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Literature>> 科幻小说>> Ni Kuang   China   现代中国   (May 30, 1935 AD)
Relief
  Preface
  Mantra often heard in the world: down, down.
  However, many people read, really know what to put down fewer people.
  As the last story written, even this small can not relax, but also about a big relief.
  The only hard put through the ages, the letter Talking!
  April 16, 1994
  Roses as big as the Netherlands, like ginkgo biloba wide Kwai, the idea is what we are.
  Chapter wizard gathering
  Zhao Ling Chapter surgery
  Chapter III spells
  Chapter IV body cited a ghost
  Chapter predators act
  Chapter VI of the plight of
  Chapter VII of the rules of life
  Chapter VIII King Kong destroyed Mantra
  Chapter IX reincarnation Supreme
  Chapter spiritual body alone
  Chapter XI died as students
  Chapter XII simple reason
Translated by Google
第一章 精灵大聚会
  那天,我有事在外,忙了一夜,回家时,已是破晓时分,东方微白,几丝红霞,欲现又隐,天色仍然很黑。我在门口停车,才一跨出车门,就有一股黑影,挟着一阵劲风,自上而下扑来。
  这种情形,本来很是突兀,令人吃惊,但是我却并不惊慌,因为我知道,我们家有一头“神鹰”(红绫这样称呼它),这凌空下降,欢迎我彻夜未还,至今方归的,自然就是鹰兄了。
  我扬起了手臂,那鹰“呼”地一声,收了双翅,就在我的臂上。
  我自然游目四顾,因为有鹰必有红绫,人鹰形影不离,早已成了习惯。
  可是,这时门前冷冷清清,却不见有别人。
  红绫起居并无定时,我说她这是野人本色,温宝裕却投其所好,说历来大人物,多有这种不常规作息的习惯,并且还举了许多例子,说甚么清朝名臣张之洞是如此,近代最伟大的最高领袖也是如此,说得红绫大乐。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去纠正她,也由得她去。
  这鹰如此早已在外翱翔,看来红绫多半也是一夜未睡,这倒令我有点担心,不知道她发生了甚么意外。
  我向鹰望去,只见它神态自若,并无惶急之状。我就叫了一声,却听得红绫的声音,自屋内传来:“爸,你总算回来了,太好了!”
  我伸手推开门,红绫的话有些蹊跷,所以我也很是心急。
  推门一看,只见沙发上,摊手摊脚,坐着一人,见了我也不起来,若不是他的眼珠动了几下,我几乎疑心他是个死人。
  此人非别,正是已好久不见的温家大少爷温宝裕是也。
  温宝裕本是我家的常客,他的出现,自然不足为怪,近来虽有相当日子未见,但是我知道他的行踪,他是去找他的降头师爱人蓝丝去了。
  蓝丝所在之处,再加上蓝丝父亲的隐居之所,是地球上最多姿多采的地区,极适合温宝裕的性格,再加上蓝丝和温宝裕真情相爱,只要两人在一起,即使身处穷山恶水,也是甜蜜如糖,自然就耽搁得久了些。这期间,温妈妈曾不下十次,来这儿打听他宝贝儿子的消息——若不是蓝丝认了超级大富豪陶启泉作义父,只怕温妈妈会大闹卫府,认为是我拐走了他的小宝。
  温妈妈三番四次,催温宝裕快些把这个“南洋公主”娶回来。可是蓝丝说得再明白没有。她道:“别说我是降头师,师承的来头大,有责任在身,绝不能离开自己的家乡;就算不是,我也没有办法和你妈妈在一起,过一天的日子!”
  她在这样说的时候,我和白素、红绫都在,我们都清楚看到,她说了之后,连打了两个冷震,由此可知,在她的心中,真的认为和温妈妈一起生活,是万万不能,连想想也觉恐怖之事。
  温宝裕还想力挽狂澜:“也不会和她在一起过日子,我那大屋子,她也不常来。”
  蓝丝笑得甜媚:“我不在,她自然不来,我在,光是她带她的朋友来。『看我』,就叫人忍不住想要动点手脚,应付应付。”
  温宝裕大惊失色——降头女王,若是“应付”起她不喜欢的人物来,那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高举双手,大摇其头,叫:“算了!算了!”
  温宝裕虽然和他母亲截然不同,但是母子的情分也很深,不想他母亲忽然全身发肿,口吐蜈蚣甚么的。
  蓝丝叹了一声:“你可以常在我的身边。”
  温宝裕也长叹了一声,自此“教义难两全”,他在蓝丝身边的日子,自然大大增加,这次一去,几乎已有一年光景了。
  我看他躺在沙发上,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红绫在一旁土很是同情关注的神望着他,就道:“怎么才分手,又相思了?”
  温宝裕一挺身,跳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指:“原因之一……”
  我笑:“之二呢?请快说,我一夜未睡。”
  温宝裕苦笑:“其次是,我不想那么早就死。”
  虽然我一贯知道这个人说话,夸张无比,无风三尺浪,可以把无中生有的事,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说得如此认真,而且又一脸的愁云惨雾,倒也着实令我大吃了一惊:“何致于便要死?”
  温宝裕向我望来,突然之间,却又说了一句和刚才那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陈长青回来了。”
  温宝裕说他“不想死”,对我来说,已是突兀之至,但是比起这句“陈长青回来了”,却根本不算甚么。
  陈长青回来了——真是突兀到了极点。
  熟悉我的记述故事者,自然知道陈长青这位仁兄是何等样人,不必细述——事实上,要细述的话,也无可能,除非这个故事全部给了他。
  简言之,陈长青跟了一群对生命奥秘有极深了解的僧侣,去探讨生死之谜,自此一去不返,跳出红尘,我们称之为“上山学道”去了。
  虽然说他孑然一身,在世上并没有甚么亲情的牵挂,但是他家财万贯,又有数不尽的兴趣,再加上又极好交游,生活也过得五光十色,热闹无比,正是说不尽的好风光,可是他却肯毅然放弃,单是这一点决心,就令人佩服得无话可说。
  他不再留恋红尘,把世俗的一切,都留给了温宝裕,包括那幢名副其实,可以称为宝库的巨宅在内,那巨宅也成了温宝裕的天地,直到他渐渐长大,发现外面更是天大地大之后,才减少了对那巨宅的依恋。
  可是那巨宅仍然是他最常去的地方。
  陈长青回来了,一是他失败了,一是他成功了。但不论是失败也好,是成功也好,他回来了,总是好事,何以温宝裕会有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呢?
  我知道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所以忙问:“他回来了,人在哪里?”
  温宝裕道:“在那大屋之中。”
  我提高了声音:“搞什么鬼?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温宝裕道:“我不知道。”
  我明白,若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去问他,不知道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所以我来个“总质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从头说来”温宝裕仍是一副死样语气,我走向前去,在他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一下,喝道:“振作一点,不然,令堂来逼你结婚,我不替你挡驾。”
  温宝裕一听,直跳了起来,叫道:“别开这种玩笑,不好玩。”我向红绫道:“给他一点酒,看来,他需要镇定一下。”
  红绫大叫一声:“得令!”雀跃而去,不一会,就提了酒来。
  温宝裕果然连喝了三口,这才道:“我是三天前回来的——”他才说了一句,我就“哼”地一声。
  这小子,三天前就回来了,居然到今天才出现,岂非可恶?
  温宝裕立时向红绫望去,红绫道:“小宝打过电话来,是我接的——我没有机会告诉你。”
  这几天,我确然另外有事情在忙,忙到了晨昏颠倒的地步,和红绫像是也有好多天没见了,所以,红绫才没有机会把小宝回来的事告诉我。
  可是我仍然不满:“你也贵人多忙了,竟然抽不出时间来走一遭?”
  温宝裕大是委屈:“我带回来了一些东西,立刻要处理,不然会失去效果,所以在七十二小时之内,不能离开,一等这时限过去,我就来了——我是昨天来的了。”
  红绫道:“是,小宝来的时候,还没有过午夜。”
  一听得温宝裕竟然等了我一夜,我自然也没有甚么可以不满的了。我哼了一声,同时,心中也不免奇怪——温宝裕和红绫之间的交情,自然毋容置疑,但是他们两人,并不是那种有这么多话说的交情,这大半夜,两人难道闷坐,还是红绫由得温宝裕独自坐着等我?
  我正在思索间,红绫已然道:“爸,这次,小宝在蓝丝处,带了些怪东西回来。”
  我本来急于想知道“陈长青回来了”是怎样一回事,也急于想温宝裕何以会说他“不想死”。可是在温宝裕身上,古灵精怪的事实在太多,一件接着一件,红绫忽然又那样说,温宝刚才又说过,他带回来的一些东西,有七十二小时的时效,那东西也是来自蓝丝姑娘处的,这就更令人好奇了。
  因为蓝丝是一个降头师,在神秘莫测的降头术之中,是甚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可以发生的。
  所以我先问这个问题:“是甚么东西?是降头术?”
  这一问,小宝立时兴奋了起来:“和降头术有关,也和灵魂学有关。”
  我不值他的大惊小怪:“降头术之中,本就有很大部分和灵魂学有关的。”
  降头术之博大精深,包罗万有的情形,远超乎一般人对它的理解之上,我和温宝裕就曾遇过,一个大降头师,想通过降头术,把自己变成半人半鬼的混合物,这次经验,惊险之至,我已记述在『鬼混』这个故事之中,蓝丝姑娘也是在这个故事之中首度登场的。
  温宝裕兴趣不减:“蓝丝才学了一门秘技,通过降头术的媒介,可将死去的人的精灵召出来。”
  我在细想温宝裕说的话,温宝裕又道:“他们认为,人有精灵——他们不叫灵魂,乍看好像一样,但是……很有分别的。”
  我在等着他解说我们通称的“灵魂”和降头术中的“精灵”,究竟有甚么分别,可是他摇头,一时之间,却又说不上来。
  我作了一个手势,请他暂且别理会,只顾继续说下去,因为这种事,本来就是很难用言语说得明白的。
  温宝裕强调了一下:“总之,有些不同就是。人死了之后,精灵大多散去,不知所终,但是在某种情形之下,精灵却会附在特定的一些物体之上。”
  我“嗯”了一声:“请说得具体一些。”
  同时,我也想到,温宝裕的话,已开始在说明“灵魂”和“精灵”的不同了。
  这一方面,中国古人的智慧,早已触及。古人说人有“三魂六魄”,这“魂”是怎么一回事,“魄”又是怎么一回事,一直没有人说得明白。
  但“三魂六魄”这种说法,指出了一点:人的灵魂,以许多方式存在,不是定于一说,而是变化多端,温宝裕提及降头术中对它存在的方式的那种理解,就是灵魂存在形式的变化之一。
  温宝裕挥着手:“那被精灵附着的物体,一定和这个人的死亡有关,例如,一个人被一把刀杀死,那么,他的精灵,就会附在这把刀上,以此类推。”
  我呆了片刻——这种说法,我以前未曾听说过,堪称新奇。
  红绫插言:“一个人要是病死的,那精灵又附在何处?”
  温宝裕道:“如果没有这种特定的情形,精灵便无所依附——我说过,大多数情形之下,人死了之后,精灵便不知去向了。”
  红绫却又有她自己的意见:“也许,若是病死的,那人的精灵,便会附在致死的病菌上。”
  我摇头:“这……想像力也未免太丰富了。”
  温宝裕竟然赞同:“也不算甚么,灵魂在一块木炭之中,这不正是你的经验之一吗?”
  我呆了一呆,是的,记述在『木炭』这个故事中的情形,就十分类似降头术中的“精灵附物”之说——一个人被杀时,抱住了一棵树,他的灵魂进入了树中,后来,这棵树被砍下来,烧成了炭,这个灵魂就被困在木炭中。
  由此可知,人的灵魂也好,精灵也好,是可以有一种依附物体的存在方式的。
  我把思绪拉了回来:“那是一种甚么东西?”
  温宝裕抓着头:“对降头术,我一无所知,是蓝丝精心配制的,她本来不肯给我,是我苦苦哀求,她才答应——她给我的时候,很不放心,说是怕我不知道会惹出甚么祸事来。”
  温宝裕虽然是绝不经意地说着,可是我却隐隐感到了一股寒意。
  确然,只有一种降头术,能把亡故者的“精灵”召来,会产生甚么样的结果,虽也不能预料,因为人在这方面的所知,实在太少了。
  我摇头:“蓝丝不应该给你这种东西的。”
  温宝裕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可是,我一想到”寒光阁“中的那些藏品,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相信你也会一样忍不住的。”
  我呆了一呆。
  “寒光阁”中的收藏品!
  这需要作一番说明,在陈长青的那幢巨宅之中,有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收藏品,其中甚至有超过一万种的昆虫标本。
  其中有一间很大的房间,题名叫“寒光阁”,里面收藏的是剑——陈长青的上代,是历史上一场著名的大动乱的制造者,造反起家,自然重武,所以对于各种各样兵器的收藏,十分丰富,而且分门别类,分得很细,寒光阁中,专门收的是剑,绝没有别的兵刃混在其中,收藏室的名称,一望而知,是来自“一剑光寒十四州”的诗句。
  虽然只是剑,但是剑也有长、短、厚、薄、乾、坤、单、双等等的分别。在这间收藏室之中,不下一千余柄各种形制的剑。
  我和温宝裕,以及几个对古兵器,尤其是对剑有研究的人,曾在这间收藏室中,花费了不少时日,一面观赏,一面研究。
  剑在中国的兵器之中,称为“百兵之首”,已有几千年历史,所以铸作工艺,已到了精巧绝伦的地步。其中铸钢技术之进步,匪夷所思,真难以想像几百年乃至千年之前的铸剑匠,是如何能铸造出硬度如此之高的精钢来——硬度越高,越是锋利,削金断玉的利剑,并非只是传说,在这寒光阁之中,就有上百柄之多。
  中国的铸剑术,有着浓重的神话色彩,干将莫邪夫妇,为了铸成旷世的宝剑,甚至发生了他们的女儿跳进炉火之中,以身殉剑的事,所铸成的剑,以他们夫妇的名为名,一雌一雄,虽然名剑不知所终,但是这故事,却可以万世流传下去。
  在寒光阁中的剑,有一大特色,就是并没有甚么“湛卢”、“鱼肠”等历史上的名剑,但却全是锋利无匹,真正的杀人利器。
  陈长青的祖上,既是武夫,又是头号的造反者,当然注重实用,多于名气。所以,那一千多柄剑,只怕每一柄,都曾杀过十七、八人,或者更多,有几柄剑,在殷蓝或如寒水般的剑身之上,隐隐有血丝盘缠。由此可知,在剑的岁月之,不知有过多少次白刃进红刃出,血溅十步,开胸破膛的经验。
  温宝裕想到了那千余柄剑,是很自然的事,按照降头术的理论,每一柄剑上,都不知附有多少亡于剑下者的精灵在,若是能一一召来,那可以说是一个古今中外的精灵大聚会了。
  能够制造这样的一场大聚会,温宝裕当然放过这机会——我也不会放过,这便是我何以一听到“寒光阁”,就怦然心动的原因。
  一时之间,我和温宝裕对望着,两人都感到了一股异样的兴奋,因而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我才道:“你……已经成功了?”
  温宝裕的回答,令我有点意外:“没有,我准备和你一起进行。”
  他这话,深得我心——这样肯定会是奇趣横生的事,若是他瞒着我独自去进行,那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我在他的肩头上,用力拍了两下——这时,我也已知道,事情还有大不对头之处,因为温宝裕并不是专程来请我去进行召集精灵大聚会的。他来,另有目的,就是他不想死,然后又是“陈长青回来了”。
  如今,说了半天,这两个“主题”,还根本未曾提及,所以我并不催他立刻去进行,只是等他说下去。
  温宝裕自然知道我在等些甚么,刹那之间,他的兴奋消失无踪,神情也变得忧忧郁郁。红绫在一旁,比我更先不耐烦:“小宝,你这是怎么啦,你一直不是说话这样吞吞吐吐的人。”
  被红绫一喝,温宝裕像是如梦初醒一样,震动了一下,然后,又现出极无可奈何的神情:“我……不是吞吐,而是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我看出事情必有过人的为难之处,因为小宝对分析事物的能力相当强,应该没有甚么事,可以难得住他的。
  所以,我并不催他,只是道:“任何事,总有一个开始,就从开始说起。”
  温宝裕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道:“这种降头术,因为已进入了人鬼沟通的阶段,所以,是降头术之中,极高深的一种,普通的降头师,不能触及这一领域,蓝丝的师父猜王,因为自己归位在即,所以这才把这门最深奥的降头术,传给了蓝丝。”
  他还是从降头术“开始”,那使我知道事情一定和降头术有关,可是,他不想死,或许可以和降头术扯上关系,陈长青回来了,又与之何干?
  我没有问,由得他说下去。
  温宝裕再一开口,竟然说起降头术概论来了:“绝大多数降头术,都和一些物质有关,各种古怪的植物、动物、死的和活的昆虫等,但这种召灵术,却还要外加施术者本身的精气——”他说到这里,向我望来。我跟他熟了,知道他是在问我,是不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确然不知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在这句话中,提到了“精气”这样一个古怪的名词,我不是十分能确定它的意义。
  温宝裕的神情,有点沮丧:“所谓『精灵』、『精气』都是我译的,原来在降头师的语言之中,另有专门名称。那精气的意思,是施术者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把自己的思想意志,精神气力,贯串在降头术之中,所以我称之为『精气』。我点头:“很恰当的说法。”
  温宝裕又高兴了起来:“蓝丝做了第一步,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由我来进行第二步的工作,所以,在进行之前,我要全神贯注,把自己的意念,和降头术相结合,才能成事。”
  我又点头:“需要用施术者的脑能量去催动,这很合理,因为所谓『精灵』,也应该是过去死者的脑能量,两者之间,可以有能够设想的联系。”
  温宝裕再道:“蓝丝交给我的是一包粉末状的物体,那包药粉,必须在七十二小时之内,溶于无根水之中——”他又向我望来,这次,我点了点头,因为我知道甚么是“无根水”“无根水”就是未曾沾过地的水。
第二章 召灵术
  水和土地,本来有极密切的关系,井水河水塘水海水,无不和地相连接。但是有一种是例外,那就是雨水。
  如果在雨水还未落地之前,就将之接住,那么,这种自天而降的水,就称之为“无根水”——这本是中药药方中的名词,降头术在一定程度内,和中国的医学和药学有关,所以有此方法,不足为奇。
  我又知道,前两天下过大雨——温宝裕自然是算定了在雨季易得无根水才行事的。
  温宝裕沉声道:“共同无根水三十四万五千六百滴——”他说到这里,我就吃了一惊。因为降头术是玄学的一个典型,绝没有道理可讲——或者说,它自有它的道理,只是人类不明白。
  所以,一切都必须完全照足进行。无根水要三十四万五千六百滴,就一定是这个数字,少一滴,多一滴都不行。
  我望着温宝裕,等他作进一步说明,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如何能做得到这一点。
  温宝裕知道我在想甚么,他道:“若不是蓝丝帮我,我绝做不到。”
  听到这里,红绫陡然问:“蓝丝来了?”
  温宝裕道:“没有,她给了我一样东西,放在木盆中,等雨水恰好滴到那数目时,这东西便会发出声响,我就得了恰好的分量。”
  我和红绫都皱着眉——除非是极精密的电子仪器,不然,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但是,降头术和电子仪器,又显然是扯不上关系的。红绫口快,已抢着问:“那东西是甚么?”
  温宝裕道:“我也不知道——”他说了一句之后,立即顾左右言他,转换了话题:“把那包粉末,放进了无根水之后,就出现了很是奇怪的现象,蓝丝虽已说过,但是亲眼看到了,感受大是不同。”
  我心知他不想多提那个可以计算雨滴的东西,必然是由于降头术中的某种顾忌,所以我也不再追问。
  我只是道:“你说和我一起进行,但是我看你自己已进行得差不多了。”
  温宝裕忙道:“不,最重要的程序,还未曾开始——施术者的精神,还没有贯串进去。“
  我问:“施术者可以不止一个?”
  温宝裕道:“是,越多越好——精神力量强大的人尤其适合。”
  红绫当仁不让:“那我就最适合。”
  我忙道:“且慢,这种人鬼本来殊途,却又要交流的事,谁知会出甚么意外,要从长计议。”
  红绫却道:“不怕,阴间我也来去自如,还怕甚么!”
  我向温宝裕一指:“你来,就是存心要请红绫协助你施术?”
  温宝裕说得坦白:“本来是想请你的,但乃女胜乃父,当然你成了次选。”
  我道:“你不是说人越多越好吗?”
  温宝裕道:“若你们肯父女兵上阵,那自然更好。”
  红绫高兴之至:“小宝,你还没说那粉末放进无根水之后,有甚么怪现象出现。”
  我道:“他没说的事多着哩——他何以忽然说不想死,陈长青回来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双手一摊:“这……在这里说,事倍而功半,不如移驾,到我那里去,容易说得多。”
  我一夜未睡,着实相当疲倦,而且能使我彻夜不寐的,当然也是十分值得深究的事,所以听了小宝的建议,我不禁有点犹豫。
  温宝裕看究了我的心意,忙道:“到了我那里,你可以一面听我说,一面打瞌睡。”
  我苦笑:“若你说的令我瞌睡,那我不去也罢。”
  温宝裕忙道:“不会,不会,保证不会。”
  红绫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声哨,那鹰扑喇喇飞过来,停在她的肩上,一行三人,直往温宝裕的巨宅而去。
  到了巨宅,随着温宝裕来到一个厅堂,那厅堂左首,正是“寒光阁”的大门,右首则是另一个储宝室,和本故事无关,是以略过不提。
  那厅堂中的陈设,一色的全是硬木粗制,看来粗悍有劲,是武夫本色。
  在近塞光阁的门口,有一只木架子,上面放着一只木盆,约有二十公分口径,盆中有大半盆水。
  一到,温宝裕就向盆中一指:“你们自己看,我也形容不来。”
  那木盆中,自然就是“无根水”了。而他已经把蓝丝所给的异术粉末放进去,他说的奇异现象,究竟是什么呢?“我和红绫趋近去看时,都不禁呆了一呆。那木盆不大,可是临近一看,那感觉,就像是面临一个很深的水潭一样。不但看起来,”潭“水极深,水气氤氲,而且寒气森森,扑面而至,登时如身处穷山绝壑之中,身在一个绝顶深潭之前。我定了定神,那种感觉,依然不变,但是,却也看到盆中的水,清澈无比。那盆至多只有二十公分深,但是定睛看去,清澈无比的水,竟如深不见底一般,在水的中间,有许多各色粉末,正在上面翻滚。水分明是静止的,可是那些各色粉末,却翻滚得如万长奔腾,风云变幻,巨浪滔天一般,无休无止,变幻万千,怪异绝伦。粉末有各种颜色,在清澈如晶莹的水中,那颜色鲜艳无比,粒粒带着妖气。更奇怪的是,所有粉末,既不沉底,也不浮上水面,只在水的中段翻滚,幻出各种异象,卷动各种色彩。这情景奇特之绝,确实难以形容,若是勉强要作一个比喻,那情形有点像在观看一个巨型的”万花筒“。可是万花筒的图形有规律,而如今眼前所见,波诡云谲,却是千变万化。而且,那些极微小的彩色粒子——也就是温宝裕所说的,蓝丝给他的”粉末“,并不是溶解在水中,而是一到水中,就变得像是有生命一样,所以这才出现了这样奇妙的情景。我和温宝裕,看到红绫一见了这种情景就被吸引,全神贯注,双眼发定,盯着那盆水看。从他的神态看来,显然不单是为了好奇。温宝裕几次想开口问,都被我阻止,直到红绫吁了一口气,我才问:“有甚么发现?”
  红绫缓缓摇头:“不知道,这……盆水中,有点古怪,像是……像是有一股力量,叫人……跳进去,和那些有颜色的小粒子,一起跳舞。”
  红绫的话,听来很是古怪,不易理解,我正想问,却看到温宝裕在听了红绫的话后,竟大有惊异之色。
  我望向他:“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蓝丝说,施术时,它有精灵附着的东西,浸在水中,只要使它能碰到那些粉末就行,然后集中精神,那样……施术者本身,就会和那些施过法的粉混为一体,把精灵召出来。”
  我骇然:“那么,施术者岂不是——”温宝裕道:“当然是施术者的精神——这就是刚才红绫所说,人像是想进去,和那些粉末一起跳舞的情形——我到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蓝丝所说的是这样一种情形。”
  好不容易,我等他说完,就立即道:“你的意思是,施术过程之中,施术者……的精神,会进入这盆水中,这样才能将附在器物上的精灵召出来?”
  宝裕眨着眼:“多半是这样,详细……具体的情形,要进行了才知道——可想而知的是,附在器物上的精灵,就算被召来了,也必然不会有一个具体的形象可以被肉眼看得到,我想,多半要靠施术者的精神去感应,所以——”他说到这里,略犹豫了一下,红绫已道:”所以,施术者要和被召的精灵,处于相同的存在状态,两者之间,才能沟通。”
  我指着那盆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红绫知道我的意思,大声道:“爸,阴间我也曾来去自如,你怕甚么?”
  我叹了一声,确然,我很担心,担心的理由,来自多方面:第一,红绫是我的女儿,自幼就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忧患,使我格外担心她的安危。第二,我对降头术一无所知,也格外觉得它奇诡莫测。第三,像温宝裕和红绫才所说的情形,等于是施术者要自己灵魂出窍,才能和被召来的精灵相会!
  而灵魂离体,相等于死亡,这情形和红绫上次去阴间大不相同,会有甚么样的意外发生,谁也不能预料!
  我略举了举手,把我第三点的忧虑,说了出来。
  温宝裕和红绫,也显然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都好一会不说话。
  然后,温宝裕才道:“情形虽然特殊,但是……我想不会有危险——因为蓝丝并没有提出这一点,她只是说——”温宝裕说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尴尬,分明是有甚么话,说漏了口。这种情形,如何瞒得了我和红绫的注视,我立时“哼”了一声,红绫则叫道:“小宝,你好啊,蓝丝有甚么话,你打了埋伏不说出来?”
  温宝裕双手一摆:“她说,这种法术,最好不要试着玩——除非有特定的目的,知道召来的精灵的来龙去脉,这才好进行,不然,不知道召来的是甚么样的凶神恶煞,怕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我陡然吸了一口气,温宝裕却又轻描淡写道:“这就像是警告不要随便开门给陌生人一样,其实只是一种警告罢了。”
  温宝裕自小就胆大妄为之至,脾性至今不变。我疾声道:“所谓意想不到的麻烦,是甚么?”
  温宝裕道:“只是可能有,不一定会发生,就算会发生,也不知道是甚么,蓝丝也是才学会这门法术!”
  我眉头打结,温宝裕竟然问:“是不是由于一点,就放弃如此旷世难逢的探索?”
  这小子是在将我的军了,我沉声道:“你曾胡乱召魂,把一个积年老鬼,召进了一个小女孩的体内,这教训还不够你受的?”
  温宝裕也是在这巨宅之中,曾召来了积年悍匪黄老四的灵魂,进入小女孩安安的体内,这件事,至今未了,发展下去会怎样,无人能知。
  温宝裕双手一摊:“没有甚么不好啊,并没有甚么人受伤害。”
  我道:“可是,这次如有意外,会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温宝裕应对如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心中暗叹一声:“看了看在一旁跃跃欲试的红绫,心中大是感叹:曾几何时,我何尝不是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虎穴的次数,数之不尽,甚么时候变得这样畏首畏尾起来了?想念及此,我不禁一声长叹。红绫和温宝裕两人,竟然能够知道我的思路历程,我叹声未毕,两人已各自一声欢呼,一前一后,掠进了”寒光阁“。温宝裕曾跟随良辰美景,学了一个时期轻功,所以身手也很快。他们两人进了寒光阁,只听得里面,传来了一阵金铁交鸣,悠悠不绝,在动听之中,另有一股肃然之气。寒光阁中,有上千柄剑,我知道那是他们在选择剑,拔剑出鞘时发出的声响。我叫道:“随便拣两把就可以了。”
  我的话,有未曾出口的“潜台词”:“随便哪一把,都不止刹过一个人,剑上的精灵,决少不了。”
  里面传来红绫和温宝裕的答应声,不一会,两人出来,我一看,不禁感叹,人性格生就随便在一个小行动之中,也能表现出来。
  这时,红绫带出来的,是一柄又长又阔的大剑,寻常剑只有三尺来长,可是这时,红绫捧着的那一柄,足有五尺来长,剑身也极宽,通体黑黝黝,又不类生锈,看来并无刃口,但是在剑刃之上,却又不时有寒光隐隐闪动,令人望而生畏。
  那剑看来很是沉重,因为红绫也是双手捧它出来的——若是她一手提不动的话,那么这柄剑的重量,有可能在一百公斤以上。
  她一面大踏步走出来,一面叫嚷:“这柄剑最长大,又最重,一定曾伤过不少人。”
  他来到近前,把剑向地上一放,剑尖向下,那剑无剑鞘,她随随便便一放,“铮”的一声响,剑尖竟然刺进了地面五寸左右。
  地面上铺的全是水磨方砖,由此可知,此剑虽然不是甚么寒光四射和起眼,可是却锋利无比。
  这一下,连红绫自己,也有点意外,温宝裕也失声道:“好家伙。”
  接着,他吐了吐舌头:“这剑太重,我几次拿它不动,没有硬来,幸亏如此,不然,要是一失手,落在脚上,那还了得!”
  我这时离这剑很近,觉得在这黑漆的剑身上,似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我伸手贴着剑脊,轻抚了一下,触手冰凉,如抚冰块。
  我大声道:“好一把宝剑。”
  温宝裕发挥想像:“会不会是独孤求败的那柄玄铁重剑?”
  我笑道:“不,多半是倚天宝剑。”
  温宝裕摇头:“你别冤我,倚天剑断成两截,明教锐金旗,嫌它杀教众太多,不肯接上,两截断剑,自此下落不明。”
  我们这样在说着,我以为红绫必然不知我们在说甚么,却不料她突然道:“那两截断剑,后来又被高手匠人,铸成了两柄匕首,其中一柄,曾在清末民初,落在韦小宝的手中,造就了不少大业。”
  红绫此言一出,把我和温宝裕惊诧得目定口呆。红绫虽然学识丰富之至,但这方面的所知,应该等于零,何以也能精通如斯?
  一时之间,我们望住了她,则声不得,红绫得意洋洋:“你们常说些我不懂的话,我向妈处学的,有何难哉?一个小时,就全在脑中,滚瓜烂熟了,『金学』程度之深,我排第一,谁与争锋?”
  我和小宝连声道:“佩服!佩服!”
  小宝把手扬起,这才看到他手中,是一只镶金饰玉,极其精致的檀木盒子。那盒子长不足一尺,看来,盒中该是一柄短剑。
  温宝裕一面去开盒盖,一面道:“这剑光芒很强,小心点看。”
  红绫本来在探头去看,闻言后退了半步,盒盖也在此时打开。
  只见盒中,寒气闪闪,一时之间,只见一团剑形的光芒,不见有剑,那团光芒还在吞吐闪耀不定,如同是发光的活物一般。
  要相当用心,才能看到,在那团光芒之中,裹着一柄小剑,而光芒就是由这柄小剑发出来的。
  这柄剑,其小无比,形制竟和通常缩小了作为拆信刀之用的摆设品一样,但是可以看得出,剑身锋利无比——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夺目的光彩。
  在剑旁,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剑鞘,温宝裕拈起小来,又取起剑鞘,夺了进去,光芒骤敛。
  他道:“我留意这柄小剑很久了,真难相信那么小的剑,也能杀能,正好拿它来试试。“
  他说的时候,望定了我,显然他对这柄剑,很有些疑惑,我反问他:“这剑有多锋利,你可曾试过?”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又拔剑出鞘,高举过头,剑尖向下,然后松手,任剑落下。
  只这柄小剑落下,一碰到了砖地,竟然无声无息,直刺进了砖面。
  这一来,我和红绫,都不禁吃了一惊,刚才红绫手中的长剑,插进了砖面,已足以令人骇然,但是那剑沉重无比,再加上锋锐,还可以理解。
  而如今,这柄小剑,重不会超过四两,却能有这样的表现,其锋利程度,实在令人咋舌!
  我一弯身,把剑拔了起来,果然拈在手中,轻若无物,可是举近一看,寒光闪闪,有一股凉意扑面,细看剑柄之上,有用金丝盘成的“女贞”两个古篆。
  我吸了一口气:“这剑,是古代女子要来防身之用,以保贞节的。”
  温宝裕显然对这剑下过一番功夫,所以他立即问:“是杀人还是自杀?”
  我道:“若是杀不了人,当然只好自杀。”
  红绫对这种情形,不是很想得通,所以她眨着眼,没有出甚么声。
  温宝裕很是兴奋:“这剑不知曾使用否?”
  对这个问题我当然不会有答案,红绫忽然道:“这剑不是凡品,能拥有它的主人,也一定身价非凡,难道还要用它来自卫?”
  我叹了一声:“历史上动乱多,在天下大乱时,哪怕是金枝玉叶,公主贵人,一样会有不可思议的遭遇。”
  温宝裕道:“是啊,俄国末代沙皇尾古拉二世的女儿就在大动乱之中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红绫居然响应:“想那崇祯皇帝,在上呆自尽之前,还把他的女儿,砍了一条手臂——这皇帝,连父亲也做不好,怎么治天下?”
  红绫忽然发出了这样一句议论,其立论虽堪发噱,但是却是很有道理。
  温宝裕感叹了一阵,向我望来:“就凭这一大一小两剑上所附的精灵如何?”
  我想了一想,看来,这两柄剑,都很有些年代了。剑,铸来就是为了杀人的,自然年代愈是久远,被用来作为杀人的可能性愈多,寒光阁中有上千柄剑,任择两柄,都是一样。
  我道:“应该如何使用,我不懂。”
  温宝裕道:“先要念一遍咒语——那咒语好长,我全记住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现出了古怪而又为难的神情来。我始终觉得,这小子有点古怪,一定会有些甚么事,瞒住了未曾说出来。
  所以我道:“小宝,我们即将进行的事,极其神秘不可测,我们既然共同进行,必须要通诚合作才好。”
  温宝裕连声道:“是!是!”
  我道:“那么,你曾说陈长青回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温宝裕道:“这……我正想说到这一点……”
  他言语之间,仍然有些吱唔,在一旁的红绫,已不耐烦起来。
  她不耐烦,不是为了小宝欲言又止,而是等急了,她大声道:“那陈长青回不回来看,有甚么要紧?不如先看了精灵再说。”
  我正色道:“不行,陈长青是我和小宝的生死之交,有关他的一切,比甚么都重要。”
  红绫见我说得认真,伸了伸舌头,不再说甚么,小宝忙道:“他回来的事,和召精灵……也大有关连。”
  我喝道:“你痛快点说,别吞吞吐吐的了。”
  温宝裕道:“我说——在召灵之前,先要念一遍咒语,念那咒语的作用,是要把在这盆水周围,一定范围内,不相干的精灵,或类似精灵的存在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