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科幻小说>> kuāng Ni Kuang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35niánwǔyuè30rì)
搜靈
  第一部:大規模珠寶展覽
  第二部:奇怪的夢話
  第三部:沒落王朝末代王孫
  第四部:我們的靈魂在哪裏?
  第五部:“天國號”上不可思議的事
  第六部:不知大光環是甚麽
  第七部:老祖母的奇遇
  第八部:“他們”的問題
  第九部:生命和反生命
  第十部:靈魂代表甚麽?
  第十一部:滿洞寶石
  第十二部:和一種生命形式的對話
第一部:大規模珠寶展覽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一個盛大的珠寶展覽的預展。展覽由世界著名的十二傢珠寶公司聯合舉辦,地點在紐約。
  不,先別說這個珠寶展覽,還是先說一說金特這個人。
  還記得有一個名字叫金特的人嗎?衹怕不記得了吧。就算是一直在接觸我所敘述的各種怪異故事,如果能夠在三十秒之內.記得這個人,並且說出這個人曾在哪一個故事之中出現過,那真是了不起。別說三十秒,就算三十分鐘,衹怕也不容易想起這個人。
  事實上,如果不是又見到了他,我絶不會想起他來。
  這個人我曾經和他在一起相當久,超過一個月,可是在和他一起的日子裏——有好多天,幾乎日夜在一起,我從來也沒有聽到他講過一句話。有時候,我嚮他講話,他也從不回答,而衹是用一種十分奇怪的神情望着我。
  那是一種十分難以形容的神情:他分明是望着你,可是眼神渙散,猜不出他視綫的焦點在甚麽地方。他像是在沉思,又像是精神極度迷惘,他的口唇隨時準備有所動作,但是不論你等多久,他總是不發出聲音來。
  整個神情,像是他對周遭的一切,全然漠不關心。
  結果是,我們各人分手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受不了他那種過度的沉默,甚至連最有禮貌的普索利爵士,也沒有嚮他說一聲“再會”。
  對了,金特不會有人記得,普索利爵士,記得他的人一定不少。這位熱衷於靈魂學的英國人,在“木炭”的故事中,是一個主要人物。
  當時,我通知普索利爵士,我有一塊木炭,在木炭之中,可能有着一個鬼魂,普索利大是興奮,約了不少對靈魂學有研究的人到英國去,在他的那間大屋子之中,試圖和靈魂接觸。
  那件事的結果如何,自然不必再在這裏重覆,我第一次見到金特,就是當我帶着那塊木炭,到了普索利爵士的住所,他請來的對靈魂學有研究的人,已經全在了,普索利曾嚮我一一介紹。
  其中有一個就是金特。
  爵士當時的介紹很簡單,看來他自己對金特也不是很熟悉,衹是簡略地說:“這位是金特先生。金特先生,這位是衛斯理先生。”
  我自然握手如儀。現在,我詳細敘述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是因為這樣可以把這個人介紹得更徹底。我當時伸出手來,他也伸出手來,我們握手。
  金特和人握手的那種方式,是我最討厭的一種,他不是和你握手,而是伸出他的手來給你握,他的手一點氣力也沒有。
  通常,衹有紅透半邊天的女明星,纔有這樣和人握手的習慣。可是這位金特先生,當時打量了他一下,個子不高,不會超過一百六十公分,半禿頭,一點風采都沒有,看來有點像猶太人,但也不能肯定,一副糟老頭子的模樣,至少有五十開外,居然也用這種方式和人握手,真有點豈有此理。
  所以,我對他的第一個印象,絶不算好。衹不過後來,我在開始記述“木炭”這件事的時候,在金特身上發生的古怪的事,已經開始了。所以,我纔特地加了一句:“這個人,以後有一點事,十分古怪,是自他開始的。”
  在爵士傢裏,我和一幹對靈魂有研究的人聚會之後,我們又轉赴亞洲,在另一個朋友陳長青的傢裏去聚會。這次聚會歷時更久,金特也自始至終參加,可是卻也從來沒有講過一句話。
  我的那個朋友陳長青,十分好講話,有一次,他對着金特獨白了五分鐘,金特連表示一下是或否的神情也沒有,他實在忍不住,對我悻然道:“這禿子是甚麽來路?他是聾子,還是啞子?”
  金特是甚麽來路,我也不清楚。他是普索利爵士介紹我認識的,當然,我要去轉問爵士。
  我找到一個機會,嚮普索利提起了這個問題,普索利皺着眉:“唉,這個人,我也不知道他是甚麽人。”
  我笑道:“這像話嗎?他出現在你的屋子裏,由你介紹給我,你不知道他是甚麽人?”
  普索利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事情是那樣,你知道一個靈魂學家叫康和?”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認識這個人,普索利搔着頭,像是在考慮該如何介紹這個人才好,他終於道:“你知道著名的魔術傢侯甸尼?”
  我道:“當然知道,侯甸尼十分醉心和靈魂溝通,他曾以第一流魔術傢的身分,揭穿了當時許多降靈會的假局,也得罪了很多靈媒。”
  普索利道:“是,康和就是侯甸尼的一個好友,對靈魂學有極深的研究,以九十高齡去世,我年輕時,曾和他通過信。”
  普索利爵士越說越遠了,我忙道:“我問的是金特這個人……”
  爵士道:“是啊,在你見到他之前三個月,金特拿了一封信來見我,信是康和還沒有去世之前寫的,絶無疑問,是他的親筆,信寫得很長,介紹金特給我認識,他真的不喜歡說話,當時我問他,為甚麽有了這封信快十年,到現在纔來找我,他都沒有回答。”
  我“哦”地一聲:“那麽,信中至少對金特這個人,作了具體的介紹?”
  普索利道:“提到了一些,說他對靈魂學有深湛的研究,並且足跡遍天下,曾在日本和中國的一些古老寺院中長期居住,在西藏的一傢大喇嘛手中,有過極高的地位。也曾在希臘的修道院中做過苦行修士,和在印度與苦行僧一起靜坐,等等。他的經歷,看來都和宗教有關,而不是和靈魂學有關,我真不該請他來的。”
  我想了一想:“他也不妨礙我們,其實,宗教和靈魂學,關係十分密切,甚至是一而二,二而一!”
  普索利爵士當時並沒有立即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們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討論下去。
  金特有着那麽奇妙的生活經歷,這倒令得我對他另眼相看,所以,在分手的時候,我是唯一和他握手說再會的人,可是金特仍然是這樣,手上一點氣力也沒有,當時,當他轉過身去之際,我真想在他的屁股上,重重踢上一腳。
  金特這個人,我對他的瞭解就是那樣。
  約略介紹過金特這個人了。再說那個大規模的珠寶展覽會。
  珠寶展覽會半公開舉行。所謂半公開,就是:參觀者憑請柬進入會場,不是隨便誰都可以進去參觀一番。
  邀請我去參觀的,是英國一傢保險公司的代表。這傢保險公司歷史悠久,信用超卓。
  這傢保險公司在保安工作、調查工作上的成就,舉世無匹,而負責這傢保險公司這一部門工作的是喬森。
  有必要簡略地介紹一下喬森,他是典型的英國人,平時幽默風趣,工作極度認真,固執起來,像一頭花崗石刻成的野牛。他投身情報工作之際,不過十五歲,他有一頭紅發,又講得一口好德語,戰爭期間長期在德國工作,幾次出生入死,德國秘密警察總部把他列為頭號敵人。
  喬森極端冷靜,多年情報工作的訓練,再加上他的天性,他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冷靜的一個。
  我特別強調他的冷靜,是因為有一些事發生在他的身上,這些事,和他的一貫極度的冷靜,全然不合,因而顯得格外詭異。
  戰後,他脫離軍部,到處旅行,後來,曾作為蘇格蘭場的高級顧問、國際刑警總部的高級顧問。
  後來,他忽然失蹤了一個時期,再度出現時,職位是聯合國掃毒委員會的專員,然後,他又離開了聯合國,去從事一樁非常冷門,簡直想都想不到像他這樣的人會去做的工作。他的職位的全稱相當長:“沉船資料搜集員”。工作範圍是專門搜集各種沉船的資料,將這些資料提供給大規模的打撈公司。
  我和喬森認識的時候,他在當“沉船資料搜集員”,一見如故,互相交換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那時候在日本,正在搜集一艘叫“天國號”的巨型戰艦下落的資料。
  當時,我們用英語交談,我在聽了之後,呆了一呆:“日本好像沒有一艘戰艦叫‘天國號’,你是不是記錯了?”
  他取過紙來,寫下了“天國”兩個漢字,我搖頭道:“沒有這樣的戰艦。”
  他笑了一下,道:“要是連你也知道,就不用我去搜集資料了,這是日本海軍在戰爭末期建造的最大軍艦,比‘大和’還要大,一切資料都絶對保密,連建造者也不知道自己造的是甚麽。在日本投降之後,有消息說這艘戰艦上一千二百名官兵,决定集體自殺,將船鑿沉,和船共存亡,沉沒的地點則不明,我就是想把它的沉沒地點找出來。根據我已獲得的資料,這艘戰艦上,有不可思議的事發生,這件事……”
  他講到這裏,點燃了一支煙,深深吸着,沒有再講下去。
  我想不到那次閑聊,提及的那艘在極度秘密的情形下建造的“天國號”,後來又會和一些怪事發生關係。而且,自從那次之後,我從來也沒有再在任何人的口中,聽到過“天國號”這個名稱。有次,我和一個曾是日本戰時的海軍中將,在海軍本部擔任高職的人提起,他聽了之後,就“哈哈”大笑:“鬍說八道,衛君,你是從哪裏聽到這種荒謬的故事?絶無可能。”
  當時還有好幾個人跟着哄笑,弄得我十分尷尬,幾乎老羞成怒。
  以後,我也忘記了“天國號”。大約兩年之後,再遇到他時,他已經不當“沉船資料搜集員”,轉了行,職業更冷門,是“全歐古堡構造研究員”。
  再後來,喬森又做過了一些甚麽,我也不甚清楚。他進了保險公司當保安主任,我是收到了他的信之後纔知道。
  喬森的長信,和請柬一起寄到,邀請我的理由是:“像這樣的大型珠寶展覽,以前從來未曾舉行過,所以,在展覽會舉行的一個月間,有可能發生任何意料不到的事情。而衛斯理先生,是應付任何意料不到的事的最佳人選。”
  那張請柬,印得精緻絶倫,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麽精美的請柬。
  我嚮着白素,揚了揚這張請柬:“有珠寶展覽,你去不去?”
  白素看來一點興趣也沒有:“人傢又沒有請我。”
  我道:“那不要緊,你要去的話……”
  白素不等我講完,就搖頭:“我聽你說過喬森這個人,可是我不明白他為甚麽要你去。”
  我一面用手指彈着那張請柬,發出“拍拍”的聲響,一面也在想:喬森為甚麽要我去呢?
  他的信中,雖然寫出了理由,可是這個理由,實在是不成立的。
  喬森說,這樣大規模的一個珠寶展覽,可以發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而我有應付意外的能力。
  珠寶展覽會有甚麽意外?當然是引起盜賊的覬覦,嚮那些價值極高的珠寶下手。正如白素所說,我雖然知道有幾個珠寶竊賊,具有一流的身手,但是卻從來也沒有和他們接觸過。
  我衹是知道,珠寶竊賊這一行,和其他的竊賊不同,幾乎已是屬於藝術工作的範圍,沒有天才,是不能成為第一流珠寶竊賊的。而且,第一流的珠寶竊賊,平時,在身分的掩飾上,也都是一流的。我就知道其中有一個,有着真正伯爵的銜頭。
  對珠寶展覽本身,我沒有甚麽興趣。引起我興趣的是:喬森為甚麽一定要我去。
  要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很容易的,我根本不必挖空心思去想,衹要去問問他就可以了。
  於是,我根據喬森信上的電話號碼,打電話去,一下子就聽到了喬森那聽來很冷很硬的聲音。當他知道是我的長途電話之後,他的聲音,居然變得充滿了熱情:“你準備甚麽時候來?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房間。”
  我知道,對付喬森這樣的人,和他轉彎抹角講話,那是白浪費時間,所以我立即道:“除非讓我知道你要我來的真正原因,不然我不會來。”
  喬森呆了片刻:“好,的確有原因,但是在電話裏說不清楚,等你來了,我一定告訴你,別推托。到時候,如果你認為這個原因不值得你來的話,我會把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告訴你,作為補償。”
  我仍在遲疑,未曾立刻答應,喬森嘆了一口氣:“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你就算衹是來看看我,又有甚麽不可以?”
  對於喬森這樣精采的人物的這樣的邀請,很難拒絶。我也衹好嘆了一口氣:“好吧,我來。”
  我仍然不知道喬森為甚麽一定要我去,但是我卻可以肯定,情形一定有點特別。
  長途飛行不是很愉快,整個旅程相當乏味,等我在紐約下了機,兩個穿着整齊的年輕人嚮我走了過來。其中一個道:“衛斯理先生,喬森先生實在抽不出空,吩咐我們來接你。”
  這兩個年輕人自己報了姓名,舉止有禮。
  我把行李交給了他們,和他們一起離開了機場,上了車,駛嚮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傢豪華大酒店,珠寶就是在這傢大酒店的展覽大堂展出。從這個月份的第一天起,酒店便已不再接受普通客人,而衹租房間給珠寶展覽會的來賓。
  酒店的房間有大有小,有豪華有普通,前來參觀的人都自認為很有地位,當然人人都想訂到最豪華的房間。酒店方面的措施十分強硬,接受訂房,可是房間得由他們來分配。
  我未進櫃臺,那職員一看到了那兩個年輕人,就大聲道:“衛先生好,你的套房在二十樓,二十樓的貴賓有蘇菲亞羅蘭小姐、根德公爵和泰國的曼妮公主,如果你覺得不適合,可以更改。”
  我笑道:“適合得很。”
  套房的設備,豪華絶倫,我一進房間,就道:“喬森呢?我甚麽時候才能見到他?”
  那兩個年輕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他在展覽場,如果衛先生急着要去見他,我們可以帶路。那地方,沒有特別的通行證件,不能接近。”
  另一個的神態,看來有點曖昧,講話也遲遲疑疑:“衛先生,你何不休息一下?喬森先生最近……情緒……很有點不穩定……他在工作,不喜歡有人去打擾他。”
  我陡地呆了一呆,不禁氣往上衝,但對方看來是一個不怎麽懂事的小孩子,真不值得生他的氣。所以我忍了下來,冷冷地道:“第一,據我所知,全世界的人都會情緒不穩定,喬森先生决計不會。第二,我是他特地請來的人,要是他有半分不歡迎的表示,我立刻就走。”
  我的話,已經是可能範圍之內最客氣的了,可是那年輕人還是聽得滿臉通紅,囁嚅着想爭辯甚麽,但是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倒有點不忍,伸手在他肩頭上拍了拍:“算了,帶我下去見他吧。”
  那年輕人仍然脹紅了臉:“真的,喬森先生的情緒,很……不穩定。”
  我聽得他一再這樣提及,心中倒也不禁疑惑。本來我已嚮門口走去,這時轉過身來:“他的情緒如何不穩定?”
  那兩個年輕人又互望了一眼,那個脹紅了臉的道:“我們和喬森先生住在一個套房的兩間不同的房間中,房間和房間之間,隔着一個客廳……”
  我不等他再講下去,就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頭:“不必形容你們的居住環境,你衹要告訴我他的情緒如何不穩定。”
  那年輕人道:“接連幾天,他都講夢話。”
  我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兩個年輕人都有惱怒神色。另一個急急地道:“是真的,我們全聽到。”
  我走前幾步,將雙手分別按在他們的肩上,本來是想嚮他們解釋的,但是繼而一想,何必對他們這種年輕人多費唇舌?所以,我就不再講,衹是淡然一笑:“那也不算甚麽,走吧。”
  那兩個年輕人中的一個,看來比較容易衝動,而且固執:“他講的夢話很怪,來來去去都是那兩句。”
  我忍無可忍,對他們的無知,十分生氣,沉下臉來:“聽着,人人都可能會說夢話,但衹有喬森不可能。他是一個極出色的情報人員,曾經嚴格地自我訓練,不但不講夢話,而且還進一步,可以控製自己的意志,故意講夢話來迷惑旁人。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全世界不超過一百個,而喬森恰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個年輕人看出我真的生了氣,忙道:“那或許……是我們聽錯了。”
  固執的那個卻還在堅持:“不,我們沒有聽錯,他說夢話,昨晚我們又聽到了。他在大聲說:‘我沒有!我們沒有!你有嗎?你們有嗎?’”
  我盯着那年輕人,他神情固執而倔強,我衹好嘆了一聲:“或許他在對甚麽人說話?”
  那年輕人道:“不,衹有他一個人在房間!”
  我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值得再為這問題討論下去?”
  那固執的傢夥總算同意了,可是他還是咕噥了一句:“我講的全是事實。”
  我沒有再接口,走過去開了門,嚮外走去。
  這幾天,在這傢酒店中的住客,全是來自世界各地的豪富顯貴,所以保安工作之嚴密,真是無出其右,除了各個顯貴住客自己帶來的私人保鑣之外,酒店方面也請了近百名保安人員。
  我纔走出房門,就看到四個典型的英國保安人員,在一間套房門口徘徊,那自然是根德公爵的護衛。另外,還有四個膚色黝黑,身材矮小,看來十分強悍的人,在盡頭處另一間套房之前守着,那可能是泰國公主的保鑣。而走廊中,電梯口,樓梯口,還有酒店方面的保安人員。
  我和那兩個年輕人來到電梯口,等電梯到了,一起跨進去,電梯中的閉路電視攝像管在轉動着。電梯嚮下去,一直到了展覽會場的那一層停下來,我不禁被外面的陣仗,嚇了老大一跳。
  全副武裝的警衛,守在川堂上,大門前,神情嚴肅,如臨大敵,看那情形,守衛得比希特勒當年的秘密大本營還嚴。
  我們三個人才一跨出電梯,就有一個面目看來相當陰森的中年人大叫一聲:“請停步。”
  他雖然在“停步”之上,加了一個“請”字,但是語氣之中,殊乏敬意。
  我根本不想聽從他的命令,但在我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卻拉住了我。那中年人走過來,用探測儀器繞着我的身子,上下打轉。在我身邊的年輕人已經道:“告訴喬森先生,衛斯理先生來了。”
  立時有另一個人,接下了無綫電通話儀,轉達這句話,會場的門打開,喬森出現在門口。我的忍受程度,到這時,也至於極限,一看到了喬森,我就大聲道:“喬森,你知道我在想甚麽?我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嚮這裏的保安係統挑戰!”
  我故意提高聲音,人人可以聽得到。一時之間,氣氛緊張。喬森嚮前走了兩步:“衛,他們開不起這種玩笑,對不起,一切不便,全由於我的命令。”
  喬森纔走出來的時候,我沒有好好打量他,這時聽得他一開口,聲音之中,充滿了疲倦,我不禁呆了一呆,喬森精力彌漫,幾乎永無休止,聲音是他,可是實在又不像他,當我看清楚他時,我更加怔呆。
  上次我見到他的時候,一頭紅發,滿身肌肉,精力充沛,但這時,站在我面前的喬森,雖然紅發依舊,身體看來也很強壯,但是卻一臉倦容,更令我驚訝的是,他全身的精力,彷佛全已消失無蹤了。
  一個人看起來是不是精力充沛,或是無精打采,本來相當抽象。可是,我一看到喬森,這種感覺之強烈,得未曾有。我相信衹要以前見過他的,都會有同樣的感覺。
  我的神情,一定強烈表現了我的訝異,所以喬森立時伸手在他自己的臉上摸了一下,現出一個苦澀的神情:“我怎麽了?”
  我嘆了一聲,過去和他握手:“你看來好像不是很好。”
  喬森呆了一呆,嘆了一聲:“我……太疲倦了,這個展覽會,簡直要了我的命。”
  我聽得他這樣講,對他十分同情,搖着頭:“何必那麽緊張,我看,不會比對付納粹更睏難吧,有甚麽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喬森的神情高興了一些:“有,我給你一個地址,你到那邊去見一個人。這個人是一個超級的珠寶竊賊,你要設法讓他知道,嚮這個展覽會下手,絶無可能成功……”
  他說着,就在身上掏摸着,摸到第三個口袋,纔取出了一個對摺了的信封,交了給我。看到他這樣的動作,我又不禁皺了皺眉:精神極端不集中,恍憾的人才會這樣!
  我接過了信封:“我們甚麽時候,喝一杯酒?”
  喬森道:“晚上我來找你。”他招手把那面目陰森的中年人叫了過來:“衛斯理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以後他可以自由進出,不要對他進行例行的保安手續。”
  那人答應了一聲,我嚮會場中張望了一下,看到不少工程人員正在忙碌工作,喬森也一副立逼我去辦的樣子,我衹好道:“好,晚上見。”
  我自己一個人轉身走進電梯,到了大堂,拆開那信封,裏面有一個地址,和一張模糊不清的側面像。
  喬森說我要去見的一個人是一個超級珠寶竊賊,照片雖然模糊,但我卻有十分熟悉的感覺。
  地址,是紐約高級住宅區。
  我想不到老遠趕來,會做這樣的事,雖然老大不願,但既然答應了,也衹好先做了再說,喬森辦事十分妥當,已替我準備了車子。
  到了那個地址,我不禁躊躇起來。事情如何進行,很傷腦筋,我總不成上去按鈴:“你是超級珠寶竊賊嗎?”然後再說:“我來警告你,別打主意。”
  真是這樣子,不被人傢送進精神病院去纔怪。所以,下車之後,來到了那幢大廈門口,我還在想該如何進行纔好。
  那是一幢十分高級的住宅大廈,大門口一大幅空地,竪立着一個高大的現代雕刻,我站在這個雕刻之旁,望着大廈。
  大廈的門是玻璃的,可以看到用雲石鋪出的大堂,有兩個穿製服的司閽在。地址給我的是這幢大廈的頂樓。通常來說,這一類大廈的頂樓,是全幢大廈中最豪華的一個單位。
  我在考慮如何進行,引起了那兩個司閽的註意。我看到他們先是交談了幾句,然後,其中一個打開了門,嚮我走了過來。
  我不禁感到十分尷尬,同時心中也下了决定:如果他大聲呼喝趕我走的話,那麽,我就索性把他打昏,衝進去,再打昏另一個,我就可以上樓去見我所要見的人。
  可是,接下來的情形,卻出乎意料之外,那司閽來到了我的面前,十分有禮:“先生,請問你是喬森先生派來的嗎?”
  我陡地一呆,大是高興,忙道:“是,是。”
  那司閽忙道:“頂樓的那位先生,等了你好幾天了,請進來。”
  跟着他走到門口,裏面那司閽搶着來開門,我進去之後,給了他們相當可觀的打賞,兩人的態度更加恭敬。
  一個司閽按動了對講機:“先生,喬森先生派來的人來了。”
第二部:奇怪的夢話
  那個超級珠寶竊賊的氣派真不小,不但住在這種豪華的大廈頂樓,而且還有私用電梯,電梯由上面控製的。那也就是說,如果上面不放電梯下來,就不能上去。
  電梯佈置精美,等到電梯門打開,我跨出去,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川堂。一眼看到的,是一個佛像。那種鍍金的佛像,是來自印度或尼泊爾,是極有價值的古物。
  我嚮前走去,繞過了佛像,走嚮兩扇木雕的大門,纔來到門口,門就打了開來。
  大門內,是一個佈置華美之極的客廳,客廳中並沒有人。
  我一面打量着,一面問:“有人嗎?”
  另一扇門打開,那是一間書房,我可以看到的那一面墻全是書,有一個聲音傳出來:“請進來。”
  我進了書房,就看到有人坐在一張可以旋轉的絲絨安樂椅上,他正轉過來,面對我。我嚮那個人望去,那個人也嚮我望了過來。
  我不嫌其煩地描寫我和這個“超級珠寶大盜”見面的經過,是因為結果實在太意外!
  他轉過身來,一打照面,我呆住了。
  而且,我絶對可以肯定,坐在安樂椅上的那個人也呆住了。
  我們絶對未曾想到過會在這種情形下見面。同時,我心中也不禁暗駡喬森給我的照片,實在太模糊,衹使我感到這個“珠寶大盜”有點眼熟,卻不足以令我知道是誰。
  對方的吃驚程度,遠在我之上。他一看到了我,陡地站起,張大了口,神情驚詫之極,好像明明看清了是我,但還是不相信我會站在他的面前。
  我在呆了一呆之後,伸手指着他,也不出聲。還是對方先打破了沉默:“怎麽會是你?衛斯理。”
  這人總算開了口,我曾和他相處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可是,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講話,這個人,就是個子不高,頭半禿,看來極其普通,據說是靈魂學專傢的金特先生。
  我可以預期在這裏見到任何人,因為超級珠寶大盜,本來就最善於掩飾自己身分。就算我見到的人是已經被人槍殺了的約翰連儂,我也不會更驚訝。
  等他問了一句之後,我纔定下了神來,籲了一口氣:“怎麽又會是你呢?金特先生?”
  金特皺了皺眉,他不喜歡講話的毛病又發作了,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
  由於在這裏見到金特,太意外了,所以我暫時不坐下,先來到酒櫃前,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去,纔坐了下來。
  金特也坐了下來,望着我,我也望着他,兩人都好一會不講話。
  我知道,剛纔金特如果不是極度驚訝,他不會開口,這時,如果等他先講話,我可能要等好幾小時也沒有結果。
  所以,我略欠了欠身子,先開了口:“我先要弄清楚,我是不是找錯了人。”
  金特仍然不說話,衹是望着我,我說道:“我是應該來見一個超級珠寶大盜的,喬森這樣告訴我。”
  金特發出了一下悶哼聲:“錯了。”
  我不知道他這樣說是甚麽意思。他是說喬森錯了,他不是珠寶大盜?還是說我錯了,我要來見的人,根本不是他?
  所以我道:“錯了是甚麽意思,請你說明白一點!”
  金特餓了皺眉,並沒有說話,現出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來,等於是在說:“真笨,這麽簡單的事,還要我多費唇舌。”
  他的這種神情,惹惱了我。
  本來,預期來見一個珠寶大盜,忽然見到了一個靈魂學家這種意外之極的事,十分有趣。可是偏偏這個人不喜歡講話,弄得一肚子悶氣。
  我伸手指着他,“不管你是不是喜歡講話,我來見你,有話要對你說,而你顯然也在等我,你一定要說話,要說我聽得懂的完整句子,要不然,我立刻就走,你可以一個人保持沉默。”
  剛纔在大堂的時候,司閽曾告訴我他等了我好幾天,可知他在等喬森派來的人,一定也有事,我可沒法子和他打啞謎。所以先說明比較好。
  金特聽了我的話之後,又沉默了一會,纔道:“喬森錯了,我不偷珠寶。”
  我“哼”地一聲:“那麽,偷珠寶的人在哪裏?叫他出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金特卻又道:“就是我。”
  我陡地嚮前俯了俯身,真忍不住要衝過去,打他一拳。雖然,我已經握了拳,但總算未曾打出去。不過,我也下定了决心,不再和這種人打交道,我把話交代過就算了。
  我忍住了氣,也盡量用最簡短的話道:“據我所知,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突破這次展覽的保安係統,你還是不要下手的好。”
  我講完之後,站了起來,又去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乾。我不立即離開,是給他一點時間,去答覆我的話。可是他仍然不出聲。
  金特不出聲就算了,我放下酒杯,嚮門口走去,到我快走出書房之際,纔聽得他道:“我要一張請柬。”
  我陡地一怔,剛纔他的話雖然是莫名其妙,有一句我一定沒有聽錯,那就是他承認他就是來偷珠寶的人。
  可是這時,他卻又要一張珠寶展覽會的請柬。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一個甚麽樣的白癡。也不知道他以為我或喬森是甚麽樣的白癡,天下怎麽會有發請柬請偷珠寶的人來光顧這種事?
  我轉過身來,盯着他看,他的神情,居然十分誠懇,像是他提出來的衹是普通的要求,並非荒謬絶頂的事。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哦,你要一張請柬。請問,你要請柬來作甚麽?”
  金特又皺起了眉,在他的臉上,再度現出那種不耐煩的神色來。好像我問的那個問題,根本不值一答。我大喝道:“回答。”
  金特竟然也惱怒起來:“請柬,當然是要來可以進入會場。”
  我仰天大笑了三聲,不過這種中國戲臺上特有的一種諷刺形式,金特未必知道,所以笑了三聲之後,沒有再笑下去。卻不料金特居然懂,他冷冷地問道:“何事發笑?”
  我籲了一口氣:“你偷珠寶,你想想,請柬怎麽會發給你?”
  金特這次,居然立時有了回答:“有請柬,就不偷;沒有,就偷。”
  他說得十分認真,我想反駁他,可是感到,和他再說下去,也不會有甚麽結果,反正我的話已經帶到,他的話,我也可以轉給喬森,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我點頭道:“好,我嚮喬森轉達你的要求。不過,作為過去曾認識過,我勸你,就算沒有請柬,你也不要亂來,看來你無論如何不像是一個可以在這個展覽會中成功偷取珠寶的人。”
  金特沒有反應——這是意料中的事,我走出書房,他也沒有送出來。
  這個居住單位的面積相當大,還有着樓上,看來衹有金特一個人居住。我在想:普索利爵士對金特這個人的瞭解太差,說甚麽他曾在希臘的修道院居住過,又說他曾做過苦行僧。哼,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出了那幢大廈,回到酒店,經過大堂時,一個職員交給了我一張條子,我打開一看,條子是喬森寄給我的:“午夜左右,請到我的房間來。”
  我並不覺得甚麽奇怪,展覽會兩天後就開幕,看來他要連夜工作。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了一會,和白素道了一個電話,在午夜之前十分鐘,我離開了房間,到了喬森居住的那一層,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那兩個年輕人中的一個,我道:“喬森約我來的。”
  他“啊”地一聲:“喬森先生還沒有回來。”
  我看了看時間,是午夜之前的五分鐘。做慣情報工作的人,一定會遵守時間。所以我說道:“不要緊,我等他。”
  年輕人讓我進去,正如他曾說過的,進去是一個起居室,兩邊都有房間,我坐下之後,那一個固執的年輕人也走了出來。
  我和他們打了招呼,閑聊着,時間已是零時二十分了,喬森還沒有出現。我開始有點不耐煩:“他在甚麽地方?還在工作?”
  那固執的道:“不知道,自晚上九時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他。”
  我不禁有點擔心:“經常這樣?”
  兩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以前不是,這幾天……纔這樣,有幾個小時行蹤不明。”
  我吸了一口氣,嚮喬森的那間房間望了一眼:“還說夢話?”
  兩人一起點了點頭,我走過去,在關着的房門上,叩了兩下:“房間的隔音設備不錯,他習慣開着房門睡覺?”
  我這樣說,用意十分明顯,如果喬森關着門睡,他就算說夢話,兩人也聽不見。
  固執的那個明白了我的意思,立時道:“沒有,他沒有這個習慣,我們也沒有。”
  我陡地一呆:“甚麽,你是說,喬森的夢話,隔着兩道門,你們也可以聽得見?”
  那年輕人道:“不是聽得見,是被他吵醒的。”
  我一時之間,不禁講不出話來,呆了半晌,衹好道:“那麽,他不是在講夢話,是扯直了喉嚨在叫喊。”
  兩人嘆了一聲:“差不多。”
  我感到事情十分特別:“他叫的是……”
  那固執的立時接上去:“他叫的是:‘我沒有,我們沒有!你有?你們有?’”
  我道:“那是甚麽意思,你們沒有問?”
  固執的那個道:“喬森先生很嚴肅,我們不敢詳細問,衹是約略提了一下,他說他在說夢話,所以我們就以為他在說夢話。”
  我越來越奇怪,正想再問下去,有開門聲傳來,門打開,喬森出現在門口。他的樣子,像是剛和重量級拳手打完了十五個回合。
  我不是說他的頭臉上有傷痕,而是他的那種神態,我很少看到過有人的神態會疲憊成這個樣子,他走進門來的時候,脖子像是濕面粉一樣地下垂着。
  我失聲道:“喬森,你從哪裏來?幹了甚麽?”
  一聽到我的聲音,喬森震了一震,擡起頭嚮我望來。這時候,我纔知道喬森並不是疲倦,而是沮喪。他眼神散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極度沮喪的神情,真是令人吃驚。
  不單是我,那兩個年輕人也張大了口,合不攏來,喬森一看到起居室有人在,陡然之間,吼叫了起來,他是在吼那兩個年輕人,聲音嘶啞:“你們為甚麽還不去睡?”
  那兩個年輕人嚇了一跳,忙道:“等……你!”
  喬森繼續在駡:“有甚麽好等,滾回你們自己的房間去。”
  他一面叫着,一面極其失態地嚮前衝來,又大叫道:“快滾!”
  這一下呼叫聲之大,令人耳際起着回響。我在這時,突然想起了一點:隔了兩道門而可以將人吵醒的叫聲,一定就這樣大聲。
  那兩個年輕人忙不迭進房去,立時將門關上。
  喬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在臉上用力抹了兩下,坐了下來,雙手捧着頭,身子在微微發抖。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實在不知如何纔好,衹好問他:“怎麽啦?”
  喬森過了好一會,纔陡地站起,背對着我,倒了一大杯酒,一口喝乾。當他再轉過身來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沒有甚麽,你怎麽不喝點酒?”
  我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在找着駡人的辭匯。老實說,我駡人的本領也不算差。可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人厚顔無恥到這種程度,說謊說成這個樣子的。要找出駡這種人的話,倒真不容易。我不怒反笑:“好,喝酒。”
  我也走過去,倒了一杯酒,然後,我舉起酒杯,對着他:“喬森,給你兩個選擇。”
  喬森不明所以望着我,我又道:“你是願意我兜頭將這杯酒淋下來,還是拉開你的衣領將酒倒進去?”
  喬森道:“開甚麽玩笑!”
  他這時候的神情,看來純真得像是一個嬰兒。我早就知道他做過地下工作,掩飾自己心中的秘密,正是他的特長,但也不知道他在這方面的功夫,這樣爐火純青。
  他既然有這樣的功夫,剛進來的時候怎會有那種可怕的神情?唯一的解釋是,他身受的遭遇實在太可怕,他無法掩飾。
  我看着他,他全然若無其事。我嘆了一聲,喝乾了杯中的酒:“是我自己不好。”
  喬森道:“你在說甚麽?”
  好傢夥,他反倒責問起我來了,我立時道:“是我自己不好,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喬森笑了起來:“當然是,不然,我不會請你來幫忙。”
  對於他這種假裝,我真是反感到了極點,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真正坦誠相對的少,互相欺騙的多。但是像這種公然當對方是白癡一樣的欺騙,卻也真是少見得很。
  我氣得講不出話來,喬森倒很輕鬆:“你去見了那個珠寶竊賊?”
  我心中暗嘆了一聲,想:這個人已經無可藥救了,就算我再將他當作朋友,也不行了。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已有了主意。
  我道:“是,見了,我轉達了你的話,他提出了一個反要求。”
  喬森的神情,立時充滿了機警:“要求?他想勒索甚麽?”
  我道:“他要一張這次展覽會的請柬。”
  喬森怔了一怔,一時之間,像是沒有聽懂我的話,我又重覆了一遍,我以為他一定會哈哈大笑了,誰知他聽清楚了之後,皺着眉,考慮得還很認真。
  過了一會,他纔道:“就是這個要求?”
  我真已忍不住了:“那還不夠荒謬麽?”
  他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後,他又想了一會:“可以的,他要請柬,我就給他一張。”
  我先是一呆,接着,伸手在自己的額角上拍了一下,我實在無法明白自己是和一些甚麽人在打交道!
  好在我已經决定不再理會這件事,所以我漠不關心地:“好,那是你的事。”
  喬森望着我,想說甚麽,但是我不等他開口,就道:“好了,這件事我已替你辦妥了,別的事,我再也沒有興趣,包括參觀那個珠覽展覽在內,明天一早,我就走了。”
  喬森嘆了一聲:“為甚麽?”
  我也學足了他,淡然笑着:“不為甚麽,甚麽事也沒有。”
  喬森在聽了我這樣回答之後,陡然激動了起來,大聲道:“沒有事,我知道,你是怪我有事瞞着你。是的,我有事情沒對你說,那又怎麽了?每一個人都有點事不想對人說,難道不可以嗎?”
  他越說越是激動,像是火山突然爆發。我也料不到他忽然會變成這樣子,衹好瞪着眼,聽他說下去。他一口氣說到這裏,纔停了一停,然後又道:“那完全是我個人的事——甚麽人都幫不了我,我的外形看來很痛苦,很失常?是的,我承認,我求求你,別試圖幫我,因為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任何人都沒法幫我。”
  他最後那幾句話,聲嘶力竭叫出來。我可以肯定,那兩個年輕人雖然被他趕進了房間去,但一定無法睡得着。
  我等他講完,看着他急促地喘着氣,臉色由紅而青,我纔嘆了一聲:“誰都會有麻煩。你不想我幫助,我也决不會多加理會。可是我仍然要離去,而且建議你辭職,因為看來你的精神狀態,不適宜擔任重要工作。”
  喬森走過去,喝了一大口酒:“沒有甚麽,我可以支持得住。”
  我忍不住又說了一句話。
  當時,我如果連這句話也不說,照我已决定了的行事,掉頭就走,就算再發生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也不關我的事了。
  可是我卻偏偏又說了一句話,這怪我太喜歡說話。我道:“你剛纔答應發請柬給珠寶竊賊,就不會有人說這是明智的决定。”
  喬森立時道:“你去了?見到了那個人?”
  我道:“我已經說過了,真好笑,這個人,是我的一個熟人,我從來也不知道他是甚麽超級珠寶大盜,衹知道他是……”
  喬森接了口:“——靈魂學專傢。”
  喬森竟然早就知道金特是一個靈魂學專傢!那他怎麽又說金特是珠寶大盜?我又想起金特的言詞也是那麽閃爍,他們兩個人究竟在搗甚麽鬼?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我看着喬森:“原來你早知道了?”
  喬森道:“是的,他第一次來見我,自我介紹的時候,就這樣說。這個人,不很喜歡講話——坐下來,聽我說說我和他打交道的經過,我一直不知道他目的是甚麽,或許你可以幫我分析一下。”
  這時,就算他不講我坐下,我也要逼他說出和金特相識的經過。所以,我坐了下來,等他說。
  喬森想了一想:“那天下午,我正在忙着,開完了一個會,會場要絶對按照計劃來佈置,秘書說有一個人要見我,未經預約,說有十分重要的事。”
  我搖着頭:“你完全可以不見這個人。”
  喬森道:“當然,我立即說不見,可是秘書遞給了我一張紙條。”
  喬森低嘆了一聲,停了片刻。我不知道他有甚麽要沉吟思索。他先低聲說了一句:“那紙條是另一個人寫的,介紹金特先生來見我,叫我務必和他見一見面。”
  我“哦”地一聲:“我明白了。寫這紙條的人,你不能拒絶。”
  喬森道:“是,所以我……”
  他急於嚮下講去,我卻打斷了他的話頭,說道:“等一等,你還沒有說,寫紙條給你的,是甚麽人?”
  喬森有點惱怒:“你別打岔好不好,是誰寫的都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人要我那麽做,我就不能拒絶。”
  我看得出,喬森的惱怒,是老羞成怒,他一定又在隱瞞着甚麽。不過我倒也同意他的話,紙條是誰寫的,並不重要。
  當然,等到知道紙條是誰寫的,原來極其重要,已是以後的事了。
  和金特見面的情形,後來我又嚮其他的人瞭解過,當時的實在情形如下:
  秘書用疑惑的神情望着喬森,因為前十秒鐘,喬森先生連眼都不望她一下,就大聲吼叫:“叫他走,我甚麽人也不見。”可是,他看了那紙條,就連聲道:“請他進來,請這位金特先生進來!”
  秘書走了出去,帶着金特進來。喬森的工作又重要又繁忙,秘書帶着金特進來之際,有兩個職員也趁機走了進來,喬森立時指着那兩個人:“請在外面等我。”
  同時,他又嚮秘書道:“我甚麽人也不見,記得,任何人,任何電話,都別來打擾我,直到我取消這個命令為止,要絶對執行。”
  秘書感到事態嚴重,連聲答應,那兩個想進來的職員,也連忙退了出去。
  當職員和秘書退了出去之後,喬森的辦公室中發生了一些甚麽事,他們就不知道了。兩個職員之中,有一個職位相當高,給喬森這樣趕走,不禁有點挂不住。所以當辦公室的門關上之後,他就問秘書:“那個禿子,是甚麽大人物?”
  那職員這樣問,當然是有道理的。因為在這間酒店中,大人物實在太多了,國王、公爵、將軍、公主、王子,甚麽樣的大人物都有。
  秘書聳了一下肩:“不知道,喬森先生好像從來也沒有聽過他的名字,本來不想見他的。”
  那職員道:“為甚麽又改變了主意?”
  秘書道:“不知道,或許他是甚麽重要人物介紹來的,他有一封介紹信。”
  辦公室中,喬森和金特見面的情形,由於當時並沒有第三者在場,因此情形是喬森說的。
  喬森望着金特,神情有點疑惑:“金特先生?”
  金特道:“是,我是一個靈魂學專傢。”
  喬森有點啼笑皆非:“你找錯了人吧?我正在籌備一個大規模的珠寶展覽,不是要進行一個降靈會。”
  金特並不解釋,他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人,所以衹是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參加,並且要發表一篇簡短的演說。”
  喬森笑了起來:“這沒有可能。”
  金特堅持着:“我一定要。”
  喬森有點惱怒:“絶無可能。”
  金特甚至沒有再說甚麽,衹是盯着喬森看,眼神有着強迫之意。
  喬森當然不會因為金特的這種眼光而屈服,他又重覆了一遍:“絶無可能,別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金特沒有說甚麽,打開門,走出去,秘書正在工作,擡頭嚮他看了一眼,喬森則自辦公室中傳出了語聲:“剛纔的命令取消,開始恢復工作。”
  秘書不知道辦公室中發生了甚麽事,但是有一件事,她印象十分深刻。那就是,在那兩個職員離去,到金特出來之際,她一直在打字,一共打了五封信。每封信的字數,是一百字左右。
  秘書說她打字的速度不是很快,一分鐘大約衹有五十個字,那麽,她打那五封信,至少花去十分鐘。
  而喬森所說的,他和金特會面經過,衹是講了幾句話,無論如何要不了十分鐘!
  喬森嚮我說他和金特會面的情形時,我未曾想到這點,那是以後的事,在敘述的次序上,提前了一步。
  而且,當我知道喬森另外還隱瞞了甚麽,再憶起喬森的敘述,發現另有一點,就是喬森絶口不再提及那張紙條。
  當時,我聽到喬森講到這裏,就道:“就是這樣?”
  喬森“唔”了一聲。我對他講的經過很不滿,但是為何不滿,也不講出來,我衹是道:“那麽,你又怎麽知道他是超級珠寶大盜呢?”
  喬森笑了一下:“當時,他走了,我以為事情過去,誰知道過了幾天,他派人送了一封信來,肩上,列舉了七個人的名字。這七個人的名字,旁人或許不怎樣,但是我看了,卻不免有點心驚。”
  我有點不明白,喬森立時解釋道:“這七個人,全是世界上第一流的珠寶盜賊,金特在信上說,衹要他下令,這七個人,會為他做任何事。那顯然是在威脅我。而他又給了我地址,說是如果我有了决定,就可以通知他。”
  我問:“那張照片……”
  喬森道:“既然有了地址,他又提出了威脅,我就派人去跟蹤他,他一直在屋子裏,沒有離開過,那張照片,是在對面的大廈,用遠距離攝影隔着窗子拍下來的。”
  我迅速地想了一下:“你要我去見他,是幾時决定的?”
  喬森道:“是他說那七名大盜可以聽令於他時,本來我想自己找他的,你來了,當然你是代表我的最好人選。”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很怪,他好像料定了你不會親自去一樣。”
  喬森神情愕然,我道:“他住的那大廈的司閽,見了我就問是不是你派來的。那當然是金特交代他的。”
  喬奈半轉過頭去,對我這句話,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我卻看得出,他連望也不敢望我,這種神態,是故意做作出來的。
  喬森的態度十分曖昧。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但看出他一直在掩飾。
  我表示了明顯的不滿:“他要參加,你準備答應他?”
  喬森有點無可奈何:“雖然那七個人就算來生事,也不見得會怎樣,但總是麻煩。而且我也有嚮有關方面查過,金特這人的身分極神秘……”
  我道:“是的,我對他也很瞭解,但卻不知道他從事珠寶盜竊工作。”
  喬森道:“他自己從來也沒有偷過東西,但是那七個大盜,卻真的曾和他有過聯絡。一個月前,在日內瓦。你知道,那七個大盜,每一個都是國際刑警註意的目標,七個人忽然同時在日內瓦出現,國際刑警總部的緊張,可想而知。當時,正有一個油國高峰會議在日內瓦舉行,國際警方以為這七個人是在打阿拉伯人的主意,可是調查下來,卻不是,這七個人到日內瓦去,衹是為了和一個叫金特的人見面。”
  我覺得奇怪之極:“倒真看不出金特這樣神通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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