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35年五月30日)
老貓
  第一章 不斷發出敲打聲的怪老頭
  第二章 一隻老黑貓
  第三章 宋瓷花瓶稀世奇珍
  第四章 警犬殉職
  第五章 老布大戰老黑貓
  第六章 化驗中截貓尾的結果
  第七章 妖貓的報復
  第八章 和一隻貓做朋友
  第九章 一個最不幸的人
  第十章 要用大量電能
  第十一章 張老頭的來歷
第一章 不斷發出敲打聲的怪老頭
  天氣悶熱得無可言喻,深夜了,還是熱得一絲風都沒有,李同躺在席上,拼命想睡着,可是儘管疲倦得很,還是無法睡得着。
  李同睡不着,倒並不是因為天熱,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樓上發出來的吵聲。李同搬到這幢大廈來,已經有大半年了。
  大城市中,居住在大廈內,就算住上三年五載,樓上樓下住的是什麽人,也不容易弄得清,李同自然也不知道他樓上住的是什麽人,可是那傢人傢,李同在暗中咒駡了他們不知多少次,那傢人,簡直是神經病。
  李同纔搬進來的時候,聽到不斷的敲打聲,還以為樓上的人傢,正在裝修。本來,住這種中下級的大廈,根本沒有什麽可以值得裝修的,人擠在那種鴿子籠似的居住單位之中,衹不過求一個棲身之所而已,如何談得上舒服?
  但是,人傢既然喜歡裝修,自然也無法干涉,於是李同忍受了兩個星期的敲打聲,然後,靜了兩天,那兩天,李同睡得分外酣暢。
  到了第三天,李同纔一上床,敲打聲又響了起來,李同自床上直坐了起來,瞪着天花板,咕咕噥噥,駡了半天。
  自那天後,樓上的敲打聲,幾乎沒有斷過。
  李也也曾在窗中探出頭頭,想大聲喝問上面究竟在幹什麽?可是他衹是嚮樓上瞧了瞧,還是忍住了,樓上樓下,吵起來,究竟不怎麽好,他想,過幾天,總會好的。
  可是,樓上那傢人傢,真是發了神經病,每天晚上、早上,甚至假期的中午,總在不斷敲着釘子,大廈的建築本就十分單薄,樓上每一下敲釘聲,就像是錘子敲在李同的頭上一樣,李同幾乎被弄得神經衰弱了!
  而今天晚上,當李同疲倦透頂,極想睡眠,樓上又“砰砰砰”地敲打起來之際,李同實在無法忍受了,他自床上坐了起來,怒氣衝天,心中還在想,再忍耐兩分鐘,如果敲打聲不在兩分鐘內停止的話,那麽,一定要上樓去,和樓上的人講個明白。
  當他坐起來之後,樓上的敲打聲停止了。
  李同等了一分鐘左右,一點聲響也沒有,他打了一個呵欠,睡了下去,可是纔一躺下,又是“砰”地一聲,釘子跌在地上的聲音,錘子落地的聲音,全都清晰可聞,李同真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他陡地跳了起來,拖着拖鞋,打開了門,疾行了出去。
  李同居住的那個單位很小,衹有一間房和一個被稱為“廳”的空間,李同是單身漢,他獨自居住着。他出了門,大踏步地走上樓梯,采到了他樓上那傢人傢的門前,用力按着門鈴。
  過了一會,木門先打了開來,一個老頭子,探出頭來,望着李同。
  李同厲聲道:“你傢裏究竟死了多少人?”
  那老者被李同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喝問,弄得陡地一呆,顯然不知該如何回答纔好。李同又是狠狠地道:“你們每天砰砰砰敲釘子,在釘棺材?”
  那老者“哦”了一聲,臉上堆滿了歉意:“原來是這樣,對不起,真對不起!”
  李同心中的怒意未消,他又擡腳,在鐵閘上用力踢了一腳:“我就住在樓下,我要睡覺,如果你們再這樣敲個不停,我不和你們客氣!”
  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地望着那老者,那老者現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來,不住“哦哦”地答應着,李同憤然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當他又在床上躺下來的時候,他的氣也平了,他平時絶不是那麽大脾氣的人,連他自己也為了剛纔如此大發脾氣,而覺得奇怪。
  他心中在想,還好樓上出來應門的,是一個老頭子,而且一看到他就認不是,如果出來應門的是一條不肯認錯的大漢,那麽,一吵起來,說不定又是一樁在報上見慣了的血案。
  李同翻來覆去地想着,樓上果然再沒有聲音發出來,過了不久,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下班回來,看到大廈門口,停着一輛小型貨車,車上放着點傢私,一個搬運工人,正托着一隻衣櫥走出來。
  李同也沒有在意,大廈中,幾乎每天都有人搬進搬出,原不足為奇。
  可是,當李同走進大廈時,卻看見了那個老者,那老者是倒退着身子走出來的,在那老者的面前,兩個搬運工人,正擡着一隻箱子。
  那是一隻木箱子,很殘舊了,箱子並不大,但是兩個搬運工人擡着,看來十分吃力。
  那老者在不斷做手勢,道:“小心點,平穩一點,對,啊呀,你那邊高了,不行,一定要平,對,小心一點!”
  老者一面說,一面嚮後退來,幾乎撞到李同的身上,李同伸了伸手,擋住了他的身子,那老者轉過身來,看到了李同,忙道:“對不起,真對不起!”
  李同順口道:“你搬傢了?”
  那老者抹了抹臉上的汗:“是啊,我搬傢了,吵了你很久,真不好意思。”
  李同的好奇心起:“你每天不停敲打,究竟是在做什麽?”
  可是那老者卻並沒有回答李同這個問題,他衹是在不住吩咐那兩個搬運工人擡那口箱子,直到那口箱子上了貨車,那老者親自用繩子,將那口箱子綁好,纔像是鬆了一大口氣。
  李同沒有再看下去,上了樓,他已經將鑰匙伸進了自己住所的門,可是突然之間,他心中一動。
  李同心想,那老頭子看來也是獨居的,他像是發神經病一樣,每天敲打着,究竟是在做什麽?
  如今,樓上正在搬傢,門可能還開着,自己何不上去看一看?
  他拔出鑰匙來,繞着樓梯到了樓上,果然,門開着,一個搬運工人,正搬着一張桌子出來。
  等那搬運工人走出來之後,李同就走了進去。
  那是一個和他居住的單位一樣,空間小得可憐。
  東西全都被搬空了,地上全是些紙張及沒有用的雜物,李同走進了房間,房間也是空的,李同纔一推開站,就看到房間的一角,有着一大堆舊報紙。
  那一角,正是樓下他的睡房中放床的地方,本來,那一堆舊報紙,也引起不起他的興趣,但是每次的敲打聲,總是從他的床上方傳下來,所以他嚮前走去,用腳將那一大團舊報紙撥了起來。
  舊報紙被撥開,李同便不禁陡地一呆,他撥開了上面的一層報紙,就看到下面的報紙沾滿了血跡!
  李同的心怦怦亂跳,他想起那老頭子的樣子,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神秘,而如今,又在舊報紙上發現了那麽多血,怎能不心驚肉跳?
  看起來,舊報紙下面,還有什麽東西包着,李同又踢開了幾層報紙,突然之間,他看到了一副血淋淋的內臟,李同不由自主,怪叫了一聲,連忙退了出來,他退到門口,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纔好,他急急嚮樓下奔着,連電梯也不等。
  他一直奔到大廈的入口處,當他在嚮下奔去的時候,他原是想攔住那老者,叫他解釋這件事,可是當他到了樓下,那輛小貨車已經不在了。
  想起那副血淋淋的內臟,李同仍然不免心驚肉跳。那副內臟,看來很小,人對於血淋淋的東西,有一股自然的厭惡,李同一看到就嚇了一大跳,自然不會仔細去看,他衹是聯想到,那老者可能殺了一個小孩。
  一想到這裏,他感到事情嚴重之極了,他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撥了一個電話,報了警,他又再上了樓,在門口等着。
  不到二十分鐘,大隊警員在一位警官的帶領下,趕到了現場。
  那位帶隊的警官,是纔從警官學校畢業、已經連接升了兩級、前途無量的警務人員,我和他很熟,我們幾個熟朋友都叫他為傑美,他姓王。王警官見到了李同,李同便指着門內:“在裏面!”
  王警官帶着警員,走了進去,李同跟在後面。
  由於舊報紙已被李同踢開,是以那副血淋淋的內臟,一進門就可以看到,王警官和警員乍一看到,也不禁都嚇了一大跳。
  可是,當王警官走嚮前,俯身看視了一回之後,他臉上的神情就不再那麽緊張了,他站起身來,道:“這不是人的內臟!”
  李同半信半疑:“不是一個小孩子?”
  王警官搖了搖頭,對一個警官道:“醫官來了沒有?去催一催!”
  那警員忙走了下去,王警官嚮李同道:“李先生,你住在樓下,怎麽會上來,發現這副內臟的?”
  李同苦笑了一下:“樓上的住客,每天早上、白天、甚至晚上,總是不斷在敲打什麽,昨天晚上我上來交涉,樓上住的那個老頭子就搬走了,我為了好奇,所以上來看看,我……不知道那不是人的內臟,我報警,錯了麽?”
  王警官道:“沒有錯,市民看到任何可疑的事,都應該報警!”
  李同鬆了一口氣,不一會,醫官也來了,醫官嚮那副內臟看了一眼,就皺着眉:“我看這是狗或者貓的內臟,帶回去稍為察看一下,就可以知道了,誰那麽無聊,殺了貓狗,將內臟留在這裏!”
  幾個警員,拿了一隻大尼竜袋來,將那副內臟放了進去,弄了個滿手是血。李同在警方人員收隊回去的時候:“這老頭子……他不算犯法麽?”
  王警官也不禁皺了皺眉,他辦過不少案子,像是如今這樣的事,他卻還是第一次經歷,那老者算不算犯罪,連他也說不上來。
  李同舒了一口氣:“這老頭子,我看他多少有點古怪。”
  王警官自然不會受李同的話所影響,他到子大廈樓下,已經圍滿了很多閑人,有的人,看到警員提着一袋血淋淋的東西,登上了警車,敏感得尖聲叫了起來。
  王警官找到大廈的看更人,連看更人也不知道那老頭子是什麽來歷,不過看更人記得那輛小貨車的招牌,那就好辦了。
  第二天上午,警方便找到了小貨車的司機和幾個跟車的搬運工人。小貨車的司機,也就是車主,他道:“是,昨天我替一個老頭子搬傢,他沒有什麽傢私,衹有一口箱子,像是放着極其貴重的東西,搬的時候,一定要放平,緊張得很。”
  王警官問道:“搬到哪裏去了?”
  貨車司機說了一個地址,王警官因為這是一件小事,而且,化驗室的報告也早就來了,那是一副貓的內臟,殺了一隻貓,無論如何,不能算是犯法的行為,衹不過隨便將內臟遺留在空屋中,總是不負責任的行為,必須去警告一下。
  這是小事,王警官沒有親自出馬,衹是派了一個手下,照地址去走了一遭。
  那警員的任務,也進行得很順利,他回來報告說,見到了那老者,老者姓張,他承認殺了一隻貓,因為他嗜吃貓肉。而那副內臟,他本來是準備拋棄的,不過因為搬傢,所以忘了。
  那警員告誡了他幾句,事情也就完了。
  在這以後,又過了一個多月,傑美得了一星期假期。我們有幾次在一起。有一次,幾個人不知怎麽,談起了各種古怪的食物,有的人說滾水驢肉的味道鮮美,有人的說蝗蟲炒熟了好吃,有的說內蒙古的沙雞是天下至味,有的盛贊蠶蛹之香脆,連口水都要流下來的神氣。
  傑美忽然道:“誰吃過貓肉?”
  座間一個人道:“貓肉可以說是普通的食物,要除貓肉的腥氣,得先將貓肉洗淨,放在濃濃的紅茶汁中,滾上一滾,再撈起來,炒了吃,比雞還要鮮嫩。”
  傑美笑道:“不過,現在吃貓的人,到底不多見了。上一個月,有個人喜歡吃貓,將一副貓的內臟留在屋中,被他樓下的人看到,以為是一個小孩子的內臟,報了警,倒令我們虛驚了一場。”
  那個詳細介紹了貓肉吃法的朋友道:“啊,這個人住在什麽地方,打他一起吃貓肉去!”
  我笑道:“貓和人的內臟也分不出來,報警的那位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貓又不能連皮吃,總要剝了皮下來,看到了貓皮,還不知道麽?”
  傑美略呆了一呆,道:“噯,這件事倒也奇怪,沒有看到貓皮,那個人是一個老頭子,姓張,他搬傢,所以將內臟忘記拋掉了。”我道:“那就更不通了,一個人再愛吃貓肉,也不會在臨搬傢之前,再去殺貓的。”
  傑美又呆了一呆:“你說得對,或許,他是先殺了貓,再搬傢的。”
  我問道:“為什麽?”
  傑美道:“那個報案的人,住在他的樓下,說是那個張老頭,每天都敲敲打打,吵得他睡不着,他曾上去干涉過一次,第二天,那人就搬走了!”
  我道:“傑美,你是怎麽處理這案子的?”
  傑美反問道:“你的古怪想象力又來了,你想到了一些什麽?”
  我聳了聳肩:“可以連想到的太多了,隨便說說,那張老頭不斷敲釘子,可能是在釘一隻衹小木盒,而這些小木盒,放在一隻內臟被挖出來的死貓的體腔之中,運到外面去。”
  傑美和幾個朋友都怔了一怔,傑美道:“你是說,那張老頭用這個方法,轉運毒品?”
  我笑了起來:“我絶沒有那麽說,這衹不過是聯想的一個可能發展而已,也有可能,張老頭是一個標本的製作者,那麽,也須要不斷地敲打。”
  傑美沉吟了半晌,纔道:“無論如何,站在警方的立場,這件事已結束了,再要追查的話,衹好留給想象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去進行了!”
  我拍着傑美肩頭:“小夥子,連你的上司傑剋上校,也從來不敢這樣稱呼我?”
  傑美連忙道:“我絶不是有心奚落你,因為警方的確是找不到什麽理由,再去查問人傢!”
  他雖然立時嚮我道歉,事實上,我也並沒有惱他,衹不過總覺得有點負氣,所以我一面笑着,一面道:“好,請給我張老頭的地址,我這個‘想象力豐富的業餘偵探’,反正閑着沒事做!”
  傑美顯得很尷尬:“你生氣了?”
  我搖頭道:“一點也不,如果我生氣的話,我根本不會嚮你要地址,我會自己去查。”
  傑美有點無可奈何,攤了攤了手:“好,我打電話回去,問了來給你。”
  他站起身來去打電話,一個朋友低聲勸我:“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何必自找麻煩?”
  我笑了笑:“或許在這件事情的後面,隱藏着許多令人意外的事也說不定,你想,那個張老頭每天不停地敲打,一給人傢問一下,立即就搬了傢,這不是很古怪的事麽?”
  我的話,那幾個朋友都唯唯否否,因為他們都不是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我知道,衹有小郭在這裏的話,他一定是支持我的意見,可惜小郭剛結了婚,度蜜月去了。
  傑美在十分鐘之後回來,將一張寫有地坦的字條,交了給我,我看了一眼,就將它放在衣袋中。這一天其餘的時間,我們過得很愉快。
  而第二天起來,我已經將這件事忘記了,一連過了三五天,那天晚上,我送走了一位專搜集中國早期郵票的朋友——他拿了一張“三分紅印花加蓋小字當一元”來嚮我炫耀了大半個小時。
  我本來也喜歡集郵,大傢談得倒也投機。在這位朋友走了之後,我翻了翻衣袋,忽然翻出了張老頭的地址來。
  看到了那張紙條,我纔記起了這件事,我連忙看了看表,已經將近十二時了。
  在這樣的時候,去訪問一個從來也沒有見過面的陌生人,實在是太不適宜。
  可是我繼而一想,那個張老頭一直喜歡敲釘子,發出嘈雜聲,據傑美說,徹夜不停,所以纔惹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上去干涉,那麽,我在十二時左右去見他,豈不是正可以知道他在幹什麽?
  一想到這裏,我立時轉身嚮外走去。
  張老頭住在一幢中下級的大廈中,走進了大廈門,我又看了看那張紙條,他住在十六樓F座,我走進狹窄而骯髒的電梯,電梯在上升的時候,發出一種可怕的“吱吱”聲,真怕電梯的鐵纜,隨時可以斷下來。
  電梯停在十六樓,推開門,就是一條長長的真誠廊,而我纔一出電梯,就知道一定有什麽意外的事發生了,因為走廊中的住戶很多都打開了門,探頭嚮走廊的盡頭處望着,在走廊的盡頭處,則傳來一陣呼喝怒駡聲。
  我在走廊中略停了一停,看到F座正在有吵架聲傳出來的那一端。
  我嚮走廊的那一端走去,衹見一個穿着睡衣、身形高大、容貌粗魯的男子,正在用力踢一戶住所的鐵門,大聲駡着。
  我來到了那男子的身後,便呆了一呆,因為那男子在踢的,正是十六樓F座,是我要來找的張老頭的住所。
  那男子一面踢,一面駡:“出來,大傢別睡了,你們總得有個人出來,不然我一直吵到天亮!”
  旁邊有一戶人傢,有一個男人勸道:“算了,大傢上下鄰捨,何必吵成那樣!”
  那男子氣勢洶洶:“這傢人傢,簡直是王八蛋,一天到晚不停敲釘子,從早到晚,聲音沒有停過,簡直是神經病,出來!出來!”
  他一面駡,一面踢鐵門。
  我聽得那男子這樣駡法,不禁呆了一呆,看來,我絶沒有找錯地方,那正是張老頭的住所,張老頭仍然和以前一樣,他躲在傢中,不知道作什麽事,終於又令得他樓下的住客忍無可忍了。
  我不再嚮前走去,就停在那男子身後不遠處,衹見F座的木門打了開來,一個老頭子,出現在鐵閘之後,神色看來十分慌張。
  一見有人來應門,那男子更是惱怒了,他先嚮那老者大喝一聲,接着就駡道:“你是人還是老鼠?”
  那老頭子的神色,看來也有點惱怒。
  可能是門外那男子的身形太壯碩了,是以他衹得強忍着怒意:“先生,請你說話客氣一點!”
  那男子“砰”地一聲,又在鐵閘上踢了一腳,駡道:“客氣你媽的個屁,你要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就算你今晚要死了,也不至於要自己釘棺材!”
  那男子又駡出了一連串的污言穢語,接着道:“你是死人,聽不到吵聲,你問問左右鄰捨看,你這種人,衹配自己一個人住到荒山野嶺去,他媽的,不是人!”
  那老頭子的怒氣,看來已全被壓了下去,那男子還在揮臂捏拳:“你有種就不要進出,遇着我,我非打你這老王八不可。”
  在這時候,我看出機會到了,我走了過去,對那男子道:“好了,先生,張先生也給你駡夠了,他不會再吵你睡覺的了!”
  那男子瞪着我,鐵閘內的張老頭,也以很奇怪的神色望定了我,因為他完全不認識我,而我卻知道他姓張,他自然感到奇怪。
  那男子瞪了我半晌,又數落了好幾分鐘,纔悻悻然下樓而去,看熱鬧的幾戶人傢,也紛紛將門關上。張老頭的身子退了半步,也待關門,我忙道:“張老先生,我是特地來拜訪你的!”
  張老頭用疑惑的眼光,望定了我,他顯然沒有請我進去的意思。
  我又道:“這麽晚了,我來見你,你或許感到奇怪,我是由警局來的。”
  張老頭皺着眉,仍然不出聲。
  我隨機應變:“我們接到投訴,說你在半夜之後,仍然發出使人難以睡眠的聲響,所以,我一定要進來看一看。”
  張老頭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但是這一次,他總算開了口:“我再不會吵人的了。”
  我笑了笑,知道不下一點功夫,他是不肯開門的,是以我立時道:“你用什麽方法?明天立即搬傢?”
  我這句話,果然發生了效力,張老頭的神色,變得十分驚恐,他的口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麽,但是卻又沒有說出聲來。
  我恐嚇了一句之後,立時又放軟了聲音:“讓我進來,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如果你真有什麽解决不了的麻煩,我或者還可以幫你的忙!”
  張老頭又倏地後退了半步,一面舉起手來搖着,一面道:“不用了,不用了!”
  當他舉起手來搖動着的時候,我呆住了,而張老頭也立時發覺,他是不應該舉起手來的,他也呆住了,舉起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掩飾纔好,他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如果他不舉起手來搖着的話,由於鐵閘的阻隔,我是看不到他的手的,但這時候,他再想掩飾,卻是太遲了。我緊盯着他的手,張老頭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冷冷地道:“你在幹什麽?為什麽你的手上沾滿了血?”
  張老頭有點結結巴巴:“那……不是人血。”
  我道:“那麽是什麽血?又是貓血?你又在殺貓?半夜三更殺貓作什麽?”
  在我的逼問下,張老頭顯得十分張皇失措,他像是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纔好,他在突然之間,“砰”地將門關上。
第二章 一隻老黑貓
  我呆了一呆,想不到他會忽然之間,有那樣的行動,我連忙去按門鈴,可是門鈴響了又響,張老頭卻始終不再出來應門。
  要弄開那道鐵閘,再打開那道木門,並不是什麽睏難的事,但是那也必須大動陣仗,我可以報警,但是,就算張老頭真的在他的住所內殺貓,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我呆立了好一會,最後又用力按了兩下門鈴,再等了片刻,仍然無人應門,我衹好離去。
  張老頭的年紀看來衹不過六十多歲,那並不算是太老。
  可是我總有一種十分詭異而難以形容的感覺,我感到張老頭,好像已老得不應該再活在世上!這種感覺,究竟因為什麽而産生,我也說不上來。
  我對於張老頭舉着沾滿了血的手、神色張皇、面色青白的那個神態,印象尤其深刻,我在回想張老頭的那個神態之際,很容易聯想到一些古怪的、會不可思議的邪門法術的人。
  這一類的人,現在要在大城市中尋找,真是難得很了,但是以前,尤其是小時候所聽的各種各樣傳說之中,倒是常可以聽得到的。
  對了,這一類人,通常在故事和傳說中,都被稱着“生神仙”。
  故事和傳說,往往有名有姓,有根有據,說是某達官貴人仰慕某生神仙之名召見某生神仙,生神仙施法,人在漢口,卻閉目人定,頃刻千裏,到上海買了東西回來,等等。
  這類傳說,自然無稽得很,但是我們這一代的人,卻誰都在兒童時期聽說過。這種法術,被稱為“五行遁法”,還有什麽“五鬼搬運法”、“五行大挪移法”等等。
  我仍然說不上來可以見到了張老頭,就會聯想到那些事,但是,我的確有那樣的念頭,而且,當晚我還做了一夜噩夢。
  第二天早上,一早醒來,時間實在還早,我還想再睡一會,可是說什麽也睡不着了,衹好起身,一南仍然想着張老頭,想他究竟在幹什麽事。
  我終於又來到那幢大廈,直上十六樓,這種有長走廊的大廈,白天和黑夜同樣陰暗,我剛想去按門鈴,忽然聽到有開門的聲響,我立時閃了閃身子,躲到樓梯口去。
  我來得正是時候,因為我纔一躲了起來,就看到鐵閘打開,張老頭走了出來,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在鐵閘上,加了一柄很大的鎖,臨走的時候,他又用力拉了拉,那柄鎖,等到肯定鎖上了,纔走嚮電梯。
  我躲在樓梯口,他並沒有發現我,而我卻可以仔細打量他。
  他的神情很憂慮,好像有着什麽重大的心事,他的肋下,挾着一隻小小的木箱,是烏木上面鑲着蠃鈿的古老木箱,走嚮電梯。
  我沒有出聲,更沒有現身,因為他離開之後,我可以弄開門鎖,到屋子中去看個究竟。
  私入他人的住宅,自然不足不為訓,但是我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強烈,而且我自問,絶沒有什麽惡意,是以就算的行動和法律有所抵觸,也不以為意。
  我看他進了電梯,就立時閃身出來,衹化了一分鐘,就打開了那柄大鎖,然後,又弄開了兩道門鎖,走進了張老頭的住所。
  一進門,我所看到的,是一個很小的空間,算是客廳,那裏,除了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之外,就是靠窗放着一口大箱子。
  那口箱子十分精緻,一看到那口箱子,我就想到傑美所說的,張老頭上次搬傢時,囑咐搬運工人千萬小心搬的那一口。
  我轉過身,將門依次關上,並且將那柄大鎖,照樣鎖上,以便使張老頭回來時,也不知道有人在他的房子中。
  我是背着客廳在做那些事的,當我最後關上木門,正準備轉回身來之際,我忽然覺得,有人在我的身後,嚮我疾撲了過來。
  我的感覺極其敏銳,當我一覺出有人嚮我疾撲了過來之際,立時轉身,可是那嚮我撲來的東西,速度卻快得驚人——我纔一轉過身來,就發現那不是人,而是一團相當大的黑影。
  由於那東西的來熱太快,是以在急切之間,我也未曾看清它是什麽,我衹得先用力打出一拳。
  那一拳打出,正打在那東西上,衹覺得軟綿綿、毛茸茸的,接着,便是“嗤”地一聲響,和“迷鳴”一聲怪叫,那東西已被我打得凌空跌了出去。
  這時,我已經知道,嚮我撲來、被我一拳打中的,是一隻貓。
  而那“嗤”地一聲響,則是貓在被我打中,怪叫着嚮外跌去時,貓爪在我的衣袖上,抓了一抓,將衣袖抓下了大幅時發出來的聲響。
  這一抓,要是被它抓中了我的手臂,那不免要皮開肉綻了!
  我未曾料到張老頭的傢中,竟然有這樣的一頭惡貓,幾乎吃了大虧,我連忙定了定神,將外衣脫了下來,準備那頭貓再撲上來時,可以抵擋。
  這時,那頭貓凌空落下,落在桌子上,弓起了背,竪起了尾,全身毛都聳了起來,一隻碧緑的眼睛,望定了我,發出可怕的叫聲。
  那是一頭大黑貓。
  或許是我平時對貓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註意,但是無論如何,我不得不承認,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樣的大黑貓,它不但大、烏黑,而且神態之獰惡,所發出的聲音之可怕,以及它那衹碧緑的眼睛中所發出的那種光芒之邪惡,簡直使人心寒!
  它聳立在桌上,望定了我,我也望定了它,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對付它纔好。
  那衹老黑貓,剛纔憑空吃了我一拳,想來也知道我的厲害,一時之間,倒也不敢進襲,一人一貓,就那樣僵持着。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我心中不斷地在轉着念頭,我這時的處境,突然之間,變得十分尷尬了。
  本來,我衹是準備進來打一個轉,就立時退出去的,衹要進來看看,我就呆以知道張老頭究竟在屋中做一些什麽事,我估計在張老頭的住所之中,耽擱不會超過五分鐘的時間。
  可是現在卻不行了,我甚至無法走出去,因為我走出去的話,必須轉過身將門弄開,而當我背轉身開門的時候,那麽頭老黑貓一定又會嚮我撲來,它的爪子是如此之銳利,給它抓上一下,不是玩的。
  而我的行動竟然受製於一頭老貓,這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我一定要先對付了那衹老貓,才能有進一步的行動,我慢慢嚮前走出了一步。
  纔嚮前跨出了一步,那頭老黑貓發出了一下怪叫,全身的毛竪得更直,閃閃生光的緑眼睛之中的失望意,也來得更甚。
  不知為什麽,我面對的,衹不過是一隻貓而已,連小孩子也知道如何去對待一隻貓的。可是這時,那頭老黑貓的眼中,所射出來的那種邪惡的光芒,卻不禁令我心寒,我像是面對着一頭猛虎。
  我又急速地嚮前,跨出了兩步,我早已看出,衹要我再嚮前走去,那頭老貓定會再度嚮我攻擊。
  果然,我纔嚮前踏出了兩步,那頭老黑貓的身子突然彈起,嚮我撲來。當它嚮我撲過來之際,它的四爪張開,白森森的利爪,全從它腳掌的軟肉之中露出來,再加上它張大了口,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和它的漆黑的身子,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妖怪!
  我早已伸手抓嚮了一張椅子,就在那頭老黑貓張牙舞爪撲過來之際,我掄起椅子,對準了它,用力砸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那張折鐵椅子,正砸在貓身上,老黑貓發出了一下聽了令人牙齦發酸的怪叫聲,身子嚮後直翻了出去。
  這一砸的力道真不輕,它直碰到了墻上,纔落下地,一落地,一面弓着背,竪着毛,一面迅疾無比,奔進了睡房中。
  我早已註意到,睡房的門虛掩着,大約打開半尺許,那頭老黑貓,就在那半尺許隙縫之中,“嗖”地穿了進去。
  老黑貓被我手中的鐵椅擊中,怪叫着驚竄,那本來是意料中的事情。
  可是就在那頭老黑貓自門縫中竄進去之後,意料不到的怪事卻發生了!
  黑貓纔一竄進去,“砰”地一聲響,房閡突然緊緊關上,我也不禁為之陡地一呆。
  如果竄進房的是一頭狗,一進去之後,就將門關上,那我决不會有那種遍體生寒的詭異之感。因為一頭受過訓練的狗,是可以懂得推上房門的,可是,現在竄進去的卻是一頭貓。
  而且,那“砰”地一聲響,聲音十分大,分明房門是被人用力推上的,一頭黑貓,雖然它大得異乎尋常,難道竟會有那麽大的力道?
  我呆立在當地,連手中的鐵椅也不記得放下來!
  然後,我纔想起,我是不應該呆立着的!
  我連忙放下手中的椅子,走近那口箱子,箱子並沒有上鎖,我揭開箱子來一看,不禁呆了一呆。
  箱子中放着的東西,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那好像是一隻六角形的盤,每一邊約有兩尺長短,看來好像是古銅的。
  在那衹盤的一半,密密麻麻,釘滿了一種黝黑的、細小的釘子;另一半,卻完全是空的,上面有很多縱橫交錯的綫條,好像是刻痕的。
  這是一件什麽東西,我簡直連想都無法想象,而正當我要伸手,去將這件東西拿起來仔細看上一看之際,突然門口傳來了聲響,有人在開鎖,張老頭已經回來了!
  我連忙合上了箱蓋,先準備躲到房間去,可是房間中有那頭黑貓在,我不想再和那頭老黑貓發生了糾纏,所以,我來到了近大門口的廚房,躲在廚房的門後。
  我纔躲起來,大門已經推開,張老頭走了進來,他的肋下,仍然挾着那衹箱子。
  他直嚮前走,經過了廚房門口,連望也不嚮內望一下,我趁他走過去之後,探頭嚮外望去,衹見張老頭來到了那口大箱子之前,揭起了箱蓋,將那口小箱子放了進去。
  我曾經揭起大箱子來看過,知道他那口小箱子是放在那六角形的盤子上了。
  然後,他轉過身來,我怕被他發現,立時又縮回身子,衹聽得他在叫,發出的聲音十分古怪,然後,我又聽到,在房門處,傳來了一陣爬搔聲,接着,便是張老頭的腳步聲、房門的打開聲、貓叫聲。
  再接着,便是張老頭的講話聲,屋中不會有別的人,他自然是在對那頭貓在講話。
  我懷疑,張老頭的神經不很正常,因為一個神經正常的人,是不會和一隻老貓講話的,可是我一路聽下去,一路卻不免有心驚肉跳之感。
  衹聽得張老頭在問:“作什麽?你有什麽事?”
  那頭老黑貓則像是和張老頭對講一樣,發出古怪的“咕咕”聲。
  張老頭又在道:“另緊張,我們可以再搬傢,唉,這一次,要搬到鄉下去……”
  當張老頭在講話的時候,真叫人懷疑他可以和貓對談,一個人,如果是通貓語的話,那真是天下奇聞了。
  但後來聽下去,卻又不像,張老頭衹不過看出那頭老貓神情緊張而已。
  可是他繼續說着話,卻叫人莫名其妙了。
  張老頭在道:“你別心急,已經等了那麽多年,就快成功了,還怕什麽?再等幾年,一定會成功的,再等幾年,別心急!”
  聽他的聲音,簡直就像是在哄一個孩子,至少,也是對另一個人在說話。
  但是我卻知道,這屋子中,除了他和我之外,沒有第三個人,他當然不是和我在講話,他是對那衹老黑貓在講話,我突然起了一股十分難以形容的感覺,昨天晚上,曾見過張老頭,他雙手滿是鮮血,他的行動如此詭異,在他的那口大箱子中,又放着一件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的怪東西,而那衹小箱子中,又不知藏着什麽,現在,他又對着一隻老貓在說話。
  我真想直衝出去,問他究竟是在門什麽玄虛,這時,張老頭又道:“真可惜,我們又要搬傢了,這一次,搬到鄉下去,好不好?”
  除了張老頭的講話聲之外,就是那頭老黑貓的“咕咕”聲。
  雖然是在白天,這樣的氣氛,也是使人難以忍受的,我嚮外跨了一步,已然準備現身出去了,可是就在這時,張老頭忽然嚮廚房奔來。廚房很小,我無處躲藏,當我想閃身到門後暫且躲一躲時,張老頭已經衝了進來,他的手中,仍然抱着那衹老黑貓。
  張老頭突然嚮廚房衝進來,這是在剎那間發生的事,我竟來不及躲到門後,張老頭纔一衝進來,和我打了一個照面,我衹看到他蒼白、驚惶的臉,和他所抱的那衹黑貓的那一雙充滿了妖氣的眼睛。
  我一閃身,出了廚房,張老頭追了出來,沉着臉喝道:“你偷進我屋來,是什麽意思?”
  我微笑着:“張先生,請你原諒我,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而你的行動卻怪誕詭異得超乎情理之外,所以我來查看一下!”
  張老頭髮起怒來:“你有什麽權利來查問我的事?”
  我捺着性子:“我沒有資格來查問你的事,但是,看你的情形,像是有什麽睏難,我幫助你,總可以吧!”
  我自問話說得十分誠懇,可是,張老頭板下了臉:“我不要任何人幫忙,更不要好管閑事的人來打擾我,你快走!”
  我不肯走,又道:“我看你有很多煩惱,何不我們一起……”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張老頭又叫了起來:“滾,你替我滾出去!”
  這實在是極其令人難堪之極的局面,由於我是偷進來的,張老頭這時出聲趕我走,還算是很客氣的了,我搖着手:“別激動,我走,不過我告訴你,我一定會繼續下去,弄清楚你究竟在搗什麽鬼,還有,你那口箱子中——”
  我是一面說着,一面在嚮後退去的,當時,我已退到了大門口。
  我指着那口大箱子,繼續說道:“——是什麽東西,我已經看到過了,也一定要弄清楚!”
  我說着,拉開了大門,張老頭卻在這時,陡地叫了一聲,道:“慢走,你看到了什麽?
  我立時道:“我看到了一隻六角形的盤子,一半釘滿了釘子。”
  張老頭盯着我,從他的神情看來,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我纔好,我也看出,事情可能會有一點轉機,他不會再逼我走了。
  但是,在我和他僵持了大半分鐘之後,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小夥子,事情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難道沒有正經事要做?快走吧!”
  他的語氣,雖然已經柔和了好多,但是仍然是要我離去,我也心平氣和地道:“張先生,我的正經事,就是要弄明白許多怪異的事,你如果有什麽睏難,我一定會竭誠幫助你的。”
  張老頭的聲音又提高了,他道:“我不要任何人幫助,你再不走,我拿你當賊辦!”
  我笑了一下:“好的,我走,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一定有很為難的事,這件事,你獨力難以解决的,我留一張名片給你,當你萬一需要我幫助的時候,你打電話給我,好麽?”
  我將一張名片取出,遞給他,他也不伸手來接,我衹好將之放在地上,然後推開鐵閘,走了出去。
  當我來到電梯前的時候,我回過頭去看,衹見張老頭站在鐵閘後,手中拿着我的名片,那頭黑貓已經不在他的懷中,而是伏在他的腳下。
  張老頭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氣。
  我知道,我的這張名片,已經多少發生了一些作用了。
  我之所以留下一張名片給張老頭,是因為我肯定,張老頭的遇到的事,一定是怪誕得不可思議的,而且,他處在這種情形中,一定已有很多年了。
  而我的名字,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當然並不代表什麽,然而我有自信,在一個長期遭遇到不可思議的怪事的人心中,卻有着相當的地位,那自然是因為我連續好幾年都在記述着許多怪誕莫名的事情之故。
  如今,看張老頭的神情,我所料的顯然不差。
  但是,他既然未曾開口叫住我,我了不便在這時候,再去遭他的叱喝。
  反正,他如果對我有信心,而他所遭遇的,又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的話,他一定會打電話給我,再和我商議,何必急於一時?
  所以,我衹是嚮他望了一眼,電梯一到,我拉開了電梯的門,就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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