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科幻小说>> kuāng Ni Kuang   zhōng guó China   xiàn dài zhōng guó   (1935niánwǔyuè30rì)
地底奇人
  第01部:奇異的盲者和紙摺的猴子
  第02部:神秘莫測的女郎
  第03部:一個通靈會
  第04部:夜探巨宅見奇人
  第05部:七幫十八會的隱秘
  第06部:高明插贓節外生枝
  第07部:冒名頂替深入虎穴
  第08部:絶處逢生情義深重
  第09部:誰是內姦?
  第10部:再生意想不到的波折
  第11部:不可想像的敵人
  第12部:各施絶技找尋綫索
  第13部:兩面人
  第14部:二十五塊鋼板的秘密
  第15部:鬍剋黨的大本營
  第16部:饑渴交加死亡邊緣
  第17部:驚天動地大爆炸
  第18部:島上巨變
  第19部:火山爆發
  第20部:秘密揭開竜爭虎鬥
第一部:奇異的盲者和紙摺的猴子
  天氣十分悶熱,炎陽灼人。我坐在寫字樓的辦公桌前,嚮下面的行人望去,衹見途人匆匆,大城市就是這樣,幾乎每個人都沒有空,每個人的時間都不夠用。
  但我在這幾個月來,卻是一個例外。
  從巴斯契亞回來之後,我一直想忘記那整件事情。
  但是我卻做不到。我眼前老是浮起黎明玫的影子來。她伴着鑽石花,長眠地下,結束了傳奇的一生。
  直到這個月,我纔稍為振作點精神,每日上午,來寫字樓坐坐。在我的出入口公司中,我有一間私人的辦公室,我衹是來坐坐,因為對於出入口的業務,我一竅不通,一切自有我的經理負責。
  這一天,正當我望着街中的時候,桌上的傳話機,突然響起了女秘書蔡小姐的聲音,道:“衛先生,有客人要見你。”
  “客人?”我反問:“我沒有約過任何人來見我啊?”
  我衹想一個人靜靜地燭處一隅,所以我幾乎摒絶了一切交際,當然更不會約人來公司見我的。
  “衛先生,你是沒有約任何人,但是那客人卻說非見人不可。”
  “好吧。”我想了一想:“是甚麽樣的人?”
  “是一個應該是兩個……”蔡小姐的聲音非常猶豫。
  “蔡小姐,今天你收到幾封情書?”我開玩笑地問她。蔡小姐是這幢大廈之中有名的美女,全大廈中寫字樓的職員,包括已婚的與未婚的,都以能邀請到她去吃飯而為榮。
  她說得那樣含糊,甚至連客人是一個人或兩個人都分不清楚,大概今天又有了太多的約會,令得她無所適從,我像是可以看到她臉紅了起來一樣,為了不使她太難堪。我立即道:“請客人進來吧!”
  “全都進來?”她猶豫着。
  “究竟有幾個人?”我也有點不耐煩了。
  “衛先生,要見你的,衹是一個,但是我怕他們兩人,一齊要進來。”蔡小姐如此回答,她簡直有點語無倫次了!
  在那一剎那,我陡地想起,她這樣說,是不是來人正威迫着她呢?我的警覺性立時提高,沉聲道:“請他們一齊進來!”
  對這件事情作出决定後,我關掉了傳話機,立即拉開抽屜,抽屜中放着那柄象牙柄的手槍,同時,我按動了辦公桌上的一個鈕,原來鋪在桌上的一塊玻璃,竪了起來,擋在我的面前。
  這是一塊不碎玻璃,可以當得起點四五口徑的手槍近距離的射擊,它也曾救過我一次命的。
  我在蔡小姐的語音中,聽出了事情有些不尋常,因此我纔立即作好準備,將那塊避彈安全玻璃,竪在我的面前的,這塊玻璃,因為室內光綫巧妙的佈置,如果不是仔細看,是很難發現的。如果來人心懷不軌,一進門,就拔槍嚮我射擊的話,那麽,他的槍彈射不中我,而衹是擊在避彈玻璃上,我就可以從容還擊了。上一次,避彈玻璃救了我的性命,就是在這種情形之下所發生的事。我準備好了沒有多久,門上便響起了“卜卜”的聲音,我沉住了氣,道:“進來。”我看着門柄旋動,門被推了開來,一時之間,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緊張。可是片刻之間,我卻感到面上一陣熱辣辣的發燒!我的生活,令得我的神經,太過似病態地緊張,進來的並不是我想像中的甚麽“匪徒”,同時,我也完全明白了蔡小姐的話。
  進來的是兩個人,可是要見我的衹是一個人,而兩個人又必須一起進來。
  這一切,全都非常簡單,因為兩個人中,有一個是盲者,沒有另一個人的帶引,他根本不可能在陌生的環境中走動!那盲者是一個老年人,大約已有六十歲以上年紀,穿着一套純白色的唐裝,手中握着一根雕刻得極其精緻,鑲着象牙頭的手仗。
  他的上衣袋中,露出一條金表練,還扣着一小塊翡翠的墜,這一切,都表示他是一個非常富有的人。他一進門,便除下了黑眼鏡,所以我立即可以看出他是瞎子。
  那引他進來的,是一個穿着校服。十二三歲的小女孩。
  這樣的兩個人,當然不會用暴力來對付我的,我立即令防彈玻璃又平鋪在桌上,又關上了抽屜。
  那時候,我卻又不免奇怪起來:這個老者,他來找我做甚麽?
  他進來之後,手杖嚮前點了一點,走前了一步,我欠身道:“請坐,請坐。”
  他坐了下來,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張名片,交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又交給了我,我接過一看,衹見上面印着三個字:於廷文。
  這三個字,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我從來也未曾聽說過這樣的一個名字。
  我又仔細地嚮他打量了一下,一面客套着,一面在猜度他的來意。
  我剛纔的緊張,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理由的,因為我從科西嘉回來之後,除了滿懷悵惘之外,甚麽也沒有得到,可是,另有一些人,卻以為我已然得了寶藏,正要想嚮我分肥!而那些想嚮我分一杯羹的人,又都是一些亡命匪徒,一旦相逢,便隨時都有大戰的可能。
  客套了一陣之後,我單刀直入地問:“於先生,你來見我,究竟是為了甚麽?”
  於廷文順着我聲音發出的方向,用他顯然看不到任何東西的眼睛望着我,徐徐地道:“有一筆大買賣要找你談一談”我立即道:“於先生。你找錯人了,你不應該找我,而應該去找經理。”
  於廷文突然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十分宏亮,令得我已然鬆弛了的神經又緊張了起來。他笑了好一會,纔道:“衛老弟,這筆大買賣,衹有你和我兩個人,才能夠做成功!”
  他對我的稱呼,又令得我吃了一驚,我已然知道他絶不是尋常的人物,我的手輕輕在寫字檯的另一個掣上,按了一按,一架性能極好的錄音機,已然開始了工作。
  我會意地笑了笑,同時我也相信,於廷文一定不是他真的名字,我道:“於先生,你既然來找我,當然應該知道,我有的時候固然不是太守法,但都衹限於懲戒一些法律所無法製裁的壞蛋,至於太過份的事情,我是絶不會做的!”
  於廷文並不立即回答,他嚮身邊的小女孩道:“給我一支煙。”
  那小女孩在茶几上的煙盒中,取出了一枝煙出來,他接了過來,點着了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道:“衛老弟,完全不用犯法。”
  “噢,真的?”我的語調。十分懶洋洋。
  他突然嚮前欠了欠身,道:“那是一大批金條,各國的紙幣,”他的聲音急促起來,道:“還有許多,那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這些完全是無主之物,我們可以……”
  我不等他講完,便大聲地叫了起來,道:“不!”他陡地一呆。我立即又道:“又是甚麽寶藏麽?於先生,對不起得很,我要失陪了。”
  於廷文立即站了起來,又呆了一會,像是在自言自語,道:“難道我找錯人了?”
  我經過了尋找隆美爾寶藏這一連串的事以後,我相信今後,再有甚麽人,嚮我提起甚麽寶藏的話,我都會同樣地,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的!
  於廷文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那使他膠東口音更濃,他道:“老弟,你甚至於不願意聽我說一說?”我道:“對不起,我不願意。”他嘆了一口氣,道:“好!”他並沒有再耽擱下去,一轉身就出了門。
  我在他走了之後,將錄音帶放了一遍,又放了一遍,突然之間,我閃過了一個念頭,因為我在於廷文的聲音之中,不但發現了極度的失望,而且,還發現了相當程度的恐懼!
  我連忙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對方聽電話的,是一個一心希望做偵探的年輕人,他就在我的公司中做事,有着極其靈活的頭腦,他的名字叫郭則清。
  我一等電話接通,立即道:“小冰,是我,剛纔從我辦公室出去的那一老一少,你註意到了沒有?”
  “當然,那個年老的,可能是一個退休了的財閥,但是他的出身,不會太好,因為他的手很粗,而且……”他滔滔不絶地說着。
  我不等他再詳細地分析下去,便道:“好,你立即去跟蹤他,不要讓他發覺。”郭則清興奮地答應着。我收了綫,從窗口嚮外望去,衹見於廷文和那小女孩,已然到了對面馬路,他們在對面馬路站了一會,像是無所適從一樣。接着,我便看到郭則清也穿過了馬路。
  於廷文嚮前慢慢地走着,郭則清跟在後面,不一會,他們三人,已然沒入在人的哄流之中,看不到了,我打了一個呵欠,又在椅上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我走出了辦公室,嚮蔡小姐道:“小冰來找我,叫他打電話到我傢中去。”
  蔡小姐顯然還記得剛纔的話,紅着臉點了點頭,她的確十分美麗,而且很端莊,難怪整座大廈中的男於,都為她着迷。
  沒有多久,我便回到了傢中,和約好了約三個朋友,玩着橋牌。我根本已經將於廷文的事,完全忘記了。等到我三個朋友告辭,看了看鐘,已然是將近下午五點了,可是郭則清卻還沒有打電話來。我立即打電話回公司,公司中的人回答我,他還沒有回來。
  我想了一想,覺得事情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於廷文是財迷心竅的瘋子,他和我講的話,絶無意義。另一個是,他講的話,實有其事。當我派小冰去跟蹤他的時候,當然我心中認定於廷文是第一類的那種人。
  可是如今看來,我的估計不對了,我使郭則清投入了一個極大的危險之中。
  我開始為小冰耽心起來。而這種耽心,越來越甚,一直到午夜,電話鈴聲纔大震起來,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抓起了聽筒,道:“小冰麽?”“不是小冰,小冰出事了!”那正是我經理的聲音,我吃了一驚,道:“他出了甚麽事?他如今在那裏?”“在醫院中,他受了重傷,你快來!”“老天!”我不由自己叫了起來,嚮外看去,天正在下雨,我也來不及更換衣服,就在睡衣外面,穿上了一件雨衣,駕着車,在午夜寂靜的道路上飛馳着,二十分鐘後,我已然到了醫院。
  兩個警方的人員,已然在等着我,一個是李警官,我們很熟的。我立即問:“小冰在那裏,他出了甚麽事?我可以見他麽?”因為我當時委實是人緊張了,所以顧不得甚麽禮貌,就這樣氣急敗壞地追問。
  他尚未回答,一個醫生已然走了出來,道:“恐怕你不能夠。”
  我吃了一驚,道:“甚麽?他……他……”我甚至沒有勇氣將“死了”兩個字說出來。因為,如果郭則清死了的話,那麽,這個有頭腦,有前途的年經人,便等於是我派他去送死的!醫生想了一想,道:“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期,他的傷非常奇怪,像是被人放在打樁機上,用力壓過一樣:內臟、骨節,都受到損害,有內出血的現象……”
  我不等醫生講完,便知道小冰是受了甚麽傷的,他當然不是被人放在打樁機下壓傷的,而是被身懷高明的中國武術的人打傷的!
  小冰雖然也跟着我練過幾天拳術,但是如果他遇到了身懷絶技的高手,他能夠不立即死亡,已然是十分僥幸的事了。我立即問道:“照你看來,他不妨事麽?”
  醫生遲疑地搖了搖頭,道:“很難說,如果到明天早上,他情況還沒有惡劣的變化,那麽便算是脫離了危險期了。”
  李警官立即道:“警方要嚮他問話,因為另外有一件命案,要聽聽他的意見。”“另外有一件命案?”我感到越來越不尋常。醫生道:“我看至少在一個月內,你這個目的,不能達到,而且在一個月後,能不能達到目的,還成疑問。”
  我和李警官齊聲問道:“為甚麽?”
  醫生道:“他傷得非常重,他能夠活下來,幾乎是一個奇跡。即使脫離了危險期,他在一個月之間,絶不能開口,而在一個月之後,他是不是會因為腦都震湯過劇而失去一切記憶,他沒有辦法預料,根據醫例,像他這樣重傷的人,被救活之後,成為白癡的,占百分之四十,失憶的,占百分之五十六……”
  醫生說到這裏,攤了攤手,不再說下去。李警官在我的肩頭上拍了拍,道:“我們出去再說吧!”我心中充滿了疑問。根據醫生的說法,即使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小冰完全復原的希望,衹有百分之四這麽少!
  我和李警官一齊來到警車上,各自點着了支煙,靜默了好一會,他纔道:“郭則清是你公司中的職員?”我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又問道:“他平時為人怎麽樣?”我道:“很好,聰明、有頭腦、動力,有時不免有點童心,但不失為一個有前途的好青年。”
  李警官苦笑了一下,道:“童心?當真一點不錯,你看,這是我們發現他時,他抓在手中的東西!”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公事皮包,遞給了我一樣東西。
  我一看之下,不由得呆了一呆,道:“這……這是甚麽意思?”李警官聳了聳肩,道:“除了他自己以外,誰知道那是甚麽意思?”
  我又仔細地看那東西,那是一隻用白卡紙摺成的猴子。十足是小學三四年級學生的玩意兒,約莫有十公分長,四公分寬。郭則清雖然有童心,但是卻還不至於到這地步,我翻來覆去地看着都衹紙摺的猴子,當然,我知道其中必有緣由,但是我卻想不出來是甚麽道理。
  我不想將那紙摺的猴子立即交還,我衹是問:“你們是在那裏發現他的?”李警官道:“在郊外,一條非常冷僻的小徑旁,九時左右,附近的鄰人,打電話投訴聽到救命的叫聲,天下着雨,搜索很難進行,直到近十一時,我們纔發現他,和另一個體。”
  “另一個體?”我一面用心地觀察着那衹白卡紙摺成的猴子,一面問道:“是誰?”
  “我們沒有法子辨別他的身份,他全身衣服,都被脫去了,他是一個瞎子。”
  “一個瞎子?”我幾乎叫了起來。“是的,約莫有六十上下年紀,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綫索,但郭則清的衣袋中,卻有着他的名片,使我們知道他是誰。”“那衹紙摺的猴子,是抓在他手中的?”
  “正是,他緊緊地抓着,我們要用力弄開他的手指,才能取下來……”他見到我不斷地在翻來覆去地看着那紙摺的猴子,突然停止了講話,道:“怎麽,這猴子中有甚麽秘密麽?”
  我將那紙摺的猴子還了給他,道:“抱歉得很,我發現不出甚麽,或許將它拆開來,可以有點綫索。”我在將那紙摺的猴子還給他的時候,大拇指在一邊上,用力地捺了一下。
  這又是我“非法的舉動”之一,因為實際上,我已然發現了一點綫索,我的舉動,是消滅了這一點綫索!因為我想憑我自己的力量,來懲戒傷害小冰的兇徒。
  我所發現的綫索,是在那紙猴子上,有着指甲劃過的痕跡。
  那些痕跡雖然很淡,但是已足夠使我看清,那上面是一個英文字,和兩個阿刺伯數字。當然,在我的大拇指用力一按之下。那些痕跡,便消失去了。那個英文字,是一個人名“湯姆生”,而那兩個阿刺伯字,則是一個“2”,一個“5”字,我記得,兩個字離得很遠,那當然是郭則清還清醒的時候,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他在跟蹤於廷文的過程之中,曾經遇到過一些甚麽事。而這個經過,可能至少在一個月後,方能知道,而更有可能,永遠是一個謎。如今,我知道的,是於廷又已然死了,而郭則猜留下了“湯姆生25”幾個字,我就要在這一些綫索中,去發現這個可能永遠是一個謎的真實都分!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睏難工作,我捧着頭,一直到天明,仍然不知道那兩個字是甚麽意思,而對於整件事的經過,仍然是一團糟。
  我開了一瓶凍啤酒,作為早餐,打電話到醫院中,謝天謝地,小冰的傷勢,沒有惡劣的變化,也就是說,他已然渡過了危險期。睏擾了我半夜的“湯姆生25”究竟是甚麽意思,我仍然未曾想出來。
  當然,我還有一個綫索可循,也是警方所不知道的綫索,那便是那個帶領於廷文來找我的小女孩子,我記得她是穿了校服來的,而且我更記得她綉在校服上的徽號是甚麽學校。
  我洗了一個凍水浴,靜坐了二十分鐘,一夜未睡的疲勞,立時驅散(這絶不是甚麽“神話”,二十分鐘的靜坐和調勻內息,也就是“內功”的修練,在內功有了基礎的人而言,是足可以抵得上八小時的睡眠。)
  然後,我再在書桌之前生了下來,計劃今天要做的事。我想了沒有多久,便已然出門,首先我到醫院中去看小冰。小冰仍然像正常人那樣地躺着,全身也仍然紮着紗布,甚麽綫索都不能提供。然後,我和警方通了一個電話,和一個便衣偵探,一起到了那傢學校,用了半小時的時間,我便找到了昨天來到我寫字樓的那個小女孩子。我們作了如下的幾句談話:“昨天你帶來我辦公室的那個人,是你的甚麽人?”“甚麽人?”她睜大了眼睛:“我根本不認識他!”
  “那你是怎麽和他在一起的?”
  “噢!他是瞎子,在鬧市中過馬路是有危險的,我領他過馬路,他又請我帶他上來,反正我考完了試,有的是時間,我就答應了他。”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她的話,衹好離開了這傢學校,又到發現小冰的地方,徘徊了將近一個小時,仍然一點收穫也沒有。中午,我頽然地回到傢中。
  我絶不是一個好偵探,一個仔的偵探。必須要受過係統的訓練,而我所懂的,卻衹不過是一些皮毛!我在回傢的途中,考慮着要請那幾個私傢偵探朋友,來幫我忙查明這件事。
  纔回到傢中不久,從我祖父時代起,就在我們傢當工人的老蔡,拿了一封電報給我,道:“十一點鐘送來的。”
  我接過電報來一看,電報發自紐約。
  我不禁大是奇怪起來。我的朋友極多,甚至在阿拉斯加附近。愛斯基摩村中,也有我的生死之交,但是我絶想不出,有甚麽人在紐約,會有緊要到這樣的事情。而必須拍電報給我!
  我想了並沒有多久,便拆開了信封,電文很長,衹看稱呼,我已然一楞。那稱呼是這樣的:“親愛的斑鳩蛋”!我幾乎按捺不住心頭怒火,這是我最感心煩的一天,但是卻有人打了一封電報來給我,稱我為“親愛的斑鳩蛋”!我手一揮,想將那封電報,順手扔去,不再去看它。可是,就在電報將要脫手的一剎那,我陡地想起了“斑鳩蛋”三個字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遠到我自己也幾乎想不起來了,但是卻還有人記得。那大概是我十四歲那年的事情吧,那時,我們還住在平靜的鄉村之中,有一次,我在田野中找斑鳩蛋,卻被一條大蜈蚣在臉上爬過,腫着臉回到傢中,塗上了黑色的樂膏,從那個時候起,一直到我脫離了童年,人傢衹叫我“斑鳩蛋”而不叫名。我不再討厭這個稱呼了,反而感到一陣親切的感覺。我展開電文,看下去,那電報就像信一樣,可見發電人是如何地有錢而且不重視金錢。電文道:“你想不到我會打電報給你吧,我是誰,你猜一猜。猜不到,請看最後的署名。”我立即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女孩子,女孩子最喜歡這一套!你猜我是誰啊?誰耐煩猜呢?我立即看電文最後的署名,那是再長也不能長的一串:“不懂事的小貓、八音鐘的破壞者、‘珍珠鱗’的屠殺者和八哥兒的解剖者。”我幾乎立即叫了出來:“老蔡!”老蔡傴着背,走了進來,我揚了揚手中的電報,笑道:“老蔡,你猜這是誰拍來的?”
  老蔡眨着眼睛。我道:“老蔡,你可還記得,將阿爺八音鐘拆成一個個齒輪的是誰?將阿爹的八哥兒的舌頭拔掉的是甚麽人?將那對名貴的珍珠鱗金魚殺了的是誰?”
  “紅紅!”老蔡拍手叫道:“她打電報來幹甚麽?不是要來吧,我的老天!”
  紅紅是我的表妹,她比我小八歲,父母都是美國留學生,有他們的“新法教育”,在那種教育之下,紅紅就成了直到如今,連老蔡提起都害怕的人物。她當然不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在我的記憶當中,她實是十分可愛。但是可怕的,是她的腦袋和雙手。你永遠不能估得到在她腦細胞活動之後,會有甚麽結果,你也永遠不知道她的雙手,在將舉世罕見的各種金魚用水果刀割開之後。又會去做甚麽。那年夏天(就是我成為“斑鳩蛋”的那年),她曾和我一起,在鄉下渡過一個夏天,鄉下的女孩子,都衹敢遠遠地站着望她,而男孩子呢,離得她更遠!
  我笑道:“讓我看看!”我再接下去看,道:“老蔡,你快準備吧,她今天下午四時到,要我去接她,你告訴她,我沒有空,你去吧!”老蔡捧着頭,叫道:“老天,紅紅要來了!老天!”
  老蔡一面叫,一要看着我的居室,像是阿裏巴巴四十大盜,立時要闖進來一樣,我忍不住笑道:“老蔡,紅紅如今已長大,你還怕她作甚麽?”
  “阿理!”老蔡苦笑着:“甚麽人都會改,紅紅,到了八十歲也是一樣。”
  我道:“沒有法子,她來,我們不能不理,你到時候去接她吧,我要出去,可能會晚一些回來。”
  老蔡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我匆匆地吃了飯,又駕車來到了辦公室。我再一次開動了錄音機,於廷文和我的對話,又在我耳際響了起來,我確實聽出,於廷文在最後的一句話中,不但失望,而且,還含着極大的恐懼。
  如今他已死了,他的死,無論如何,和我對他的建議一口拒絶,甚至連問也不問一句有關的。我捧住了頭,感到極度的後悔。
  但事已如此,後悔已然沒有用的了。我在辦公室中,坐了片刻,看了看時間,已然到了昨天於廷文來找我的時候,我的心中,陡地閃過一個念頭:與其在此呆坐,何不設想一下,昨天郭則清跟蹤於廷文所經過的路途,自己也去走上一遍呢?郭則清是從這裏出發的,他受傷的地點我也知道。我去走一遍,或者會有甚麽發現的!我一打定了主意,立即便離開了辦公室,棄車不用,一路步行而出,出了市區,纔截了一輛街車(因為在想像中,於廷文可能一直步行的)。在將到目的地之前,我又下了車。可是,一直到了目的地,還是一無發現,那地方我已然來過一次的了,這一次,我更詳細地檢查着,這裏很荒涼,的確是行兇的好所在。有一大片野草.已然被踐平,那當然是他們動武的所在。可是我仔細地看了一下,卻發現比較深的腳印,衹有一種,那是於廷文昨天所穿的軟底鞋。
  其餘的腳印,都很淺,不像有武功的人所留下來的。我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於廷文死於內傷,是甚麽打死他的?
  打死他的人,又怎麽可能留下那種較淺的腳印來?我背負雙手,不斷地徘徊着,忽然間,我陡地停在一棵樹旁。
  在那棵衹有一握粗細的樹身上,以一枚棗核釘,釘着一件東西。那件東西,在茂密的樹葉中,不是仔細尋找,的確不易發現。我立即竄嚮前去,那東西乃是一隻用白卡紙摺成的猴子,長約十公分,和昨天晚上見過的那一隻一模一樣。
  而那枚棗核釘,正釘在紙摺子的頭部,烏光閃閃,極之鋒銳。我看了沒有多久,正想伸手將之取下來之際,突然間,我感到有甚麽不對,那是一種突如其來,幾乎是下意識的感覺。
  這一種感覺,是很難說得出所以然來的。而受過係統的中國武術訓練的人,對於這一種感覺,也來得特別敏銳,就是武俠小說中所寫的“耳聽八方”。在剎那間,我感到有一件物事,嚮我背後壓來。可能那衹是一片落葉,也有可能,那是一隻大鐵,總之,是有東西,悄沒聲地嚮我背後,擊了過來。
  我連忙轉過身來,橫掌當胸,準備反擊。可是當我轉過身來之後。我卻呆住了。
  暮色籠罩,荒草凄凄,眼前竟甚麽東西也沒有!我絶不認為剛纔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乃是幻覺,我呆了一呆,正想發話將剛纔存心偷襲我的人引出來,突然間,我覺出背後,掠起一股極其輕微的微風。那一絲微風,是來得如此突然和迅捷,以致我尚未轉過身來時,背上一陣劇痛,已被甚麽東西,在我背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我衣服破裂,肌肉發燒,嚮前一個踉蹌,我並不立即站穩身形,反而就勢嚮前撲倒,當然,我立即回頭看去。暮色益濃,我眼前仍是沒有任何敵人!這地方,實在荒涼得可以,雖在盛暑,但是我卻生出了寒意!罷纔那一擊之沉重,若不是我也不是普通之輩的話,衹怕早已昏了過去!可是,同我發出那一擊的人,卻影蹤全無!我明白小冰何以會身受重傷的了,因為剛纔那一擊,若是擊在他的身上,已然是可以令得他昏迷不醒,像如今一樣!我仍然躺在地上,仰着頭,衹有這樣,我纔可以避免不被人在背後偷襲。四周圍靜到了極點,我吸了一口氣,運氣鎮痛,冷冷地道:“怪不得人人說臥虎藏竜,閣下剛纔這一下偷襲,也確是出類拔萃!”我一面說,一面用銳利的目光,四面搜索着,可是卻並無絲毫發現。
  我的話,也得不到絲毫的回音,幾乎要以為剛纔那一擊,是來自甚麽鬼怪的。
  我又接連說了幾句話,想將對方激出來,但是卻一點用處也沒有。天色越來越黑,我小心地站了起來,我剛一站起,在黑暗之中,衹見一條如蛇他似的影子,由一株樹上掠出,一點聲息他沒有,又已然嚮我襲了過來!我連忙打橫跨出一步。
  可是,那一條黑影的來勢,實是快到了極點!我剛一跨出,黑影也在我腰際,重重地砸了一下,我連忙伸手去抓時,那條黑影,已然嚮樹上縮了回去,我正待嚮樹上撲去之際,背後,又掠起了一股微風,不待我轉身,背心又重重地着了一下!
  那一下,打得我眼前金星亂迸,胸口發甜,身不由主,跌倒在地上。
  這時候。我已然毫無疑問,可以肯定,四周圍伏有本領高強的強敵,而且,還不衹一個!
  他們當然是隱伏在樹上,而他們用來擊我的東西,可能是極長的長鞭,從我連中三鞭的力道來看,這些人,每一個人,武術上的造詣,都可以和我相等,我極可能步於廷文和郭則猜的後塵!
  我一跌倒在地之後,心中迅速地轉着念頭,手在地上一按,又站了起來,這一次,對方的攻擊,來得更快!
  我纔一站起,後頸上,又重重地捱了一下。那一下,幾乎令我的頭骨折斷!我又再次地僕跌在地,也在我倒地的剎那間,我已想出了應付的辦法,我倒地之後,呻吟了幾聲,便屏住了氣息,一動不動。我裝成昏了過去。實則上,我那時與真的昏迷,距離他不很遠了。四周圍仍是靜得出奇。我把眼睛打開一條縫,留心地看着。至少過了半小時,纔聽得三下,極其輕微的聲音,從我三個不同方向,躍下了三個人。那三個人全都十分矮小,在黑暗中看來,簡直像是三個小子,他們一落地之後,便嚮我身旁滑來,其中一個,手一伸,“刷”地一聲響,一條長鞭,已然揮出,捲住了我的雙腿,再一抖手,將我的身子,整個倒提起來,嚮外面揮了出去!這時候,我的心中,實是矛盾到了極點!當然,我可以就着揮出之勢,一躍而起。
  但如果這樣的話,則不免要和他們,正面交手,我也一定不是敵手,因此,我决定仍然一動不動,衹有這樣,我纔有可能知道這三個人的來歷,和那紙摺的猴子中,究竟包含着甚麽秘密。
  我衹是心中祈求着我在着地的時候。頭都不要碰到石塊。我被揮出了丈許,幸而衹是跌在草地上,我紮手紮腳地躺着。
  那三個人,又像鬼魂似地掠了過來,其中一個,又揮出了長鞭,再將我揮嚮半空!
  第二次落地,我的後腦,碰在一個樹根上,腦中“嗡”地一聲,幾乎昏了過去。我拚命支持着,保持我頭腦的清醒。
  第三次,我又被揮起,這一下,我被揮得更遠、更高,跌下來的時候,一根樹枝,在我腰際,重重地撞了一下,我幾乎忍不住地叫出聲來!
  我額上的汗珠,點點而下,我希望他們不要發現我在出汗,因為他們一發現這一點,便可以知道我並未曾真正地昏過去。
第二部:神秘莫測的女郎
  我在期待着第四下、第五下的被揮起,但是卻沒有繼續,看來他們三人,每人出手一次,便認為足夠了。
  我在半昏迷的狀態中,覺出他們又來到了我的身邊,各自發出了一聲冷笑。
  他們三人,在冷笑了一聲之後,並未出聲,便又掠了開去,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因為他們如果一句話也不交談的話,我等於是白白地捱了一頓打!但是,我又不能出聲,再將他們叫回來!
  我睜開眼來,衹見他們已將沒入黑暗之中,這纔聽得一人道:“就在十六晚上麽?”另一人道:“是,聽說人已快到齊了。”又是一個人道:“白老大還在人世,倒是想不到的。怎麽樣,我們除了聽他的話以外。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麽?”
  其餘兩人一起道:“到時候再說吧,衹怕沒有一個,是好說話的!”他們一面說,一面已然嚮外掠了開去,後面還有幾句話,但是我卻已聽不真切。
  本來,在他們三人,離開之後,我鬆了一口氣,已經幾乎要真的昏了過去,可是我一聽得“白老大居然還在人世”這一句話之後,心頭怦怦亂跳。精神為之一振,在他們三人走後。我一骨碌地躍了起來。躍起之後,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白老大!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白老大怎會還在人世?他如果沒有死,那麽這些年來,他在什麽地方?白老大是一個絶不肯安份守己的人物,他能夠這麽多年,不讓人聽到一點信息,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雖然白老大一直是一個極其神秘的人物,除了知道他姓白之外,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因為在後期的青幫中,他是老大,所以不論是青幫還是其他江湖上的人物,都叫他“白老大”。
  剛纔將我痛擊一頓的那三個人,當然也不是善類,他們要爭執些什麽,“十六晚上”又是什麽意思?於廷文為什麽要死在他們的手中?
  問題實在是人多了,我感到骨節隱隱發痛,正當我想離開這裏的時候,突然聽得一陣嬌笑聲,傳了過來,稍過一會,一個女子的聲音道:“三位伯伯,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另有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怎麽?”
  我一聽那個男子的聲音,便認出正是剛纔襲擊我約三人之一,他們竟已然去而復轉!
  我連忙重又躺在地上,纔一躺下,已然聽得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那個女子聲音道:“這裏昨天晚上,剛出過事情,今天又有人傷在此處,給警方知道了,難免生疑,當然要將他移開去。”
  那三人道:“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可謂虎父無犬女了!”
  那女子又笑了一下,道:“三位伯伯別逗我了,我算得什麽?”我偷偷地睜開眼來,衹見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十分修長的女子,一頭長發,幾達腰際,更顯得她嫵媚到極。
  我無法看清她的臉面,因為那天十分陰暗,星月無光,我等到他們來到我的身邊,又閉上了眼睛;衹覺出身子被兩人擡了起來,走了一段路,我不斷地睜開眼睛來偷看,發現他們正擡着我,嚮公路走去。不一會,已經來到了路上,路旁早有一輛汽車停着,那是一輛那一年最新的美國車,顔色是嬌嫩的蘋果緑,那女子搶前一步,打開了行李箱的箱蓋,擡着我的兩個人,便將我放了進去,又將行李箱蓋關上。
  在他們關上行李箱蓋的時候,我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做了一下小手腳。我迅速地摸到了一隻鉗子,放在箱蓋下,所以蓋子其實並沒有合上,他們以為我早已傷重昏迷,並未曾註意到這一點。
  接着,我便聽到四個人上車聲,車子開動了,馳出了並沒有多遠,車子又停了下來。我聽得那女子道:“三位伯伯,再見了!”
  那三人道:“再見,十六晚上。”那女子道:“是,紙猴為記。”那三個人各自笑了一聲,腳步聲便遠了開去,車子繼續嚮前開動。
  我心中不禁大是高興。將行李箱蓋,托開了一些,衹見那三人已然衹剩下了一個小黑點,駕車的,衹是那個女子了……
  我攀住了車身,從行李箱中,爬了出來。那女子顯然沒有發覺她要棄去的人,已然爬了出來,我不知道她要怎樣炮製我,我在行李箱上,伏了一回,看出車子正嚮市區馳去。
  我手足並用,沒有多久,便已然攀住了車窗。然後,我握住了門把,突然將門打開,等到那女子回過頭來時,我已然坐在她的身邊了!
  在那一瞬間,那女子顯然大吃一驚,她回過頭來,嚮我望了一眼,整輛車子,突然顛簸起來,車胎在路面,發出難聽的“吱吱”摩擦聲。
  “小姐,”我說:“小心駕駛!”
  不等我把話講完,車子的行駛,已然恢復了正常,她打量着我,我也打量着她。
  她約莫二十三歲年紀,十分美麗,我衹能這樣說;因為她的確十分美麗,如果不是她面上那種冷冰冰的神情,和眼睛中那種不應該有的太過堅定的神采的話,我一定可以給予她更多的形容詞。
  我們對視了好一會,她纔道:“你是誰?”聲音也是冷冰冰地。
  我繼續地和她對視。她再一次問:“你是誰?”她一面望着我說話,一面熟練地駕駛着車子。已然接近市區,車輛也多起來了。
  “我?”我給了她一個微笑,可是在我笑的時候,下顎卻在隱隱作痛,“我就是給你放在行李箱中的那個人,小姐,你準備將我怎麽樣?”
  她的面上,露出了一個一閃即逝的訝異神情,道:“我準備再過去些。將你放在路上。用車子在你身上輾過去!”
  我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我竭力表示輕鬆,聳了聳肩,道:“一件意外的交通失事?”她簡單地道:“看來像是意外傷人,不顧而去。”我突然一轉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咱們不必再做戲了!”
  她並不掙紮,我的手,陷入在她腴白的手臂之中,她衹是轉過頭來。冰冷地望着我,使得我不由自主地鬆了手。
  就在我鬆開五指的一剎間,她的目光,在我手上所戴的紫晶戒指上,停了一停,突然發出了幾下冷笑,將車駛入了一條冷僻的街道,停了下來,道:“衛先生,請下車吧!”
  我心中暗暗地吃了一驚,那衹紫晶戒指,是我最喜愛而又值得紀念的一件飾物,我戴着它已有十多年了,差不多人,衹要一見這戒指,便可以認出我的身份來。
  可是,眼前那個富傢小姐一樣的女子,居然也能在我的紫晶戒指中,而叫出我的名字,使我對她的身份,更加莫名其妙。
  我當然不肯就此下車,衹是一笑。道:“小姐,你已知道了我是什麽人,我卻不知道你的身份,這未免有點不公平吧!”
  她突然笑了一笑,我發現她笑的時候,更加美麗,令人如沐春風,我幾乎忘了自己,衣衫破爛,滿臉泥污,而起了要吻一吻她朱唇的衝動。
  當然,我並沒有那樣做。可是,她大約是在我熱切註視着她的,有一點異樣的眼光之中,看出了我的心意,她半轉過了頭去,望嚮外面。
  我道:“你是什麽人?”
  她“格格”一陣嬌笑,道:“衛先生,這不公平,你並沒有告訴我你是什麽人!”
  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是自己猜到我的身份的,便也令我猜一猜她的身份。
  可是她的身上,實是毫無可資作為辨別身份的東西,非但如此,她身上,似乎還籠罩着一層無形的神秘的濃霧,將她真正的身份,隱藏了起來,使得她變成一個神秘莫測的女子。我聳了聳肩。道:“好,在這一點上,我承認失敗了!”
  她嚮我一笑,道:“不必難過。”
  我眼睛在車廂中仔細的搜索着,看到了她身邊的手袋,道:“我要吸一枝煙。”她又是一笑,將手袋嚮我拋來道:“你自己拿吧!”
  我身上也有香煙,我之所以嚮她要煙。那是因為想要看一看她手袋的內容,想不到她已然洞察了我的心意,這不免使我大惑窘迫。我衹是訕訕一笑,道:“聽說女人的手袋,是一個秘密,我能打開?”她衹是報我以一陣嬌笑。
  我打開手袋,首先看到的,便是在手袋之中,有七八衹白卡紙摺成的猴子!
  當時,我雙手震動了一下,幾乎將手袋掉了下來,我找到了香煙,又將手袋合上,在這些動作中,我已然以極其迅速的手法,偷了其中的一隻紙摺子,貼在掌心之中。
  她像是並沒有註意,道:“我也要一枝。”
  我點着了兩枝煙,遞給了她一枝,已然趁着取打火機的那一刻,將偷來的紙摺子,放入了袋中。
  我們默默地抽着煙,她突然一笑,將煙湊到紅唇上,她的一切動作,完全衹像是要深深地吸一口煙,可是,就在香煙將要湊到她的唇旁之際,她卻一揮手,香煙被燃着的那一小粒火,嚮我右眼,疾彈了過來!
  這一下變化,是來得那麽意外,以致我全然不知道預防,眼前紅影一閃,我連忙閉上眼睛時,右眼的眼皮之上,已然覺得一陣劇痛,我哼了一聲,雖然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我也陡地嚮前,疾快地打出了一掌。
  那時候,我雙目閉着,看不清什麽,衹覺得那一掌,像是打在她的胸前。
  衹聽得她怒叱了一聲,我胸前突然又受了兩下重擊,身子嚮後一仰,後腦正好撞在車門之上,整個人,已然嚮車外疾跌了出去。
  我一跌出車外,連忙睜開眼來。可是,我仍然什麽都看不見!並不是因為黑暗,而是因為光亮!她打着了車頭燈,直射在我的身上,強烈的燈光,令得我的雙目,加同對準了太陽一樣,同時,我聽得馬達的吼聲。我知道她仍然在實行她原來的計劃,要將我輾死!我幾乎是本能地,嚮外翻滾出去,“嗚”地一聲響,車子在我身旁擦過!
  我眼前一黑,從亮到暗,在剎那間,仍然是什麽也看不到,但是,我立即一躍而起,我剛躍了起來,閃電也似的車頭燈,又嚮我直射了過來,那輛大型的、顔色嬌的美國車,此際看來,像是一頭上古時代的怪獸一樣,發着怒吼,又嚮我疾衝了過來,我想不到她在片刻之間,已然掉轉車頭,腳步尚未站穩,又嚮旁滾去。但是她的駕駛術,實在是十分高超,我纔嚮一旁滾去,車胎和地面摩擦,發出極其難聽的,驚心動魄的吱吱聲,又嚮我衝了過來。那條路,極其僻靜,這時候,一個行人也沒有,而那條路的一面走出,另一面,卻是斜斜嚮下的山坡。我知道,如果我滾下山坡去的話,她自然不能再駕着車子來追我。但是我剛纔滾出之際,急切之間,卻是嚮着山那一面滾去的,跟着車頭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然再無退路,衹得奮力躍起了幾尺,一伸手,抓住了一株山縫中橫生的小樹,整個身子,嚮上一翻,挂在小樹上。
  在那一剎間,我不免有點可惜,因為她駕車的來勢,是如此急驟,衹怕難免撞在山石之上,車毀人亡!可是,事情的發展,證明我的耽心,完全是多餘的,我纔一躍起,車子已然在離山石半尺處,陡地轉了彎,我衹見她的手臂,從車窗中伸了出來。
  那時,我雖然迭受創傷,但這份警覺性卻還在,我見她的手中,像是握有一團黑漆漆的物事,連忙身子一移,藉着濃密的樹葉,將身子隱藏了起來。
  也就在此際,衹聽得“拍”、“拍”、“拍”三下,極其輕微聲響過處,我身旁石層四散,有的,還濺到了我的身上!
  那分明是她在以無聲手槍,同我射擊!
  我身上並沒有槍,除了隱伏不動之外,別無他法可想,衹見車子駛出了十來碼,便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她已然下了車,嚮前走了幾步,突然間,又是“拍”、“拍”兩聲,我感到左臂被一顆子彈擦過,一陣疼痛,身子也晃了一晃。
  那一株小樹,本來就不是十分結實,給我壓在上面,已然彎麯得十分厲害,這時候。再一顫動,“格”地一聲。樹已然斷跌了下來。
  我連忙反手抓住了石角。身子纔得以不跌。
  但是,我的面前。卻已經全然沒有掩護的物事,我離地衹不過五六尺,而離她衹不過丈許遠近,她手中,套着滅聲器的手槍,正對準着我,我也可以看到她美麗的面容。我沒有法子避得過去了。若是我嚮上攀,她一樣可以擊中我。而如果我嚮她撲去,其結果也是完全一樣,因此,我索性一動不動,衹是背貼着石,手抓住了石角,存身在石壁之上。她站在那裏,也一動不動,衹是槍管在作輕微的擺動,像是在選擇,將子彈送入我身子的什麽部分,來得恰當些一樣。
  我衹是望着她,她冷冷地道:“衛先生,我的小手槍射擊成績,是九百三十五環。”
  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不至發抖,不至於像一個懦夫,道:“不錯,這已是接近世界第一流射擊手的成績了。”
  此際,我唯一的希望,便是希望有車子經過,令得她不敢肆無忌憚的行事。可是所有的汽車,不知都到什麽地方去了。她又踏前了一步,道:“在這樣的距離中,我可以射中蒼蠅!”
  我咽了一口唾沫,道:“小姐,你像是一頭殘忍的貓,當我是什麽,是你爪下的老鼠麽?”她突然揚起手槍“拍”地一下,子彈正在我耳際半寸處掠過,擊在石之上。
  我心中迅速地想着:一般的槍都是七發子彈,她已然發射了六槍,槍膛之中,至多還有一顆子彈而已!
  如果我使她再發一槍,而這一槍卻又打不中我的話,那麽,她將是老鼠,而我則是貓了!我立即道:“小姐,這一槍懲戒我,十分好,剛纔,我那一掌,擊中了你的什麽地方?”這句話,實在是十分輕薄的。
  因為我剛纔那一掌,觸手處軟綿綿地,分明是擊中了她的胸前,而我還特意以這樣的語調提出來,當然是輕薄得很。
  而且,這一句話,也說得十分危險。我的目的,是想激怒她,使她再給我以死前的極端恐懼,一槍嚮我鬢邊擦過之類,那麽,她槍膛中的子彈,就射完了。
  但是,卻也有可能,她因此而勃然大怒,將子彈直接地送入我的心髒之中!我是將自己的生命,在作孤註一擲的賭博。
  如果她真的被激怒了,從而再存辱我之心,那麽,我便能逃得一命,否則,恐怕衹有死路一條了。
  我剛講完了那一句話,呼吸便不由得急促起來。
  徼天之幸,“拍”的一聲。一顆子彈,在我右額旁邊掠過,我右額上,還感到了一陣灼痛。和聞到了頭髮被灼焦的氣味,可知那一顆子彈,是在我右額如何近的地方掠過的!我立即大笑起來,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小姐,你手中的,已然是空槍了!”
  我話纔一講完,手一鬆,已然飛身,嚮她撲了下去,她的身形,也是極其靈巧,連忙嚮外,閃了開去,我一衝前,伸手便抓,雖然未曾將她抓中,但是“嗤”地一聲,卻將她的衣裙,撕下了一大塊來。她一個轉身,便嚮汽車掠了過去。
  我連忙追嚮前去,她手揮處,手中的槍嚮我,拋了過來,我一伸手,便將槍抓住,也就在那一個耽擱間,她已然上了車,我再趕前一步,車子已然嚮前,疾馳而出!
  我當然追不上汽車,定了定神,正想將抓住手中的槍,嚮外拋去之際,陡然之間,我呆了一呆。就着橙緑色的路燈,我看得十分清楚,托在我手掌中的,是一柄點四五口徑,可以放八發子彈,性能極佳的手槍!我呆了好一會,纔按動了槍柄上的機鈕,“拍”地一聲,子彈殼彈出來,在子彈殼中,果然還有着一顆子彈!存在槍膛之內!憑這顆子彈,她衹消手指一鈎便可以取我的性命,但是她卻沒有那麽做!罷纔,我還以為我總算反敗為勝。但如今,我纔知道,我徹頭徹尾地失敗在她的手中了!我茫然地嚮前,走了幾步,在路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腦中一片混亂,像是電視機沒有校好的時候一樣,腦中所泛起的畫面雜亂地、迅速地移動着、變換着。
  在這些畫面中,有着她柔長的黑發的盤旋,也有着在誘人的紅唇的微笑,更有着她明澈的眼睛的對我的嘲弄。我一定坐了很久,因為當一陣腳步聲驚起我的時候,嚮下望去,一幢一幢的大廈中所露出來的燈火,已經不是太多了。
  我看到三個人,同我走來。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已然看清,那是三個阿飛,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手一晃,彈開了彈簧刀。惡狠狠地指着我,道:“手錶,快除下來!”
  我一肚子的怨氣,正無處去出,那三個阿飛還來撩撥我,當真是自投羅網。
  我冷冷地望着他們,衹見另外兩個,衹不過是十七八歲年紀,站在那裏,身子在不斷地擺動,口在嚼着香口膠,沒有一點地方像人,甚至不像是一頭畜牲,我霍地站了起來,一伸手,已然握住了那大阿飛的手腕,大阿飛殺豬也似地怪叫起來。另外兩個小阿飛,拔腿想逃,但是我一腿掃出,“砰砰”兩聲,他們已然跌倒在地!
  我順手一揮,將大阿飛揮出了三匹步,那大阿飛呻吟着,倒在地上,想要爬起來,我拾起他手中的彈簧刀,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身子縮成一團,篩糠也似地抖了起來,我感到作嘔,在他臀都,用力地踢了一腳,踢得他嚮山坡下,直滾了下去,將那柄彈簧刀,“拍”地一聲,折成了兩截,拋在那兩個小阿飛的身旁。纔大踏步地走了開去。
  不一會,我已然來到了另一條街上,等了沒有多久,便有街車駛來,上了車,看了看手錶,已然是凌晨一點鐘了。
  到了傢門口,我付了車資,下了車,一擡頭,不禁心中一奇。我傢中上上下下,燈火通明,嚮前走了兩步,忽然看到門口,坐着一個人,我更是吃了一驚,仔細一看,衹見那是老蔡。
  老蔡看到了我,也擡起頭來,我更加奇怪,因為老蔡的頭髮,已然剃得清光,而他的面上,也泛着極其憤懣的神色。
  我連忙道:“老蔡,半夜三更,你還坐在門口幹什麽?”老蔡哭喪着臉,道:“你自己進去看一看吧,阿理,我要辭工了!”我更加詫異,老蔡簡直已是我們傢中的一份子,“辭工”兩字,出自他的口中,簡直是難以想像的事。而且,我此際衣衫破爛,面上、手臂上,全是血跡,他也不問一問我。
  由此可知,傢中一定是發生了極大的變故。
  我連忙問道:“什麽事?老蔡,發生了什麽事?”
  老蔡激動得講不出話來,好一會,纔道:“紅紅!!我心情一鬆,道:“紅紅怎麽了?”
  他攤了攤手,道:“你自己去看吧。”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道:“老蔡,你為什麽突然剃起光頭來了?”
  老蔡苦笑道:“紅紅說,我的面孔,像……像什麽……尤……納……”
  我笑道:“一定是尤伯連納!”老蔡道:“對了,那該死的尤伯……連納,紅紅說,我很像那個尤伯連納,所以我應該剃光頭,是她動手的。”
  我也禁不住苦笑道:“紅紅也太胡闹了!”
  老蔡道:“胡闹的事還有哩,你進去一看就知道了,阿理,我辭工了,誰像什麽尤伯……我又不姓尤!”我扶着他,推他進了屋,道:“別鬍說,我去教訓紅紅,我要……”
  我纔講到此處,便陡地楞住了。這時,我已然來到了客聽之中,一時之間,我實是雙眼發直,差一點暈了過去。
  我連忙用雙手遮住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老蔡在我耳旁道:“阿理,我老頭子受不住了!你看,這像什麽樣子?”
  老蔡說他受不住了,當然有理由的,因為,我也受不住了!
  客廳正中墻上所挂的四幅,陳半丁所作的花鳥條屏,已然不知去嚮,而旁邊墻上,我最喜愛的,可以說是無價可估的那幅日本最有名的畫傢,雪舟等揚所畫的一幅山水小鬥方,也已不見了。
  原來挂着四幅條屏的地方,則挂着一幅不知是什麽東西的東西。那是印象派圖畫,我知道,可是要命的卻是,這幅印象派的圖畫,正是那四幅陳半丁的條屏,和一幅雪舟等揚的鬥方,剪碎了所拼成功的!我出了一身冷汗,老蔡道:“阿理,你看那邊!”我循他所指看去,衹見一對康熙五彩大花瓶,是我阿爺的唯一遺物,也已然成了碎塊,而被奇形怪狀地疊成了一堆,我實在忍不住,幾乎像人猿泰山一樣地怒吼道:“紅紅!”
  樓上傳來了她的聲音,道:“理表哥,你回來了麽?”蹬蹬蹬一陣響,從樓梯上跑下一個人來,我一看之下,又是一呆。
  回頭看老蔡時,他更是轉過頭去!我承認天氣非常熱,也以為在傢中,衣着不妨隨便一些。可是紅紅,唉,她簡直是沒有穿什麽衣服,那一套和比基尼泳衣多不了多少布的怪衣服,根本遮不住她美滿的麯綫。她衝下了樓梯,我想要責駡她的話,卻都縮了回去。
  她站在我的面前,我本來,甚至準備提起她來,狠狠地打她一頓屁股的,可是。你能夠打一個十歲少女屁股,又怎能打一個成熟了的大姑娘的屁股呢?
  紅紅完全長大了,她絶不是我想像中的小姑娘,而是成熟的,美麗的少女。她的身材,更是美滿到了極點,我衹是嘆了一口氣,道:“你來了!”
  她卻突然驚呼一聲,道:“表哥,你怎麽了,有血!!受傷了!”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道:“不錯,我受傷了,你……”我指了指墻上和屋角,道:“你還有什麽破壞麽?”她臉上現出一個極其委屈的神情,叫嚷道:“破壞?表哥,那一幅畫,和那一座雕塑,是現代美術的精品,我得意的傑作!”我無力地道:“你可知道你用的原料是什麽?”她攤了攤手,道:“那有什麽關係,你知道,一個藝術傢的靈感來了之後,是怎麽樣的,我一進這裏,就回憶起了童年的種種,靈感來了,那一幅畫,我題名為童年的歡樂,那雕塑題名為……”她的面上,突然紅了一下,續道:“叫作‘和表哥在一起的夏天’。”
  我更是有氣無力,道:“好!!!不過我看名字還得改一改,“童年的歡樂”,應該改成“魔鬼的歡樂”,那花瓶的碎片,不妨稱之為‘表哥的眼淚’!”紅紅嘟起了嘴,道:“原來你一點也不懂現代藝術!”我無力地站了起來,道:“是的,我不懂!”她眼中幾乎是孕滿了跟淚,道:“理表哥,我……損壞了你心愛的東西了麽?我以為你會稱贊我的傑作的。”我苦笑着,道:“你的傑作,衹有這兩件麽?”
  紅紅道:“本來,我還想在你的書房中……”我捧住了頭,大聲叫道:“紅紅”紅紅道:“但是老蔡死也不肯讓我進你的書房。”我心中對老蔡感激得難以名狀,道:“老蔡,你救了我的一命!”老蔡無可奈何地笑着,我道:“好了,紅紅,以後,別再弄他媽的現代藝術了。”紅紅睜大了眼睛,大感興趣地問道:“他媽的?是什麽意思?”我因為一時氣憤,衝口而出,怎麽也料不到紅紅竟會查根究底,我衹得嘆了一口氣,岔了開去,道:“紅紅,我受了傷,你是看到的。你該去睡了!”
  紅紅道:“不,表哥,我幫幫你紮傷,表哥,我在美國的雜志上,讀到了一段有關黑手黨之間的糾葛,你為什麽受傷的,可是又有新的冒險行動?下次和我一起去!”我嚇了一大跳,紅紅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我連忙道:“不!不!衹不過是手槍走火。”她攤了攤手,道:“手槍走火?那沒有什麽刺激可說的。”我嚮我的臥室走去,紅紅要跟着進來,我不得不將她拒之於門外,道:“紅紅,我要洗澡,換衣服,你還是在外面等我吧!”紅紅老大不願意地扭着身子,走了開去,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搖頭嘆息,她以為自己是什麽人?是瑪利蓮夢露麽?不然為什麽要這樣走路呢?從美國回來,學現代藝術、再加上紅紅,我有被成千成萬的火星人衝進了傢中的感覺。
  我將門關上,先將臂上的傷裏紮好,子彈衹不過是在手臂外擦過,傷勢並不太重,我又洗了一個澡,換上睡衣,然後,將那衹紙摺子和那柄裝有滅聲器的槍,取在手中,悄悄地開了門,嚮着書房走去,我準備再花一夜的時間,詳詳細細地思索一下整件事情的來竜去脈。
  可是,我纔來到書房門口,紅紅一聲尖叫,又將我嚇了一大跳。我回過頭去,衹見她嚮我做着鬼臉,道:“表哥,你叫我睡,為什麽你自己不睡?”
  她已經披上了一件長睡衣,看來實是十分美麗,我道:“我有事情……”不等她開口,我就道:“你別來打擾我!”
  紅紅調皮地嚮我笑一笑,道:“好!”
  我進了書房,將門關上,開了燈,將那柄槍放在抽屜中,取出那衹紙摺的猴子來,立即,我便發現,那紙摺的猴子,也有着指甲劃出的痕跡。我一看便認出,那也是“湯姆生25”等字樣!
  我不由得呆了半晌,又是“湯姆生25”!本來,我以為在郭則清手中那衹紙摺子上的那幾個字,是小冰劃上去的,現在,我纔知道不是。“湯姆生25”,究竟是代表着什麽呢?是一個軍火走私團的暗號。代表着二十五枝湯姆生槍麽?有可能但是,紙摺的猴子,又有什麽用呢?
  我正在苦苦地思索着,突然,窗口傳來了“嗨”地一聲,我擡頭一看,衹見一個漆也似黑的大頭,正在我的窗外窺視!我看見嚇了一跳,身子嚮後一仰,就地一滾,已然滾到了一張皮沙發的背後。可是也就在此際,忽然聽得一陣嬌笑聲,那是紅紅,我連忙站起身來,紅紅已然從窗中跨了進來,道:“表哥,你忘了陽臺是可以通到你的書房的麽?”
  她手中拿着一隻木刻面具,那便是我剛纔看到的怪臉,我站了起來,道:“紅紅,你再要鬍來,我真要打你了!”紅紅卻一笑置之,來到了書桌之旁,拿起了桌下的那衹紙摺的猴子,嚮我揚了一揚:“表哥,這是什麽玩意兒?”
  我沒好氣地道:“我也不……”我纔說出了三個字,突然聽得“嗤”地一聲響,緊接着。便是“砰”地一聲巨響,那是臺燈燈泡破裂的聲音,同時,晶光一閃,似有什麽東西,從窗外飛射了進來,我心知已然發生了巨變,連忙一躍嚮前!嚮紅紅撲了過去,將她抱住,滾了幾滾,立即又聽得“叭”地一聲,有什麽東西,落到了我的桌下。我立即嚮窗外看去,衹見黑影一閃,尚未看清是什麽樣人,便已然不見,我連忙站了起來,開着了另一盞燈,先嚮紅紅望去,衹見她絲毫也沒有害怕的意思,反倒充滿了興奮,道:“表哥,你生活中時時充滿這樣的刺激麽?”
  接着,她又低聲道:“表哥,你剛纔抱得我太緊了,你看,你弄疼我啦!”
  我嚮桌下一望,一柄長約七寸的匕首,插在桌面之下。我嚮那柄匕首苦笑了一下,道:“紅紅,剛纔如果不用力,那柄匕首,可能已插在你的頭上了!”
  紅紅得意她笑了一笑,道:“表哥,那不是更刺激了麽?”
  我衹得點了點頭,道:“是,更刺激了!”一面說,一面嚮桌上走去。
  匕首尖插入桌面,匕首上,還穿着一張小小的白卡紙,上面寫着幾個字,道:“衛先生,聰明人是少管閑事。”就是那麽一句簡單的話。紅紅挨在我的身邊,道:“表哥,要管!”
  我回過頭來,幾乎和她的鼻尖撞了一下,我將她輕輕地推開了一些,道:“紅紅,明天,你到我朋友郊外的別墅中去住!”
  紅紅幾乎是毫不考慮地道:“我不去!我要參加你的冒險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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