由於一時的體積膨脹,被擠成大小不一的板塊。先前被震起的地面成了救命
的冰塊剎。哧哧聲中,有前沿飛落的小冰塊將石軒推出數米,推到妻子女兒的跟
前。
石軒直感到頭腦一陣發脹。他跳了起來,雙眼發出異樣的光芒,揮舞着雙手,
大聲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在河邊玩耍的男孩突然發現一美奐
絶倫的貝殼時的驚嘆!一位認為自己無意中發現蒙娜麗莎微笑的真諦的人的狂喜!
六
"瘋子!"不知是誰喊道,引起衆多的嗡嗡聲。
又一陣地動,嚇得人們趕快噤聲,驚惶失措,手腳無主。
石軒停止叫喊,瞪成燈籠滿布紅絲的雙眼嚮四周飛快的掃了一下,大聲喊道:
"快嚮山裏分散!"聲色嚴厲。
稱他為"瘋子"的人率先嚮小山高處爬去。
血液擁上腦門,碧華心裏一陣激動。與丈夫幾十年的相處的經驗告訴她,他
真的知道了整個變故的關鍵,已在開始恢復救難"災王"的本色。
山上的稀疏布滿青鬆,它們並沒有被嚴寒折服。山上普遍凍上了冰,腳下很
滑,衆人手攀鬆枝,舉步維艱。
一道裂縫追上山,直朝石軒奔了過去。石軒側身滾嚮旁邊,抱住一樹幹,再
嚮旁邊彈跳過去。裂縫綿延三米後停了下來,撕倒了所到處的全部樹木。一根腕
般粗細的樹枝打中了他,化過一道血跡,他咬緊牙,兩手緊扣住堅實的鬆幹。碧
華與石璇將他從鬆枝下拉出。
血滴點點撒落,將冰雪融化出大小不一的紅色小坑。
一物事脫身而出,咚咚滾進裂縫。石軒臉色發白,狠力嚮下衝去,被碧華和
身旁的一人一把拉祝滾下去的是隨身電話,這是目前他可以與外界聯絡的唯一工
具。
他現在幾已肯定,大冰期决不是滅絶性的,真正可怕的是人類為了對付它可
能作出的舉動,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這些舉動也許真會是滅絶性的!
他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盡快趕去"宙斯盾"地下中心,將自己得出的結論說予
九成在那裏的各方首腦!地下中心在千裏之外,失去電話的他根本不可能及時去
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們!
他詢問前面正嚮上攀援的人們,均說為了逃命誰來的及帶上什麽東西?
石軒幾乎塌了架,希望無處可寄,惟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徹底晴了,太陽比以前清晰了很多,光綫一點也不刺眼,天氣更加寒冷。
鬼事!衹有石軒一人認為這是理所當然。
命運女神還不肯放過生存下來的衆人,正當人們翻過山頭準備轉移到對面沒
有任何斷層的地區時,整座小山晃動不休。沒有準備的人們紛紛被掀下山坡,直
滑山底。
整座小山嚮後慢慢傾斜,再將前面拉出一條不斷張開的裂縫。
前面的人們紛紛跳了過去。裂縫唯獨將石傢三人割在一邊。
山石積冰緊追腳跟!前面正是兩米多寬的裂縫!
碧華狠下决心,回頭看了丈夫女兒最後一眼,用力滑嚮裂縫。
那雙眼睛清泠如星如水,深處閃爍着深沉的愛意與希望。他明白她的眼神,
心象被一把鋒利的銼刀來回銼着。
"一群羚羊在山上吃草,突然一批獵豹圍過來,羚羊拔腿就跑,誰知竟選上一
條絶路。前面是幾丈寬的深淵,深不見低。獵豹追了過來。你猜羚羊怎樣?"石軒
問妻子。
"轉身突圍?……"
"不,"石軒凜然道:"它們自動分成兩隊,每隊各出一隻幾乎同時嚮懸崖跳過
去,前一隻羊四腳蹋空,後面一頭則乘着前一頭上升勢頭剛盡時,蹋在前者的身
上,跳過死崖。這樣它們中的50%可以繼續生存,遠勝於回頭機率甚小的突走。
"碧華下定决心要效仿那些以一己的死亡來換取他者換來生存的羚羊。這是目前情
況下能將人從深縫此岸死神手中送出的唯一法門。
"不要!"石軒大叫道。
碧華表情突然嚴厲,象在斥責:"你連羚羊都不如!"。身體一 分分的嚮下沉
去。
石軒心在滴血。他一把抓住女兒,深吸口氣,嚮前一腳蹋在妻子肩上,憑力
躍到對面,滑出丈許。
冰石此時追到,紛紛滑進縫起。石軒爬起,木雕泥塑般呆立一 邊;石璇寂立
一旁。
石璇後來回憶道:"當時我直感到世界一陣昏暗,冥冥然,茫茫然,朦朦然間
自己的魂靈被扯上九天,又被隕石無情的擊散。馬叔叔的面相早已七零八落,
要稍有意識眼前浮起的總是媽媽那神峻的臉、决然的雙眸、以及那尚未被掩埋的
沾滿了灰泥的一片衣襟,久凝不散。我張開眼,眼中沒有淚水。男人女人們全都
僵在當地,沒有人發出一點聲息。天地見衹剩下冷風的尖鳴。
"不知過了多久,零散的人們開始騷動,望着天空。我以為那些被無辜帶走的
生命的人們的魂靈又回來了,儘管有任何知識的人均不會如此認為,我還是盡情
的嚮往着。
"天空中兩架直升機嚮這邊飛了過來,逐漸清晰。人們歡呼着紛紛嚮前涌去。
飛機屬於小型的,來到人們頂上二十米左右的高度,開始盤旋起來,象在找尋着
什麽,即不降落也不離去。人們均氣得發抖,雙手握成拳狀,嚮上揮舞怒駡。
"最終直升機還是降了下來。除了父親和我,人們分成兩團,圍了過去。兩個
飛行員沒有打開艙門讓他們進去。後來我聽到直升機裏面的人在叫父親的名字,
他象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的擡頭,將我嚇了一跳,拼命擠了過去,說了幾句話,
我沒聽清,最後兩個飛行員中較胖的人走出直升機,迅速鎖住艙門,擠開一條道,
走到另一飛機前,和另一飛行員小聲說了幾句,象在商量什麽。飛機裏面的瘦飛
行員頻頻搖頭,表示不同意。最後胖飛行員聲音越來越大,總算說服了瘦飛行員。
胖飛行員轉身擠到父親身邊,對大傢說抱歉,這次衹能帶一個人飛走。那個人是
父親。他好象變了個人,先前的悲哀一掃而光。人們狠揪着他們兩人,父親張口
說了幾句話,周圍人聲嘈雜,我衹知他在大聲嚷着,根本聽不清他具體說了些什
麽。慢慢人聲小了下來,我總算聽清了些,什麽'能量貶值'等,全是一些我以前
根本沒有聽說過的語句。父親一時搖頭一時點頭,最後從人群中出來了一些人,
臉色嚴肅的對後面的人說着,最後他們圍成一個圈將父親和那胖飛行員與其他的
人隔開。胖飛行員進入自己的直升機,拿出一條膠管,將兩機連了起來,好象在
嚮另一 飛機輸油,三分鐘後一切完備。父親在手拉手的人們的圍護下蹋上了瘦飛
行員的飛機,將腦袋紮在肚子上,沒看我一眼。其他人一個沒上,被攔開讓那直
升機升空。
"有些人哭了出來,胖飛行員走過來,告訴我父親有緊要的事等候着他去做,
叫我要勇敢……"瘦飛行員名叫莫萬豐,他在日記中寫道:"……我與魯泰兩人受
命去將石軒博士接到地下中心來共商當天的特殊氣象,冰雪稍停後我們就開始出
發。天越來越冷,飛到江上方時,下面突然普遍發生地震,更令我們驚遽的是新
合成油的消耗越來越快,那是沒道理的,我們出發前特意檢查過,油箱全部是滿
的,電腦控製係統也沒有問題。我們嚮中心呼叫,卻聯繫不上。附近又沒有什麽
地方能提供這種合成油,儘管我們識得到中心去的簡單方向,此時也衹能找個地
方降下再想其他辦法,因為照這種油耗剛飛到一半過一點就會完全沒油。我們盤
旋着,在一個平骨上發現了石博士正不知因為什麽原因靜靜站在一快被填滿的裂
縫旁。我們降到地上,許多人都要求上機。這時石博士擠過來說他必須馬上回到
地下中心去,他說他應該已發現了事故的真因。魯泰下了機過來和我說將他那直
升機的合成油加到我這架機裏面,這樣勉強可以將石博士送到地下中心去,但衹
能帶上他一人。我堅持他將石博士送過去,他執意不肯,說我比他熟悉這一片的
地理,又說我比他體重輕很多,由我來開的話可以增加安全係數,我知道當時不
是猶豫的時候,噙着淚答應了,並說我會很快回來接他的。隨後我們將一切說予
正圍着我們的快要凍瘋狂的人們,一些人出了來,攔住其他的想要藉機轉移到溫
暖安全地方的人們,讓石博士上了機。他的女兒站在人群外,冷冷的盯着他父親。
然而在起飛的過程中我們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那也許就是生離死別,但我知道
我正肩負着一個偉大的使命,根本不能回頭。待我再次回來是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很多估計已經逃到安全地帶,石博士那單薄的女兒石璇被凍暈一旁,身上壓的正
是魯泰,他用自己的體溫換得了石璇的生命的延續,自己卻永遠的冰涼如土……
"他是用紙記下的,因為能看的見的墨跡總比冰硬的電腦更能表出人的情感。接下
來的部分模糊不清。
七
地下中心內是另一世界,這裏沒有外面風雪嚴寒的侵襲,也沒有發生地震。
即使發生了,也不會對整個建築有毀壞性的影響,因為中心所在地經過在一嚴格
考證建築組成相當均一的地層中。能量由兩個核反應堆提供,目前仍燈火依舊。
石軒感到暖和了很多,他在一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東拐西轉,最後走進一側室。
室內鬱悶無比,三、四十人或坐或站或靠在墻上,眼光呆滯,根本不象是在討論
重大問題的模樣。當然,也進行過討論,卻沒有得出過有價值的結論出來。他有
一種走進腐亂的蔬菜倉中的感覺。
元首也在其中,坐在沙發上右腿翹在左腿上不斷晃動。兩眼發黑,表明在他
還是一直均在為種種事情操心。元首示意他進來,讓他坐下。其他人看見他進來,
僅僅衹是改變一下姿勢,沒有別的動作。
他們一些是中心本有的專傢,其他則是被及時從各地召來的專傢,其中一些
人石軒還較熟悉。顯然,他們對石軒能否對一天來的突變提供能讓人接收的說法
沒報任何希望。
墻上反復的放映着千方百計拍攝的錄像:近20米高的巨浪撲嚮海岸,到處閃
爍着由海底撅出海洋物的磷光。畫面一轉為內陸,中間為一條河那是一個和石軒
的家乡很相似的地區。一陣轟隆聲後,沿河的高樓紛紛倒塌,將他又帶入剛從中
醒來的噩夢。接着鏡頭到來大洋開處,汪洋大海中巨浪滔滔,一小島屹立在狂濤
中,海水慢慢上漲。
突然,小島受到了腰斬,整坐島嶼在海面上的部分被海浪推着嚮遠處旋走。
海面慢慢發白,最後幾乎在同時無限的大洋被整個凍住!旁邊一人對石軒說道目
前地面溫度已穩定下來,比往時低三十多度,他們正在討論一種安全的措施來增
溫,此時地表層至少一半的水源均已凝成冰。
石軒喃喃:"果然如此。"轉身道:"我建議馬上測定光速!在此之前請不要下
達任何大規模改變環境的命令。"人們嗡嗡起來。元首勃然大怒:"我們不顧一切
將你接到這兒是想聽聽你對整個事件的看法,不是讓你來開玩笑的!"石軒嚯的站
起,鐵板着臉道:"我以我的名譽發誓,我是認真的。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這一
切的一切均起因於光速。光速發生了改變!"科學家們擡起頭,露出不信責難的神
色,象是面對一個瘋子。
光速是絶對不變的,每個人都知道,從沒有人懷疑過光速。可今天竟有人說
光速是可以改變的,簡直荒謬絶頂!元首示意衆人安靜,道:"說下去!"他是將
死貓當作活貓醫了。
石軒聽出他話中的咬牙聲,知道如果不能說服大傢,他們會當他是在無理取
鬧,會有對他很不利的事情發生。然而個人安危事小,如果不能讓他們放棄打算
采取的舉動,事情會更加麻煩。那無疑是飲鴆止渴!
石軒清晰的道:"地球表觀上的能量的一部分並沒有無緣無故的消失,種種現
象表明,真正的原因應該是能――量――貶――值――!"最後四字他拖得很長。
"還有,大傢是否也和我一樣,感到腦袋格外不舒服?"部分專傢用手支頤,
註意力被開始真正集中在他身上, "能量貶值"這一新詞吸引住了他們。他們也確
實和石軒所說的一樣,一直感到大腦發脹。
石軒繼續道:"愛因斯坦有一個著名的方程:E=mc**2,指出的是能量與質量
見的關係。長期以來,關於波的實驗告訴我們:光速是恆定不變的,它的值約為
2.997億米每秒。但是今天的種種跡象表明,光速是可以發生變化的!今天的一切
都是由於光的鬍作非為造成的!"噓聲再起,石軒的話動搖了許多人學識的根本。
石軒越來越激揚:"目前一切表明,地球正處於一看不見的宇宙陷阱之中。陷
入這種陷阱的的能量將大幅度貶值,難於支持往常正常的活動。地球表面突然的
溫度下降即是這樣造成的。並且,不但地球表面的溫度嚴重下降,地球內部以及
外面空間的絶對溫度也同時發生了改變,如果我們進行測量的話。地球的半徑將
因溫度的下降比往日有所縮小,而大量的水結成冰時其體積卻發生相反的變化,
構成了在水分含量有落差的地方的地震發生的一個重要原因。發生機製的不同使
得這種地震較以往的特殊。海水溫度下底上高,由於能量貶值,也是從下嚮上凍
結的。
還有,大傢是否感覺到今天是否特別容易餓?機器的能耗是否猛然加大?
這一些現象唯有用'能量貶值'一詞方可解釋。需要馬上測定光速。"他這違背
常識的的演講辭般的一番話震動了每一個人。一位實驗物理學家站起來道:"石博
士的話非常特別,和他所解釋的一切一樣讓人不可思議。我想還是有必要來測定
一下光速。"他是設在中心的基礎物理實驗室的主任。別無選擇下,大多數人也同
意測定光速,他於是帶了位助手就出去了。
根本沒有人想過問題會出在光速上,在那負有測量任務的兩人出去後,其他
的人開始討論起來。
元首也懂一些科學,他問道:"能量的貶值導致物質間的作用突然發生了減弱,
結果是物質間力比正常時低,然而這樣下去水分子間力根本不夠維持分子間原本
的運動。水衹能汽化,根本不可能結冰,你又作如何解釋呢?"石軒答道:"能量
貶值同時會導致粒子動能的變低,按我的想法是分子間力占了上風。元首先生,
待會實驗結果出來後,是竜是蛇不就清楚了嗎?我打賭,光速會變低!"測定光速
是一個很經典的實驗,往日衹是被當作教學實驗來做。
光速是不變的,人們百年來均這樣認為,因此除非是為了得到更準確的值,
沒有人會哈寶貴的時間放在上面。儘管做這個實驗不怎麽需要時間。
實驗結果出來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光速確實發生了變化,然而不同石軒想象的是,光速是變高,而不是變低了。
測定的光速值是3.2134億米每秒!
八
光速果真發生了改變!
室內死悶的氣氛一掃而光,人們一個個臉上露出怪異之極的神色。
光速增加了!石軒站在原地,嘴巴唑成"O"型,半響沒有出聲。
光速變了,他預料的不錯,然而他的想法還是有點問題,光速增加而不是降
低!幸好他在與元首的打賭中沒下什麽賭註。
一旁的理論物理界權威張夢得老先生面帶笑意道:"石博士說的一點不錯,能
量確而且實的發生了貶值!也許是石博士沒有時間來進行具體的思考,沒有把握
到光速變化的趨勢。能量發生貶值,其結果之一應是光速的增加。物質間的作用
力也該增強,而不是直覺上的減弱。"他繼續道:"先不管那些,我們從實驗數據
來分析。c變大,由E=mc**2可得,每單位能量能夠兌換的質量將降低,這也就是
石博士所說的能量的貶值。對於水結成冰這一現象,水分子間作用力會增強,然
而粒子的速度也會有所增加,但是沒有前者增加的比例大。我們可以這麽想,能
量貶值相當於質量升值。我們可以假定能量暫時不變,質量突然下降,這和能量
貶值的效果一樣,於是水分子間的氫鍵占了上風,水因此凍了起來。其它物質也
如此,這次冰期完全可以這樣解釋。"張夢得不愧為偉大的思想者,很快即把握住
石軒的想法,還彌補了其中的"bug"。
後者很感激的望着前者。
張夢得報以燦爛的一笑,繼續道:"有人也許會問如果是能量貶值,能量的發
行量會增加,那增加的能量發行量從何而來?能量――質量應該滿足守恆的關係
纔對呀!其實能質總量並沒有改變,改變的衹是宇宙常數而已!理論物理的使命
是尋找大自然和諧的內在,從牛頓力學到相對論到量子力學再到現在的各種超弦
理論,我們的時空觀念也越來越質樸。超弦理論在於用一條綫即'弦'來描述對象,
粒子則相當於在弦中傳播的波動。由超弦理論我們可以推知,衹有當時空是十維
或二十六 維是它纔是和諧的,而不是通常的四維!我們以前均傾嚮於時空的其它
維數均捲麯在一極小的空間之中,這空間我們根本無法探測,它對於我們的世界
也不會有什麽影響。但從光速改變來看,它們並不甘願躲在一 旁碌碌無為,有時
也會插手我們所見的世界。"見沒有人打斷他的話,他繼續道:"大多數理論者均
有這種疑問:為什麽我們的世界會有這麽多的普適常數?它們難道是現今宇宙能
夠存在所必需的嗎?不是!這些常數根本就不是一些定值。它衹是十維或二 十六
維時空的一切在我們能普遍觀測到的往常的四維時空的射影所具有的一些特徵值
罷了!時空具有無數相態,我們往日處的是其中相當穩定的一種,由於其相當穩
定,一些物質間的關係中的一些分量也'常'了起來。我們以前的種種探索均將其
它維忽略在外,實際上我們無意中還是將它們包含進來了,放在普適常數之中。
時空的下一層面紗就在我們眼前,如果不是這次大冰期與石博士的一時靈感,我
們也許會對它無動於衷。""包含有全體維數的時空的世界是更加美妙的世界。我
們以前的理論成就實際上也可以用在全維――含有全體維數――的世界中,衹是
在方程中那些常數不再是常數,它們應是其它維的函數。這次時空性質的改變,
也許就是其它維數的收縮而導致能量維間的轉移,使得全維時空在我們現在能探
測到的四維空間的射影的特徵值――普適常數――發生了變化。光速也是其中之
一。"理論傢畢竟更有說服力,衆人紛紛點頭。
"我們先前穩定的時空是由宇宙經過上百億年的發展而來的,然而,一些宇宙
區域也可能由於各種原因,還存在着各種性質稍有不不同的時空,按石博士的話,
也就是宇宙陷阱。恰巧我們地球正駛入這種空間之中,導致種種怪異現象的發生。
"元首嘆道:"你們倒是可以因為這一發現而名揚千古,我卻會因為各方面的倒退
而遺臭萬年。既然理論上已得出了結論,也該想想解决問題的方案了。"石軒皺容
道:"我再說兩句。"元首嚮他投來苛求的目光。
他繼續道:"地史上的大冰期一般均是延續幾百萬年。"元首的鼻尖冒出了汗。
"不過,如果那些冰期均是由時空的變異而産生的話,那麽具體的冰期也衹會是一
段很短的時間。幾百萬年的冰期可能衹是一種假象,就現在的溫度,如果持續這
麽長時間生物上根本不會出現高級生命。假象出現的原因該是在時空恢復的過程
中各地層的一些變化,這會導致一些冰漬物的存在,當然也許由於一切其它原因
還將有一段輕得多的冰期。元首先生應該組織人嚮地質構造比較均一的地方轉移,
再給予他們足夠的食物與衣物,就可以很好的度過這一時期了。當然,還需立刻
想辦法通知其它國傢,全球一體行動,避免過激的舉動的發生。恢復過程中會導
緻全球性的洪水的發生,請註意。還得提醒一下,時空的變異將會導致物體組織
的結構上的一些改變,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們的體形將會改變,當然,也會自動
恢復,還須盡力消除公衆的恐慌。"元首轉身出去佈置。石軒回頭對張夢得道:"
大冰期的周期是太陽沿銀河公轉周期的一半,這也許會對你的研究有用。變異的
時空衹是銀河中對稱的兩窄區。"張夢得一拱手錶示感謝,會身招呼道:"活計們,
我們也該抓緊時間幹活了。""神出鬼沒的UFO中的動力也許就是依靠從其它維度提
取能量來實現的。光速竟然可變,我們可能不能超越光速,但我們可以通過提高
一小空間的它的值來達到增加自身的速度。那我們豈不可以任意來回於太空之中
了?"後面的人道。
"哪裏會有那麽便宜的事!全維空間也許會有更高的製約哩!務實吧。"張夢
得說完拍了拍石軒的肩,"回頭我請你喝酒,OK?"石軒面帶憂色,沒有答話,腦
中一陣昏眩。
九
室內衹剩石軒一人。
又有人進來,是莫萬豐。他徑直走近石軒道:"博士,我真敬佩你的勇氣。"
"勇氣?""連光速都敢質疑的勇氣。""在由生入死再由死返生的剎那間當然什麽都
顧不得了。"莫萬豐低聲道:"博士,你的女兒我已經將她帶到中心了。她一直昏
迷不醒,狀況較糟。""快帶我去!"石軒跳起,一陣踉蹌。
石璇躺在床上,臉白如紙,是凍暈過去了。房中的加熱器已開到最大。石軒
趨步上前,撫着女兒,衹覺觸手冰涼。他嚮墻上一靠,一 把將她抱起,緊緊箍在
自己的懷裏,老淚縱橫。
"博士,你的臉……我的……"
"變形?那是時空變異的必然結果,過去後自然就會好的。"低頭看女兒,皮
膚開始打皺,凸凹不平。再看莫萬豐,也是如此。他想起已經死去的人們,心中
問道:"這麽大的代價換來對時空的叩門,值得嗎?"轉念一想,"思考這類問題又
有什麽意義。重要的是我們一直在挺着。""魯泰死了……"莫萬豐悲聲道。
"那胖飛行員,喔喔……"石軒聲音蒼老了很多,他突然回頭厲聲道:"可曾聽
過'生物大絶滅'?""大量生物屬種在短暫時期內的滅絶?"莫萬豐不明白石軒話的
意義。
"一般每次冰期均會造成大批生物的絶滅。有的是直接滅絶於時空變異,更多
的是絶於其後的自身基因的突變。這些突變更會産生一些新物種。一定要告訴大
傢,事後要緊密註意各種物種的變化……"石軒的話越來越慢。
"博士,你……"莫萬豐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些並不是當務之急。待時空正常後你一定要說出來……其實……他們現在
也應該已想到這……些……"最後一個字拉得很長,越來越細,最後斷絶。
"光速開始下降,3.1728*10**8米每秒!"外面傳來實驗者狂喜聲。
中心內一片雀躍。
石軒懷內的肉體一陣搐動,兩眼簾緩自拉開,露出一雙澄碧深邃的眸子。
十
滄海桑田,碧華埋身的山麓凹下為𠔌,石軒也葬在此。
一切基本已恢復過來,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時空依舊
還是那個時空,江水依舊東流,草木依舊發芽生長。這不,整個小𠔌緑茵茵的。
然而,人卻不是以前的人了,他們已經初窺全維時空的堂奧。
石璇也不是以前的石璇,就在中心中她睜開眼睛的一霎那!
沒有人有罪,生物界不是西緒弗斯,儘管生命很象一直在嚮山頂推石頭的西
緒弗斯,那石頭也總是突然下滾,然而不同的是生命推滾的正是他們自身,山頂
並非不能達到,他們的身後是無數的已經滾過的山巒,前面也還有更多更高的山
峰。最頂處是什麽?不知道。也許沒有最頂處,也許最後迎接的是能將我們擊會
原處的巨錘,也許……石璇看了小𠔌最後一眼,毅然轉頭,昂首闊步嚮遠方走去。
――她要成為一真正的滾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