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紫玉香
  作者:东方玉
  这是一个非常离奇的武侠故事,传说天香宫的天香仙人百年之前仙逝后.遗下了两柄“天香摺扇”作为信物。得到此扇之人.不仅可以入主天香宫,还能获得“天香秘笈”所载的绝世神功和宫内的神物利器。然而,这两柄摺扇却落到了一个身体羸弱,面带病容,不谙武功的少女手中。由此,也引起了武林的浩劫顿起,杀机重重,引出了一个神秘的门派,揭开了种种神秘的往事……戴珍珠作为天香宫的有缘人,她能否渗透“天香摺扇”暗藏的“天香七式扇招”,能否凭借自己的力量入主天香之宫呢? 读者如果想解透其中的离奇与奥秘,不妨一睹为快!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一章
  江西景德镇,居昌江南岸,唐宋以来,即以瓷器闻名。居民殷实,市肆栉比。
  这是八月初头,秋高气爽!
  金黄色的太阳,斜挂在城头上,满城俱在晚霞映照之中。
  正因为时间逐渐接近黄昏,许多人赶着出城,也有许多人赶着进城,街道上行人车马,也显得特别匆忙。
  北大街转角上,兴隆客栈门口,正有两名伙计,在陪着笑容招呼客人。
  这时,从大街上传来的一阵得得蹄声,由远而近,一牺半新不旧的马车,驰到兴隆客栈门口,缓缓停住。
  车把式是个戴毡帽的小老头,他举手挺了挺毡帽。迅快跃下座头,打起车帘。
  这一刹那,兴隆客栈的两名伙计,已经满腔堆笑,急步趋了上去。
  车厢中第一个跨下车来的是身穿天蓝夹袍的少年公子。看去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剑眉风目,只是脸色稍嫌苍白。
  第二个是位二九年华的姑娘家,一身紫红衣裙,秀发如云,风姿绰约。
  两人刚一下车,一名店伙立即迎了上来,陪笑伺候道:“公子是要住店?”
  蓝衫公子颔首遭:“两问清净上房。”
  伙汁忙道:“有,有,小店上房,最是清净不过,公子爷请随小的来。”
  蓝衫公子站着没动,直等那赶车的小老头从车厢搬下一只朱红木箱,和一个大包袱来,分由两名伙计提着,在的引路。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跟着两人身后,朝店堂中走去。
  只要看两个伙计提着箱笼,显得十分沉重,只怕不是黄金,也是银两。
  就在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刚进入店堂之际,从对街走来两名身穿蓝布短靠的大汉,跟着跨进客店,朝店伙说要住店。
  兴隆客栈的第三进。有一个小小院落,天井两旁。放着不少盆栽花木,和盆景假山之类。
  一排五间,加上两边厢房,自成院落、果然十分清净。
  蓝衫公予和红衣姑娘就住进了左首两间客房。
  客店里的伙计,眼睛比狗眼还亮,他们一眼就看得出这位公子爷。手头阔绰,油水绝不会少。
  二名伙计打脸水、送茶,忙个不停。
  天还没黑,就掌上灯来,一个伺候着道:“公子,小姐,可要叫什么酒菜?小店掌厨师傅,从前是安庆府杨知府的厨司,他老家就在咱们景德镇,杨知府调到北方去,他没跟着去,就给小店重金礼聘了来,只要在小店住过的达官贵人,没有一个不说小店大司务的手艺,是城里第一的。”
  他翘着大拇指,说得口沫横飞,奸像他就是大司务一般!
  蓝衫少年听得微微一笑,点头道:“咱们赶了一天路,也懒得出去,你这就关照厨下,酒菜拣他拿手的做来就是了。”
  伙计连声应“是”,接着又道:“公子爷要什么酒?”
  蓝衫公子道:“我妹子不会喝酒,给我来二斤花雕。”
  伙计又应了声“是”,才行退出。
  红衣姑娘等伙计走后,眨动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低低说道:“大哥,你没看到两个点子盯着咱们下来么?”
  蓝衫公子托着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才道:“自然看到了。”
  红衣姑娘道:“他们今晚可能会有行动。你怎么还要喝酒?”
  蓝衫公子笑了笑道:“妹子吃过晚饭,只管去睡,我要逗逗他们。”
  红衣姑娘红菱似的小嘴一披,说道:“两个毛贼,有什么好逗的?”
  蓝衫公子笑道:“小脚色栽了跟斗,才会引出大的来。”
  过没多久,一名伙计进来在房内一张小桌上,摆好两付杯筷,接着另一名伙计端来了酒菜。
  小桌上,放着两副牙箸,两个描金细瓷的小酒盏,和一把银壶,就是八个盛菜的盘子,也是景德镇的名瓷,白净如玉,花纹细致!
  这大概是专门用来招待上房贵宾的餐具,如果普通房间,那只有竹筷粗碗罢了。
  菜肴量不多而精,这只要看盘中每一个菜,色香俱佳,味当然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那伙计拉开椅子,哈着腰,满脸堆笑,说道:“公子爷,小姐,请用酒菜了,这几个菜,是小的特别关照大司务做的,两位尝尝就知道了。
  红衣姑娘皱皱柳眉,说道:“我不喝酒,伙计,你给我来饭。”
  伙计连连点头说道:“是、是、小的马上去拿。”说着很快地出去。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对面坐下,取过酒壶,在自己面前斟满了酒,轻轻喝了一口,酒是温的,入口甚是香醇。
  蓝衫公子赞了声;“好酒广一面举筷道;“师妹,你不喝酒,先吃些菜。”
  红衣姑娘嫣然笑道:“你当我还会客气?”
  举筷吃了一门,果然味极鲜美,不觉赞不绝口,说道:“白师哥,这里大司务手艺果然不错,菜做得真好。”
  蓝衫公子豁然大笑道:“他是府台大人的厨司,那还错得了?”说话之间,店伙送饭进来。
  蓝衫公子吩咐道;“伙计,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只要给我打一盆脸水来,放着就好。”
  店伙唯唯应是,迅快的打了一盆腔水,放到窗下面巾架上,便自退出。
  红衣姑娘装了一碗饭,边吃边道;“白师哥,今晚……”
  蓝衫公子没待她说下去。微微一笑道:。师妹吃饱了,只管道房去睡,我要等他们来。”
  红衣姑娘小嘴一嘟不依道;“有热闹。你就不让我插手。”
  蓝衫公子笑道:“你要插手可以,但不能出声,也不可露了行踪。”
  红衣姑娘听得一楞,问道:“这为什么?”
  蓝衫公子跟她低低说了几句。
  红衣姑娘咭的笑道;“白师哥,你这计策真绝,咱们就这么办。”
  她吃完饭,站起身,用茶漱了漱口,低低的道;“白师哥,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居去了。”
  蓝衫公子知她童心未泯,是个急性的人,巴不得点子就来,当下点点头道:“好吧,但你不可太早出手。”
  红衣姑娘回头笑遭:“师兄尽管放心,我记住了。”
  一闪身。开门走了出去。
  蓝衫公子一个人斟了一盏酒,慢慢的喝着酒。
  这是消磨时光,因为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一更过去了!现在快要接近二更I客店里的人,全已入睡,后院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左边蓝衫公子住的那一间房里,窗棂上还透着烛光!
  就在此时,屋檐间,像风飘落叶般,响起了两声极轻微的声音!
  但见两条黑影,轻快的跃落中庭!那是两个夜行人,脸上还蒙着黑布,只露出两个眼孔,背后还插着明晃晃的钢刀。
  这两人跃落中庭,互相打了个手势,一左一右,迅捷的掠上石阶,沿着墙壁,缓缓朝窗前移去。
  左首—个已经沾着口水,用手指轻轻在纸窗上一戳。
  棉纸沾上水,自然一点就破。
  左首黑衣汉子立即凑上眼睛,往里瞧去。
  蓝衫公子早巳剔亮了烛火,荧荧烛光之下,自然看得清楚。
  房中,一张小桌上酒菜罗列,蓝衫公手还在自斟自酌,但他本来苍白的脸上,此刻已经两颊通红,醉态可掬,看情形,少说也有七八分酒意。只见他忽然放下酒盏,一个人摇晃晃的走近床沿上坐了下来。
  左首黑衣汉子心中暗道:“这小子八成是喝醉了!”
  心中想着,目光一转,就落到床边那只朱红大木箱上。
  “只要等这小子睡下去。箱里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拿来?”
  但蓝衫公子可并没躺下去,他伸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花布包。小心翼翼的打了开来!
  这一打开不打紧,直把黑衣汉子看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直跳出来!
  原来那花布包中,竟然是一大包宝物、珍珠、玛瑙、珊瑚。翡翠,经灯光一照。珠光宝气,耀目生辉!
  蓝衫公子就坐在床沿上,—件件的拿着把玩!
  就是那一串珍珠吧,一颗颗都有桂圆那么大小。浑圆洁净,散发出柔和的亮光!
  还有色如火红的珊瑚,晶莹碧绿的翠玉,几乎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左首黑孜汉子看得眼红心跳,连呼吸都感到有些急促,右手没命的朝站在窗右的同伴打着手势,意思是叫他快些过来。
  因为他同伴身上。带着“五更鸡鸣香”。此时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手在招着,但他眼睛,就是舍不得离开小孔,生怕看不住蓝衫公子,这些宝贝,就会缺了一件似的。
  那知他招了半天,他那同伴兀是没凑过来。
  左首黑衣汉子心头不禁有些冒火,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同件挨着身子,站在右首窗角下,一动没动!
  心中更是有气,嘬起嘴唇,胡同伴轻“嘘”了一声,还勾着手指,耍他过来。
  那知同伴依然并没理会,他自己却因嘘了口气,突觉背脊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个人顿时动弹不得,这时蓝衫公子房里,灯火忽然熄去。
  后院,顿时变得一片黝黑,宁静得不闻一点声音!
  更深人静,旅客们自然全巳进入了睡乡。
  黑夜过去,黎明跟着就来。住在客店里的,当然全是行客。
  鸡鸣早看天。天色刚吐鱼白。住在左首第二间房里的红衣姑娘早就起来了。
  姑娘出门,总比男人要起来的早,那是因为姑娘们梳洗打扮,就得花上老半天时间。要是和男人起得—样晚,就会赶不及。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红衣姑娘敢情已经梳洗好了,两扇纸窗,呀然开启,一盆洗脸水。
  跟着朝窗外倾来。
  这一泼,可就泼在两个猴着身子站在窗前的黑衣大汉身上。
  红衣姑娘蓦里可看到两个蒙面黑衣人,心头一惊,双手发软,连铜面盆—起朝右首黑衣汉手身上砸去,口中同时尖叫出声:“有贼!”
  一盆冷水,加上一只铜面盆一下砸到他身上,右首黑衣汉子但觉身上一震,穴道不解自开!
  他双手一活络。立即—个箭步。窜到左首汉于身边,伸手拍开同伴穴道,两入那里还敢停留,飞身胡外冲了出去。
  姑娘的尖叫声,和铜面盆犹堕地发出们—声巨响。登时惊动了后院所有的客人,大家纷纷开出门来。
  蓝杉公子也急匆匆奔了出去,问道:“妹子,贼人在那里?”
  红衣姑娘脸上还有惊悸之色,用手指着庭前,说道:“两个蒙了面的人,身上还有钢刀,我开窗的时候,还站在院千里。后来给我—嚷,就往外逃跑了。”
  最先开门出门的,是住在右厢的客人,他接口道;“不错,是有两个人,方才我也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另一个客人道;“大家先检查检查,看看掉了什么东西?”
  大家给他一语提醒,果然纷纷回房检点去了,客人们当然没有遗失什么,只是一场虚惊。
  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结过客账,重赏了伙计,车把式小老头早巳驾着车在店门口伺候。
  两名伙计提着沉重的箱笼,送上车厢。蓝衫公子和红衣姑娘也跟着上车。
  车把式放下车帘,手中长鞭一抖,在空中打起了“劈啪”之声,马匹用不着你叱喝,就驮着马车,朝大街上驰去。
  离开景德镇,中午打过尖后,但听一声鸾铃,由远而近,迎面驰来。
  马上是一个身穿青布短靠的汉子,经过马车之时目光一斜,似有不屑之色,挥鞭疾驰而过。
  车中两人,自然也看到了。
  红衣姑娘抿抿嘴。笑道:“他们倒来得好快。”
  蓝衫公子道;“昨晚那两个汉子。大概已经赶回去了,这人依然只是踩盘子的而已。”
  果然。没过多久,过去的那匹马,又回头赶了上来。马上汉子意气飞扬,从马车右旁掠出,追风驰电般朝前驰去。
  红衣姑娘看得只是冷笑。依她的脾气,恨不得追上去,捆他两个耳括子。
  这天,他们赶到万年县,找了一个大店住下。
  蓝衫公子认为今晚可能会有动静。但这一晚却居然平安无事。
  这样又行了一天。除了后面有人驰马远远跟踪,也不见有何动静,当晚在东乡歇宿。
  盟晨,用过早点,继续上路。走了二十来里。车到将军岭,前面是—座陡峻的山岭。右边是一片密压压的松林。
  就在此时,突听”呜”的一声。从林问射出一支响箭,落到了马车二丈来远。夺的插入地上。
  赶车的小老头是老江湖了,看到响箭。不慌不忙把马车靠边停住。
  这一阵工夫,右首那片密林中,已经跃出十几个青布包头。身穿青色短靠,手持钢刀的汉子,一字排开,挡在路上。
  接着但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天青长衫,手中轻摇着一柄折扇,缓步从树林中走出。
  那十几个青衣汉子一个个把胸脯挺得笔直。
  青衫汉子目光一掠马车。手中折扇—指,平静的道:“叫他们下来、”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立时有两个汉子大吆喝着道:“嘿。车上的小子、小妞儿听着,咱们二寨主叫你们下来。”
  车帘掀处。蓝衫公子好整以暇,缓缓跨下车来。他手中也轻摇着折扇。笑容可掬,拱拱手道:“白某遵命下来了,不知那—位是二寨主?”
  那二寨主看他手中也摇着折扇,心中暗暗嘀咕,寻思:“自己这柄铁骨扇。乃是随身兵器。此人莫非也以折扇作兵器不成?”
  因为现在已是八月里了,如果不是拿扇子作兵器。根本就用不着再拿折扇,因此,他特别注意蓝衫公子手上这柄折扇。
  但看来看去,蓝衫公子手中,只是一柄—尺多氏的普通竹骨洒金折扇,根本不像是随身兵器。(用作兵器的铁骨折扇,少说也要比普通扇子长出一倍有奇)
  他目光打量着蓝衫公子,一面说道:“是在下区区。”
  蓝衫公子又拱拱手道:“小弟久仰了。”
  二寨主摸不透对方虚实,依然沉着的道;“白公子车上还有什么人?
  蓝衫公子道;“车上只有舍妹一人,另外是些随身行李。和一箱送人的小礼物。”
  二寨主早已得到报告,不但箱笼十分沉重,就是那一大包珠宝,也是价值连城的珍物,一时不觉呵呵笑道:“白公子果然是个爽快的人。”
  蓝衫公子道;。二寨主好说。”
  他目光朝众人一瞥,接着问道;“二寨主带着这些壮士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这不是故意装蒜?占山立寨的大爷们,干什么来的?你还会不知道?
  二寨主淡然一笑道;“在下想请教白公子一件事。”
  蓝衫公手遭;“不敢。二寨主请说。”
  二寨主险上笑容忽敛,徐徐说道;“敝寨有两名兄弟。在景德镇兴隆客栈,遭人以金针定住穴道,大概是白公子的杰作了。”
  蓝衫公子一脸惘然道:“没有啊,小弟那晚喝了几杯,睡得很好,贵寨有两位兄弟,吃了金针菜中毒之事,小弟倒是没听说。”
  二寨主寒着脸道:“阁下制住他们穴道,还要令妹用冷水泼了他们一身,难道还是假的么?”
  蓝衫公子口中惊啊一声。脚下连退两步,吃惊的说道;“你说那两个贼入?你们是一伙的?你……原来是贼人的头儿…………”
  二寨主嘿的冷笑一声。铁骨折扇倏然张开,随手一招,十几名青色短靠的汉子,立时一拥而上,朝马车围了上去。
  蓝衫公于脚下渐渐后退,吃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别惊动了我妹子!”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名青衣汉子蜂拥般扑近车前,车帘末启,但最先扑近车子的五六个人,忽然问,无声无息的到了下去。这下,贼人阵中,顿时起了一阵混乱。
  大家根本没有看清对方用的是什么厉害暗器?剩下的人不约而同纷纷往后跃退。
  蓝衫公子站在一旁,高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别惊动了我妹子。”
  二寨主脸色铁青,铁骨折扇一摆,示意大家住手,然后沉哼一声道,“阁下果然真人不露相,宋某讨教了。”。
  话声出口,人已倏地欺了过来,铁骨折扇—一招“天魁点元’,直向蓝衫公子眉心点来。
  他这一招快如流星。出手极准。蓝衫公子身子没动。头朝左首一歪,就避开了对方点出来之势,右手竹扇,趁机在二寨主脉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这一下,他敲得虽轻,但二寨主已经吃不消了,只觉右腕一麻,掌中铁骨扇脱手飞出,“笃”的一声,堕落地上。
  二寨主武功原非庸手,一招之间。就被人家震脱兵器。他一条右臂,垂了下去。再也举不起来。
  心头蓦然一惊,急急往后退出数步,左手迅快的在右腕脉门上推动,但任你如何推捏,右手依然若废。无法解开被制的穴道。连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要知他外号铁扇相公。使的兵刃,乃是铁骨扇,江湖上凡是以铁骨扇作兵刃的人。都精擅打穴,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成名十数年,一个精擅打穴的人竟然被人家点制穴迫,无法解开。
  这一来。他才知对方兄妹。果然身怀绝艺,无怪两名兄弟,会在景德镇客栈,不知不觉,被人定住了穴道,足足站了大半夜。也无怪人家车上载着价值连城的珠宝,连保镖的都没有。
  他脸如猪血,日光直扫视蓝衫公子,冷声道;“宋某人认栽,白公子报个万儿。是那一门派高人?咱们后会有朋。”
  蓝衫公子淡然一笑道;“在下白建中,精通拳脚,不属于那一门派。”
  这时早有一名汉子,捡起铁骨扇,送别二寨主面前。
  二寨主左手接过,吩咐道,“你们背起负伤的兄弟,咱们走。”
  白建中(蓝衫公子)道:“且慢!”
  二寨主愤然道;“你还待怎的?”
  白建中道:“在下报了姓名,二寨主似乎也应该亮亮字号吧?”
  二察土道:“在下宋兴仁。”
  白建中道:“不知宋二寨主是那—座山寨的好汉?”
  宋兴仁道:“鄱阳水寨。”
  白建中冷笑道:“鄱阳湖密迩南昌,居然会有强梁出没!”
  宋兴仁忍无可忍,怒声道:“阁下这话什么意思?”
  白建中目光一抬,问道:。在厂想请教二寨主一个人。不知你知不知道?”
  宋兴仁道:“什么人?”
  白建中一字一字说道:“南昌府戴老爷子。”
  这几个字听到二寨主宋兴仁的耳中,脸上神色。不由得一变。急忙要待拱手,但他右手依然举不起来。望着白建中间道:“白公子和戴老爷子是……”
  白建中微微一笑道:“在下从淮阴来的。”
  “淮阴来的”,这四十字。昕到宋兴仁耳中,比方才更为吃惊!
  江湖上,谁不知道四大天王之名?
  淮阴白家堡,正是四大天正中北天王白天义的府上。
  鄱阳水寨,只不过是东天工戴老爷子手下水陆两寨之一,这叫宋二寨主如何不惊?
  他脸色尴尬,嗫嚅的道:“在下该死,不知白公子是淮阴白家堡来的,适才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恕罪。”
  白建中俊目之中。闪过一丝异采,目注宋兴仁,问道:“宋二寨主是……”
  宋兴仁连称“不敢”,才道:“咱们鄱阳水寨。就是戴老爷子的属下。”
  白建中听了一怔,接着大笑道:“如此说来,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全是一家人,兄弟方才得罪了。”
  大笑当中,伸手拍拍宋兴仁的肩膀。
  说也奇怪,方才宋兴仁推拿了半天,依然解不开穴道,垂下无法弹动的虾—条右臂,此时经白建中轻轻拍了两下,登时血脉舒通,伸展自如。
  心头对这位白公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身份。除了四大天王的嫡传子弟,谁会有这份能耐?
  白建中早已走了过去,俯下身子,朝躺在车前地下的六名汉子身上。每人拍了一掌。
  那六名汉子一齐清醒过来。挺身站好。
  宋兴仁喝道:“你们还不快向公子谢罪?”
  那六名汉子简直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但二寨主叫他们”谢罪”,他们自然不敢违拗。
  —一齐朝白建中躬身为礼,齐声道:“小的向白公子谢罪。”
  白建中含笑道;“大家原是误会。诸位不可多礼。”
  二寨主宋兴仁陪笑道;‘这都怪敝寨几个在线上踩盘的弟兄不好,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公子行囊之中,携带了价值连城的珍宝…………”
  白建中爽朗的笑道:“这倒不假。因为这个月月底。是戴大伯父花甲大庆。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先期把礼物送来,顺便也好一览赣中名胜。”
  宋兴仁巴结的道;“白公子贤兄妹如有兴致,还请驾临敝寨,好作鄱阳之游。路寨主和在下竭诚欢迎,”
  白建中道:“如有余暇,定当造访。”
  话声一转,问道;“只不知贵寨寨主,是哪一位?”
  宋兴仁遭:‘敝寨大寨主姓路,名传广。人称分水兽的便是。”
  白建中口小轻哦一声道,“兄弟好像听说过。”
  宋兴仁连声应“是”。
  白建中道;“宋兄回去,请向路寨主致意,咱们还要赶路。失陪了。”
  宋兴仁欠身道;“白公子请上车,这几天路寨主正在南昌。”
  白建中朝他略微拱了拱手,就一手掀帘,跨进车厢。
  驾车的小老头不待吩咐,长鞭朝空一扬,响起“劈啪”一声,两匹马四蹄翻腾,沿着山脚驰去。
  二寨主宋兴仁神色恭敬,站在路旁,目送着马车远去才挥了挥手,率着弟兄们回去。
  南昌府城当鄱阳湖西南,赣江东岸,是全省的交通枢纽,商业鼎盛。
  城中东湖湖畔的百花洲。烟波岚光,景色宜人,每当春秋佳日。仕女如云,为赣中的名胜之一。
  百花洲西首,是一片葱郁的树林,白色高墙,围着一座大庄院,高大的门楼,气势宏伟。
  当地人,叫他戴庄。
  庄主戴老爷子,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南昌附近,只要闹灾荒,戴老爷子赈济救灾,从不后人。
  在南昌府,只要提起戴者爷子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戴老爷子的事业,也够大的,诸如银号,当铺、绸缎庄、粮食行、光是南昌城里,就有十三家之多。
  有了钱,自然有势,南昌府上自府台大人,下到县衙胥吏、捕快、皂隶,莫不经常在戴庄走动。
  有人说;只要戴老爷子跺跺脚,南昌城就会震塌上一半。
  这话倒也不假,戴者爷子真要跺跺脚,只怕连江湖也会震动一半。因为戴老爷子,正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四大天王之首,东天王戴天行。
  这天午牌方过。戴庄前面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平整大路上,驰来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双辔马车。
  一阵得得蹄声。早已传进门房。马车刚驰近庄前,左首侧门内就走出一个青衣汉子,大声问道:“那里来的车子?”
  车前踞坐着一个头戴毡帽的小老头,伸手挺了挺毡帽,含笑道;“有劳哥儿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准阴白家堡的公子、小姐来了。”
  那青衣汉于听说是淮阴白家的公子、小姐到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即点点头道:“老人家请白公子、小姐稍待,小的立即进去通讯。”
  说完,转身往里行去小老头跃下车辕,打起帘子,白建中和红衣姑娘相继下车。刚从车厢中把一只沉重的朱漆木箱,放到地上。
  只见侧门中已经走出一个身穿青绸夹袍的人来。这人中等身材,看去约摸五十出头,生得面目深沉,一望而知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驾车的小老头低声朝白建中道:“出来的是刘总管。”
  那刘总管才一跨出侧门。目光一扫,立即趋步下阶。拱着手道;“在下刘寄生,见过白公子、白小姐。”
  他虽在拱手,目光却只是打量着兄妹二人。
  白建中含笑迎了上去,说道:“刘总管好。”接着道:“在下兄妹,奉家叔之命,押送寿礼来的。”
  北天王白天义没有儿女,江湖上尽人皆知,但白建中话中已经表明他们兄妹是白天义的子女了。
  刘总管道:“四老爷子也太费心了,老爷子花甲大寿还早着哩。”
  白建中也笑道:“在下兄妹没到过南昌,这回借大伯父寿辰。向家叔讨了个差使,顺便好一览赣中之胜。”
  “正是、正是。”刘总管道;“四老爷什么时候来?”
  红衣姑娘接口道:“家叔到南陵去了,他说要和任二伯一起来呢。”
  去了南陵任家庄,那自然和南天王任天寿一起来了。
  “是、是。”刘总管又连应丁两声“是”,才抬抬手道:“老爷子就在书房里,白公子,白小姐请。”
  白建中回头道:“白福,你把箱子搬进去。”
  刘总管笑道:”白管家远来是客,请到里面待茶,这东西让他们来搬,也是一样。”
  他话声出口,就有两名青衣汉子走了上来。
  小老头白福道:“不,咱们老爷吩咐过,这里面有两件稀世奇珍,是给大老爷上寿的,要老奴一路小心,这一路行来,上车下车。都是老奴亲自抱上抱下的,不敢放得稍重,还是老奴自己来吧。”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这么说,这就让老管家偏劳吧,你们去把马匹车辆拉到后面去。”一面转身朝白建中兄妹道:“在下替两位引路。”
  说完,侧身引着白建中、红衣姑娘往里行去。
  小老头白福双手捧起朱漆木箱,随着公子、小姐身后,进入侧门。
  穿行长廊,到了东厢,刘总管脚下一停,回身朝白福道:“老管家,这箱子就放在东厢房好了。”
  白建中道:“在下兄妹临行时,家叔一再交代,木箱中是两件稀世奇珍,不但路上须得小心,就是到了地头,必须送到伯父书房里去。”
  刘总管心里暗暗嘀咕,忖道:“这木箱中不知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四老爷说得如此郑重。”心念转动,不觉点点头道:“既然四老爷吩咐过,那就送到老爷子书房里去好了。”
  说着,依然在前引路。
  山长廊折入一道月洞门,但见一片花园,种着不少花木,中间是一条走廊,两边放着十数株黄菊,秋意盎然!
  迎面五间精舍,敞开着一排长窗,老远就听到有人在高声谈笑。
  刘总管走近阶前,脚下一缓,回身道:“白公子,白小姐请在此稍待,容在下进去向老爷子禀报一声。”
  白建中颔首道,“刘总管请便。”刘总管急步的进去。
  白建中和妹子就在廊前站停,观赏着菊花。
  红衣姑娘低声说道:“大哥。这几株蟹爪菊,和我们家里的差不多。只是花大得多了。”
  话声方落,突听一个宏亮的声音笑道:“你们家里的蟹爪菊,就是老四从老夫这里带回去的。”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古铜长袍的高大老者。随着话声,缓步从门内走出。
  这老者貌相威武,两须微见花白,满脸红光,双目炯炯。虽然含着微笑,依然使人有不怒而威之感。
  他身后紧跟着刘总晋,不用说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无疑。
  白建中心中一凛,赶忙趋上几步,作了个长揖道:“小侄白建中,见过大伯父。”
  红衣姑娘立即跟在大哥身后,裣衽道;“大伯父在上,侄女给你叩头。”
  东天王戴天行一双精芒逼人的目光,直注着白建中兄妹,问道:“你们就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应了声:“是。”
  戴天行又道:“老四呢,他什么时候来?”
  白建中道:“家叔到南陵去了,可能和任二伯父同来、小侄兄妹,从没来过南昌,正好逢到大伯父花甲大寿,原想跟随家叔来给大伯父拜寿,家叔说:“你们既然想去,那就给我押运两件东西,先到南昌去好了。”
  戴天行一手捻须,呵呵笑道:“老四叫你们押运来的,是两样什么东西?”
  白建中道:“听家叔口气。好像是两件极为珍贵的东西,给大伯父上寿,普通礼物,家叔也不会叫小侄兄妹押运的了。”
  戴天行点着头道:“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白建中道:“小侄白建中。”
  戴天行道:“你妹子呢?”
  红衣姑娘甜甜一笑道:“我叫白慧。”
  戴天行连声说“好”,回身道;“你们随我进去,里面用茶。”
  白建巾恭敬的应了声“是”,便和妹子一起跟着他身后,进入书房。
  白福手中捧着沉重的朱冻木箱,紧髓着兄妹两入,举步走进书房。
  白建中目光迅快一掠,但见入门处是一间布置精雅的客厅。
  说它客厅,其实只是书房的外间——起居室而已。
  这时正有四个人坐在那里,喝茶谈天。
  上首正中间,是一张紫檀雕花大坑床。中间放一张矮几,把坑床隔成左右两个坐位。
  矮几上放着两盏茗碗,左首踞坐着一个头盘小辫,身穿土布大褂的瘦小头,看去也有五十出头。
  这位仁兄左脚搁在左首一张垫着锦墩的方凳上,鞋帮子还沾满了泥土,他居然毫不在乎,左手掌心,不住的转动着两颗铁胆。
  坑床右首空着一个位子,那自然是主人东天王的坐位,此人能作东天王座上客,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了。
  坑床左右两边,是两排紫檀雕花椅几,分坐着三人。
  左上首,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脸汉子,身穿一件锦袍,顾盼之间,神情冷傲。
  他下首是一个身材魁悟,浓眉粗眼的汉子。
  右首椅子,则是紫脸精于汉子,穿着劲装,外披斗蓬,双目峻光逼人。
  白建中目光扫动之间,脚下跟着一缓,伸手指指入门处,回头朝身后白福吩咐道:“白福,你把箱子放在这里就好。”
  白福答应一声,把朱漆木箱,小心翼翼的轻放到门口右首。
  刘总管含笑道;“老管家,辛苦你了,请到外面待茶。”说完,引着白福,往外而去。
  戴天行缓步走到坑床右首坐下,含笑说:“白贤侄、贤侄女,远来辛苦,先坐下来,老夫替你们引见引见。”
  白建中兄妹并没有坐下,只是在下首垂手站停下来。
  戴天行一手捻须,朝在座四人含笑道:“他们是老四的侄少爷、侄小姐,老四到南陵去了,要他们先押运一箱寿礼来的,哈哈,这两个娃儿,倒是生得不错。”
  说到这里,指指踞坐在他左首的上老头是神弹子贺德生。
  面目冷傲的锦袍汉子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总舵主冷中锋。
  浓眉粗眼魁梧的是鄱阳水寨寨主分水兽路传广。
  紫脸精干汉子是九岭山寨主魁星铁凌霄。
  鄱阳水寨和九峙山寨这两位寨主均是东天王戴天行的左右手,江湖上人却叫他们东天王手下的哼哈二将。
  白建中、白慧一一抱拳行礼。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三人,因白建中兄妹是北天王白天义的侄子,倒也不敢怠慢,一齐起身答应。
  只有那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左手依然盘着两枚铁胆,大大刺刺的点点头道:“戴老大说的不错,白老四这对侄少爷、侄小姐人品武功。在小一辈里,可说是千中挑一之选了。”
  白慧笑吟吟的躬身道:“贺老爷子夸奖了。”
  “哈哈!”戴天行大笑道:”贺老哥对人一向很少称许,这两个娃儿。老夫第一眼就觉得他们不错。”
  接着抬抬手道;“大家请坐。”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霄依次坐下。白建中兄妹也在下首两张椅子上落坐。
  早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两人送上茶水。
  戴天行忽然悠然一叹道:“老夫纵横江湖三十年,现在已到花甲之年,老四纵然没有子女,但有这一对侄儿女足以继承他的一番事业,反观老夫,自从老伴去世之后,留下一个弱女,今年也十七岁了,一向孱弱多病,实在使老夫心烦得很。”
  铁凌霄接口道:“老爷子但请宽心,据说前几天有人在龙虎山看到公孙先生,属下巳经派人去请了,如果他还在龙虎山,这一,二天内,可以赶来了。”
  贺德生道;“铁寨主说的是鬼医公孙丑?”
  铁凌霄道:“正是公孙先生。”
  贺德生摸着他一把山羊胡子,点点头道:“公孙丑医道是不错。目前江湖上,也只有他一个了,只是鬼名堂多。”
  戴天行道:。只要他治好小女的病,老夫不惜代价。”
  白慧坐在下首,朝她大哥低低的说道:’大哥,那两件东西,要不要这时候取出来,让大伯父过目?”
  白建中低声拦道:“妹子也太性急了,大伯父正在说正经事呢!”
  白慧道:“叔叔不是再三交代我们,这两件东西,是稀世珍物。要我们见了大伯父。就先让大伯父过目,好送入库去。”
  他们兄妹说得虽轻,但在坐的都是江湖上一等高手,两人的话,大家自然全听到了!
  北天王白天义这箱寿礼之中。不知究竟是两件什么稀世奇珍。竟然说得如此郑重。
  东西送到了戴庄,经戴天行过目之后。还要送入库去!
  在座几人自然都想瞧瞧箱中之物,但郝阳水寨的路传广,九岭山寨的铁凌霄两人,足东天王的手下。
  冷中锋虽非东天王手下。但他是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十八处分舵,至少有一半在江西境内,也算得是东天王势力范围之下,因此他虽是客卿、也算得是半个属下。
  在东天王面前。他们三人自然不敢多言。
  神弹子贺德生摸着山羊胡子,忍不住问道:“白老四送来的究竟是两件什么东西?”
  戴天行笑道:“谁知道,老四就喜欢故弄玄虚。”
  白慧睁大双目。望着戴天行,喜孜孜的问道:“大伯父要不要这时候就看,钥匙就在侄女身上。”
  戴天行拂须笑道:“大概你也等不及丁。”
  白慧咭的笑道:“是啊,叔叔只说是两件很难看到的东西,临行时还一再交代,不许我们在路上偷看。非要当着大伯父面前才能开启。这一路上,我真想偷偷的打开来瞧瞧。”
  戴天行含笑道;“好吧,你去打开来让大家瞧瞧也好。”
  白慧道;“侄女遵命。”
  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袅袅婷婷的走到朱漆木箱前面,开启铁锁,随手打开箱盖。
  大家举目看去,但见木箱里面,覆盖着一目红绒,不知究竟是什么宝物?
  白慧一脸俱是好奇之色,轻轻揭起红绒,这一揭,突然间,她生似看到了毒蛇—般,口中尖叫一声,随手盖上红绒,急急往后连退!
  白建中一个箭步,掠了过去,问道,“妹子,怎么了?”
  白慧一下扑到白建中身上,惊悸的道:“人头!”
  寿礼变成了人头!白建中一呆道:“会是人头!”
  站在门口的刘总管闻声急步走入。
  戴天行变了脸色。霍地从坑床站起身来沉声道:“刘总管。你看看是什么人物的?”
  刘总管答应一声,走近木箱、一下掀起红绒,目光一注,脸上神色立时为之—变,躬身道:。回老爷子,是任二爷的人头。”
  仁二爷。正是南天王任天寿。
  戴天行神情一震,诧异的道;“老四杀了老二?”
  在座诸人全都听得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刘总管伸手翻动了一下,说道:“下面好像还有一颗!”
  木箱内装满了石灰,人头是用油纸包着,鲜血虽已凝结,但还是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戴天行问道:“再看看是谁的?”
  刘总管双手托起任二爷的人头,底下果然又是一颗用油纸包着的人头,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惊颤的道:“回老爷子。这颗是白四爷的。”
  戴天行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这一刹那,他已经镇静下来,缓缓的道:“是老四的。”
  刘总管应了声“是”。
  白建中、白慧兄妹,似是给突然而来的变故,看得呆住了,只是站着没动。
  戴天行目光深沉。缓缓投注到白建中兄妹身上。嘿然道:“你们果然不是老四的侄子。”
  白建中忽然朗笑—声,傲然道:“你现在才知道。”他此话一出。路传广、铁凌霄已经作势欲起。但没有戴天行的指示,一时不敢妄动。
  戴天行依然平静的道:“初生之犊不畏虎。两位胆子不小,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这句话。说到后面,已是声色俱厉!
  白慧披披嘴。抱着道:“—定要有人派我们才能来么?”
  戴天行目射奇光,豁然厉笑遭:“如此说,你们是冲着老夫来的了。”
  白建中傲然一笑道:“正是。”
  戴天行道;“那么任二弟,白四弟都是你们杀的了。”
  白建中道:“不错,今天该轮到你姓戴的了。”
  路传广大喝一声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慧不屑的披披嘴,冷哼道:‘你是什么东西,穷吼个屁!”
  路传广总是一寨之主,给一个小女孩当面叱喝,那还忍耐得住。勃然变色道:“小丫头,路某先劈了你!”
  正待举掌劈去。戴天行一摆手道;“传广且慢动手,老夫想先问他们几句话。”说到这里,回头朝白建中问道:“你们找老夫兄弟,是为了寻仇?”
  白慧道:“不是寻仇,难道杀人是为了好玩?”
  戴天行道:“两位既是为了报仇而来,总该先报个万儿吧?”
  白建中道:“除了报仇,我还有话要问你。”
  戴天行道:“阁下请问吧!”
  白建中伸手一指在座几人,冷冷说道:“你先叫他们出去。”
  冷中锋突然大笑一声道‘“小子‘你卖狂大概卖够了吧?戴老爷子不想自己出手,来,冷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两?胆敢如此目中无人?”
  白建中看了他一眼,才道:“在下兄妹要找的是四大天王。阁下以及在座的诸位。都是不相干的人,最好置身事外,不要多管闹事。”
  冷中锋冷笑道,“戴老爷子的事,也就是咱们的事。冷某插手管了,又如何?”
  白建中虽是脸色苍白,微有病容,但在这—瞬间,他双目中突然射出两道冷电般的光芒,冷冷说道:“阁下总该知道,一个人只能死一次。”
  戴天行看得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年轻人一身内功,倒是精湛得很。无怪他口出狂言了。”
  冷中锋右手撩起长衫下摆,往腰带上一束。呛的一声。撤出了三才刀,仰天狂笑道:“你是说冷某插下手,就得送命?”
  白建中冷傲的道;“你以为还有别的么?”
  冷中锋是长江上下游十八舵的总舵主,二十年来。几曾受人这等轻视,一张白脸气得通红。双眉陡竖,手中三才刀一紧,喝道:“你亮兵刃!”
  白建中负手而立,冷然道:“阁下要插手,只管进招。但在下有言在先,此事奉与你无关,在下长剑出匣,就得有人非死即伤。他蓝衫身上根本没带长剑!
  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土老头神弹子贺德生低低的道:“好大的口气!”
  冷中锋更是怒火中烧,厉笑道:“冷某倒要试试如何一个非死即伤?”
  倏地跨上一步。右手往前一推,三才刀泛出一片寒霜般的刀锋。直递出去。
  白建中冷笑—声道:“好!”“好”字出口,但见他右手挥处,登时响起了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一泓秋水舱的长剑!不,剑光一闪,已经迎上冷中锋的三才刀。
  刀剑交接,又是“呛”的一声,三才刀立被削断,冷中锋口中哼一声,往后疾退了两步。
  这一下双方一触即分,实在太快了,大家根本没看清楚白建中是如何出手的?
第二章
  白建中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但后退下去的冷中锋脸色铁青,手中已只剩了半截断刀,左肩也在此时,突然涌出一缕鲜血,顺着衣袖,滴到地上。
  刘总管急忙趋了过去,替他包扎伤口。
  白建中果然不是夸口,他长剑出手。非死即伤之言,已经应验,大家可以从冷中锋伤在左肩,这一点上,看出白建中剑下还是留了分寸。
  他举手之间,就伤了威震长江上下游的总舵主冷中锋,自然看得在座几人莫不耸然变色!
  尤其东天王戴天行,他早已料到这两个年轻兄妹,杀了老二、老四、还敢公然找上自己,自然是身怀绝艺,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他绝未想到白建中出手一剑,竟会有如此神速,一招之间,包括了挥手发剑,破招伤敌。
  冷中锋在三才刀上,浸淫数十年,他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流的,但在第一招上,就伤在对方剑下,此人剑术之高,岂非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
  神弹子贺德生依然一手转动着两枚铁胆,干咳一声道:“寒螭剑果然锋利得很!”
  白建中冷冷的道:“阁下眼光不错。”
  铮然一声,寒螭剑缩入他右手衣袖之中,目光冷厉,徐徐一扫,朗声道:“在下方才一再声明,在下兄妹要找的只是姓戴的一个,和诸位无关,而且在下兄妹向姓戴的寻仇,也一定会按照江湖过节,公平搏斗,让姓戴的心服口服,死而无怨。诸位也不妨替咱们双方,作个证人,但在搏斗之前,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他,诸位不便在此……”
  神弹子贺德生没待他说完,问道,“你要咱们出去?”
  白建中道:“在下正是此意。”
  贺德生哈哈大笑道:“小友这话,不嫌太横了么?”
  白建中道;“在下并不觉得。”
  贺德生脸上笑容未泯,一双小眼之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机,依然缓缓的道:“江湖上人,没有一个会被人家三言两语就唬出去的。”
  白建中道;“那么诸位要如何才肯出去。”
  贺德生道:“除非自己试过。”
  白建中道:“阁下也要试试?”
  贺德生道:“老朽正有此意!”
  话声出口,坐着的人,突然双手齐扬,从他手中,打出一蓬铁莲子,宛如急风骤雨,奇袭而至,朝白建中激射过去。
  他外号神弹子,双手能发三十六枚铁莲子,专取人身三十六处大穴,可说例无虚发。
  他一向白视甚高,认为三十六丸同发,天下已无抗衡之人,因此平日取敌。最多不过三发,老实说,他三颗铁莲子,也足够克敌制胜了。
  但他方才目睹白建中一招之间,就伤了冷中锋,不得不使他另眼相看。
  尤其当着东天王戴天行面前,他不出手则已,出手就非得把白建中制住不可,这回双手齐发,三十六枚铁莲子,全都使了出来。白慧看得又惊又怒,急叫道:“大哥小心!”
  白建中自然早已警觉,口中冷笑一声,右手迅快的一抬寒螭剑呛然出匣,但见一道冷芒,应手而起,在他身前幻起了一片参差剑影。
  紧接着只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叮”“叮”之声,连珠般响起,二十六枚铁莲子,每一颗都被他剑光齐中削作两半,纷纷跌落地上。东天王戴天行失声道:“分光剑法!”
  神弹子贺德生不禁脸色剧变,哼道:“好小子,哈哈……”
  笑声才起,突然间凝住了!原来他打出三十六枚铁莲子之后,又把他平日在掌心盘弄的两枚铁胆,也打了出去。
  这两颗铁胆,是用寒铁铸制,大如胡桃,比他打出去的铁莲子,大了几乎十倍。但一蓬三十六颗铁莲子,激射如雨,笼罩全身,走的直线。这两颗铁胆,却完全不同。
  他抖手打出之际,两颗铁胆分作一左一右,划着觚形,既无强烈破空之声,去势也并不快速,就像两个汽球,在空中飘飞,毫不着力。
  但快到白建中身边之际,左首一颗突然一个急旋,劲力随之加强,直打前胸,右首一颗同样由觚形变成急旋,掠过身侧,呼的一声。撞向后心。
  这在读者看来,两枚铁胆好像和三十六颗铁莲子,已经隔了好大一回工夫,实则和三十六颗铁莲子,几乎是先后打倒。
  白建中堪堪挥剑劈落三十六颗铁莲子,这两枚铁胆,也一前一后夹击而至!
  白建中目光一抬,长剑直竖当胸,那铁胆就像自己凑上去的一般,寒螭剑削铁如泥,铁胆虽是寒铁铸成,但听“噹”的一声,和剑刃一接,依然被剑锋齐中剖开,削作两半;但这枚铁胆来势太以劲急,虽被削开两半,还是左右一分劲直的朝白建中双肩射来。
  这一下,白建中自然不及闪避,但听砰砰两声,一齐击中了白建中双肩。
  白建中右手长剑直竖之际,左手往后一抄。已然把射到后心的那枚铁胆、抄在手里。
  大家眼看被削成两半的铁胆,分别击中白建中双肩,心头方自一喜,那知白建中依然站在那里,只挺了挺胸,两片铁胆却被震弹而起,呼的一声,一左一右,硬生生嵌入了两边砖墙之上!
  白建中若无其事。左手托着一枚铁胆,目光冷峻,直注贺德生,冷喝道:“接住了!”
  五指一伸,铁胆从他掌心飞起,缓缓朝神弹子贺德生面前平飞过去。
  铁胆去势虽然十分缓慢,但踞坐在紫檀坑床上的贺德生却面色凝重,双目盯注着飞去的铁胆,双手当胸,五指箕张,似是想把铁胆攫住。
  但他连扬了好几个手势,敢情还是没有把握接得住铁胆,眼看铁胆离他身前还有三尺来远,贺德生脸色突然大变,身形一矮,急急从旁闪了出去。
  铁胆还是缓慢的朝前飞去,因为没有人阻挡,它无声无息的嵌入了紫檀坑床的镂花高背,好像余劲不衰,穿过坑床木背,又无声无息的钻进了后面一堵砖墙。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行家,直到此时,才知道神弹子贺德生不敢冲手去接,是因为铁胆上凝聚了白建中的神功内力,贺德生只要伸手去接,若是接不下来,就非死即伤不可?方才大家都集中目光,看着那枚铁胆,此时再一回顾,但见已闪出身去的神弹子贺德生,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戴天行心头深感震惊,浓眉微微一拢,抬目问道,“阁下把贺老哥怎么了?”
  白慧咭的笑道:“他能出手暗算我大哥,难道我不能出手么?”
  这话听得大家又是一惊!
  原先他们只把白建中当作劲敌,但没想到这位小姑娘不见她有何行动,一下就制住了贺德生。
  她使的当然是暗器,贺德生外号神弹子,一个精于使用暗器的人,第一件事,就是能发能收,在他练习暗器之时,也必然先练接暗器。
  贺德生成名数十年,他如果伤在人家刀剑之下,还可以说他并不精于刀剑,但若是说他被人家暗器制住,这话传出江湖,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人以上,不会相信。
  但他明明是被白慧用暗器制住了,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小姑娘使的暗器,使人防不胜陆,或者根本无法接得住!
  东天王戴天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神色凝重的道:“姑娘使的是‘太阳神针’了。”
  “太阳神针”是昔年泰山观日老人石无畏的独门绝技。
  石无畏原是太阳宗一派的人,平日练功。就要对着太阳,他又酷爱日出,每天清晨,必登日观峰去练功,自称观日老人。
  据说池从观看日出触发灵机,创制了“太阳神针”,这种针细如牛毛,除了在太阳底下,可以看到一蓬金芒,如在室内,没有阳光反射,一般人极难发现。
  当然,除了“太阳神针”本身细到肉眼难见之外,还有他的特殊手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白慧听戴天行叫出“太阳神针”之名,不觉怔了一怔,披嘴道:“我不知道。”
  她终究缺少江湖经验,这“不知道”三个字。虽是少女的口吻,但也无异承认了,她使的就是“太阳神针”。
  戴天行淡然一笑道:“老夫自问和太阳宗一派。从无过节,两位……”
  鄱阳湖寨主路传广突然大声道:“老爷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纵然不是人家对手,只要老爷子点个头,大家合围而上,一样可以把他们收拾了。”
  九岭山寨主铁凌霄接口道:“路寨主说的是,这小子和那丫头,纵然扎手。今天也非把他们收拾了不可。”
  冷中锋想到方才自己一身武功,还未使出,就伤在对方剑下,心头自然不服气,目光一抬,朝刘总管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刘总管自然知他心意,转身朝外出去,等他回入,手中已多了一柄厚背钢刀。送到了冷中锋跟前。冷中锋急忙伸手接过。
  白建中目光掠过几人,冷笑道“诸位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一齐上吧!”
  东天王戴天行突然洪笑一声道:“阁下也未免太轻视老夫了,老夫不才,也还不至于要大家联手围攻。”
  路传广道:“老爷子…………”
  戴天行没待他说下去,摆摆手道:“老夫要单独和他比划比划。”话声一落,神色一正。
  接着道:“阁下方才说过,要按照江湖规矩,和戴某公平搏斗?”
  白建中道:“不错,在下说过,但不是现在。”
  戴天行道:“为什么?”
  白建中傲然道:“因为在下有话要问你。”
  戴天行哈哈大笑道:“咱们胜负未分,你想问的话,你以为老夫会答覆你么?”
  白建中听得微微一楞,显然这话他没有想到,但他依然摇摇头道:“不行,一旦动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这话是说,只要动上手,戴天行非死即伤不可。
  戴天行道:“咱们未经比划,老夫焉知阁下有向老夫问话的资格?”
  他一手拂着花白长髯,口气微顿,接道:“阁下之意,老夫自然明白,你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也许只有老夫一个人知道,你怕和老夫动上手,万一失手误伤了老夫,你想问的事。
  就无人可以答覆你了,对不对?”
  白建中道:“在下正是此意。”
  戴天行仰首发出一声敞笑,说道:“老夫倒有一个办法。”
  白建中道:“请说。”
  戴天行道:“咱们比划可以分作两次进行,第一场,先比拳掌。以十招或二十招为限,在十招或二十招之内,老夫败了,就由阁下提出问题,老夫知无不言,但如果老夫……”
  白建中接口道:“就以二十招为限吧,在下若是落败了,第二场也不用比了,在下兄妹,立时离去。”
  ”不!”戴天行沉声说了个“不”字,才道:“阁下如是落败,老夫也有话问你,你也必须直说无隐。”
  白建中点点头道:“好。”
  戴天行道,“第二场比划兵刃,这是咱们两人的生死之搏,阁下胜了,就任你取走老夫六阳魁首,如是老夫胜了呢?”
  白建中道:“生死惟命。”
  戴天行也点头说了声:“好。”续道:“但在咱们末动手前,老夫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白建中道:“阁下请说。”
  戴天行回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神弹子贺德生一眼,才道:“太阳神针打中人身,外人无法施救,还请这位姑娘,看在老夫薄面,先把他救醒了,老夫感激之至。”
  白建中朝妹子点点头道:“妹子就先把他解开受制穴道吧!”
  白慧披披嘴道:“便宜了这死老头。”
  说着,举步走到贺德生身边,蹲下身去,背着众人,双手在他几处脉穴上,五指舒展,似推拟捏的晃动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飞起一脚,朝贺德生身上踢去。
  这一脚可踢得不轻!
  神弹子贺德生一个瘦小身子,被踢得骨碌碌滚出去七八尺远,口中“啊哟”一声,随着一个跟斗,从地上翻身站了起来,往外就走。白建中看着他背影,冷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但听从院外月洞门口,传来一声沉喝:“回去!”
  那是白福的声音。
  接着响起神弹子贺德生尖怒的声音道:“你为什么拦我去路?”
  那人又是一声沉喝:“回去。”
  戴天行望了白建中一眼,问道;“是朋友带来的那位老管家吧?”
  白建中傲然道:“不错,在咱们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话声甫落,院外已经传来一声蓬然大震。敢情是两人对了一掌。
  接着但见神弹子贺德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脸色苍白,一手掩着胸口,急步回了进来。
  依然一声不作,走近檀木坑床,连鞋子也不脱,就盘膝坐定,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中锋、路传广、铁凌宵和刘总管四人,眼看白建中如此张狂,个个都气愤填膺,怒形于色。
  戴天行心头虽然也极为愤怒,但他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抬抬手道:“咱们到院中去吧!”
  白建中道:“这个似乎用不着,以戴老爷的身手,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咱们大概有三步回旋之地,也差下多了。”
  戴天行点头道:“好。”
  正说之间,只听守在院外月洞门口的白福沉喝道:“站住。”接着响起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老管家,区区是看病来的。”
  铁凌霄然道:“老爷子,只怕公孙先生来了。”
  戴天行道:“公孙丑此时来得不巧,在老夫和这位朋友过节未了之前,这是是非之地,他不进来也罢。”
  只听白福的声音道:“你要进去可以,但要出来老朽可不能作主了。”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在下进去了,不会马上就走。”
  两句话的功夫。只见一个身穿竹布长衫的瘦小个子,弯着腰,手捧药箱。急步走了进来。
  跨进书房,脚下一停,立即拱拱手,脸堆笑容,阴阳怪气的道:“在下公孙丑,不知那一位是这里的戴大庄主?”
  他果然是鬼医公孙丑!
  只见此人生得头尖脸削,鼠耳,;嘴角留着两撇鼠髭,双肩微耸,身上一件蓝竹布长衫,已经洗得发白。
  总之,看去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走在路上,有谁会相信他就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鬼医公孙丑?
  人家进来了,戴天行不得不拱手招呼,含笑道,“老夫正是戴天行,公孙先生光临寒舍,正好老夫有些私事未了,未克迎迓。”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道:“刘总管,你陪公孙先生到书房里坐。”(这里是书房外面的一间)
  鬼医公孙丑连连抱拳道:“原来这位就是戴大庄主,在下失敬了。”
  刘总管走上一步,抬手肃客道:“公孙先生请里面待茶。”
  “不客气、不客气。”公孙丑连连弯着腰,笑道;“这里热闹些,就在这里坐,也是一样。”他朝戴天行抬抬手道:“戴大庄主请上坐。”
  他看戴天行和白建中面对而立,居然招呼起主人来了。
  戴天行朝他微微颁首道:“公孙先生请坐,老夫和这位朋友还有一场过节未了,恕难奉陪。”
  公孙丑瞪着一双鼠目,诧异的道;“戴大庄主和这位老弟有过节?哦、哦,过节者,过去的一点枝节,既然是过去的枝节,迟了早了,又有什么关系?区区奉召而来,听说令嫒有恙,急需医治,教人如救火。自然以先看令嫒的病症为宜。”
  他举目看看白慧,含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戴大庄主的千金了。唔,脸上还看不山病容,那是症候潜伏未发之兆,小姐请坐下来,先让区区切切脉象如何?”
  这位鬼医,竟然是个缠夹先生。
  白慧冷哼一声道:“你真是活见鬼,姑娘几时病了?”
  公孙丑一脸惊异的道:“这就奇了,区区明明听说小姐久病未愈…………”
  戴天行皱皱眉头道:“公孙先生,这位姑娘,并非小女。”
  公孙丑“啊”道:“抱歉,抱歉,区区也正感奇怪。这位姑娘脸上,并无病容,那么令嫒现在何处,那就有劳总管先领区区去看过病再说。”
  戴天行道;“公孙先生来得不巧,老夫和这位朋友,是个生死约会,只好请先生稍待,等老夫了断这场过节再说,万一老夫死在这位朋友手下,小女久年患病,身体孱弱,仍请先生本救人济世之心,替小女诊治,至于诊金多少,只要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与老夫生死无关。”
  说到这里,回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刘总管,老夫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刘总管慌忙躬身道:“属下听到了。”
  公孙丑睁大鼠目,连连摇头,道:“什么,两位这是生死约会,马上就要动手?那不成,在区区替令嫒看病之前,戴大庄主可不能和任何人动手。”这话说得奇绝!
  他两颗小眼珠骨碌一转,落到白建中身上,笑嘻嘻的拱拱手道;‘这位老弟,区区想和你打个商量,不知你肯是不肯?”
  白建中道:“阁下有什么事?”
  公孙丑耸着肩,笑道:“你老弟和戴大庄主这场过节,能不能延后些时光。”
  白建中已经听出公孙丑的口气,似是有意助拳而来,这就冷然道:“这也不难。”
  “哦,哦!”公孙丑道:“老弟有什么条件?”
  白建中道:“只要阁下胜得了在下。”
  “嘻,嘻!”公孙丑耸肩—笑道:“区区学是学过几手,那只是走过一处村庄,对付对付恶狗的,老弟要和我动手,那我干脆躺下来挨打就是了。”
  白慧冷笑道:“那你就夹着尾巴走开些!”
  “不,不!”公孙丑连连摇手道;“那总想得出办法来的。”
  忽然,他右手一扬,食、中二指,在大拇指上一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笑道;“区区想出一个办法来了,嗨,老弟,咱们来个文赌,你看如何。区区输了,就随你的便,先和戴大庄主比划,如果在下赢了,你老弟这场比划就得暂停。”
  他咽着口水解释道:“区区说的暂停,只是延后些时间,譬如半个时辰,或是一个时辰,就是说,等区区的事办完了再动手,你看如何?”白建中问道:“你要如何赌法?”
  公孙丑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文制钱,大拇指往上一弹,把制钱弹起二三尺高,手掌一摊,接在手中,才道:“咱们就用这文钱赌上一赌。”
  白慧道:“我和你赌。”
  公孙丑两颗小眼一翻,摇摇头道:“不成,你赌输了会不认账。”白慧气道:“我怎么会不认账?”
  公孙丑还是摇着头道:“不成,女孩子赌输了会哭,区区最怕女人哭了。”白慧气鼓鼓的道:“你娘赌输了才会哭。”
  公孙丑笑笑道:“区区是个孤儿,妈哭我倒投有见过,但区区的黄脸婆,就是个赌鬼,赢了会笑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输了就又哭又闹,和区区闹没个完,所以区区宁可长年在外流浪,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去一趟,为的就是怕看哭丧脸,所以区区发誓也不和婆娘们赌。”
  白慧听他说得可笑,不觉咭的笑出声来。
  白建中冷冷的道:“阁下废话少说,如何赌法,在下和你赌了。”
  公孙丑耸耸肩道:“区区这赌法,最是公道不过,可没有半点手法,全凭真实功夫,这也可以说是较枝。”
  他手中拿着那文制钱,缓步走到—张茶几面前,移动了一下茶盏。把制钱靠着茶盏,竖立放好。
  然后回身走了五步,站停身子,俯下身子,伸手朝地上轻轻一划,铺着青水方砖的地上,经他手指划过,登时留下了一道几分深的横线。
  白建中心中暗道:“这人指上倒是有几分功夫。”
  公孙丑微微一笑,朝白建中问道:“你比不比?”
  白建中不知他要如何比法?但方才已经说和他赌了,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不算,这就点点头道:“在下说过和你赌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你是说过了。但区区总得问问清楚,不然等区区说出来了,老弟说不赌了,那不是白说了么?”
  白慧道:“我大哥答应了,还会赖么?”
  公孙丑道:“不赖就好。”
  白建中不耐道:“咱们时间宝贵,阁下快些说吧!”
  公孙丑咧嘴一笑道:“这叫‘空手招钱’,咱们就以五步为限。人站在这线外,足尖不能超过这条横线,当然,你上身要朝前扑出去一点是可以的,伸手一招,要把钱招过来,就算赢了。”这活,听得在场诸人,齐齐一楞!
  制钱放在几上,中间隔了五步距离,内功再好的人。也无法把钱凭空吸过来。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当今之世,无出其右,但江湖上没听说过,他内功已经到了隔空取物的境界。
  这话连东天王戴天行都有些不置信。
  白建中道:“阁下能取到么?”
  公孙丑得意的一笑道:“区区说出来了,自然可以取到。”
  白建中道;“那就请阁下试试看。”
  公孙丑道:“区区取到了,老弟可不能说了不算。”
  白建中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自然算数。”
  公孙丑道:“不论在下用什么方法?”
  白建中道:“阁下只要照你方才说的方法,取到几上制钱,在下自然认输。”
  公孙丑道:“这个自然,区区总不能拿支钓杆,把钱钓过来。”
  白慧觉得好奇,催道:“废话,你快招吧!”
  公孙丑回头道:“区区总得把话说清楚了再拣。”
  说到这里,举手掳了掳袖管,双脚站在线外,口中“咄”了一声,右手扬处,从他掌心飞出一点黑影,朝那竖立的制钱投去!
  那点黑影去势极快,堪堪掠着茶盘飞过,就听到“叮”的—声轻响,接着但见黑影划了个半弧形,又飞了回来。
  公孙丑左手向空一招,便自接在手里,呵呵一笑道:“老弟,钱在这里了,承让、承让。”
  手掌一摊,那枚制钱,果然已到了他的掌中。
  白慧道:“这不算,从你手里飞出去的是什么?”
  公孙丑哈哈一笑道:“区区这就有先见之明,没和你姑娘打赌,否则岂非白拣了,咱们有话在先,不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区区伸手一招,把钱弄到手,就算赢了。”
  白慧道:“你非说清楚不可?”
  白建中道:“妹子,他说得不错,该算他赢了。”
  白慧不依道:“大哥,你上了他的当,他方才不知放出去什么东西,把制钱衔了回来。”
  白建中笑了笑道:“不,他掷出去的,是从地上拾来的半颗铁弹子,大概他那枚制钱上,涂了磁铁,才会被铁弹子吸过来,但他使的这手‘回风蝴蝶镖’手法,倒是真实的功夫。”
  公孙丑呵呵笑道:“这位老弟,果然高明得很,你说得一点没错。”
  白慧披披嘴道:“他事先就在铜钱上涂好了磁铁,明明是来讹诈大哥的了。”
  公孙丑道:“姑娘这话就冤枉了区区,区区是说出和令兄打赌。才想到这枚制钱的,一个跑江湖的郎中,身上总会带上—块磁铁,区区灵机一动。才在伸手取出制钱之时,在磁铁上轻轻磨了一下,这叫做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可不能说区区存心讹诈。”
  白建中道:“妹子,算了,咱们就让他先替戴庄主令嫒看了病,再和戴庄主比划不迟。”
  公孙丑连连拱手道:“老弟真是信人,区区这里谢了。”接着回身朝戴天行笑了笑道:“戴大庄主,现在该谈谈咱们的事了。”听他口气,似乎也有为而来。
  戴天行是什么人?他自然听得出来,一手摸着垂胸花白长髯,说道:“老夫方才已经说过,只要先生能治好小女的病,就算老夫身死,先生说个数目,刘总管自会照付,先生要是不信,这里还有冷总舵主,和路、铁两位寨主作证。”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连拱手,陪笑道:“区区在下,行医济世,为的并不是金钱,戴大庄主厚赐,区区可不敢接受。”
  这话听得在场之人,莫不暗暗纳罕!
  鬼医公孙丑医道高明,那是没有活说的;但他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把他请到家里,无异请鬼上门。
  走方郎中,看病给药,本来是简单不过的事,医药费用。你说多少,病家给多少,不就结了?
  但他鬼医公孙丑可不是这样和你算法,他一进门,你就得先付两笔钱,一是车马费,一是诊断费。
  车马费有一定规矩,是五两银子,这等于说,你要花五两银子,才能把他请来。
  诊断费面议,面议也者,那就没有一定标准,从他踏进尊府,就已在估量你的家私,是中等人家,还是大户人家?当然,他说出来的数目,正好是你忍痛可以拿得出来,不伤脾胃。
  等你付清这两笔费,他才肯坐下来。给病人切脉,切了脉,照说该处方给药了,但他又不。
  他先问你要上等药、中等药、还是普通药?然后又问你要使病人三天痊愈,还是七天或十天痊愈?
  当然。每一种药的价格,都是一级比一级高,等双方议定药价,付了药费,他又问你要不要病人当天就好,药到病除?药费当然更为昂贵。
  但说也奇怪,只要你付得起药费,经他答应你当天好的,真可说是药到病除。
  你出的药费较少,那就得三天、七天,甚至十天才会痊愈,但他和你约了三天,就是三天,绝不会拖到第四天去。
  经他看过病的人,病是好了,但被他一次敲诈去的财物,可也为数不赀。因此,他才有鬼郎中的外号,说他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如今他居然说出行医济世,并不是为了金钱,这话又有谁能相信?
  戴天行拱拱手道:“公孙先生果然是清高之士,但你为小女治病。如是不收医药费用,老夫如何过意得去?这样吧,咱们都是江湖上人,讲究爽快,公孙先生医愈小女病症,老夫何以为谢?还是先生自己说吧!”
  “岂敢。岂敢?”公孙丑笑得有些阴阳怪气。不好意思的道:“戴大庄主这么说,区区倒似挟令嫒之病,向大庄主勒索了。”
  戴天行道:“不要紧,这是老夫自愿的,老夫只此一女,久病未愈,老夫早就说过,只要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不惜任何报酬。”
  公孙丑一双鼠目,闪着亮光,呵呵笑道:“戴大庄主只管放心,区区虽没诊过令嫒的病情,区区可以放肆的说一句,令嫒的病症,服了区区的药,纵然不能药到病除,立竿见影,即刻痊好,但三日之内,区区有把握保她痊好。”
  戴天行大笑道:“行、行,小女今年十七岁,差不多生了十七午的病,别说三日,就是三个月,把小女的病治好,老夫已经十分满足了,公孙先生也不用客气,要老夫如何酬谢,只管直说无妨。”
  公孙丑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区区有一嗜好。喜欢收集些古玩……”
  戴天行爽朗的笑道:“先生怎不早说,老夫虽非赏鉴名家,但舍间也收藏了不少古人的书画册页。鼎彝古器,宝玉珍玩,悉凭先生挑选。”
  公孙丑深沉一笑道:“戴大庄主盛情可感,区区虽是浪迹江湖之士,但普通古玩,也未必在我眼里。”
  戴天行听了一怔,诧异的道:“公孙先生之意……”
  公孙丑连忙含笑道:“区区是说……”。他咽了一口口水,接道:“戴大庄主既然垂询,区区也不用隐瞒了,这次区区从仙霞岭来到南昌,原是跟踪一个人来的。”
  戴天行望着他,口中“噢”了一声,显然他还没有听出公孙丑的口气来。
  公孙丑续道:“这人是个古董贩子,专在各地收买古董图利。这次他在浦城一家官宦后裔的家里,买下不少古董,其中有两柄折扇,是唐人的工笔画,区区喜它用笔精细,色彩艳丽,当时曾问他要多少银子?他说买进来是二百两银子,至少要赚一倍,四百两银子,才能脱手。区区出他二百二十两,他不肯买,说少一分都不成,其实据区区事后知道,那两柄纸扇,他根本没花银子,是人家送给他的。”
  “那知区区看了那两柄折扇,竟然心有偏爱。忽忽若有所失,再一想一个人劳碌奔波大半世,既是心爱之物,四百两就四百两,把它买下来就是了,这就一路追着那人下来,前天,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但他却说这两柄折扇已经卖了,在下问他卖给谁?他才说出他有几件书画,一起卖给了戴大庄主。”
  戴天行一直静静的听着,心中暗道:“此人吝啬成性,怎舍得花四百两银子去买二把旧扇,看他这般如醉如狂,从仙霞岭—路赶来南昌,莫非这两柄折扇,有什么奇特之处?”心中想着,不觉点点头道:“不错,前天确有一个古董商人,携着书画古玩。问老夫兜售。老夫确实选购了几件……”
  公孙丑喜形于色,急急问道:“如此说,这两柄折扇,果然在戴大庄主这里了?”
  戴天行颔首道:“不错,老夫也看出那两柄折扇是唐代之物,用五百两银子买了下来。”
  公孙丑忍不住心头狂喜,拱手道:“戴大庄主一再垂询,区区治好令嫒之病,何以为谢,戴大庄主倘肯割爱,就以这两柄折扇见赐,于愿足矣。”
  原来他巴巴的赶来,只是为了两柄折扇!
  公孙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替人看病,索价之高,因人而异,戴天行答应他不惜任何报酬,而他却只要两柄折扇,由此可见这两柄折扇,极非寻常之物。
  戴天行爽朗的道:“一言为定,先生只要治好小女病症,除了这两柄折扇之外,老夫收藏的书画古玩,悉凭先生自取。”
  公孙丑听他一口答应,不觉喜形于色,满脸堆笑,连连拱手道:“戴大庄主言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兄弟因对这两柄古扇心有偏好,能蒙大庄主慨允割爱,足见盛意,其他珍玩,兄弟断不敢受。”
  说到这里,不觉看了白建中、白慧二入一眼,说道:“事不宜迟,大庄主是否可以请令嫒出来,区区替他看了病再说。”
  戴天行点点头,朝刘总管吩咐道:“寄生,你去请小姐。”
  刘总管应了声“是”,但他有些迟疑。
  那是因为白建中方才说过:这场过节没有了结之前,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去。
  何况老管家白福就守在书房外面,方才铁弹子贺德生,就是—个例子,以贺德生的功力,尚且接不下人家一掌,像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家逼了进来,他刘寄生自问比贺德生还差得远,如何能出得去?
  但就在他这一犹豫之际,白建中已经开口了:“白福,这里的刘总管出去有事,可以放行。”只听外面白福应了一声。
  刘总管一声不作,举步朝外行去。
  最难堪的自然是东天王戴天行了!他身为四天王之首,叱咤江湖数十年,长江上下游只要他跺跺脚,几省地面都会震动。如今在他戴庄的书房里,有人进出,都由不得他作主。
  他纵然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此时一张满脸红光的脸上,已经气得由青转白,由白转青,一手摸着花白胡子紧闭嘴唇,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二人,同样怒形干色,但也噤若寒蝉。
  公孙丑看看众人脸色,耸着肩,在一张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这间精雅的书房小客厅里,在这一瞬间,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阵环配之声,但见一名青衣使女扶着一个脸有病容,身材纤瘦的少女,缓步走入。那少女看去不过十七、八岁,瓜子脸,因她面色苍白,显得有些瘦削,两条细长的眉毛、配着一双灵活的大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只要再丰满一些,脸上有了血色,准是个大美人。
  那少女跨进书房,目光一抬,发现小客厅里竟然有许多人,苍白的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低着头,走到戴天行身边,低低的道:“爹爹叫女儿出来,有什么吩咐么?”
  一个江湖大豪的女儿,竟然如此羸弱,腼腆得有如深处闺阁的千金小姐一般。
  戴天行看到女儿,本来紧绷的老脸,忽然有了笑容!
  那只有在慈爱的父亲脸上,才可以看到的慈祥和蔼的微笑。一个杀人无数,叱咤江湖的霸主,这种充满了慈爱的笑容,也只有在舐犊情深的时候,才可以看到。
  戴天行一手摸着花白长髯,和声道;“珠儿,你先坐下来,歇一歇。”那少女一手扶在使女肩上,娇声道:‘女儿不累嘛。”
  戴天行点点头,含笑道:“你不累就好,那就见过这位公孙先生……”。他抬抬手,指着鬼医公孙丑,续道:“公孙先生是大大有名的神医,特来给你看病的。”一面朝公孙丑道:“公孙先生,这就是小女珍珠。”
  戴珍珠转身朝公孙丑福了福,轻启樱启,低低的叫了声:“公孙先生。”
  公孙丑连忙欠身道,“不敢、不敢,大小姐请坐、请坐”。
  口中说着,伸了一下脖子,两颗小眼珠骨碌碌的盯着戴珍珠,在她脸上瞧个不停。
  戴珍珠被他看得粉颈低垂,退到父亲下首的一张椅上坐下。
  这一瞬间,她忽然发现客厅右首,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男的蓝衫飘逸丰神如玉,女的二九年华,风姿绰约!
  他们好像是兄妹?
  她偷偷的瞟丁白建中一眼,心头忽然有些异样感觉,像做了什么虚心事一般,一颗心怦怦直跳,脸上不禁一热,赶紧低着头,再也不敢多看。
  公孙丑摇头晃脑的朝戴天行陪笑道:“医者治病,所依据的是望问闻切,其中以望字占了第一,病伏于内,气色却宣于外,看了气色,三分病情,有其一矣,区区方才仔细看了令嫒脸色……”
  戴天行没待他说完,急急问道;“先生看小女气色如何?”
  公孙丑道:“令嫒脸现青筋,肉消骨露,乃是先天不足,营卫两虚之象。”
  戴天行道;“小女经过许多名医诊断,他们都是如此说法,只是这些年,不知服了多少人参养荣丸、十全大补汤,依然羸弱如故,不知先生……”
  “哈哈!”公孙丑大笑道;“他们用的药,也并不算错,只是令嫒先天不足,体质太虚,所谓虚不受补,徒然投以大补之剂,是治标而不治本,体内既不能承受,自然会适蒙其害,以致令嫒的体质愈来愈见瘦弱,焉能奏功?”
  戴天行道:“小女一直被庸医所误,听了先生这番高论,足见高明,不知先生要如何诊医?”
  公孙丑道:“适才所言,只是区区从令嫒脸上气色,看出一点端倪,至于如何用药,还得看了脉象,再作斟酌。”
  戴天行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珠儿,你把腕脉给公孙先生瞧瞧。”戴珍珠依言把手腕抑搁几上。
  公孙丑在她对面坐下,伸出三个指头,搭在她寸关尺上,缓缓阉上眼皮,像老僧入定一般,仔细切了一阵,手指一提,口中说道:“右腕。”戴珍珠依言换过右手。
  公孙丑又切了一阵脉,才收回去,闭着眼睛,喃喃说道:“大小姐日晡潮热,中夜盗汗,心神不宁。饮食稀少,乃至终朝神倦形惫。虚弱日甚……”
  戴天行听得双眉紧皱,频频点头道:“先生说得一点也不错。只不知道如何治理?”
  “哈哈!”公孙丑又是一声大笑,双目倏睁,说道:“区区未到南昌之前,早已替令嫒修合了三颗药丸。”
  他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转身从几上取过药箱,随手打开盖子,取出三颗胡桃大的蜡丸,接着说道:“令嫒此时先服一丸,须用陈酒送下,此后每日正午服用一丸,尽此三丸,区区保证药到病除。”
  戴天行接过蜡丸,感激的道:“多谢先生。”
  公孙丑缩着头,笑了笑道:“戴大庄主好说,区区替令嫒治病,为的是两柄折扇子,这是各得其所之事,谢就不敢当了。”
  戴珍珠望望乃父,问道:“爹爹,公孙先生要的是两柄什么扇子?”
  戴天行微笑道:“就是你跟为父要去的两柄竹骨折扇。”
  戴珍珠道:“爹爹答应他了?”
  戴天行蔼然道:“只要你病体康复,爹尽我所有,都在所不惜,又何在乎两柄唐代古扇?”说到这里,回头道:“寄生,你去拿一盏陈酒来。”
  刘总管答应一声,转身从书房里间,斟了一盏陈酒送上。
  戴天行捏碎蜡丸,里面是纸包着的一颗朱衣药丸,一面柔声道:“珠儿,你把这颗药丸服了。”
  公孙丑在旁道:“大小姐,这药丸你要在口中慢慢嚼烂,再和酒吞服。戴珍珠攒攒眉,问道:“苦不苦?”
  公孙丑笑道:“良药苦口,区区这药丸入口虽苦,但只要多嚼几下,就可回甘”。戴天行道:“乖女儿,快些服吧。”
  戴珍珠蹙着双眉,把药丸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果然入口奇苦,但慢慢觉得有些甘味,这就和酒吞了下去。
  她平时滴酒不尝,这一盏陈酒下肚,苍白的脸上,登时飞起了一片红晕。
  公孙丑两颗豆眼一霎不霎在她脸上,此时看她脸上渐渐转红,问道“大小姐是否觉得脐下正在逐渐发热?”
  戴珍珠点点头。
  公孙丑道:“大小姐请朝右转过身去。”
  戴珍珠看了乃父一眼,依言转过身去。
  公孙丑道:“大小姐坐稳了。”
  左手突然扬起,一蓬金丝,从他手中急射而出,朝戴珍珠左侧身边袭去。
  这一下事起仓猝,东天王戴天行也骤不及防,一时不觉大怒,口中沉喝一声,挥手一掌朝公孙丑劈出,一面急急问道:“珠儿,你伤在哪里?”
  他外号东天王,叱咤江湖三十年,自有他独创的功力。
  这一掌他心急女儿安危,含怒出手,一股劲急掌风,飞卷而出,势道自然十分凌厉!
  就在他掌势劈出之际,坐在椅上的路传广、铁凌霄、冷中锋三人,也不约而同的霍地站了起来。
  鬼医公孙丑早巳防到东天王有此一着,他双肩一晃,缩着头,身躯一矮,蹲了下去,躲过一掌,口中大声叫道:“戴大庄主,动不得。”
  戴天行早已抢到女儿身边,定睛瞧去,但见十二支金针,排列整齐,刺在女儿左侧十二处穴道之上,每一支金针,只露出二分来长一点针尾。
  再看女儿。身躯坐着不动,双目紧阖,似已昏迷过去,心头不禁又急又怒,回头沉声喝道:“公孙丑,你这是做什么?”
  公孙丑已经站了起来。但在这一瞬间,路传广等三人,早已品形把他围在中间。
  白建中眼看公孙丑一把金针随手撒出。居然认穴奇准,心中暗暗忖道:“此人一手暗器手法,不在师妹‘太阳针’之下。”
  公孙丑神色自若,耸耸肩笑道:“戴大庄主歇怒,区区这是金针过穴,替令嫒治病。”
  戴天行道:“愿闻其详。”
  公孙丑遭:“区区方才切令嫒脉象,左尺上不至关,是乃阴绝之征。内经上说:“女子以阴跷为经,阳跷为络’,大小姐服下区区药丸,为了使药力进入阴跷、阳跷二脉,在下只好以金针为辅,这‘照海’、‘交信’二穴,为阴跷之脉,由‘甲脉’至‘承泣’十穴,属阳跷之脉,令嫒双目微阖,正是药性行散,心神相交,营卫相调,大庄主毋须担心,再过半个时辰之后,区区自会替她把针取下。”
  戴天行老脸不禁一红,拱手谢罪道:“老夫鲁莽之处,先生幸勿见责,只是先生何不早说?”
  公孙丑摇摇头道;“说不得,金针过穴,要使人不能先有提防之心,否则心里有了准备,肌肉就会紧张,气血便生阻碍,如何还能舒畅?药性也就无法达到。
  戴天行叹息一声道;“先生真是神医!”
  路传广等三人也自退下。
  “好说、好说。”公孙丑连瞧也没瞧三人—眼。自顾自回到椅上坐下。
  白慧双手叉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完了没有?”
  公孙丑缩头一笑道;“区区病是看好了,但还有两件手续未了。”
  白慧道:“你有什么手续未了的?”
  公孙丑两个指头一伸,笑嘻嘻的道:“第一,区区替戴大小姐金针通穴,十二支金针,要等半个时辰才能起下,区区这看病,才算完成治疗手续,第二……”
  他忽然回头望望戴天行,语气拖长下来。
  白慧看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心头大是不耐,截着道:“第二是什么,快说呀!”
  公孙丑道:“第二是区区看完了病,才能向戴大庄主拜领两柄折扇。”
  白慧哼道;‘那是你的事,咱们可没有这份雅兴,枯等你老半天。”
  戴天行突然问道:“公孙先生,小女病症,起下金针,就可以完全痊愈了么?”
  公孙丑连连点头道:“不错,令嫒经过金针过穴。药力透过经络,阴阳二脉调和,病势就可好转十之六七,只要明、后两天中午,按时服药。三天之内,可保康复,戴大庄主若是不信,区区可以拿我公孙丑三字,向你负责保证。”
  戴天行突然敞笑一声道:“如此就好,老夫就不用耽误这两位小友的时间了。”
  说到这里,朝公孙丑拱拱手道:“半个时辰之后,就烦请先生替小女起下金针,到时老夫若是死在这位小友手下,老夫答应先生的那两柄古扇,正由小女收藏,先生可向小女索取,这里有路老弟,铁老弟、冷老弟三位,可以为证。”
  “不敢、不敢。”公孙丑慌忙还礼道:“区区那就先行谢过了。”
  戴天行话声一落,霍地转过身来,面向白建中。抱抱拳道:“为了替小女治病,教两位久候了。”
  白建中道:“不用客气。”
  戴天行道:“方才老夫和小友约定的办法,两位可有意见?”
  白建中道:“大庄主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分为两次动手,第一场先比拳掌,以二十招为限,不论胜负谁属,败的一方说出心中隐秘,再比第二场,了断恩仇,藉决生死。”
  戴天行点点头道:“一点不错,小友那是完全同意了?”
  白建中道:“咱们就这样决定。”
  戴天行走前几步,在客厅较宽敞之处,和白建中对面站停,抱抱拳道:“小友可以赐招了。”
  这里是东天王书房中的一间客厅,地方自然不会太大,除上首排着椅几,前面较为宽敞之处,也不过丈许见方。
  但高手过招,双方进退之间。有这点回旋之地,也足够肆应了。白建中冷然道:“强宾不夺主,还是戴大庄主请先发招好了。
  戴天行面对这位年轻高手,自然早已暗暗凝聚了全身功力。双掌提胸待发,但此时看他卓然而立,身上蓝衫飘逸,依然气定神闲,宛如五树临风,丝毫不见剑拔弩张之势!
  心头不禁暗暗叫了声惭愧,忖道:“光看对方这份气度,自己就已先落了下乘!”想到这里,目光一抬,口中朗笑一声道:“小友既然这么说了,老夫那就有僭了。”
  他姿势早就立好,笑声出口。人如山岳移动,举足跨上一步,身形微侧。右掌疾拍而出。
  他右掌拍出,原是攻取敌人肩胸,但掌势发到—半,陡然招式一变。改平拍为斜切,飒然指风,划向白建中腰肋,同时当胸左掌,手臂微曲,欲出未出,内力集中掌心。更成为另一暗藏杀着的凌厉攻势。
  东天王毕竟盛名无虚,出手一招,就使人感觉他全身精力允沛,功夫深湛,不同凡响。
  白建中站着没动,他已经看出戴天行双手所笼罩的部位,变化繁奥,尤其是那只欲出未出的左掌,随着身形,欲旋未旋,暗蕴六七种不同杀手妙着,只要你出手封解,或后退一步,对方左手,立即乘虚而入。
  他年纪虽轻,幼经名师薰陶,对江湖上各门派的手法,都能融会于心,是以戴天行一出手,他就能一眼看得出来。
  戴天行出手何等快速,就在他右掌快要接近腰肋,白建中不退反进,一下欺到戴天行身侧。
  这一下当真动如脱兔,右手疾发,五指化爪,向对方左手抓去,使的是一记“擒龙手”,手指晃动之间,同样暗藏了七八种变化。左手一绷,向外划去,指风强劲,拂向戴天行右手脉门,使的却是拂穴斩脉手法。
  戴天行看他欺到自己左侧,心头方自一喜,右腕一缩收回,正待发出左手,瞥见白建中右手晃动,疾抓而来。这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欲发未发,暗藏六七变的左手,竟然没有一种可以发出制敌,因为无论你以那一种变化出手,都在对方这一记擒拿手的威力之下。
  戴天行心头不禁大感凛骇,急急旋身斜闪而出,错开这一对面被制的局面,只此一招,他已体认出对方这年轻人,一身所学。委实高不可测。
  两人一合即分,各自错开,旁观的几人。只看到他们双方比划了一下招式,根本连手指也并未实际接触。
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