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科幻小说>> kuāng Ni Kuang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35niánwǔyuè30rì)
還陽
  自序
  一看到“還陽”這個書名,老讀者一定會想到——陰間係列的延續。
  不對!不屬於陰間係列,是一個全新的故事。
  故事中,隱約表達了權力破壞了一項偉大科學研究的成就,不知大傢本來是不是看
  得出來?
  看不出,其實一點也不要緊——故事不好看,這纔糟糕。
  一九九二年八月十六日
  香港,自三天前開始的大震撼在延續
  一 一幢珍貴無匹的木結構建築物
  二 代有佳人
  三 一個無形的陷阱
  四 藉屍還魂論麯詞
  五 超級的怪異
  六 樹神和神木居
  七 衛夫人親自出馬
  八 一對男女的全裸相片
  九 失心瘋
  十 惹禍
  十一 爆裂産生
  十二 異種生命
一 一幢珍貴無匹的木結構建築物
  這個故事的開頭,並不驚險刺激,但對宋自然來說,卻極驚心動魄,宋自然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下,認識了黃芳子。
  宋自然是一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所謂“專業人士”。而黃芳子則是一傢中學的音樂教員。
  兩個人的身分很普通,他們相識的地方,是一座有三四十萬居民的小城市,市民的生活也很平淡。缺少具刺激性的事情,當然是由於當地人不識貨,不知道城中有一樣稀世奇珍。
  如果真要找點古怪之處,那就衹有說,黃芳子和她現在母親的關係,有點不尋常,也可以誇張地說成很是錯綜復雜。
  請註意“現在母親的關係”這樣的用語,母親有什麽現在過去未來之分?
  而那樣的說法,卻又的確可以成立——是不是有點古怪了?
  黃芳子的父親是一個很神秘的人,一直到他死,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麽身分,在這個充滿神秘的國度中,也十分少見,說來話長,但是不打算拿來作為這個故事的開始,還是放在後面說吧。
  這個故事,還是以宋自然認識黃芳子開始。
  宋自然並不在這個城市居住。他之所以會在這裏出現,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這個城市正處於大規模發展的開始,有好幾個宏大的建築工程,他參加了其中的一個;第二個原因是,這個城市是一個古城,有許多古老的建築物。而且這個城市的居民,並不限於一國和一族,所以具有各種不同民族風格的建築物,從宏偉的到小巧的都有,可以說是建築物的博覽會。
  研究古建築,尤其是木結構的建築物,是宋自然最大的專業嗜好。超過三百年,而保存完好的木結構建築物,在世上並不多。最多的自然是日本,但全被列入一級保護文物,不會允許一個不相幹的人去詳細研究,而那個城市中,卻有好幾幢頗為知名的木結構建築物。
  那個聘請宋自然的建築公司,本來提出的條件已極好,但還是給宋自然拒絶了,公司方面派人瞭解過宋自然的好惡之後,作了安排,又提出了新的條件——要聘用一個人才,是很要化些心機的。
  新的條件是,宋自然在那個城市工作期間,可以居住在一幢古代的木結構建築物之中,而且可以在不破壞建築物的情形下,作仔細的研究。
  最後這一點,可能是建築物主人提出來的——多餘之至,在宋自然的心目之中,整幢建築物的每一處都是無價之寶,愛惜還來不及,怎會去破壞?
  而且,現代科技進步,有許多儀器,可以測視鋼鐵的內部,要測視木料的內部,和木料與木料之間銜接的方法,絶不需要笨到把它們拆開來的。
  公司方面甚至還帶來了一疊圖片,從各個角度,裏裏外外拍攝那木建築物,供宋自然“參考”。
  公司的這一招,立即奏效,宋自然一看照片,就眼珠突出,立刻在聘請合同上簽了字,而且立即啓程。
  他在啓程之前,帶了那疊相片來看我。
  宋自然和我,曾共同經歷過一段怪異的經歷——他是溫寶裕的舅父,也就是過胖的溫媽媽的弟弟。
  那天我恰好在傢,他把事情嚮我略說了一說,我就笑:“恭喜你了,在未來的兩年內,你一定可以極度滿足你的興趣。”
  他興奮得滿面通紅:“是啊,你看看這屋子,多麽特別,多麽突出!”
  他把照片遞給了我。我對古建築物沒有興趣,也不是內行,更不知道木結構的建築物有什麽特點,為了不掃他的興,我把照片接了過來。
  照片放得相當大,第一張就是整幢建築物的鳥瞰,看來是用直升機在空中拍攝的,我就笑:“看來,那公司為了要請你,真不惜工本。”
  宋自然神情怡然:“主要的,還是這個角度,可以看清楚十字架式,兩條大梁的結構,這種結構形式,十分罕見,從建築物的內部看來,就像是沒有梁一樣,據我所知,魏晉時代的建築傢,喜歡采用這個結構,一些小規模寺院中的無梁殿,就是這樣建成的。”
  我隨口應了一句:“不會有那麽古老吧?”
  宋自然道:“那得看研究的結果——現在的資料是‘來歷不明’,我看這其中可以探索的奧秘,一定有許多許多,太多了。”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甚至不由自主搓著雙手,以表示心中的興奮。
  我略留了幾分神,再看那建築物的正面,它的樣子很奇特,說不上是什麽形式,不中不西,也不全是日本化,可是又似乎什麽都有一點。它的四周全是空地,應該是花園,可是看來衹是空地,並無花木亭池等裝飾,看來很不調和,大是異相。
  宋自然看出了我的感覺,他道:“花園本來是有佈置的,不知道為什麽全取消了,可能是居住者不喜歡花木的緣故。”
  我感到很是突兀:“什麽?屋子還有人住?”
  宋自然笑:“屋子造來就是給人住的,衹要還可以住人,自然有人住。”
  我想了一想,纔明白自己為什麽一聽得屋子有人住,會有突兀之感。我道:“屋子有幾百年歷史了,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大不相同,住在古老的屋子中┅┅總不方便吧!“
  宋自然吸了一口氣:“不方便處可以改進、加添,雖然這樣做會破壞建築物,但是總不能叫現代人過幾百年前的生活。”
  在這樣說的時候,我也同意,後來纔知道事實絶非如他的“想當然”那樣。
  有幾張照片,全是屋子內部的情形,房間裏陳設很簡單明潔。
  我當時也沒有在意,衹是道:“你要去住?小心,古老的屋子中,是有屋妖的。”
  宋自然毫不在乎:“最普通的屋妖是狐仙,或許,本來還有花妖,但現在一朵花也沒有,花妖自然也沒有了。”
  看完了照片,我沒有什麽意見可以發表,宋自然和我又閑談了一會纔告辭,臨走,他道:“把我的行蹤告訴小寶——好久沒見他了。”
  我答應了他的要求,第二天,他就動身到那城市去了。
  那城市正要建造一個新機場,舊機場設備簡陋,航機卸下行李之後,並沒有處理裝置,衹是堆在空地上。宋自然找到了自己的行李時,一輛吉普車在他附近停下,車上有人叫他的名字,那是公司派來接他的職員。
  那職員道:“宋先生,真對不起,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正在舉行,希望你立刻參加,會議完了,你再到住所去。你不反對吧?”
  宋自然當然不反對,於是,他直接到了公司,會議很是冗長,結束時天早已黑了,晚飯後,宋自然纔獨自駕著公司給他的車子,照著地址,到那建築物去。
  問了幾次路纔到,到達的時候,已是午夜時分了。
  那屋子的外觀雖然不倫不類,但是在宋自然看來,卻是人間至美。
  別的不說,單是圍住了屋外空地的那一圈欄柵,已叫宋自然看傻了眼,嘆為觀止了。
  研究木結構建築物既然是宋自然最大的嗜好,在這之前,他自然接觸過不少木結構建築物,可是這時,他纔感到自己算是真正開了眼界。
  那一圈欄柵,全是由兩公尺高的木柱圍成的,木柱的直徑是二十公分,在月色之下,每一根木柱,都發出一種異樣的暗紅色,近乎赭色的光芒——金屬若是有光芒,很容易理解,木料竟然也會有光芒發出來,那就透著一重神秘。事實上,木質堅實的木材,若是經過細心的打磨,或是長年纍月的人手撫摸,也會在表面上泛出一層光芒。當然,衹有最上品的木料才能如此。
  而有經驗的人,衹要一看那木料發出的是什麽樣的光芒,就可以知道那是什麽木料。
  宋自然恰好是這方面的專傢,所以,他一看到了那種赭紅色的光澤,他就屏住了呼吸,一時之間,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紫棗木。
  棗木是上乘的木料,分很多種:黃棗木、灰棗木,這些在棗木中是下級的,但一樣是上乘的木料,用來製造細巧的用具或傢,價值已是極高。
  再高一檔的紅棗木,已是罕見的好木料了,而紫棗木,在所有的棗木之中,排位最高,一般都用來造高貴的傢具,是富貴人傢的恩物。
  宋自然曾見過一個富豪的大宅中,書房的地板,是用紫棗木鋪成的,那富豪引以為榮,新舊相識,一到他的大宅,必然被他帶進書房去參觀一番——富豪特備軟鞋,要參觀者在書房門外更換,以免損壞地板。
  曾有一次。一個木料專傢告訴那富豪,紫棗木極堅硬,不怕踐踏,那富豪的回答是:“我知道,可是我不捨得讓硬鞋踏上去。”
  那樣難得罕見的木料,竟然在這裏,成了欄柵。
  放眼看去,同樣長短粗細的木柱,少說也有二百根之多,每一根之間的距離大約也是二十公分。每一根木柱,都是那麽挺直,若是已埋了幾百年,那木質之優良,實在叫人感嘆!
  真難想像,是如何搜羅到那麽多同樣粗細的紫棗木的——這種紫棗木的另一種用途,宋自然也知道,是用來建造“梅花樁”,那是武學家用來練武用的,可能就是由於紫棗木稀有的緣故,梅花樁這種武術,也快失傳了。
  宋自然心跳加劇,他把手放在木柱上,緩緩移動著,手上的感覺,像是在撫摸一段玉,溫潤滑凝,這種木料,也是天地精華之所鍾,而且曾一度有生命,說不定現在,仍然有異化了的生命在內,這纔使它那麽誘人。
  宋自然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這一次,絶不是發現了一座普通的木結構建築物,而是遇上了價值無可估計的瑰寶。
  空地外的圍柵尚且如此名貴,屋子的建科和屋內的裝飾,自然可想而知了。
  過了好久,宋自然的目光,纔從那些棗木柱上,依依不捨地離開,望嚮那屋子。
  他立刻辨認出,屋子的主要建料,全是巨大的檜木——檜木有“百年尺”的美譽,一百年的檜樹,樹身的直徑,可達一尺,每隔一百年,增加一尺。樹身直徑三尺的,已是珍貴木料,四尺的已是罕見之物,五尺的自然屬於寶物。
  而這時,放眼看去,已被砍割成材的木料,絶沒有少於四尺的。
  宋自然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一會,在他的眼前,浮現出兩三人合抱粗細的參天神木被砍倒時的情景,他的耳際,也彷佛響起了巨木倒地時的轟然巨響,連天地都為之震動,鬼神都為之哭泣。
  這種數百年樹齡的巨檜,大都長在深山野嶺之中,就算發現了,砍伐了,如何運出深山,也是極大的睏難。通常處理的方法是,就在深山之中鋸開了再運出來,所以檜木雖大,巨料卻少,最常見的是剖成幾寸厚的大圖片,作屏風和裝飾之用,還可以用作桌面。
  可是建造這屋子的,卻全是巨大的木料——宋自然就算看到一幢全用黃金鑄成的屋子,衹怕也不會更驚訝了。
  在月色下,檜木呈現深淺不同的灰色,木紋的灰色較深,但一樣地柔和養眼。
  雖然相隔的距離相當遠(約有二十公尺),但是宋自然還是看到了木料的銜接處,絶看不出接縫,像是一整幅木板。可是每隔四尺,卻都有鮮紅色的月牙形花紋,自上至下,每隔一尺有一個,那新月形的裝飾紋,長度約有三十公分。
  看到了那些飾紋,宋自然又不由自主,接連發出了好幾下贊嘆之聲。
  這種紅漆飾紋,在不明究裏的人看來,至多覺得它有點“土”的風格而已,絶不會覺得有什麽奇特,更加不值得贊賞。
  可是宋自然卻是個木工藝的大行傢,他一看,就知道那是至高無上的木料銜接法:月牙榫。
  木工藝在中國有悠久的歷史,歷代都有大匠出,到了魯班師傅,更把木工藝發揚光大,使他成了木工藝之神,把木工藝提高到了鬼斧神工,出神入化的程度,從整座木製的高塔,成群的宮殿,到一棵一柱、一桌一椅,甚至是小小木盒上的雕花,都到了登峰造極的境地!
  (很可惜,自從合成木料發明之後,木工藝迅速沒落。但是,合成木料,各種夾板的發明,又的確是時代進步的必然産物!)
  (人類的進步,是有代價的,得到些什麽,同時總也要失去些什麽的。)
  中國的木工藝之中,最出色的是木料的接合采用“榫”,又稱榫頭。把不同的木料,緊密地接合在一起,形成隨心所欲的組合,大至宮殿,小至抽屜,無不稱心。
  相傳魯班祖師把榫的工藝發揚光大,總結成為七十二種接榫法。
  (中國人很喜歡以“九”為基數的數字。如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類。在西方人看來,“七十二”這個數字,零丁之至,但中國人卻自然把這個數字當作一個整數。)
  (魯班大師的木工藝法,也有七十二大法,接榫是其中的一法。)
  (單是接榫,就有七十二法。)
  在七十二種接榫的方法中,分上、中、下三組,每組二十四種。每一組又分上、中、下——這是中國傳統的分級法,上上的接榫法共有八種,月牙榫在上上法之中,排名第三。
  它的過程是,先在要接合的木料邊上,鑿出月牙形的彎洞。洞的大小,視乎要接合的木料大小而定。然後,再用堅硬的木料製成榫,先插入一邊木料中,再拿起另一邊木料來湊上去,發出决定性的一擊,就把兩塊木料接合在一起了。
  由於榫是彎的,所以接合之後,特別堅固耐用,積年纍月,不會鬆散。接合之處,也嚴絲合縫,美觀之至。
  用這月牙榫,最睏難的一個程序,就是最後那一擊。講究一下就銜接上去,不作第二次發力,內行人稱之為“一拍即合”。
  若是一擊不合,或是合而不夠理想,再要加擊,那非但效果不好,而且,工匠也會被人笑話,被當作是一種恥辱,遺恨終生。頗有些工藝精嫻的木匠,毀在未能“一拍即合”上的。
  所以,“月牙榫”法,又被木工稱為“過鬼門”,極少使用。
  一般來說,都是對自己的工藝有了信心的大匠,當作表演性質,使用一兩回,博個滿堂彩,提高身價。為了要做到“一拍即合”,自然製造的東西,也不會太大件——做到一般尺寸的衣箱,已是很了不起的了。
  為了表示這是用月牙榫製造出來的——榫在木料裏面,外面看不出來——工匠會在榫的所在處,在外面用紅漆描出來,作為標。
  自然,有了這樣標的製成品,身價百倍,非尋常的木器可比了。
  明白來竜去脈的宋自然,看到了這屋子的巨大木料,竟然是用月牙榫接成的,心中的駭異,也就和忽然看到了魯班大師現身在眼前差不多了!
  他呆立了好一會,纔慢慢走嚮前。在嚮前走去的時候,他懷著崇敬無比的心情,簡直就像是去朝聖一樣。
  一直到他的手可以觸摸到了那木料,輕輕地撫摸,如同撫摸少女的秀發。他用了那麽溫柔的手法,自然是由於他的觸覺,也一如正在撫摸少女的秀發。
  宋自然對木製工藝品的豐富知識,這時發揮了作用,那令得他在接下來的時間中,呼吸以極不正常的節奏進行,在大部分的時間中,他都是屏住了氣息的。
  手掌帶給他的感覺告訴他,塗在檜木上的漆料,珍貴無比,那也是令得檜木在月色下看來,隱隱流轉著珍珠一樣光澤的原因。
  那種漆料的製成方法,早已失傳,另在專門的古籍之中,纔有記載。
  傳說的天然漆,是漆樹的樹汁,把一大桶漆,經過沉澱、篩選等等許多復雜的工序之後,會産生出一種透明的膠汁,被稱作漆精。十擔漆,産不出一升漆精,其名貴可知——這種塗料,早在千年之前,已經失傳,衹有在千載以前的木器上,如果塗有漆精的,纔得以保留,也可以看到,上等的木料和漆精相結合,是何等的天作之合,簡直奪天地之造化。
  宋自然在研究木器的過程之中,曾研究過一個檀木髹上漆精的妝盒(不知道當年是在什麽樣的深閨之中,是什麽樣的女人的用品),他曾颳下了少許作化驗,結果並不是很出人意表,被稱為“漆精”的神奇塗料,成分是“漆酸”——C14H18O2。
  漆酸有著極強的防腐防蝕的性能,可以保護木料,千年不朽,而且,它能滲入木料的紋理之中,填塞木料的一切空隙,和木料結為一體。
  髹過漆精的木料,其耐蝕程度,比金屬還甚。
  由於漆精難得,且失傳千年,珍貴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可是這時,宋自然放眼看去,竟像是這幢屋子中所有的建築木材,全經過漆精的處理一樣。
  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不規則的呼吸下,不知自言自語說了多少遍:“不可能!不可能!人間不可能有這樣的寶物┅┅我一定進入了夢幻的境界之中,不現實,不現實!”
  他當真把自己的手指,放進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一面摔著手,這纔承認眼前的一切,確是事實。
  他先繞著屋子轉了一圈,那花了他足足一小時的時間,若是用正常的步行速度,至多五分鐘即可,但若是照宋自然的心意,一個月也不會嫌多。
  然後,他來到了門口,看到門上有十分特別的門環——那是一個連著小槌子的圓環,黑漆漆的,看來不像是金屬,在槌子可以敲到的門上,也鑲著黑色的一方東西。
  宋自然用那小槌子敲上去,發出很是清脆,如擊石磬的聲音。
  這一下,連宋自然也不知道了——他知道那黑色的也是木頭,可是那是什麽木料,他卻也說不上來。
  敲了十來下,就聽到門內有人應聲道:“來了!”
  聲音很動聽悅耳,一聽就知道是妙齡女郎的聲音,但是卻很是平靜,可以形容成”不食人間煙火”,當然也可以說成“冷漠”。
  門打開,首先令得宋自然一呆的是,他看到的是一盞燈,一盞衹有古代人才用的燈。
二 代有佳人
  宋自然實在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結結巴巴地道:“我叫宋自然,我應聘來這裏工作,我┅┅被安排住在這屋子中!”
  那女郎靜靜地聽著,仍然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在柔和的燈光下,形成了一種很奇怪的幻覺——看起來,她像是纔從一幅什麽畫中走出來,還沒有適應這個世界,所以纔會有這樣的靜態。
  等宋自然說完,那女郎纔作了一個手勢,請他進屋子去,那一刻,宋自然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低低的嘆息聲。那女郎的手,竟是如此動人,宋自然從來不知道,女性的手,竟也可以令得人心跳加劇。
  他感到有點迷糊,纔得跨出一步,那女郎的視綫,忽然沉了一沉,望嚮他的雙足。宋自然的視綫,也被她引嚮下,他看到那女郎穿著一雙月白緞子,銹著幾莖墨蘭的軟鞋,潔白亮淨。反觀自己的一雙皮鞋,卻是骯髒不堪。他立時明白了女郎的意思。
  因為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塵不染、潔淨無比的地板。
  宋自然一看到了那一幅地板,他的專業知識使他自信心大增,面對美女的窘態和失措,也自然消失。
  那一大幅地板,全以小小的六角形,呈金黃色的木頭拼成。
  每一個六角形的一邊大約是四公分——宋自然知道它的準確尺寸,應該是九分九(零點九九寸)。
  他也知道,那小六角形地板,和普通的地板不同,並不是薄薄的一層,而是每一個六角形,都是一根小木樁,樁長九寸九分。
  所以,這種用枋木鋪成的地板,結實之至。枋木是檀木的一種,色澤很是華麗,木質也堅實,宮殿建造,多有采用。
  這種地板的鋪設方式,稱為“蜂窩樁”,形製極古。不但可以上溯到三代,甚至可以追溯到堯帝時代,相傳堯帝時有一個神工大匠,名字叫赤將子輿,就曾為堯帝的宮室,鋪上“蜂窩樁”,取其長久之意,所以尺寸皆尚“九”。堯帝時代,還是部落時代,部落的領袖,和百姓距離不遠,那宮室的地板,每天經幾十人的踐踏,而始終和新鋪的一樣。
  赤將子輿由於有這樣出神入化的技藝,所以後世人把他渲染成了神仙,說他一天能走五百裏。一年可以換皮膚十次!
  (像不像外星人?)
  宋自然看到了這種衹在傳說裏纔見到的地板,雖然在地板上,有那女郎美麗的雙足和誘人的小腿,他也不禁“嗖”地吸了一口氣。
  那女郎就在這時,發出了“嗯”地一聲。
  雖然聲音動聽之至,但是卻充滿了挑戰詢問的意思,她分明是在問:“吸什麽氣,你知道什麽?”
  宋自然索性坐了下來,先脫了鞋——他明白女郎視綫下移,是請他脫鞋。
  然後,他模仿古人,盤膝席地而坐。
  他用古法一坐,那女郎就“咦”地一聲,俏臉之上,大有驚訝之色。
  宋自然嚮她微微一笑,伸手貼掌,撫摸著地板:“枋木色彩雖然華美,但要有金黃色,非是百年老樹的樹心不可,這蜂窩樁竟全采用了老樹心,衹怕當年帝王宮室,也未必有。”
  他在說的時候,直視著那女郎。他的話,猶如春風,吹走了女郎俏臉上的冷漠,她現出了七分喜,三分意外,一張俏臉,頓然活色生香,亮麗紛呈,看得宋自然賞心悅目之至,更是說話伶俐,把他對這地板的所知,一起說了出來。
  等他說得告一段落,那女郎立時道:“宋先生果然是大行傢!”
  宋自然一挺身,站了起來,一面連聲“不敢”,一面遊目四顧,更是贊嘆連聲,各種各樣的木料名稱,自他的口中,流水般吐將出來,什麽紅楠木百年難逢,什麽大慄木千金難求,什麽黃楊木潤比玉石,什麽血木其色如血,最是怵目,什麽赤楓、白楓,文理細膩,相傳是蚩尤所棄桎梏所化┅┅滔滔不絶,全是就他視綫所及,看到的木材在發揮!
  那女郎更是佩服:“有什麽木料是宋先生不識的?”
  宋自然頓了一頓:“有,大門口那門環,黑色的,就不知是什麽木。”
  那女郎忽然現出佻皮的神情來,眨著眼,眼中靈光流轉:“宋先生衹要想上一想,;就定知道。”
  這是很空泛的提示,但是卻表示了那女郎對宋自然大有信心,那令得他大是興奮。
  那時,宋自然正坐在一張榧木的椅子上——他和那女郎已走過了進廳,到了廳堂,傢陳設,全是明式的。
  那女郎也坐了下來,她手中的燈,放在身邊的幾上,廳堂中另有幾盞較大的燈挂著,式樣古雅,一式的油絲燈罩,光綫柔和之至。
  那種做燈罩的絲網,本來就已極薄,半透明。再經過很復雜的油浸手續,使透明度更高,光綫從這樣的燈罩之中透出來,有一種朦朧的神秘感。再加上屋內的一切都是那麽古典,俏女郎又是那麽美麗動人,宋自然在恍惚之間,有身在幻夢之中的感覺。
  他註視著那個女郎,她在給了他暗示之後,神情並不是在挑戰他的智慧,而是善意的鼓勵,使她看來,更是親切和溫馨。
  宋自然本來思緒一片混亂,在女郎這種友好的眼光之下,他才能集中精神去思索:那種黑黝黝的,會發出金屬撞擊聲的木頭,是什麽種類的木料呢?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
  他不由自主,發出了“呵”地一聲,整個人也陡然震動,霍然起立。
  他張大了口,盯著那女郎,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女郎從他的動作,也知道他猜到了,所以,在她的俏臉上,綻開了極動人的笑容。
  宋自然在喉間發出了幾下怪聲之後,纔大聲叫了出來:“沉香木。”
  女郎微笑著頷首。宋自然又“嗖”地吸了一口氣,纔搓著胸口:“真有這種沉香木?我一直以為那衹是神話傳說中的東西。”
  女郎微笑不語,宋自然思緒紊亂:那沉香木,相傳長於海底,是竜宮的寶物,人間哪能得見?他有許多疑問想問,可是一時之間,全然不知如何問起。
  這時,那女郎已盈盈起立,重又提起了燈,柔聲道:“宋先生遠來睏倦,該休息了。”
  宋自然搖著頭,直到這時,他纔問出了一句話來:“這一切全是┅┅真的?”
  女郎笑出了聲來。宋自然有點手足無措,又問:“這一切┅┅怎麽可能?”
  女郎的神情變得很正經:“我也不知道,不但我不知道,連我母親也不知道,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接受宋先生來住的要求,要藉宋先生的研究,找出答案來。”
  宋自然登時覺得自己責任重大,就連聲道:“當然,當然,我一定竭盡所能。”
  這時,那女郎在他的身前帶路,和宋自然相隔很近,宋自然這樣一說,女郎翩然轉身,帶起了一股淡淡的香風,令他陶醉。女郎在致谢:“那就有仗宋先生了。”
  宋自然心中的疑問更多,他已進入半迷醉的精神狀態之中,所以,是怎麽跟著那女郎進入了房間,女郎又如何離去的,竟都模模糊糊,難以有清晰的回憶。
  當他陡然想起,自己竟沒有問那女郎的姓名時,他用力在自己的頭上,敲了一下。那時,他已躺在一張桉木的大床上。
  以桉木作床,能使人安然酣睡——漢字造字,頗有內涵,木字邊一個“安”字組成“桉”,就已說明桉木有安神的作用。
  (當宋自然嚮我作以上簡短解釋的同時,特地加重了語氣,唯恐我不相信。)
  (雖然他的解釋前所未聞,但是我倒也可以接受。因為我知道,桉木,就是尤加利樹——EUCALYPTUSGLOBULUS。這種原産澳洲南部的樹木,是屬桃金娘科的常緑喬木,極其高大,樹皮和葉,都有藥用價值,退熱寧神,也許真可以使人安然酣睡。)
  宋自然雖然很想立刻知道那女郎的芳名,但看了看時間,已過午夜,不便再去騷擾人傢。
  那一晚,他確然睡得很甜甜,第二天醒來,衹覺房間之中,光綫幽暗,陽光從窗前的木簾透進來,在地板和墻上、傢具上,到處留下了神奇的圖案。
  宋自然一躍而起,伸手在自己的腦門上拍了一下,心想出得房去,第一件事,就是請教那女郎的芳名。
  想起能和這樣的美女朝夕相處,宋自然情懷蕩漾,心曠神怡之至。
  他留意到房間的一邊,是一個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井旁有著木盆等浣洗的用具。宋自然已可以肯定這幢舉世無匹的木結構屋子之中,决計不會有現代化的設備,非但沒有電,也不會有自來水,他要用水,就得用那院子中的井水。
  他出了房間,繞到了那院子中,來到了井旁,看到一切用具,都是上好木料所製,就是井旁的軸轆架,也是上好的烏木,水桶則是槭木所製。
  他打了水,註入木盆中,井水清冽,洗了一把臉之後,精神倍增。他希望那女郎會出現和他相會,可是整幢屋子靜得出奇,像是衹有他一個人。
  他打量著那院子,發現並無樹木——這是很奇怪的現象,造這屋子的人,對木料的研究之深,衹怕古今中外,再沒有更深刻的了。而且,在任何一處地方,都可以看出建屋人對木料的珍愛。
  可是,這個建屋人卻顯然衹喜歡木料,衹對木料著迷,而不喜歡樹——屋前屋後,以及在院子中,都看不見一株樹,非但沒有大樹,連花枝灌木也見不到。
  宋自然想到了這一點,驚訝之餘,想把這種怪現象打一個譬喻,可是卻想不出來。
  (我在聽他敘述經過時,倒想到了一個譬喻——他在那屋子中,後來有不少怪異之至的經歷,他詳細嚮我說,我再轉述出來,自然要循序漸進,而且,也化繁為簡,他在嚮我提到木料時,所說的比我覆述出來的詳細百倍,單是說那個專打井水用的槭木水桶,就說了一千多字,要說照他說的全部覆述,看的人會發瘋。)
  (我的譬喻是:“這個建屋人不喜歡樹,他是喜歡樹的屍體。”)
  (我的話說得很直接,宋自然聽了之後,呆了半晌,纔道:“這種說法┅┅未免太可怕了。”)
  (我道:“所有的木料,全是樹的屍體,必須先殺死樹,才能取得木料,就像必須先殺死牛,才能取得牛肉一樣,雖然可怕些,但卻是事實。”)
  (宋自然苦笑:“衛斯理,你用詞真怪,“殺死樹木”這種說法┅┅”)
  (我不等他講完,就道:“樹木是有生命的,你不會否定這一點吧?”)
  (宋自然眉心打著結,不出聲,我又發揮我的意見:巨大的樹木,可作棟梁之材,那是從人的立場來看,覺得這樹有了用處,如果用樹的立場來看,反對人類沒有義務,它的價值觀也必然是生長在深山中,遠比叫人砍下來變成棟梁好。)
  (宋自然攤了攤手:“好了,先別在這個問題上爭辯,我同意你的譬喻就是。”)
  宋自然在那院子裏呆立了一會,口中吟著杜甫的詩句:“絶代有佳人┅┅”倍步走進了一條走廊,建築公司允許他休息一天才開始工作,他有一天空閑,他在盤算,見了俏佳人之後,如何要求她作竟日之伴。
  在走廊中走著,他衹覺得屋中靜極,他自然知道那是嚴密的木結構,起著良好的隔音作用。
  走廊的兩旁,都有關著的房門,宋自然不禁又是躊躇,他在人傢屋子裏作客,其實不能太騷擾人傢,不便一間間房門去叫門,看看那女郎是住在哪一間。
  他衹能故意弄出點聲音來,有時敲敲木壁,有時又大聲咳嗽,希望能把俏佳人引出來。
  可是,他一路行來,靜悄悄的,卻一個人也沒有遇上。
  不一會,他又走進了一個廳堂,兩張八仙桌,表示那是飯廳。
  桌上有一蘋紗罩,宋自然走近去,揭開紗罩一看,不禁發出了一下歡呼聲。
  紗罩下,是六碟佐粥的小菜,雲腿蝦米、腐乳腌筍、醬肉鹹蛋,還有一鍋兀自在冒著熱氣的香梗白粥。
  宋自然老實不客氣,在天然樹根雕成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拿起沉甸甸的木筷子,端起黃楊木剜成的碗,舒暢地連盡了三大碗。
  他在吃粥時,除了他自己發出的聲音之外,並沒有聽到別的聲音。等到他心滿意足,撫著發脹的肚子時,纔聽到了有木魚聲,隱隱傳了過來。
  那敲木魚的聲音,聽來很是清脆,宋自然是大行傢,一聽,就聽出那木魚是鐵榔木所製,發出的聲響,特別嘹亮悅耳。
  宋自然立刻想起,那女郎說她有一個母親,敲木魚的一定就是她了。
  不知道那女郎是不是陪在她母親的身邊低聲誦經,若是煙篆裊裊,佳人靜心禮佛,這又是什麽樣的畫面?
  宋自然一面心猿意馬,鬍思亂想,一面循聲尋去。木魚聲越近越是清脆。不一會,他就來到了一間小小的佛堂之外。
  那佛堂的格式,相當異特,宋自然這時所站的一面,沒有任何遮隔,完全開揚,所以宋自然一眼就可以把佛堂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佛堂中的陳設,倒是常規化的。正中是一座觀音坐蓮像,從那色澤來看,一望而知,是整塊上佳的樁木雕成的。
  樁木有一股天然的清香,可以歷數百年而不減,這尊觀音像雕得精美絶倫,佛像的那種詳和,配上木香,就是天衣無縫的搭配。
  像前是香案,香案上的陳設也如常,在香案之前,跪坐著一個老婦人——宋自然衹能看到她的背影,衹覺得她乾瘦無比,頭髮已經全白,卻輓了一個很是整齊的髻。
  老婦人手中拿著木魚棒,正在有節奏地敲著面前的一蘋大木魚。
  那大木魚並未髹漆,是木頭的原色,宋自然看出那是鐵榔木斯製,所以聲響,纔會如此清越。
  在佛堂的兩側,是自屋頂一直垂到地上的白布幔,看起來還不止一重——最奇特的也就在這一點。一般來說,這樣的白布幔,衹有在靈堂上纔會用得到,可是這裏分明是一座佛堂。
  也就由於這一點,使得這佛堂,看起來有一股難以形容的詭異。
  而且,兩測的白幔,看來重重疊疊,有好多重,而且洗得潔白,顯見那不是隨便的佈置,而是大有深意的。
  宋自然當時所想到的是:這些幔幛,是要來遮蔽什麽的呢?在布幔之後,是什麽呢?
  他來的時候,腳步很輕,站定之後,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老婦人仍是急一下、慢一下地在敲著木魚。宋自然站了一會,覺得不應該打擾人傢禮佛,就準備離去。他纔後退了一步,還未曾轉身,就看到老婦人停了手,把木魚槌挂到了架子上,緩緩站起身來。
  宋自然一見這等情形,不便離開,他等到老婦人轉過身來,就很有禮貌地叫:“早。”
  老婦人站了起來之後,更見乾瘦矮小,滿面皺紋。不過看得出她精神很好,她目光炯炯,打量了宋自然一下,開口問:“宋先生?”
  宋自然忙自報姓名,再問:“老太太怎麽稱呼?”
  老婦人的回答是:“先夫姓黃——嗯,芳子說你簡直是專傢。”
  宋自然心中大樂,俏女郎的芳名是黃芳子,那正是他極想知道的。
  怪的是,老婦人居然接受了他的謙虛,點了點頭,喃喃說了一句:“能略知一二,也不容易了。”
  接著,黃老太就道:“宋先生若是對這屋子有興趣,衹管四處察看,就當是自己的傢一樣。”
  宋自然心情興奮,搓著手:“黃小姐呢?我想嚮她要些這屋子的資料。”
  黃老太笑了起來:“她到學校去了——你問她,她也根本不知道這屋子的來竜去脈。”
  宋自然聽說黃芳子不在,很是失望,他隨即道:“老太太你知道,也是一樣。”
  誰知道黃老太把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衹怕世上,再沒有人知道這屋子的來歷。”
  宋自然呆了一呆,這話,若不是出自一個老人傢之口,他一定直斥其非,或是哈哈縱笑了。
  他定了定神,搖著頭:“不會吧,這屋子簡直是木建築的瑰寶,就算屋主人已失散,當地文史館、博物館、地方志,也必然有詳盡的記載,這屋子屬於整個民族的文化,而且是頂端的文化。”
  宋自然說得有些激動,甚至揮舞雙手,以加強語氣。
  宋自然有這樣的反應,合理之至,這幢房子既然如此珍罕,那自然是受國傢文物部門保護的文物,怎麽會沒有人知道它的資料?
  若是世上沒有人知道這屋子的來歷,黃老太和黃芳子,又是憑什麽資格成為這屋子主人的?這屋子,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價值連城,至少以億美元計,怎會隨便落人私人的手中?
  宋自然以充滿懷疑的神情望定了黃老太,他再也想不到,黃老太在這樣的情形下,會嚮他問出了一句全然風馬牛不相幹的話來。
  宋自然在嚮我說起一切經過的時候,把一切細節都說得很是詳細,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望著我:“你可知道黃老太忽然問了一句什麽不相幹的話?”
  宋自然的性格有些“黏”,不是很爽快的那種人。對付他這樣的人,必須快刀斬亂麻,以免浪費時間,所以我連半秒鐘也不思索,就道:“不知道,猜不著,也不想猜,你說吧。”
  我的態度再明白也沒有了,可是宋自然還是不立刻痛快地說,而是現出了不相信的神情來,搖了搖頭——表示他直到那時,仍然不相信黃老太會突然講出那樣不相幹的一句話來。
  我在這個故事一開始的時候,曾說過“宋自然偶然地認識了黃芳子”,其實,也不是那麽“偶然”,事情根本有可能,是經過了處心積慮安排的,而且,還安排得巧妙無比。
  事情發展下去,有很多出人意表的事,可以證明這一點。
  當時,宋自然搖了搖頭之後,又隔了一會,纔道:“黃老太忽然問我,是不是認識一個叫衛斯理的人。”
  我陡然一呆,失聲道:“什麽?”
  宋自然重複了一遍,我也不禁大是驚訝,想不出何以那個敲木魚的,住在價值連城的舊木頭房子中的一個老太太,忽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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