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活路
  第一部 召唤
  第二部 两条路
  第三部 密室失踪
  第四部 守株待兔
  第五部 初步发现
  第六部 五百年老店
  第七部 蓝丝到
  第八部 声音的来源
  第九部 鬼吵架
  第十部 得宝过程
  第十一部 宝盒之家
  第十二部 十六字境界
第一部 召唤
  故事开始在一个课室之中。
  在迅速发展的都市之中,新成立了一间大学,规模极大,设备齐全,课室之中,还带着新建筑物那种特有的气味。这课室属于医学院,医学院本身有附设的全科医院,能?够进入这所簇新的大学求学的表年,应该都可以说是幸运之至,美好产前途正等逢他们可这时,在课室中的三十来人,好像都心神不定,绝不是专心一致地在听教授授课。
  教授是一个中年人,提起他的名头来,在医学界中,赫赫有名,而且有丰富的授课经验,在他门下,已经出了不少名医。
  当然,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一柄手术刀,据说在他的手中,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功力之高,绝对可以排名在世界十位之内。
  在这样的一位高人授课时,居然还会出现学生精神不集中的情形,这很令教授感到意外。
  教授的大名是古意----他的外形,也和这个名字相当合衬,他喜穿长衫,手持摺扇看起来,像是一个道学夫子,不像走在时间尖端的医学博士。
  这时,他暂停了讲授,打开摺扇,摇了几下,本来有一阵嗡嗡私语声的课室,也跟着静了下来。
  古教授沉声道:“我假设课室之中,至少有一位同学对学习感到兴趣,那么,请其余没有兴趣学习的同学离开课室,别妨碍他的学习。”
  上课的时候被要求离开课室,从小学到大学,都是一种相当严重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课室之中,显得更是沉静。
  古意教授又道:“我想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引致各位同学——”他想知道课室中刚才人人精神不集中的原因,但是他的问题只问只问到一半,他就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虽然没有人出声,可是事实上,他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在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教室的一欠。教授已立即发现,人们的视线集中在一个女同学身上。
  那女同学容前面清秀,可是脸色却苍白之至,而且,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疑惑。她用一种极度茫然的神色望着前方,可是从她的神情看起来,她的目光焦点似乎是在极遥远的所在。
  教授对这个女同学并没有什么特殊印象,由此可知她绝非佻皮捣蛋的那一类学生。相反地,平是一定很是文静,不显得突出。
  古意教授翻了一直座位名次,才找出了这个女同学的名字,他叫了一声:“易琳同学。”易琳,自然是那女同学的名字,只见她不安地动了一下,回应了一声,视线总算看来自远外拉近了,但是疑惑的神情不变!?教授关心地问:“易琳同学。你不舒服?”
  一时之间,易琳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也像是不知如保回答才好,发了一会怔,才摇头道:“不,我……没有不舒服。”
  古意“哦”地一声:“你看来脸色不好。你做了些什么,抢走了同学对我授课的注意力”
  易琳的声意很细:“我……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向……邻座的同学,说了……一句话。”
  易琳说着的时候,怯怯的伸手,向她左边的一个同学指了一指。
  那也是一个女同学,但是和易琳的瘦削不同,很是粗壮,看来是一个运动健将。这时正一脸跃跃欲拭的神情,全身都充满了劲力。
  教授问:“说了一句什么?”
  易琳见问,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教授问到了第三次,她左边的那发学生已经忍不住了,大声道:“可否由我代答?”
  古教授又看了看名次表,点头:“柏芳同学,你可以代答。”
  易琳在这时候突然尖声道:“你……把你当朋友,你……出卖我!”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脸色更是苍白,可是神情却激动之至。柏芳婉一昂首:”你的事应让教授知道,他或许可以帮你解决。“易琳的声音更尖:”不!不用!你已经把我的话传遍了课室,难道非要令全世界都知道?”
  那时,古意教授心中想到的是,易琳的话,涉及的的一定是青年男女之间的感情纠缠这种事,青年男女当成是大事,成年人看来,却不值一笑,所以,他也不想听。
  那时,柏芳在反驳:“是教授问起的!”
  古意忙道:“算了,当我没问过,易琳同学不想她的话被传扬,听到的人就应当尊重她的意愿。”
  柏芳婉作了一个不屑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一场小小的课室风波,本来可以结束了可是一个坐在前排的同学,却把一张纸条递上了讲桌。古意取起纸条一看,只见上面的字迹娟秀潦草,写着一句话:“我又听到了召唤,刚才,怎么办?”
  上无称呼,下无署名。不过古教授授课经验丰富,他抬头一看,看到大多数同学又向易琳望去,易琳则低着头,在她身边的柏婉则面有得色,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是:易琳递了一张字格给柏芳婉,柏芳婉却把易琳的字条传了开去,转眼之间,传遍了全个课室,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嘲笑。
  然而,古意教授不明白的是,字条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笑他这时看到易琳低首不语的情形,很有点扶助弱的意思,所以他扬着字条,道:“当一个人把自己的事告诉另一个时,并没有预算对方把事告诉所有人,所以,传播他人的事,应该先征得他人的同意。”
  易琳仍然垂首而坐,一动不动。柏芳婉却不服,霍然起身,大声道:“教授,若是这件事十分可笑而且不可理谕,我认为不妨昭告天下,以绝其妄!”
  柏芳婉说得理直气壮,古意一时之间,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这时,易琳也站了起来,只见她的神情既是紧张,又是认真,她说道:“我确实是听到的!”芳婉的声意更大:“听到了你所说的‘召唤’?就在刚才?“易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柏芳婉逼问:“有多大声?”
  易琳吸了一口气:“轰然巨响……很大声……极其大声……”
  柏芳婉一挥手:“你每次都那么说,很大声!很大声!可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别人都听不到?难道人们都聋了?古教授,就在刚才,你可曾听到了什么很大声的召唤?”
  古教授呆了一呆,据实道:“没有。”
  柏芳婉叹了一声:“我认为,易同学患有很严重的……一种病症,她时时以为自己听到一些很大的声响——”
  古意教授是医学博士,自然而然地插了一句:“这种情形,称之为臆想——”易琳刹那间涨红了脸,反驳:“不!不是臆想,我是真的听到的。”
  柏芳婉道:“你就算是真的听到了,也是你自己的事,可是你却妨碍别人,不但上课时,你会忽然告诉别人你听到了召唤,甚至在宿舍,午夜,你也会推醒别人,告诉同样的事,我不幸在课室和宿舍都在你的身边。所以是最直接的受害人——同学之间,已经把她的臆想传为笑柄,我却还不断要受骚拢——”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顿了一顿,再提高了声音:“教授,这对我来说,公平吗?我只是一个医学院一年级的学生,绝无责任去医治一个妄想症患者!”
  柏芳婉的一番话,居然引来了一阵掌声,她也顾盼自豪地向四方拱手为礼。
  易琳仍然站着,全身在微微发抖,面如死灰。
  古意自然知道,妄想症是精神病的一种,这种病的患者,很是脆弱,受不起打击,几乎没有承受打击的力量,外来的打击,会使病情迅速恶化。
  所以,他忙道:“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易同学既然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他在帮易琳说话,可是殊琳不领情,一抬头:“我不是有奇怪的想法,我是的确听到了巨大声响向我发出召唤。”
  古意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问题不适宜继续讨论下去,妄想症患者的特征是极之偏执,把自己的妄想当成事实。
  看来,易琳需要精神病专家的协助。
  所以他道:“好了,现在不讲座这个问题,我会在课后处理。”
  柏婉芳道:‘我只希望不再被骚扰。”
  易琳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朋友,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事发生了!”
  两个女同学一起坐了下来。
第二部 两条路
  课室中又静了一会,一切都恢复正常。
  下课铃响,同学涌出课室,古意叫住了易琳。
  易琳的神色依然苍白,可是却有一股倔强的神情。
  古意放软声音:“易同学,本院的冷教授,是精神专家——”古意这时向易琳提及的“冷教授”,姓冷名若冰,熟悉卫斯理故事的人,一定知道她是何等样人,不熟悉的,也可以从现在起闪识她,一言以蔽之,她上是一个级出色的精神科医生。
  由天人类的精神科病症,在在都和人的脑部活动有关,所以也最是神秘莫测。人类对自己的中枢部分,脑部,所知级少,和人类对身体其他部分的所知,简直不成比例。
  冷若冰作为一个出色的精神病科医生,她有一个长处,是拥有丰富的想像力,几乎可以接受一切匪夷所思的假设:也相信人脑的功能,就如冰山一样,被发现的,只是露出海面的那一角而已。
  却说当,易琳一听,立刻就反就强烈:“我没有神经病,不需要医生!”
  古意吸了一口气:“可是,易同学,显然有一些问题在困扰着你,就算不需要看病,你也必然需要帮助,我认为冷教授能给你帮助。”
  易琳一扬头:“不,恰恰相反,她是精神科医生,她一定在主观上认为我精神有问题那样,就一点也不能帮助我。”
  古教授古分有耐心“我假设困扰你的问题很是特别,那就更需要找冷教授谈一谈,她不一定会以为你的精神有问题,相反,她可以接受很奇怪的事实----这一点从她和一个名叫卫斯理的古怪人经常来往,就可以得知。”
  这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在这个故事之中。
  冷若冰医生和我相识已久,在好几桩奇事的探索中,我们曾一起努力过。平时,也不时联络。我交不认识古意教授,也不知道他自哪里知道冷若冰和我这个古怪人士在来往。
  不过,易琳显然听闻过我这个古怪人士的名头,她“哦”了一声:“通过冷教授,我可以见到卫斯理?”
  古意一摊手:“我不肯定,只可以肯定的是,你必须先和冷教授谈一谈。”
  易琳抿着嘴,点了点头。于是,就有了易琳和冷若冰的见面。
  自然,各位也可以知道,这件事会和我扯上关系,是怎么一回事了。
  易琳和冷若冰的见面,是在冷若冰把她带到我这里来的一天之前。
  先说说冷若冰和易琳见面的情形。在支使易琳去见冷若冰之前,古意先和冷冰通了一个电话,把易琳的情形向她叙述了一遍,他才说了一个开头,头若冰就道:“这是妄想症古意苦笑:”我了认为是,可是这女孩子的性格很是偏执,如果你直接指出她有病,她不会接受。”
  冷若冰道:‘这也是妄想症患者的典型症状。”古意道:“为了帮且她,请你同意用比较婉转的方法对待她。”
  冷若冰道:“没有问题,我会处理----你没有问她,听到什么召唤?”
  古意道:“由于一上来我就指出她有病,所以她对我有了抗拒,我们之间的谈话,也就无法深入,所以我不知道。”
  冷若冰取笑道:“看来你对学生的了解不深----易琳的事,在同学之中,一定传了不止一天了,你却一无所知。”
  古意大是惭愧,“你指责的是!我再去多了解一些情形,再来告诉你,”冷若冰道:“不必了,你叫她来就是。”
  于是,古意代易琳约好了时间,易琳就去见了冷若冰了,易琳见冷若冰的地点是冷若冰的住所,医学院教授的宿舍之中,那是一群极雅致的小洋房之中的一幢。
  两人会见的情形,有一点是不在预算之中的,就是在约定时间之前的五分钟,忽然有一个不速之客造访冷若冰。这个不速之客正是我们熟悉的温宝裕。
  温宝裕来找冷医生,目的是为了问她,是否有陈岛教授的消息,因为他有事要跟那位专研究蛾类生态的昆虫学家联络——至于是为了什么,那和这个故事沾不到边。所以不必提了,正由于当时有温宝裕这个人在,所以后不事情才有了那样的发展,所以,有温宝裕在场这一点并非无关紧要,需要提起。
  门铃响,冷若冰开门去,把易琳迎进门来。易琳进来,一眼看到温宝裕,就不禁一呆因为她是在一种相当特殊的情形之下来见冷若冰的,所以并不曾期望有第三者在场。
  但是易对于温宝裕却又不是完全抗拒,因为温宝裕英俊挺拔极讨人喜欢。就在一怔之间,他已大方地自我介绍:“我叫温宝裕,是冷医生的老朋友了,你可以当我透明,或者当我朋友,把你的困难提出来,大害参详一下。”
  这番话说得很诚恳,易琳自然而点了点头,温宝裕俨然主人一样,自说自话斟了三杯酒,还替自的行为找理由:“喝点酒,松弛一些,好说话----精神紧张,乃生命之大敌”易琳一口喝干了酒,呛住了一阵,才道:“古教授说我有病但事实是,我的而且确听到了那轰然的巨响,别人听不到,我听到!”
  要温宝裕不说话,真当他是透明,他也是一个会出声的透明人他一听之下,就很正经地道:“这种情形,你不是个别的例子,别人也有,当年,朝阳神教教主任我行,修练神功,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耳中如电鸣,如擂鼓,如千万马在奔腾,外人却一点不知,情形和你可以说是同一类的。”温宝裕在肆意言论,冷若冰狠狠瞪了他好几眼,他才住了口。
  后来,他解释道:“这女孩子一进来,谁都可以看出她精神紧张得可怕,要不是说一些令她感到有趣的话,怎能使她放松。”
  连冷若冰对温宝裕的解释,也表示接受。当时,易琳听了温宝裕的话,居然现出了一丝笑容,“你对‘金学’倒颇有研究但是照冷医生的看法,只怕任我行也是患了妄想症“冷若冰道:”我一句话也未曾说,你就下了判断?”
  三个人之间,有了这样的开始,气氛自然而然轻松亲切了许多。温宝裕很知进退,他把气氛搞活了,就不再说什么,坐到了一边。易琳先开口:“我该怎么开始呢?”
  冷若冰回答得很好:“该怎么开始,就怎么开始。”
  易琳侧着头,想了一想:“距今天……已有二十二天了,是二十二天之前开始的。
  有人在大声向我说话——应该说是叫喊……那是一种召唤。”
  冷若冰道:“是听到,不是感到?”
  易琳呆了一呆:“我不知‘听到’和‘感到’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差别。”
  冷若冰笑:“确然很难区别,但还是有的。我们自小到大,都通过听觉器官来听到声音,当然,听到声音的功能,还是由脑部来掌握,但是通过听觉器官来接收。如果由脑部直接接收声波,那就是‘感到’,应该有些不同——理论上如此,因为不是人人都能‘感到’声音,只是‘听到’声音。”
  冷若冰解释得很详细,易琳当正在思索,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
  温宝裕想要插嘴,因为他曾有许多‘感到’声音的经历。在和好友陈长青,和灵魂沟通之际,全凭‘感到’声音,那种情景,和‘听到’声音时,确有不同。
  过了好一会,易琳才道:“我确然是听到的……但是大我听到的同时,在我身边的人却又一无所觉,现在细想起来,确然有些不同——请原谅,当我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向我呼喊,我自然惊惶莫名,实在未能仔细分辨其中的不同。”
  冷若冰道:“当然,那么,自第一次起,每隔多久,你就听到一次呼喊呢?
  易琳道:“没有一定,喜欢来就来”
  温宝裕在旁又想插口,因为冷若冰问来问去,都不向易琳听到的是些什么话,对冷若冰来说,易琳感到的是什么话,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她和古教授通电话时,已认定了易琳是妄想症患者,那声音是她妄想出来的,那么,是什么内容,都不重要了。
  冷若冰又问:“在你的家人之中,是不是发生过同样的情形?”
  “没有。”
  接下来,冷若冰又问了十几个问题,也都是旁敲侧击,围绕着妄想症来问的。
  这时,不单温宝裕早已听出了不对劲,连易琳也觉察到了,她叹了一声:“冷教授,你还是把我当成了精神病患者,我很清楚知道,我不是!”
  温宝裕忍不住道:“你一再声明自己不是有病,那没有用,因为这正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症状之一。”
  冷若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易琳苦笑:“那我该怎么办?”
  冷若冰道:“我的意见,自然是你应该接受治疗,或许温宝裕有别的意见。”
  冷若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易琳苦笑:“那我该怎么办?”
  冷若冰道:“我的意见,自然是你应当接受治疗,或许温宝裕有别的意见。”
  温宝裕早已跃跃欲试,立时道:“正是。请问,你听到呼唤,内容如何?”
  易琳吁了一口气,像是在说:“终于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了。”她道:“:内容全是一样的,那是一个极其宏亮的声音——”温宝裕插口:“男人的声音?”易琳怔了一怔,像是她从来也未曾想过这一个问题。
  她才道:“男人的声音。”
  冷若冰双眉扬了一扬,作为一个精神病医生,她自然知道易琳的这种反应,是一种“感到”声音的表现----正因为声音是“感到”而不是“听到”的,所以,易琳不会想到那是男声还是女声这一问题,对她而言,只是“感到”了声音而已。要等到温宝裕一问,她才有了较为肯定的感觉,才觉察到那是什么样的声音。
  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易琳说下去。
  易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这样叫:‘别继续向死路走,走活路,向活路走,向活路走!”
  易琳把那叫唤的内容,重复了三遍,说的时候,神情肃穆之至。
  温宝裕张在了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因为这句话他虽然听明白了,可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却根本不懂。
  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人人都明白的,易琳听到的叫唤,是要她别向死路走,走向活路。
  可是,什么是“死路”呢?想深一层,更叫人迷惘——易琳好端端的,怎么会是在死路上呢?就算她是在死路上,又如何可以不走死路,转向活路呢?
  温宝裕呆住了作声不得,他向冷若冰望去,却见冷若冰在暗暗摇头。
  温宝裕自己没有了主意,只好不耻下问:“冷医生肯什么意见?”
  冷若冰微笑:“你既然要摒弃医学观点,另辟蹊径,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
  温宝裕大是能屈能伸,立时就问:“医学上的意见,请发表。”
  冷若冰还没有开口,易琳已道:“不必说,我也知道,医学上认为我有病,我之所以会感到有人在向我呼唤,呼唤的内容又是如此,是由于我在内心深处,恐惧死亡,这是心理上的隐痛,我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潜意识想到了死亡,却又有有恐惧,所以才会不想走向死路,要向活路走去。这是一个痛苦的妄想症患者内心在生死边际作挣扎的呼唤。”
  易琳口齿伶俐,一口气说下来,尤其是最后一句,长达三十七字,她也一气呵成,绝无滞窒,温宝裕大是叹服,却又怕冷若冰会生气,因为谁都可以听得出,易琳说的是反话可是冷若冰却并不生气,只是用很认真的态度道:“不错,就医生的立场来说,情形正是如此,你最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易琳吸了一口气,或许是冷若冰诚恳而认真的态度,使她感到了对方的诚意,所以也就不再耍意气了,她又叹了一声,才道:“没有,冷教授,我生活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请相信我,我决计未曾想像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
  一时之间,三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因为,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明,显然此路不通。温宝裕又提不出新的看法来。
  冷若冰仍然在暗暗摇头,她并不是不相信易琳的剖白,只是她是医生,当然认为那番剖白的话,也正是“症状”之一。
  过了一会,温宝裕才道:“这句……你感到的呼唤,你明白它的意思吗?
  易琳道:“那是叫我别走死路,要改走活路。”
  温宝裕双手一摊:“你又不想自杀,那就根本没有在死路上。”
  易琳听后,用种绝不同意的眼光,望定了温宝裕。
  各位自然知道,事情终于和我发生关系,而且发展成为一个故事,当然是由温宝裕来告诉我的。
  不错,正是如此,当温宝裕把事情告诉我时,说到此处,就停了下来,望向我,那是他在考我,那是他在考较我的理解力了----刚才易琳才说了自己绝无自杀的念头,何以温宝裕说她来在死路上,她又会不同意呢?
  我闷哼了一声:“这女孩子想得很深,我想,她的意思是:每一个人都在死路上--人一出生,就开始了死亡的路程,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没有人可以例外,任何一个人的一生,就是走向死亡的历程,所以,每一个人都在死路上走向死亡。”
  当时,白素也在场,她道:“不单是人,只要是生物,由于没有不死的生物,所以,所以所有的生物,也就全在死路之上。”
  我道:“而且,很是矛盾。生物的生命一开始,也就是死亡历程的开始。所以,‘生命的开始’这种说法,严格来讲,是不通的,应该就,那是‘死亡的开始’。”
  温宝裕叫了起来:“天!你们想说明什么?”
  我反问道:“你说呢?”
  温宝裕也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想了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说,易琳听到的召唤,是叫她离开‘死路’,走向‘活路’?”
  温宝裕的话,听来说了像是和没就一样,但是由于对‘死路’有了深一层的看法,所以听起来,自然也意义不大相同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温宝裕大是骇然:“那也就是说,如果她听从召唤她就可以摆脱‘凡生物必然死亡的自然规律?”我道:“如果真有一条‘活路’,她又能找到,并且走上去的话。”
  温宝裕无意义地挥着手,喃喃地道:“这不可能,我看,什么死路活路,还都只是她的妄想!”
  我笑:“怎么样?到底,还是同意了冷医生的医学学观点?”
  温宝裕若笑,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我们的心意一样,都想见见这个叫易琳的女孩子。但我还未开口,白素已先道:“你且说下去,那次的讨论,结果如何?”
  温宝裕若笑:“几乎,简直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那天,温宝裕说了那句话,易琳用很奇怪的眼光望向他,望得温宝裕心中发毛,心想:我什么地方说错了话了?
  易琳过了一会,才叹道:”我看我们不心再就下去了,不会有结果的!”
  冷若冰疾声道:“易同学,你的……情形,药物可以作一定程度控制的!:”可是易琳并不领情,冷冷地道:“控制?不必了,常能有一个人在身边提醒自己不要走死路,总不是什么坏事情。”
  她说着,已站了起来,温宝裕忙道:“易小姐,请给我一个联络地址。“易琳一笑:“不必了,我怕中降头。”
  看来她对温宝裕的一切,多有所闻,温宝裕听了,只好苦笑。
  等到易琳走了之后,冷若冰才叹了一声:“她的病情可能恶化,她又坚决拒绝治疗!”
  温宝裕想了一想:“还好,她听到的声音是要她走活路。至少,她不会去寻死。”
  冷若冰瞪了温宝裕一眼:“谁知道所谓‘活路’是什么样的路!”
  温宝裕想说‘活路总比死路好’,可是他又无意和冷若冰争论,所以忍住了没有出声因为泠若冰认定了发生在易琳身上的事,是一种病态,但是温宝裕却认为不一定是,可是若不是病,那是一种什么情形,他却又说不上来,所以,就算想要争论,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只是又询问了一些有关妄想症的情形,冷若冰也不嫌其烦地告诉了他。离开之后,温宝裕又去找了不少资料来看,他聪明好学,几天下来,寻于妄想这种病,总算有了一定定认识。虽然,他仍不认为生活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会患上这种病症,但也不能肯定不会——更明白何以冷若冰认定了易琳是妄想症患者,因为她的情形,都是轻度妄想病的典型症状妄想症若是发展下去,会有很是可怕的结果,妄想症者的行为,由于受到各种不同妄想的支使,可以完全出乎常态之外,发展出可怕之至的行动来。
  思想的产生,是由于脑部活动而来——对不起,即便是专家,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够说出,脑部是在什么样的一种活动之下产生思想,人类对自己的脑部活动,所知极少。
  所以,不论是什么思想,包括妄想在内,如何产生,人类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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