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測之棋
朱俊飛
玄幻小說
刑如月,男,42歲,未婚,天資過人。五歲學畫。六年後棄繪學書,三年而成世界一流書法
傢,精通多門筆法,尤擅魏碑和柳體飛草,擁有國際聲譽。僅過一年,他又同時涉足音樂和氣功。
因精力過於分散,未得大成。但據說已能發放外氣為人治病。對中外音樂原理也稍窺門徑,能隨
口說出任何人用任何樂器奏出的任何音樂的名稱、作者姓名、國籍及其所處的時代。如此三年以
後,他突然寫出長篇自傳體小說<<貪多恨>>,字裏行間透露出對過去濫用精力天賦的悔恨。但文
筆凝練飽滿,才氣橫溢,震驚了文壇。以至吸引了中國五大出版商對他進行了長達半年艱苦而徒
勞地遊說,令他不勝其煩。然而,就在這種日夜被人監視,一天二十四小時受到騷擾的情況下,
他發明了一種後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傳感電腦",一時瘋魔全球。他的財富在三個小時內增加了
七倍。現在您使用的就是如月2號人機型傳感電腦……
蘇安蒼突然睜開眼,嚮他的副手道:"小赫,這麽說,他很富有,一點兒也不在乎錢了?"
瘦小的郝赫詭異地作個在他看來非常瀟灑的搖手動作:"蒼老兒,您再看看就知道了。"
蘇安蒼厭惡地翻了一眼他那瘦得如同骷髏似的髒手,重又闔上雙眼,電腦繼續把資料傳入他
的腦中……
……當他的"自願跟班"們發現這位"主人"的財力足以買下他們所有的財産(包括他們的睡衣
和內褲)時,他們纔不得不悻悻離去。然而,令世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不久,他竟然把他
名下所有的財産全部捐給了一傢研究所,自己則從此用一支炭筆為人畫頭像,居然生意甚好。以
此為生至今。
……
……
"如何?"郝赫滿懷期望地看着蘇安蒼的臉色。
"很簡潔!"蘇安蒼口不對心地敷衍一句,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就這麽點兒嗎?"
"蠢豬!"郝赫暗暗駡了一句,陪笑道:"是啊,他從十九歲開始,每天就拿着炭筆畫素描,
二十三年從不間斷,而且再也沒幹過別的。"
"笨蛋!"蘇安蒼終於按捺不住,重重一拍桌子,"你以為我真閑着沒事幹嗎?我們需要的是
能打敗'太極星'的超級棋手。你花了六天,就訪到這麽個業餘畫傢?一、二、三......"他掐起肥
肥的手指,一五一十算了起來。
郝赫知道他正計算應該扣自己多少薪水。乘他還沒算清楚,忙道:"蒼老兒且慢!您跟我說
的是找一個能打敗`太極星'的人,可沒告訴我非得是個棋手啊!"
蘇安蒼擡起頭:"怎麽,你是說他能贏'太極星'?"
郝赫連連點頭:"是呀!是呀!"
蘇安蒼忙閉上眼,把那段資料反復又看了三遍,心裏盤算了五遍,再睜開眼時,胖胖的臉上
已蕩漾起笑的海洋,"嗯?照你的資料上說,他好象從來沒下過棋?"
郝赫道:"是啊,蒼頭兒!"
蘇安蒼斜睨他一眼:"小郝啊……"
郝赫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終於可以翻過身來,小小賺一筆"外快"了。
"蒼老兒,我聽着呢!"
蘇安蒼眼一凝:"我不占你便宜。一博一,三十萬,怎麽樣?"
郝赫呆了一呆:"蒼老兒,您博哪一方?"
蘇安蒼"呼"地吐出一口粗氣,噴在郝赫臉上,"那還用問,老規矩。"
郝赫心裏樂開了花,滿鼻子的臭氣也變得香噴噴的:"蒼老兒,您不想見見他嗎?"
蘇安蒼眯着眼,心想:"他奶奶的!先賺你二十萬,再讓你滾他娘的蛋,讓你落個'禍不單行
'!看你這小子以後還會不會這麽笨?"
"啊,人我就不用見了。你代表我和他簽約,如果他贏了,那一億奬金智傲公司和他一傢一
半,不,他不是不在乎錢嗎?三七開吧!"
郝赫遲疑道:"我們七,衹給他三?恐怕……"
"我說你怎麽這麽笨呢?他本來就不在乎錢,你給他三,他更不會用心幹了。給他七成!"
郝赫嚇了一跳:"給他七成?"
"對。不僅如此,你告訴他,如果他輸了,那十萬出場費,也由本公司承擔,讓他放開去
下,不用擔心。"
郝赫眼珠一轉,突然明白了:"這蠢豬,他想害死我呀!"
***************
幽靜的畫室,悠閑的人。
刑如月坐在小畫架前,右手玩弄着一支炭畫筆,笑道:"怎麽會有這種好事,免費請我去參
加遊戲?"隨手在架上畫了兩筆。
郝赫苦着臉:"老舅,求求您,救救我!"
刑如月看看他的腦型,又畫了一筆,笑道:"到底你舅舅是我,還是我舅舅是你呀?這個問
題先得搞清楚。不然,你媽又要駡我了。"
郝赫偷偷瞧了瞧他的神色,道:"這還用問嗎?當然您是我舅舅了。"
刑如月扔下畫筆:"那我怎麽能'救救你'呢?"
郝赫醒悟:"對,對,您不能救……嘿嘿!您一嚮是以助人為樂,一定會幫我的!"
刑如月皺皺眉:"這件事,我恐怕幫不了你。你不就是想要我去請四大將出馬嗎?可葉九段
到維也納學習音樂去了。滕九段和詹八段早就放出風兒,不會摻乎進去。小丁九段麽,我又沒那
麽大面子,我可不想去碰釘子。"
郝赫汗一下子就濕了脊背。沒有這四大頂尖高手出馬,誰能贏"太極星"啊?
刑如月嘆口氣:"你現在明白了吧?你的蘇頭兒蘇經理為什麽這麽有把握贏你,他早知道你
請不到超級棋手的。事實上,'太極星'已經連勝十二名一流棋手,我是葉滕詹丁他們,這時候也
不會上去的。夫戰,勇氣也!氣勢上先已經差了一截,棋怎麽下?我看算了,你認輸吧!錢不夠
不要緊,我這二十年倒也攢了十來萬,先藉給你,十年以後還給我,1%的利息。這樣你媽也不會
怪我。"
郝赫道:"我不能就這樣認了!舅舅,我不會要您的錢。衹是,您不能再去勸勸小丁九段他
們嗎?他們現在是唯有的幾位能贏'太極星'的高手了。連他們都不敢迎戰,那圍棋還能稱得上是
'人類第一運動'嗎?人類又怎麽還能挺起胸膛說'人有圍棋人怕誰'呢?"
"哈!月老兄,想不到,你這外甥的口才可比你強太多了!"臥室門一開,魚貫走出來三個
人,一老一小一壯年,個個目光清澈,風度儼然,一副宗師氣派。
郝赫大吃一驚,訝笑道:"老舅,想不到你這小小一間臥室,竟然藏竜臥虎,裝着大半個圍
棋界呢!滕九段,詹八段,小丁九段,你們好嗎?"
"我們不怎麽好。你恐怕也不會太妙。"
"有三位保佑,我一定會逢兇化吉,後福無窮的。"
棋壇三大至尊互相看了一眼。
刑如月微一皺眉,道:"三位今天研究的情況怎麽樣?"
三人各自找了個位子坐下,又互相看了一眼。
這時就連郝赫也覺出氣氛不對,低下頭,眼珠不住亂轉。
刑如月揀起畫筆,隨手又塗一筆。心如怒濤狂捲,百星互撞。他暗暗地想道:"難道這三人
合計了兩天,也無計可施麽?"
老實說,他從來不信在智力上人類會輸給機器。所以當前天看到這三大名流聯袂而至時,他
心裏還暗暗好笑。
現在,他卻不得不重新看待這個問題了。
難道"太極星"的能力真的已經超過人類了麽?
不,這絶不可能!
他輕輕描上最後一筆。立時,一個畢靈畢現的小滑頭賊忒忒地偷偷窺視着他的眼睛。
他哈哈一笑:"小子,這張送給你了。"
他身後的三個人愁顔同時一展,笑了起來。
這幅素描實在太像郝赫了。
郝赫也笑了。
和三棋手不同,他太清楚刑如月的脾氣了。
他知道,這位老舅終於動了好奇心,决定要出手了。
****************
終極公司的對局室極之雅緻,也極之豪華。刑如月身後的蘇安蒼和郝赫二人雖然在電腦終端
上不知反反復復看了多少遍,但此刻親眼目睹了這間名為"深慮"的著名房捨,仍不禁目瞪口呆。
蘇安蒼盯着墻上那座款式十分古典的巨鐘,嘴裏直吞口水,想道:"他奶奶的!莫非是七百年前
天工坊出的那兩座金鐘之一?那可是純金的呀!"郝赫則輕輕撫摸着黝黑無光的椅背,暗暗欣羨:
"真不愧是千年不衰的世傢公司,沒有一絲輕狂之氣。"
刑如月淡淡掃視一眼,衹微微一頷首,便瀟灑地坐下:"ZJ的牌子是誰的手筆?很有點兒味
道。嗯,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單是這塊牌子,今天已不虛此行了。"
終極公司的總裁林之矜臉現喜色,正要接口答話。他身邊高大俊秀的太極星已含沙帶刺道:
"難得刑先生滿意。以前那十二位人類高手可沒有一個象刑先生這麽好說話。"
刑如月散散地看他一眼:"我這人沒有耐性!這就開始吧?"
太極星道:"很好!"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仲裁人藤虯九段無言地作了個手勢。林總裁淺淺嚮二人鞠了一躬,首先退了出去。郝赫忙拖
着蘇安蒼跟上他。臨出門時,衹聽太極星道:"如何猜先?"刑如月答:"隨便!"接着,"啊乞"一
聲,打了個噴嚏。
太極星默默註視着對手,腦子飛快地轉着:"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
他不是人!但他是一群頂尖的人類完全按照自己對人的理解創造出來的。他的大腦不但具備
了電腦的所有功能,而且被賦予了種種人腦獨具的能力,其中的模糊判斷和神經元判斷能力已近
完善。因此他雖然在整體上還無法與人類智力抗衡,但在某些特殊領域,卻已超過了人類最好的
高手。
很不幸,圍棋也在這個範圍之內。
更為不幸的是,現代社會不知什麽時候形成了一種堅定的信念。那就是大多數人認為:人類
智力的進步可以透過圍棋的發展過程來感知。也就是說,圍棋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圍棋大師代表
了人類最高的智力水準。
所以,太極星的面世,對人類産生了巨大的威脅。對此,儘管包括太極星的製造者在內的絶
大多數人類都還懵然不知。但葉藤詹丁等第一流的棋手和太極星自己,卻早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玄
機。衹是,他們都不可能公開講出來而已。
四大高手固然有自己充足的理由。太極星也由於具備了較高的智力,非常明白自己的尷尬處
境。一方面,人類竭盡全力提高電腦的人工智能。但如太極星真的勝過了人類,人類會怎樣對待
他呢?幾乎不用計算,太極星就知道了自己那時必然的下場。
這真是具有諷刺意味。人類得以暫時保全面子,竟然是由於人類所製造的機器智力太高的緣
故!
太極星經過十二場大戰,再仔細研究了天下名棋手的棋路之後,得出明確的結論:至少在這
項人類癡迷而自信的運動方面,自己是最好的!
他不願與四大高手中的任何一位對弈。那會令他為難。可對刑如月,他就沒有什麽顧忌了。
雖然他是個著名的怪人,但他並不懂棋道。
然而……
為什麽他會來挑戰呢?
刑如月一直半合着眼睛,但太極星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都很難逃過他那畫傢的眼睛。他心裏
也有一絲疑惑:"他真是個機器人嗎?為什麽他會有如此豐富細膩的表情呢?"
但這種想法衹不過持續了幾秒鐘時間,他就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實際問題:"第一着下在什麽
地方呢?"他猜中了黑棋,但他卻不知如何去落子。
說來好笑,他的圍棋老師,既不是"老兄"藤詹,也不是"小弟"葉丁,而是他的外甥郝赫。他
在學棋的年齡正迷戀書畫,錯過了機會。等他結交名流高士,閑暇甚多時,心境已變,不願再鬍
亂糟蹋天賦。反而加倍警惕,時刻提醒自己。因此他雖多與棋士交往,對棋道卻仍一竅不通。這
一次為了會會這位智力超群的太極星,昨天臨時嚮外甥學了一點圍棋基本規則,知道了圍棋上所
謂的"氣"和"空"這兩大原則。郝赫本來還想多教他一些,可他認為已經夠用了。
等坐在棋桌前,他纔意識到失策。沒有開始,怎麽會有過程?又怎麽能結束呢?棋盤這麽
大,從哪裏起步最好呢?
他不自覺地抓起一顆棋子,舉在下齶前,但一時卻不知該怎麽辦。
觀戰室裏,好手雲集。以丁裳九段和詹戰八段為首,共有十七名第一流的棋手。加上林、
蘇、郝三個,整整二十個人緊緊盯着終端裏的棋局。但室內十分靜宓,又象沒有一個人。
郝赫看看終端最下方的計時鐘。比賽已開始一刻鐘了。
可老舅還沒有下子!
蘇安蒼幸災樂禍地看着郝赫流汗的瘦臉,心裏已在想:"回去以後得立刻把公司的名字換
換。雖說賺了不少真金白銀,可智傲公司連續四次衝擊太極星失手,未免太不吉利了。"
丁、詹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幾乎同時發現了刑如月臉上的汗滴。
怎麽回事?難道月兄真不會下棋?
對刑如月,他們四個一直有一種雲中賞月,霧裏看花的感覺。他們也曾側面試探過他,想和
他對弈,但沒有成功。除了畫畫以外,已沒有其它任何事情能打動刑如月。
不過,有一點他們卻深信不疑,那就是刑如月的智慧。
一個人是不是有智慧,跟他會不會下棋完全是兩回事。
四位棋界首領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一點。
但圍棋卻的確是一項最深奧的智力運動。
所以他們纔會對刑如月抱有最後的希望。
太極星擺下擂臺已有一年了。他們已經無法再拖下去。如果刑如月敗北,那就是人類嚮電腦
俯首稱臣的開始。
人類也許可以毀掉太極星,並製訂法律,來延緩這個進程。但就象人類在明白核彈可以滅絶
地球以後仍繼續大力製造核彈頭一樣,這個進程决不可能真正停止下來。
總有一天,人類會成為電腦的奴隸!
除非……
除非根本不去開啓這個"潘多拉的盒子"。既使打開了,也必須立即蓋上。
智慧一等的丁裳和詹戰,不知不覺間汗珠也鼓出了額頭。
刑如月,他明白這個道理麽?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刑如月又打了個噴嚏。
這也很正常。觀戰的人中間,起碼有一半人知道,刑如月不習慣由電腦秘書控製的環境。他
衹喜歡天然的氣候,哪怕極熱或極冷。衹是客隨主便,他又不是個挑剔的客人,所以勉強忍受下
來。
但他手上的棋子,卻隨着這一震,而落到棋盤之上。
十九.15位。
郝赫立刻站起來,移到林之矜身邊,低低而清晰地解釋了兩句。
林之矜恍然。當即下令關閉陰離子調節設備,並和藤九段通話,請他代表自己嚮雙方棋手道
歉。
太極星要求重新開局。
他需要堂堂正正的勝利。
刑如月拒絶了。一邊贊嘆着太極星的棋德,一邊暗暗鬆了一口氣,心裏想着:"好不容易纔
落下這顆子,再揀起來,那下什麽地方?想想都頭疼!"當然,這話可不能說。不過他也自有冠
冕堂皇的理由:"落子無悔!你們再勸,想逼我馬上認輸麽?"
太極星的回答是"啪"地落下一子。
一.5位。
觀戰者都"啊"地一聲,心裏暗暗佩服:"真不愧是'太極星'和刑如月啊!"
太極星用行動表達了對對手的尊重和贊賞。
藤虯撓撓白頭。
象他們兩個這樣大有古風的棋士,現在已經快絶跡了。
所以,他也沒有去干涉。
刑如月眼睛一亮,看看太極星。
這一瞬間,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自己似已把握到勝利之門的鑰匙。
他的腦海中,閃現出這樣一句話:"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這是古代
一位叫蔡邕的文學家在他一篇論書法的文章中說的。
那篇文章是他很小的時候讀到的。他甚至還想起了那篇文章的名字。
《九勢》!對,是《九勢》。
太極星銳利的電眼立刻捕捉到刑如月嘴角微顯的一絲笑意。他睏惑地啓動了大腦的"笑容分
析係統"。一秒鐘以後,他得到一個令他心生不安的答案。
必勝60%,感謝25%,不明15%。
那60%,他並不在意。和他手談過的任何一個棋士,對取勝的自信都要遠遠高於這個比例。
至於那25%,則使他感嘆對方晶潔的品質。
他不安的是,為什麽會有那15%?
對他這種級別的智能電腦來說,這是個很不好的先兆。
因為這至少意味着對手的掩飾能力並不比他差。而作為一個畫了二十年人頭像的畫傢,其觀
測能力也是不容輕衊的。
他體內靈敏度極高的感受係統這時也發出了警告:對方的氣勢正處於逐漸凝聚和增強的過程
之中。
刑如月慢慢合上雙眼。
如果說,他面前的這塊棋盤剛纔還是處於混沌無名之狀的浩浩宇宙的話,那麽現在形勢已為
之一變。
由一生二,太極分也!
那兩顆在棋手們看來處於極可笑位置的棋子,在他眼裏,卻是那麽和諧!那麽美妙!就象太
極圖的兩衹太極眼,處處顯示着恰到好處的剛柔、舒斂、虛實、輕重等對立統一的陰陽兩個方
面。
他輕輕噓了口氣,徹底明白應該怎樣進行下去了。
盤上對稱的兩粒黑白子暫時處在平衡狀態,沒有什麽優劣之分。所以目前的形勢是不相上
下。衹要自己能破壞這種陰陽平衡,讓自己的黑子占據優勢,把對方的白子置於劣勢地位,則必
然可勝。
一想通這點,眼前立刻浮現出陰陽兩氣遙遙對峙的景象,他不加思索地隨手抓起一顆黑子,
投進盤中。
那是他發現的唯一可以充分對對方整體進行壓迫的位置。
觀戰室裏一片嘩然。
刑如月下在了天元位上。
對這着棋本身,人們並無異議。天才嘛,本該如此飄逸不羈方合道理。
令衆人大奇的是,刑如月的眼睛分明是閉着的!他怎能如此準確地找到位置呢?
林之矜命令:"錄像特寫!定格:刑先生的面部。"
對這個命令,連敵意甚深的郝赫都沒有反對。
電腦秘書馬上執行了。
結果令大傢閉上了嘴巴,卻弄疼了眼睛。
毫不猶豫打下棋子的刑如月,神態堅定如怒目圓睜的大才子,雙睛果然是緊緊閉着的!
沉不住氣的詹八段實在難以置信,居然嚮電腦發問。
電腦的回答也是毫不猶豫的。
是的!
太極星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
本來,電腦棋手是不會有什麽身體語言的。但太極星的大腦是模擬人腦製成的,與任何電腦
棋手都完全不同。所以,他先天就有人類遭到刺激後的自然反應。
迫不得已,他開啓了從來未曾用過的"整體分析係統",要求對刑如月進行全面的"身體檢查"。
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對方身體沒有任何異常,未攜帶任何儀器。
他的身子又扭動了一下。
刑如月既然沒有特異功能,也沒有藉助任何設備,他憑什麽閉着眼睛下棋?而且落得如此準
確,毫無偏斜不正之態?
太極星幾乎要懷疑自己的電眼出了故障。
可他知道,那比對方閉着眼睛下棋更不可思議!
他遲疑了三分鐘,纔落下一顆子。
對他來說,這也是創記錄的長考。
刑如月整個身心都已沉浸在宇宙之中。
他並不知道旁人在想什麽,但他卻明確地察覺到太極星那一剎那的心悸。
他知道他下對了。
而對方的反擊也讓他十分滿足:"好完美的圖畫!"他審視着雙方的陣形,不停地試探從左
方、右方、上方、下方進行攻擊。但太極星守禦十分嚴密精細,偶爾反擊,卻又非常大膽犀利,
始終保持着完美無缺的態勢。令他在贊美的同時也不禁苦惱心驚:"他居然毫無破綻!"
觀戰室裏,大多數人如癡如醉,心神皆迷。連丁裳和詹戰也不例外。。
這時,他們早把刑如月的眼睛是睜是閉這個疑問忘得一幹二淨,衹是目不轉睛地瞪視棋盤,
期待着雙方的下一手。
唯有蘇安蒼和郝赫仍保持着清醒。他們雖是挑起這場"戰爭"的元兇,但兩人的棋藝其實卻是
令人吃驚的差勁。他們真正關心的衹是能不能賺到錢。
郝赫碰了一下蘇安蒼:"蒼老兒,三百萬,老規矩,怎麽樣?"
蘇安蒼頓時肝火大起。
他之所以决意把郝赫掃地出門,並不是郝赫幹活不賣力,也不是嫌他太笨。相反,他私下認
為,郝赫比起自己雖有不及,卻比天下大多數人更聰明。
他最恨的是,以郝赫的智慧,應該猜得到他最討厭什麽。
他不喜歡人傢叫他"蒼老兒"、"蒼頭兒"。他認定,這是兩種古典的侮辱性稱呼。
這種想法實在不能算錯。
但郝赫卻從一入智傲公司,就衹用這兩個詞兒稱呼他。
到現在已經叫了三十三天了。
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現在,這小子居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也這麽肆無忌憚地這樣叫他。
郝赫見他紅着臉,連脖子都在充血,以為他心虛到了極點。不禁大搖其頭:"蒼頭兒呀蒼頭
兒,您可真識……"
"時務"兩個字還沒出口,蘇安蒼三十三天積纍下來的狂怒已陡然爆發:"三千萬!"
一聲驚雷動天下!
郝赫嚇得跳了起來:"什麽?"
林之矜側過頭,嗔怪地瞪了二人一眼。
蘇安蒼快意地看着郝赫蒼白的臉,狠狠道:"怎麽樣?"
八十二、八十四、八十六……
太極星的每一手仍是那般沉着規範。
刑如月感到壓力越來越大。這是強攻不果的必然反彈。他透視一下全局,穩穩在自己的陣中
添上了一支援軍。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他從未象現在這樣更能體會到老子的睿智。
咦?
好象有些不對……
刑如月那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如此敏銳的感覺此時又提醒他:對方心理突然波動,出
現不穩跡象。
他驀然睜開蓄銳已久的雙眼。
他看到了一滴汗珠。
太極星的汗珠!
他竟然會出汗!
刑如月思想一震的同時,又捕捉到太極星七色閃爍的眼睛裏發射出的明顯懼意。
刑如月知道,太極星决不是因為自感棋力不濟而氣沮神靡。
棋力上的差距並不是他的過錯。他的責任衹是盡量發揮現有的實力。
而且,現在還遠遠沒有到能談論勝負的時候。
那他害怕什麽?
刑如月大感興趣。
"啊乞!"莫名其妙地,他又打了個噴嚏。
觀戰室裏,丁裳和詹戰又交換了一個眼色。
他們再次同時看到了汗滴。
衹不過,這次出汗的主人換了而已。
蘇安蒼和郝赫冷冷對視着。
林之矜則以一臉鄙夷,卻又忍不住好笑的模樣看着這兩個人。
他甚至連那麽精彩的棋也不看了。
因為他覺得,這兩個人的表演更為精彩。
意外又一次發生了。
在太極星舉着棋子,正準備下第一百手的時候,刑如月頭一紮,身體忽然嚮着棋盤栽了過
去。幸好太極星手疾眼快,右手順勢前伸,撐住刑如月的前心,纔避免了黑白子四濺的慘劇。
對局室裏的電腦侍者全都呆住了。有兩個級別稍差的的侍者甚至因信息溢出而大感渾身不
適,一陣火星亂迸後癱瘓在地,報廢了。
能坐在這間對局室的都經過了電腦秘書不動聲色地各種檢查,包括身體檢查。不合適的人是
絶不允許進來的。誰見過這種可怕的景象啊?
藤九段今年六十五歲。這正是從壯年嚮老年過渡的年齡。所以他比青年人鎮定,卻又比老人
敏捷。他風一般從裁判桌後轉出來,扶着刑如月仰靠在寬大的椅背上,轉頭吩咐正忙着給刑如月
把脈的太極星:"別瞎忙。先去填封手吧!"
這是充分瞭解太極星的吩咐。如果換個對手,或許會立即要求判刑如月棄權負也說不定。因
為刑如月這種局中昏厥,按照最新的裁判法,屬於嚴重幹擾對手思路的行為。被幹擾方有權提出
對局結束,裁判不得予以否决。
這部最新的《裁判法》是在棋迷聯合會的強烈要求下通過的。因為社會上絶大多數人認為,
圍棋作為人類文明的一種象徵,她的守護神──棋士,决不能是體魄不夠強健的弱者!
當然,職業棋士中對這種看法不敢苟同的大有人在。如葉九段,在新的裁判法通過的當天,
便宣佈脫離棋界,然後遠赴海外,另謀高就去了。
藤九段雖未公開反對,內心也很不痛快。
但現在他卻並不擔心。
他從心底裏感激太極星的製造者們。不管他們製造這種超級電腦的目的和因此而造成的後果
如何,但正是由於他們深沉而古老的自尊滲入到太極星的中樞係統,纔使得刑如月暫時避免了失
敗的命運。
自然,人類也暫時仍得以封閉這個可怕的"潘多拉的盒子"。
太極星衹閃爍了兩下眼睛,就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看了刑如月一眼,點了點頭。
這時,刑如月勉強睜開眼,低聲道:"找張老先生來。"
************
張墨是一位脾氣怪異的老頭。
平日你根本找不到他人。要見他,非得事先在網絡上預約。他如果同意,馬上就會派徒弟來
你的住處。因為他知道,你並不是想念他的人,而是他的醫術。碰到他不高興,對不起,天王老
子也不買面子。可要是他尊敬的人呢,他也許就自個來了。
刑如月並不是老頭尊敬的人。因為他對老頭一嚮很放肆。
但他是老頭喜歡的人!
所以老頭一聽說他有病,馬上帶着一支由七名專傢組成的"醫療軍團"趕了過來。
在刑如月的臥室,老頭仔細檢查了他的腦部和心髒。一般來說,這是棋手最容易受傷的兩個
部位。
刑如月斜着老頭可愛的紅臉,笑道:"檢查了半天,是不是我沒什麽病,你反而生病了?"
老頭咂咂舌頭:"奇怪!為什麽每次見面,你的鬍說最後都被證實是真理呢?"
另幾位專傢都笑了起來。
老頭瞪他們一眼:"笑什麽?你們也想看笑話?出去!出去!"
那些專傢一齊伸伸舌頭,然後大笑着全都出去了。
刑如月笑道:"老張,你教授徒弟很有一套嘛!"
張墨道:"是啊,我就想趕快把我知道的都傳給他們。"
他的神情使刑如月吃了一驚。"老張,你怎麽了?"
張墨沉吟了一會兒,道:"這次你可能又說對了。"
************
傍晚,無月。
刑如月滿臉疑惑。
這是一個他早已料到必來的客人。
但他沒想到他居然來得這麽快。
太極星直言不諱:"刑先生,你知道我會來嗎?"
刑如月點頭。
太極星道:"那就是說,我還不是無可救藥?"他的聲音裏微帶着一絲欣慰和如釋重負。
刑如月淡淡道:"如果你輸了,也許你會被重新拆開研究。但你還並沒輸啊?"
太極星道:"如果我贏了,想拆我的人可能更多千倍萬倍。刑先生,不用再考我了。我已經
算得很清楚,這是你留給我的選擇,也是我唯一的活路。那盤棋不論輸贏,我都將被毀滅。"
刑如月皺起眉頭:"我還有一點兒不明白。你是怎麽出來的?又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太極
星並不是行動自由的普通人類,而刑如月住的地方也並不容易找。
太極星道:"人性中有個弱點,那就是過於信任自己的判斷能力。越是聰明人越是如此。"林
之矜如此,你也是這樣。這句話他並沒有說,也不用說。
刑如月突然低下頭。他想到了那個人。
"我明白了。"
"那麽,先生是答應收下我了?"
"是的。你很有智慧,也很有運氣。現在,我非常需要你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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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人都告辭以後,郝赫閃了進來。
"老舅,您是不是還有話警告我?"
"我應該稱呼你什麽?郝頭兒?郝經理?還是赫赫的大腕明星?"
郝赫一屁股坐下來:"隨老舅的便!最好還是小子,這比較親切。"
刑如月凝視着他:"這一筆你會賺多少?"
郝赫臉一紅:"沒有老舅厲害。已經進賬的衹不過三千零三十萬。"
刑如月一怔:"哦,我還沒贏,你倒先贏了?"
"不,老舅,您贏了!您看,這是太極星和終極公司的簽字。"
刑如月掃了一眼,冷冷道:"太極星的切脈手法很地道啊,是你教的?"
郝赫微一欠身:"天下第一聰明人的外甥,這點兒智慧能力都沒有,豈不給人笑掉牙齒?"
刑如月冷笑一聲:"學費很高啊!"
郝赫的臉恢復了正常:"這也是沾老舅的光了。"
"你為什麽選中我當你的垃圾箱?"
"啊呀,老舅您誤會了!您替我想想,這世界除您之外,太極星能服誰?再說,您設計這麽
一手心知肚明,不勝不敗的妙局來,不是明顯對太極星很感冒嗎?"
"哼!藤九段、丁九段、詹八段他們,是和你串通好的吧?"
"絶沒有這回事!嘿嘿!衹不過我是知道他們到您那兒以後,纔敢來見您而已!"
刑如月心氣稍平,道:"那我那七千萬什麽時候送過來啊?"
郝赫笑了笑:"已經劃到張老先生的帳上了。"
刑如月一凜:"你怎麽知道的?"
郝赫道:"我不但知道這個。我還知道,張老先生精力已衰,您的龐大的腦學研究組織迫切
需要一個智商高,精力足的助手。"
刑如月冷冷盯着他:"你還知道什麽?"
郝赫迎視他那鋒利的目光:"我一定會全告訴您。不過,我想先問您兩個問題,可以嗎?"
刑如月想了想。"問吧。"
"第一,您既然研究人腦,為什麽卻整天給人畫頭像?"
刑如月道:"難道非把腦袋打開來才能研究麽?"
郝赫一驚。他沒想到,老舅的回答如此不合常理。這令他更生敬畏。想了一會兒,他小心翼
翼地問出第二個問題。這個問題本來應該先問,可在一種奇怪的念頭驅使下,他不願問。不過,
現在必須問了。
"您為什麽會致力於對人類大腦的開發?"
刑如月臉色一變,道:"你去問你媽媽吧!所有的事情她都知道。"
"不,我希望聽您的解釋。"既然問了,衹好硬着頭皮堅持下去。
刑如月吸了口長氣,然後慢慢吐出來,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
"不錯,二十三。"刑如月的聲音就象來自遙遙的遠古。"你出生的那一年,我剛剛十九歲。
那年的春天,我認識了一位姑娘。夏天你出生,秋天她就死了。死於可怕的'曾參傳染菌'。她是
一個多麽美麗、聰明的女孩啊!我到現在也忘不了,她躺在床上,是那麽深情地看着我,好象有
很多話要跟我說,卻一句也說不出……,我……我自負聰明蓋世,可是……我卻一點兒也幫不了
她……我恨……我恨我自己……!"
郝赫心頭一凜:"原來老舅是為了這個原因纔决心研究大腦學的啊!這麽說,那部《貪多
恨》和能直接通過大腦交流的傳感電腦,也是這樣出臺的了?哇!……愛情真厲害啊!"
"曾參傳染菌"是一種專門侵害人腦的病菌。被傳染者一個月內必死於腦衰竭。二十年前曾肆
虐一時,造成了十餘萬人的死亡。不過,前年張墨教授已成功地研製出一種"三思腦神丹",可以
完全殺死這種病菌。
刑如月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平靜下來,冷冷道:"你滿意了嗎?"
郝赫確是完全放了心。這使他感到智慧又回到腦袋裏。眼珠一轉,心中暗想:"得把他的心
思從這事上轉移開。唉,衹好忍痛放點兒血了。"想到此處,故意嘆口氣道:"老舅,您糊塗啊!
您難道現在還沒想過來嗎?這件'太極星案'牽涉了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多少人啊?二十三年來,
您和張老先生的研究能夠太太平平、有條不紊地進行,又有多少人在幕後默默地工作啊!"
給人駡為糊塗,在刑如月還是第一次。但他眼睛忽然睜開,臉色變了幾變後,居然點了點
頭。"謝謝你!"他的眼睛裏顯示出真正的謝意。"我確是糊塗!不過,我一定會改正的。"
郝赫咧咧嘴:"老舅,這個消息價值萬金。我告訴您,已經貼了大本。您可不能再告訴別
人,斷了小子我的財路啊!"
刑如月道:"可是你打算怎麽應付終極公司呢?"
"是啊,我有點兒頭痛。不過,他們更頭痛。林之矜簽字付錢的時候,很想知道我怎麽得到
太極星的簽字的。衹是他是個君子,我沒有露出想說的樣子,他也就沒問。"
"這事兒並不這麽簡單吧?單憑太極星的簽字,他就付錢?"這個疑問一直盤旋在刑如月腦子
裏,直到現在纔藉機問了出來。
郝赫狡黠地瞅了老舅一眼:"老舅,我已經在您身上賠了一回了。這次,嘿嘿!就算了吧?"
"好,我不問。可總有一天,林之矜會問你太極星的下落,你也不說嗎?"
"這個,如果他們肯出一百萬,不,不,衹要有五十萬。我就會發發慈悲,讓他們不再頭痛。
"他看看老舅,"那時候,老舅自然也早搬傢了,是不是?"
"不是罷?我看他們衹出一分錢,你也會治愈他們吧?"
郝赫驚了一驚,臉上大生不安:"老舅,您如果是林之矜,那我可就糟之糕了。"
刑如月笑了。
自郝赫出現,這是他第一次露出開心的笑容。
郝赫眼珠轉了轉,忽然正色道:"老舅,太極星您可得看牢。如果有一天,他要再次公開出
現的話,除非他已有把握徵服全世界。否則,那就是他壽終正寢的時候了。"
刑如月知道,他是好心。事實上,當他得知政府機關也插手了以後,他已暗暗在為太極星的
好運氣而慶幸了。很顯然,如果開明的領導層不是對科技新的成果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好感而持寬
容態度,且對太極星到底對人類有多大的影響估計不足的話,太極星必然無幸。當然,太極星尚
未和棋壇最強的頂尖高手對弈的事實,幫了他很大的忙。
從這個側面,也可看出,太極星一直不肯主動挑戰藤詹葉丁,是多麽的明智了。
他的智慧的確不俗!
刑如月心裏贊許兩句,嚮郝赫擠擠眼:"我是月亮,他衹不過是顆星罷了。螢火之光,豈能
與日月爭輝呢?倒是你小子,網撒得太大,小心別自己掉到河裏。"
郝赫知道,老舅也在為他擔心呢!
"老舅放心,我衹對錢感興趣。好在老舅的天賦本事,還有怎樣賺錢這部分遺傳給了我。不
然,'外甥象舅'這句老話我可就要改成'外甥恨舅'了。"
刑如月遞給他一隻炭畫筆。"這裏面有我的地址。如果你能猜出來,以後混不下去了,隨時
可以來找我。"
郝赫苦起臉。"能不猜嗎?我願意出一百萬來買。"
"不可以!"刑如月笑着搖搖頭。"連這點兒智力都沒有的人,我可不敢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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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哥兒,林之矜正到處找你呢!"一個胖子衝進智傲公司的辦公室。
"阿蒼啊,我們打個賭,一博一,怎麽樣?"
"好!賭什麽?"胖子一邊喘着氣,眼裏已放出光來。
"我說這次一定可以從他身上再賺一百萬。"
"三千萬!"胖子大叫道。
"你想清楚,如果這次你再輸了,咱倆可就不是合夥人的關係,而是你為我打工了。"
"要是反過來呢?"胖子狡猾地反問道。心裏暗暗樂開了花兒:"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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