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考驗
  第一章、大會天下
  第二章、生死關口
  第三章、行為反常
  第四章、死穴
  第五章、齊白的睏境
  第六章、與夏蟲語冰
  第七章、王宮秘室
  第八章、一根怪東西
  第九章、陰謀
  第十章、洞中奇事
自序
  在記述完了這個故事之後,感到又好笑又難過——在最後一章我敘述在山洞中看到的奇景,其實在很多文明地區已經是生活的必然部分,可是在落後地區卻還可以成為幻想小說中的題材。
  地球極小,可是文明和野蠻之間的距離卻極大。
  難道真要靠“天神”來消除這個距離嗎?
  第一章、大會天下
  在沒有敘述這個新的故事之前,關於上一個故事《賣命》還有一些補充。一《賣命》的故事情節已經全部說完,可是還有不少感想和經過,若是不說明白,就意猶未盡。不但說故事的人,會如骨鯁在喉,就算是聽故事的人,也會感到少了一截,所以必須補充。
  好在這種情形——藉新故事的開始,補老故事之未竟,在我敘述的故事中,已經出現過很多次,各位讀友想必習以為常。
  卻說我和白素,在非人協會總部停留了將近半個月,而當天一直到我們從水中出來幾小時之後,我纔想到,我們在柳絮古堡附近的湖邊失蹤,不知道到現在過了多久?
  要是已經有老半天的話,康維和柳絮衹怕會着急。
  由於神智一回覆情形,就看到了黃而,接下來種種意外的事情,連連發生,以致我和白素都沒有想到我們的突然失蹤,會引起驚慌。
  首先令我們感到驚心動魄的,當然是“三大生命”之中的“水”至少已經和一個地球人之間有了溝通。而且水的力量,毋遠勿屆,上可以到大氣層的邊緣,下可以到最深的海底——是真正的“上窮碧落下黃泉”。
  不但如此,水還可以深入任何生物的每一個細胞,從而控製生物的行動。
  雖然水是一切生命之母,可以假設他沒有惡意——我自己也曾經在他的控製之下感到十分平靜。可是在地球的歷史上,從古至今洪水為患,卻從來也沒有停止過,不知道曾取走了多少生命,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這些問題都要在黃而的身上得到解答。
  問題極其復雜,黃而這個人的理路又不是很清楚,說起話來,糾纏不清,我已經準備好和他“長期抗戰”。
  這時候,範總管他們,雖然還沒有掌握生命配額的轉移方法,可是卻心急無比,而且對於遲早可以成功,信心十足。所以他們竟然要趁所有會員都在這裏——連白素也在的機會,先開會討論,决定什麽人才有資格得到生命配額的轉移,確定一個原則。
  他把這一點提了出來,說是徵求白素的同意,卻斜着眼嚮我望來。
  我知道他鬼頭鬼腦,無非是不想我參加他們的討論。
  我道:“你們衹管去討論,可是得把黃而留給我,我有很多話要嚮他說。”
  當我這樣說了之後,我還怕範總管不答應。誰知道他立刻點頭,而且黃而也大聲道:“好,!太好了!”
  等到所有人離開——白素在離開的時候,嚮我使了一個眼色,表示她會表達我的意思。他們走了之後,黃而大大鬆了一口氣,高興地道:“和你說話,比和他們開會有趣多了。”
  我笑道:“承蒙你看得起。不過我有正經話要問你,你可不要胡亂回答。”
  黃而伸了伸舌頭:“請問。”
  我第一個問題是:“這裏離我們來的地方有多遠?我們由地下水道來,花了多長時間?”
  黃而側着頭,略想了一想:“大約五百公裏——經過了五十小時左右。”
  他說得輕鬆,可是我一聽之下,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五十小時!那豈不是已經超過了兩天兩夜!不知道我們去嚮的人,早已天下大亂了!
  我急忙叫道:“不得了,趕快帶我去打電話,我要報平安!”
  黃而笑嘻嘻道:“哪裏用得到你去!他早已嚮有關人等發出了訊號,告訴他們你平安無事了。”
  我聽了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本來問題已經夠多的了,而在問答之間,又有新的問題産生。我也顧不得是不是有條理,衹好想到就問。
  這時候聽得黃而這樣說,我自然而然地問:“他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黃而攤開了雙手,一副無賴的模樣:“他告訴過我,可是我記不住那麽多。”
  我忍住了氣:“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
  黃而翻了翻眼:“反正每個細胞中都有他的存在,他可以左右細胞的活動,如此這般,要提供一些信息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其中的細節,誰耐煩去研究——老實說,以人的智力而論,也根本不會明白。”
  黃而這個人,性格天生如此,任何事衹求有趣,不論其他。在他心目之中,最重要的事,是他認為有趣的事情,別的他就一概不加理會。
  我冷笑一聲:“他,既然如此神通廣大,可以輕而易舉教你明白其中道理!”
  黃而道,“當然可以,不過我沒有興趣。”
  我靈機一動:“那就請他教我。”
  黃而搖頭:“他對我說過,他盡可能不和人發生聯繫……”
  他一面說,一面不住搖頭,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隱。連黃而也會說話吞吞吐吐,可知此事甚大,更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也知道他藏不住話,所以等他說下去。
  可是等了一會,他卻還是在搖頭,沒有說什麽。我忍不住問:“有什麽不能說的?”
  黃而長嘆數聲,居然憂心忡忡,我忍不住催他:“有屁請放,不要把自己蹩死!”
  黃而苦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所有主命,都由他而産生,其中人類的生命名稱最復雜、最完整,可是在所有的生命之中,也衹有人類對他的損害最深。這種情形令他失望之至,他曾經幾次大規模地懲戒,可是人類的破壞行動卻變本加厲。你說,他該怎麽樣纔好?”
  本來是我在問他,忽然之間,反倒變成他問起我來了。對他的問題,我當然無法回答。實際上在聽了他剛纔那番話之後,我感到心驚肉跳。
  我明白黃而所說的“大規模懲戒”是怎麽一回事——至少我可以舉出其中的兩次:一次是整個地球上發生的大洪水;另一次更可怕,被稱為冰河時期。
  “他的懲戒”不但可以使生物遭受困苦,而且可以使生物絶滅!
  而他又顯然不願意有這樣的情形出現,所以他一直衹是在實行小懲戒,絶少運用大懲戒。反而倒是元知的人類,用愚蠢的行為在逼迫他,不斷地逼迫,好像不達到要他實行大規模懲戒,不肯幹休!愚蠢的人類,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麽?
  人類之中,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儘管他們大聲疾呼,可以喚醒許多人,卻不能夠改變鬍作非為者的愚昧,結果會如何,實在難以想像。
  剎那之間,我心中感到煩躁無比。我問道:“總共纔不過五百公裏,怎麽花了那麽多時間纔到達?”
  我先把大問題擱下,問了小問題再說。
  對於我這個問題,黃而的反應也出於我的意料之外。他雙手一起嚮我竪起大拇指,神情欽佩莫名。
  我真的無法瞭解他想表達什麽,他要是不開口,我再也猜不到。他道:“你們兩人真了不起,他沒有辦法完全控製你們腦部活動,所以和對付其他人不一樣,衹能使你們在水中緩慢地前進,不然你們的反抗會更強烈,會引起怎樣的後果,連他也不知道!”
  聽得他這樣說,我並不感到自豪,因為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水的大懲戒,遲早會到來,這絶不是令人可以感到輕鬆的事。
  黃而居然知道我在想些什麽,他拍了拍我的肩頭:“這就是他為什麽努力要找一個和他能直接溝通的人的原因。通過我,可以使人類明白自己該怎麽做。”
  黃而的態度,樂觀之至。我不知道他何以如此有信心,可能他和水之間另有協定。
  和黃而的興致勃勃相反,我感到很是疲倦,半躺了下來,沒有再和他討論下去。
  黃而看來很享受和我的對話,他又東扯西拉他說了很久,都和整個故事沒有關係,聽得我有點不耐煩。於是我問他:“非人協會的會員我也認識幾個,怎麽現在看到的全是新臉孔?你師父都連加農怎麽不在?”
  黃而攤了攤手:“我不知道,一切全是範總管的安排。”
  聽得他這樣說,我心中的隱優更甚——要是生命配額的轉移一旦成為事實,掌握這種能力的人,等於控製了人類生命的長短,衹有傳說中的地府閻王,或是天上的南鬥星君纔有這樣的能力。
  雖然說出讓生命配額者,必須絶對自願,可是分配生命配額的權力非同小可,掌握了這種權力的人,難道可以逃過“權利令人腐化,絶對的權力令人絶對地腐化”的規律?
  後來我和白素討論過這個問題,白素並不擔心,她的理由是非人協會中的所有人,原則上都是“非人”,自然和“人”不一樣,在人身上必然出現的情形,在非人身上,就不一定會出現。
  白素的這種說法,玄之又玄,和“白馬非馬”論,堪稱古今輝映,我自然無法和她再爭下去。
  卻說當時我問黃而:“他們會討論多久?”
  黃而莫名其妙高興地大笑:“誰知道!他們討論是不是要接受我成為會員,足足討論了七天六夜。”
  顯然他不是無緣無故笑得那樣開心——他是為了可以避免參加那種冗長煩悶的討論而感到高興。
  他表現如此天真,令我也受到了感染。我道:“那我不能無了期地等下去,請你轉告白素,我先走了。”
  黃而抓耳撓腮,大是依依不捨。我看了好笑,逗他道:“你要是在這裏感到煩悶,不如跟我到外面去走走,見識一下。”
  黃而那一副心癢難熬的神情,我無法用語言形容。他就地打了十六八個轉,然後長嘆一聲:“不行。我答應了他們,要盡量和水溝通,不能離開。”
  說完之後,他雙手抱頭,幾乎要失聲痛哭。
  我指着他笑:“沒見過你這樣的傻瓜!天下無處不是水,哪裏都可以和水溝通,誰叫你非守在這裏不可!”
  黃而先是一愣,接着直跳了起來,大笑道,“可不是!我們這就走!”
  我有意把黃而“拐走”,可能是下意識中對非人協會還是懷有不滿情緒之故。黃而這一開始闖天下,真像是脫了繩的猴子一樣,生出無數事來,衹是和這個故事無關,所以表過不提。
  我留了一張字條,說走就走,第二天就到了柳絮古堡。
  康維見到了我,高興莫名,柳絮和陳景德兩人,卻像是意料之中一樣,那當然是由於他們兩人早已接到水的信息之故。康維卻因為身體中沒有水,他的生命和水沒有關係,所以無法接收水所傳遞的之信息,他也不相信柳絮和陳景德兩人的“感覺”,所以很為我和白素擔心,見我平安回來,自然高興。
  陳景德第一句話就道:“我已經和陳宜耠聯絡過,叫他到這裏來。”
  我望嚮柳絮和康維:“要是主人同意,我想請所有人都到這裏來,一下子把問題解决。”
  柳絮問:“所謂‘所有人’是些什麽人?”
  我笑道:“當然不是全世界人,衹是和整件事有關的。和那些對買命有興趣的人、嚮他們說明一下,生命配額的轉移還是遙遙無期的事情,免得他們陰魂不散,一直纏住我。”
  柳絮指着康維笑:“你就是其中一個‘陰魂’!”
  我連忙道:“康維、陳景德和那些想買命的豪富權貴不同,他們不是為自己。”
  柳絮長長吸了一口氣,靠在康維身邊,表示她完全知道康維的心意。康維道:“好,全請他們來。”
  消息傳出去,兩天之後,聚集在柳絮古堡的人,超過七百。
  這還衹是想用錢購買生命配額的正主兒。至於他們的職員、侍從、保鏢和他們使用的各種交通工具的駕駛等等,超過一萬人。
  當然有資格進入柳絮古堡的,衹是那七百多人。
  這七百多人,可以說包括了世界上所有的豪富權貴。他們傾巢而出——不但有坐輪椅來的,甚至於有被擡了來的。
  每個人都懷着希望,希望可以用錢來買命。其中稀奇百怪的事情之多,難以盡述。
  以前我衹知道人群涌嚮有黃金出産的地方,用各種手段去爭奪黃金,其問發生過許多不可想像的事情。現在纔知道那些人為了爭奪買命的機會,更是無所不用其極。
  當然這些人的強項不是金錢就是權力,他們開出來的盤口,都極具吸引力。
  例如一個阿拉伯奠長,願意以一億美元來購買一年的生命配額,而且他需要一百年。
  我曾經看過很多賣命者急切希望出讓生命配額的信件,這種條件一公開,相信排隊賣命的人,會擠滿了阿拉伯沙漠!
  柳絮在這種局面下,表現了她非凡的組織和管理能力。把那些平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豪富權貴,處理得服服貼貼,聽話無比。
  後來我表示佩服,柳絮謙虛道:“那些人都是有所求而來,而且所求的是生命,當然我要他們怎麽樣就怎麽樣。人到無求品自高,一旦有所求,不論求的是什麽,品格自然就放在一邊了。那些人別說叫他們好好排隊,就算叫他們滿地亂爬,他們也一樣聽話。”
  柳絮這一番話可以說把人性分析得徹底之極。
  當時在柳絮古堡中的情形,實在不值得詳細記過,所以我盡量從簡。
  我衹是嚮他們說明,生命配額的轉移,還衹是在研究階段,並未成為事實。
  我既沒有嚮他們說起文依來兄弟把自己的地球人配額,轉移到他們母親身上一事,也沒有說及研究工作是由水的力量在推行——因為我不認為那些人有足夠的想像力,明白水是一種生命形式。
  那些人當然失望之至,而且絶大部分根本不相信我的話。要不是來自勒曼醫院的亮聲先生也在,他們可能會賴在古堡,不肯離去。
  他們之中,頗多人和勒曼醫院打過交道,已經憑他們的金錢買過普通人絶不能想像的好處,所以對於來自勒曼醫院的亮聲,很是服氣。
  亮聲衹說了一句話:“衛斯理所說的是全是事實,你們最好相信。要不然等到研究有了成果,誰曾經生事,就取消資格!”
  就這一句話,令得那些人都安靜了下來。我為了避免日後的麻煩,所以補充道:“各位放心,一旦生命配額轉移成為事實,衹要肯付出代價。都可以獲得他人的生命配額。”
  我在這樣說的時候,並不知道非人協會和白素他們討論誰有資格獲得生命配額的結果。不過我想既然有那麽多人,願意出讓生命配額,很可能供過於求——這世界上生活不好的人,肯定多幹活了一世還想活第二世的人。
  所以我並不感到自己這樣說有什麽問題。
  至於後來我知道了非人協會的决定,和我的說法,很有出入,也沒有什麽大問題,因為生命配額的轉移,何時能成為事實,誰也不知道。
  當時紛擾了一番,那些人心理上也得到了滿足——充滿了可以長生的希望,一哄而散。到當天晚上,衹剩下幾個熟人。
  其中陳景德、陳宜興兄弟在離去之前,嚮我們幾人說陳宜興的遭遇,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和我的遭遇差不多,都是感到在夢境之中,四周圍全是水,心境很是平靜,等到忽然回了傢,也就像是大夢初醒一樣。
  這種遭遇,對於沒有經歷過的人來說,當然難以想像。溫寶裕就發揮他的想像力,大發議論。
  他道:“這種情形,古已有之。什麽南柯一夢、黃梁一夢、做夢化蝶等等,衹怕全是腦部受了水的控製之故。”
  這時候還在古堡的全是熟人,自然知道溫寶裕那種不受控製的鬍思亂想,所以有的衹是微笑,有的根本裝出聽不到的樣子,溫寶裕覺得無趣,又自言語了一會,纔住了口。
  敘述到了這裏,《買命》和《賣命》這兩個故事可以說告一段落了。之所以在新的故事開始之前,又說了那麽多,是由於新故事還是從古堡開始的緣故。
  在我和白素“突然失蹤”的三天之中,柳絮和康維真正着了急,盡他們一切可能,通知了我們的熟人。
  所以在柳絮古堡中聚集的熟人很多——我不一一例舉了,衹揀和故事有關的纔說。
  由於古堡中來自全世界各地的豪富權貴實在太多,雖然柳絮有非常的組織能力,可是那種混亂的程度,也就和混沌初開差不多。什麽都亂成一團,也不知道時間是怎麽過去的,有許多事,在記憶中也很是模糊。
  像齊白是在怎麽樣的情形之下,擠過圍在我身邊的人,來到我眼前的,我就不是很清楚。
  齊白這個全世界最出色的盜墓專傢,和我是老朋友了,我們一起經歷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是我的冒險生活中的好夥伴。
  對我所敘述的故事稍有接觸的,就可以知道齊白這個神通廣大的人物是何等樣人,所以不必多作介紹。
  不過雖然我和他極熟,忽然看到他出現在眼前,還是覺得非常意外。因為他這個人行蹤不定,最難尋找——大部分時間,他都住在不知道哪一個古墓之中,恍若鬼魂,要找他,睏難程度和找一隻鬼差不多。
  所以我看到了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自然而然嚮他道:“康維真有本事,連你也找了來。”
  齊白的神情有點古怪,搖了搖頭:“我不是康維找來的。”
  我揚了揚眉:“那你也是為了——”
  我的話沒有說完,他就打斷了我的話頭:“本來就要找你,恰好知道你大會天下,所以來了。”
  我感到意外,因為我認為齊白早已參透生死,超然物外,不會像那些豪富權貴一樣,為了可以獲得生命配額而來找我。
  當時由於場面混亂,我心中雖然奇怪,可是也沒有時間去詳細發問,衹是做了一個表示訝異的神情。
  齊白立刻瞭解,他道:“我不是為了見鬼的生命配額而來,是有事情要你幫助。”
  我吸了一口氣,又攤了攤手:“不管什麽事情,且等我這裏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再說可好?”
  齊白卻道:“不,現在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這時候,想和我說話的人很多,到處都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更有很多人要擠到我身邊來,可以說絶不是商量事情的好時機。
  可是齊白既然這樣說,而且我看出他的神情很是焦急,看來事情非比尋常,所以我立刻道:“請說。”
  齊白踞起腳,嚮右邊指了一指:“我想請你介紹我認識天嘉土王,本來想要見他極之睏難,難得他正好在這裏,我有事情找他商量。”
  我循他所指看去,看到天嘉土王正坐在一角,神情很不耐煩——這是必然之事,因為這位土王,可以說是世界上碩果僅存的一位既有權勢,又富甲天下的土王。
  天嘉土王的王國雖然不大,可是卻極有地位,所以這個土王,並不是徒有虛名,而是真正有財有勢的人物,在豪富權貴雲集的古堡中,他絶對可以名列首五名之內。
  他上次沒有親自來,衹是派了代表,那代表曾和我交談過幾句話。這次他親自來了,我也衹不過和他說了幾句話,想他平時何等威風,一呼百諾,在這裏卻受到了冷落,自然難免氣惱。
  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
  在上一次看到他的代表時,我就很是感慨。當時我就對他派來的那人說過,土王正當盛年,何必急於購買生命配額?
  事後白素笑我問得太傻:“這位土王在他的生命中能夠享受世界上的一切,根據生活越好、越是怕死的定律,他的怕死程度也一定是世界之最,所以他必然是全世界最熱切希望購買生命配額的人。”
  照現在他親自出馬的情形來看,白素的分析顯然有理。
  這位土王,我雖然聞名已久,可是這次還是初會,我衹知道原振俠醫生曾經和他打過交道,過程甚為驚心動魄。
  我也不知道齊白找他有什麽事情,想像之中,一定不會有什麽大事,因為齊白早已到了沒有事情求人的境界。
  而且在當時的情形下,我要介紹一個人給他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我也沒有多想,就點頭道:“好,跟我來。”
  我一面說,一面側身擠開人群,嚮天嘉土王走去。
  齊白緊緊跟在我的身邊,急急地道:“我有事情要求他,本來他一定不會答應,現在他有求於你,衹要你在介紹我的時候,說幾句話,我就有希望。”
  一聽得他這樣說,我就立刻感到事情絶不簡單,所以我停了一停。就這略一停步,身邊又有許多人圍了上來。
  我衹好再嚮前走,問齊白:“你想我怎麽說?”
  齊白道:“怎麽說有效,你就怎麽說!”
  我頓時有被利用之感。
第二章、生死關口
  所以我立刻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齊白先是不敢和我目光接觸,接着,他神情哀求,目光之中更是惶急憂慮兼而有之,使我知道事情絶對比我想像的還要嚴重。
  可是在當時的情形下,我實在無法嚮他追問詳情。而且我也無法拒絶他的要求——我們不但是老朋友,而且自從相知以來,我也沒有看到過他有現在這樣的神情,可知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那我就衹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這時候離天嘉土王已經衹有幾步,天嘉土王也看到我嚮他走去,以他的地位之尊,他竟然很自然地站了起來。
  本來他的行動,是普通的社交禮貌,可是發生在他的身上,就不簡單,他纔站出來,在他身邊就有好幾個人,本來是筆挺站着的,這時立刻嚮他躬身行禮。
  我聽到身邊的齊白吸了一口氣,顯然是他看出土王對我很尊重,那就表示他對土王的要求有希望。
  土王嚮前迎來,先嚮我伸出手,我們熱烈握手——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對方如此態度,完全是為了想得到生命配額之故,和我本身無關。
  我不知道齊白要和土王商量什麽,但想來一定不如土王要求的生命配額重要,所以我想我的介紹,一定會得到土王的重視。
  我也知道土王在西方著名的學府之中受過高等教育,有相當程度的西方作風,所以我就開門見山,伸手把齊白拉了過來,嚮土王道:“這位是齊白先生,他是一位奇人——”
  接着我用了不到一分鐘時間,嚮土王介紹了齊白的豐功偉績,然後道:“他有些事情和你商量,你們先談一談。”
  土王的神情有點失望——他顯然有話要和我說,不過我的話很明白表示他和齊白商量完了之後,我再和他說話,所以他勉強的點了點頭,嚮齊白望去。
  齊白的反應,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嚮土王行了一個極為尊敬的大禮。這傢夥平時很是自傲,他的這種行為,使我可以肯定,他對土王必有所求,而且求的事情一定很不簡單!
  看土王的反應,對齊白很客氣,俯身把他扶了起來。這時候大亨和陶啓泉以及另外兩人來到了我的身邊,老實不客氣把我拉了開去。而且一下子在我身旁又圍滿了人,所以無法知道土王和齊白到底商量了一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的情形如何。
  一直等到我嚮大傢宣佈完畢,有兩個身形高大。服飾奇特的大漢排衆而前,一下子就嚮我行五體投地的大禮,跪倒在地。
  我大是錯愕,後退了一步,衹見柳絮陪了一個老年人,也是服飾奇怪,越過了那兩個大漢,走嚮前來。那老人嚮我深深鞠躬,態度恭敬之極,道:“我們國王想和閣下說幾句話,請閣下俯允所請。”
  這次大會天下,豪富權貴雲集,單是“國王”,現任的和早已遜位的,至少有十位以上。
  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那老人口中的國王是哪一國的君主。柳絮則在這時,低聲嚮我道:“是天嘉土王——他堅持要和你單獨會面。”
  我皺了皺眉,本來想說如果是為了生命配額的事情,那就不必了,因為我沒有什麽可以補充。
  可是我活沒有出口,就改變了主意——絶不是我趨炎附勢,由於天嘉土王財勢熏天,而是由於我再也沒有見到齊白,不知道齊白和土王商量了一些什麽,結果怎樣。我想在土王那裏,問出個究竟來。
  當時我想到的衹是齊白可能需要我的幫助,而不好意思開口,作為好朋友,應該主動去瞭解他的需要,並沒有想到其他。
  事情後來從這次會面發展開去,生出許多事來,當然不是那時候所能料到的。
  卻說當下我改變了主意,點了點頭,嚮柳絮道:“好,藉你的書房用用。”
  那老人一聽,大喜過望,以致於手舞足蹈。柳絮笑道:“好極,他正在我書房恭候。”
  她召來了一個小機器人帶路,那老人和兩個大漢恭恭敬敬跟在後面。上了一道彎度甚大的樓梯,在走廊盡頭,是兩扇很大的桃木門,門上有許多浮雕,看來極其古雅。
  小機械人在門外停止,同時發聲:“到了,請進。”
  我嚮那老人望去,老人立刻搖頭:“國王陛下和閣下單獨見面,我們在外侍候就是。”
  我迅速想了一想,想不出我和天嘉土王之間有什麽機密大事可以商量的,我判斷土王如此緊張,來來去去,還不是為了生命配額!
  所以我心中頗不以為然,連門都沒有敲,就推門走了進去。
  書房極大,光綫陰暗,以致於我一時之間無法看到土王身在何處。我定了定神,纔聽得土王的聲音,從右首傳了出來:“多謝你肯來相見——請關上門。”
  以他的地位來說,對我可以說客氣之極。我順手關上門,已經看到他坐在一張椅子上,我嚮他走過去。
  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越是離得他近,就越是感到他的不快樂。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不快樂的氣息,雖然無形無質,可是卻使人很容易就感受得到。
  做人做到像他這種地位,居然還要不快樂,真是不可原諒!
  所以我就老實不客氣,開門見山:“你看來像是極不快樂!”
  土王也不嘆氣,衹是沉默了一會,纔道:“你的感覺很敏銳——別人都看不出來。”
  我忍住了笑——因為我感到他實在很可憐。我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很誠懇地告訴他:“別人不是看不出來,而是沒有對你說!”
  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摸了幾下,像是很疲倦。
  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心事——要說做人做到他這樣的地位,也有不能解决的睏難,唯一可能就是生、死大關。可是他又正當盛年,身體又很健康,要是現在就開始擔憂死亡,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所以我並不同情,衹是冷冷地望着他。過了一會,他並不開口。我感到不耐煩,催了他一下:“有話請說!”
  他目光閃爍不定,仍然不出聲,我大大地打了一個呵欠:“如果你想要得到生命配額的轉移,我剛纔已經說得很明白,真的無能為力。”
  他略點了點頭,表示接受我的話。
  我攤了攤手,表示既然如此,那我們的談話就沒有必要繼續下去了。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話來:“我今年已經五十歲了!”
  我道:“毫無疑問——全世界都知道。”
  我這樣說,並不誇張——不久之前,他五十歲生日,曾在他那座偉大的王官之中,大宴親朋,冠蓋雲集。是當時最轟動的花邊新聞。
  他對我的話大動於衷,衹是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遏:“我今年五十歲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五十歲,那是一個人正當盛年,可是他卻已經如此恐懼死亡的來臨,這種情形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正常。
  於是我語帶諷刺:“我感到你和我說話,沒有作用——你應該去找心理醫生!”
  他反應並不遲鈍,頓時臉有怒容。
  我又道:“你想要購買生命配額,我無能為力——真的無能為力!”
  他的怒容更甚,冷笑了一聲:“你的生命配額的理論,根本不值一提——在邏輯上完全說不通,衹是你的妄想,連你自己都不能自圓其說!”
  我一心認為他是為了生命配額纔和我交談的,卻不料他忽然說出這番話來,當然令我感到十分錯愕。
  我揮着手,聲明:“有關生命配額的理論,不是我提出來的,它來自勒曼醫院。想來你也知道勒曼醫院是怎麽一口事吧!”
  天嘉土王仍然冷笑:“不通就是不通,不論來自何處,不通還是不通!”
  他一連串的“不通”說得我也有點冒火,我且不責問他既然認為不通,又何必親自前來古堡。
  我衹是冷冷地道:“倒要請教。”
  他揮了揮手:“所謂生命配額的理論基礎,是假定有關生命的一切都是早已設定了的。根據這個原則,一個人是不是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額的配額也早已設定一要是一個人根本沒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額的配額,就算生命配額的轉移成了事實。對他來說,也一點用處都沒有。而一個人是不是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額的配額,根本無法確知。所以生命配額的轉移,到頭來終於是虛無飄渺的妄想!”
  他這番話,聽來很是不容易明白,他看到我有疑惑的神情,又立刻一字不易地重複了一遍,說得流利之至——可見得這一番話,他曾經經過深思熟慮。
  我用心把他的話想了一想,纔道:“你說得對——所以一個人如果擁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額的配額,生命配額的轉移,就終於可以成為事實。”
  他疾聲問:“如何才能知道這一點?”
  我搖頭:“我不知道,正在研究,所以我不能提供任何幫助,請你原諒。”
  由於他的身份畢竟十分特殊,所以我已經盡量客氣對他。他神情苦澀,搖頭道:“你弄錯了,我並不相信生命配額的轉移會成為事實!”
  我莫名其妙:“那你上次派代表來,這次又御驾親徵,是為了什麽?”
  他吸了一口氣,直視着我:“我有事要你幫助。”
  我更是訝異:“身為一國之尊,又是世界著名的豪富,會有什麽事情辦不了的,需要你親自去求人?”
  他仍然望着我,目光之中,充滿了期望,可是他說了原因,我一聽之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道:“我需要一個極度勇敢、極度機智的人來幫助我,你就是這樣的人。”
  我一面笑,一面揮手道:“你完全弄錯了!我絶不勇敢,更加笨得要死,你對我不瞭解。道聽途說,誤會了。”
  他搖頭:“早知道求你不容易,不過你也不必一口拒絶,能不能聽我說明白,是什麽事情要你幫助?”
  我有一個弱點——好奇心太強。在這樣的情形下,實在無法抗禦好奇心的引誘。
  所以我立刻點了點頭:“可以,請說。”
  他一開口說的那句話,聽得我頭上冒煙,幾乎忍不住要給他一拳。他竟然又重複地說:“我今年五十歲了!”
  雖然我沒有行動,可是臉色當然難看之至。他苦笑了一下:“你對於我國的歷史,顯然並不瞭解。”
  我承認:“對,一無所知——我不知道貴國在人類文明,科學技術上有什麽貢獻,倒是知道貴國在窮奢極侈方面,頗有建樹!”
  我的話纔一出口,他就霍然起立,大踏步走嚮門口。看來準備拂袖而去。
  在我說這種明顯表示對他和他的國傢表示輕視的話時,我已經預料他會有激烈的反應,所以對他的行動並不表示意外,衹是冷笑了幾聲。
  這時候我以為他一定不會再回頭,從此以後,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因為他的國傢,雖然在人類進化史上,不值一提,可是他畢竟是一國之王,平時聽慣奉承,哪裏曾給人這樣奚落過。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他一直衝到門口,就停了下來。停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從他的背影來看,可以看到他身子在微微發抖,可知他實在是憤怒之極。
  不過他在停了一分鐘之後,便緩緩轉過身來,臉色依然鐵青,不過可以看出他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在剋製自己的怒意。
  對他能如此控製自己的情緒,我倒是很佩服。
  所以我沒有進一步再說什麽,又過了一會,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走了回來,在我面前很嚴肅地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辱我的國傢!”
  我吸了一口氣,也很嚴肅地回答:“我不感到曾經侮辱貴國,如果我的話說得不明白,給你這種感覺,我可以嚮貴國表示歉意!”
  這話明顯地表示,如果我曾侮辱他,我不會道歉。
  他倒沒有進一步發怒,衹是冷冷地道:“對於我有所求的人,如此態度,那不是君子所為。”
  我攤了攤手:“那是因為閣下從來沒有求過人的緣故,有一句話: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想來你也沒有聽說過。”
  他沉默了一會,纔道:“究竟你是不是願意聽我把事情詳細告訴你?”
  我道:“願意。可是請你不要再重複你的年齡,以及貴國的歷史,我對這兩點,半分興趣也沒有。”
  土王悻然:“可是事情非從這兩點說起不可!”
  我嘆了一聲,揮了揮手,表示不再堅持。
  土王深深吸了幾口氣,纔又開口說話,一開口,竟然還是那句話:“我今年五十歲了。”
  這次我沒有再打他的話頭,由得他說下去。
  他頓了一頓:“每一代的國王,到了五十歲那一年,在他過了生日之後的半年之內,都要做一件事,證明他是一個適合在位的國王。如果他不能證明,王族就有權廢去他的王位。”
  這一番話,令我感到事情對他來說的嚴重性——雖然這種國傢,不論換誰來當國王,對全世界都沒有什麽影響,可是對他本人來說,卻是頭等大事,要是他被廢去了王位,他不知道還剩下什麽東西。
  他肯這樣低聲下氣求我,當然有其原因所在!
  也可想而知,這件要年屆五十歲的國王去做的事,一定很睏難,至少要勇敢和智慧並重,才能做得到。
  從有這樣的一個傳統來看,我對於這個民族肅然起敬——這是一個極好的傳統,是在沒有民主之下的啓然退體制度。人到年老,容易趨嚮昏庸,鬍作非為起來,就是國傢民族的大災難。
  要統治者在五十歲那年去接受一項嚴厲的考驗,當然是淘汰腐朽老人的一個好方法。
  別看這個民族在很多方面。不在先進文明之列,可是這個傳統卻優秀之至——有幾千年文化的國傢,如果也有這樣的傳統,可以把腐朽老人淘汰掉,那就不知道可以避免多少災禍!
  所以我由衷地喝了一聲采:“好!”
  土王像是知道我為何喝彩,他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一會,纔道:“在歷史上,曾經接受這種傳統考驗的國王,一共有三位。”
  我感到很奇怪:“貴國的歷史,好像不應該那樣短。”
  土王點頭:“是——其他的國王,都在到了應該接受考驗的時候,選擇了放棄王位。”
  我笑道:“這等於是強迫退休——你準備如何選擇?”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了諷刺,因為我看出他既不想接受考驗,又不想退位。
  土王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伸手直指着我:“你錯了,我選擇接受考驗!”
  他這樣說法,倒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我不明白,他既然有了這樣的决定,他來找我幹啥?
  我揚眉、聳肩、攤手,用身體語言發出了問題。
  土王沉默了片刻,纔道:“在歷史上,有三位國王選擇了接受考驗……”
  我道:“你剛纔已經說了。”
  土王又沉默了一會,纔一字一頓地道:“這三位國王,都沒有回來——從此就沒有回來!”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我還沒有發問,土王已經解釋:“這考驗,是要到一處地方去取一樣東西回來。他們——那三位國王,一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我仍然沒有表面上的反應,可是心中卻在想:這種情形在很多蠻荒民族之中都很普遍,溫寶裕就曾經被苗疆的苗人要求他“走天梯”來表現他是一個勇士。
  這種所謂考驗,大部分情形之下,都有匪夷所思的情節——更多的情形是,考驗的過程,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胜任,而要靠“天意”的幫助,情形十分可笑,屬於蠻荒民族無知行為之一。
  我想到這裏,忍不住道:“看來,你們崇拜的神,並不保佑那三位國王。”
  土王臉色陰沉,並不出聲,我心想有關他人信奉的神,最好不要多開玩笑,所以轉口道:“也就是說,在貴國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國王,可以通過傳統的考驗。”
  他點了點頭:“是——”
  在說了一個字之後,他突然興奮起來,提高聲音:“所以,如果我能通過考驗,就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成功的國王,我的子民對我的擁戴也必然空前。”
  我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脫口就道:“現在是不是你的王位有了危機?”
  土王先是震動了一下,接着苦笑:“這是顯而易見的——我如果放棄考驗,必然要放棄王位。王位有很多人覬覦,危機也就必然存在。”
  我吸了一口氣:“要是你接受考驗,也一去不回呢?”
  土王道:“我有二十六天的時間,從我開始接受考驗算起,到最後一天,我還沒有出現,王族就會在三天之內,擁立新的國王。”
  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的處境——這時候我的神情也很嚴肅。我想了一會,纔道:“由於以前沒有成功的例子,所以王為的爭奪,你離開的第一天就開始!”
  土王用一種很奇怪的眼光望老我.然後嘆了一聲:“你想得太樂觀了——土位的爭奪,十年之前已經開始了!”
  上王的話纔一出口,我就“啊”了一聲,同時伸手在自己的頭上打了一下——我實在太遲鈍了!土王這位位置是一塊大大的肥肉,想搶奪這個位置的人,自然早已開始活動。而且根據古往今來的例子,這種活動一定集卑鄙下流之大成,這是人類爭奪權位的必然規律。
  由此可知,天嘉土王的地位,十分不安全,如果他不能通過那項傳統的考驗,他就非下臺不可。
  雖然他下臺之後,生活仍然會比普通人好很多倍,可是長期在權位之上,忽然摔了下來,也就等於從天堂到了地獄,我不以為他能夠適應。
  所以對他來說,這個危機也就等於生死關頭。
  這恐怕也是他對購買生命配額沒有興趣的原因——他面臨的生死大關,並非增加生命配額所能解决!
  情形既然如此,那麽他來找我幹什麽?
  想到這裏,我已經心中有數,所以不等他再說什麽,我就大搖其頭。
  土王的神情懊喪之至,他掙紮着道:“你且別先搖頭,能不能聽我說完了再表態?”
  我攤了攤手:“你喜歡浪費時間,我可以奉陪——不過結果是一樣的。”
  土王又是憤怒,又是無可奈何。過了一會他纔道:“傳統規定,過項考驗,在位的國王可以和一個同伴一起進行。”
  由於已經料到他想如何,所以我對他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然他吞了兩口口水,十分艱難地道:“我研究了全世界有資格和我共同進行的人,認為你最適合,所以我想請你作為我的助手……”
  他話沒有說完,我已經不住搖頭,他略頓了一傾,提高了聲音:“如果你肯答應,要什麽條件,衹管說,衹要是我做得到的,都沒有問題。”
  我本來想和他開玩笑,說我的條件是要他把土王的寶座讓我來坐坐。但是我看到他神情焦切無比,額頭上涔涔汗下,可憐得很。這時候,再來和他開這種玩笑,衹怕他會精神崩潰!
  所以我忍住了沒有說,反倒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不論你可以提供什麽條件,我都不會和你一起去做這種無聊的事——對我來說,其實對全世界來說,部落誰來當領袖,都是一樣!”
  土王臉變得通紅,厲聲道:“我們是一個國傢,不是部落!”
  我冷冷地道:“貴國人口若幹?”
  土王應聲回答:“三十萬!不在於人口多寡——一萬五千人,也是一個國傢!”
  說到這裏我已經站了起來,土王也霍然起立,氣氛僵硬,我走嚮門口,準備不再理會他,自行離去。
  土王在我身後叫道:“等一等,你不想知道一下具體的情形?”
  我連頭都懶得搖,我開了門,嚮外走去。
  土王又叫道:“要是我答應你朋友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考慮我的請求?”
  一時之間,我也弄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所以繼續嚮前走去。等到走出了兩步,纔突然想起,他說的“我的朋友”是齊白。齊白曾有事求他,看來被他拒絶了,所以他現在就提出來當作交換條件。
  我不知道齊白要求他做什麽事——事實上齊白這個人又在人間出現,已經大大出乎意料之列,在這個怪人身上,曾經有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由於異常的經歷,他根本到了另一個空間,在那裏享受他那異乎尋常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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