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雪雁 Xue Ya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41年)
争霸武林
  作者:雪雁
  寒风怒号,剪碎了一天碎雪。
  平地上的人家,尚且闭门围炉,酷寒使一切凝固,冻成了毫无生气的枯寂世界,何况位于西荒的大雪山顶。
  风声,震撼着寂寞的琼莹世界。
  然而还有激荡回旋,近似海涛怒潮的隆隆呼啸之声,激起了峰顶的坚冰凝雪,于是风雪织成一片浓厚的狂潮。
  羽衣星冠曲道土,混杂着衲衣禅杖的僧徒,个个如龙似虎,奔腾纵跃,奋不顾身,围住两个女子凶杀恶斗。
  和尚、道土之外,还有许多奇形异状的武林高手。
  那些都是来自三山五岳的武林知名之士。
  但是围攻的人,却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每个人倒下去时,都闷声不哼,强忍着临死前极惨酷的痛楚,他们鲜血自口角七窍中洒涌溢,死状极为可怖。
  倒下去以后,只在地上呻吟,翻滚几下,就悄然死去,没有一个人会停止了交手,理他们的同伴。
  鲜血喷洒在冰雪上面,染成了灿烂夺目的光彩。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峨嵋后山佛光岩下,雄峙着一座气像宏伟的“大悲寺”。
  寺内大雄宝殿香烟缭绕,气象肃穆,此时正鸦雀无声地分两列着许多峨嵋派两代同门,右边一排是男女僧尼,神态凄怆。
  左边一排却全是俗家弟子,个个面罩寒霜。
  很显然的,峨嵋派正遭遇着重大变故。
  正中佛像前,排列着五张法座,而座上却空无一人。
  武林中近二十年来,崛起了无数分支别派,自明末七隐第一位天倪大隐执掌了三十年武林盟主信符以后,就归隐名山,不再过问武林之事,武林盟主一席由昆仑派掌门继任。因各派纷纷崛起,不守约束,于是——
  少林、武当、青城、昆仑、峨嵋五大派联合主盟。
  每隔十年,在五派法地召集一次五大掌门会议。
  这次大会,轮在峨嵋“大悲寺”中举行。
  远道来的俗家弟子,纷纷于三日前赶来寺中,清晨日出以前,衣冠齐整聚集大雄宝殿上,恭候本派掌门莅临主持大会。
  俗家弟子班首是位白发飘逸的老叟,正是名震岭南,武林中号称神龙一现的杜度,最末一位年龄约仅十六七岁,生得秀骨清神,英发飘逸,犹如瑶林玉树,英气逼人,正是神龙一现大侠的晚生爱子杜珏。
  僧尼班首乃本寺监院庆元法师,年龄约六十开外。
  庆元和尚和杜老英雄偶然间四目交视,脸色十分严肃阴沉,而所有两排弟子也都垂首默然无语。
  大殿上静肃得如落下一根绣花针来,也清晰可闻。
  静穆的气氛,平时象征着无此的庄严,这时却似乎笼罩着阴沉沉穆的成分,庆元和尚凄然低首默宣了一声佛号。
  神龙一现杜度却黯然神伤地微微摇首,一声轻叹。
  天真而活泼的杜珏,忍受不了这种静穆严肃的气氛。
  “爹,掌门伯伯为什么去了‘璇宫’?”
  神龙一现轻喝一声,道:“珏儿,这是什么时侯,可容你随便发话?应该听各位师伯、师叔、师兄们商讨这一件大事,小孩子不许插口!”
  杜珏却有些不服气,稚声稚气的说:“但是师伯师叔们,却为什么又不讨论个办法呢?”
  右列班首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珏贤侄,这是本门空前绝后的奇耻大辱,老衲和诸位同门早巳商谈过了,必须等侯昆仑、武当四派掌门到场,合五派之力,商讨个妥善办法,应付这些璇宫的恶魔,珏贤侄不可性急!”
  一片衣袂飘风之声,自远而近,这时自山门外并肩走进来一僧一道,虽然面容苍老,鬓发苍苍,却目光朗朗有神,两“太阳穴”隆隆鼓起,显得功力深邃精湛。
  峨嵋派两位长老——庆元和尚、杜老英雄,立即飘然出列,降阶相迎。
  他们瞥见两位并没有佩带掌门信符,显然并不是代表掌门身份参加,微感惶惑,一齐施礼道:“原来少林达摩院禅通长老,武当玉清院主玄风道长贲临敞寺,而贵两派掌门是否即将大驾亲临?”
  禅通和尚神色尴尬,一睑肃穆,道:“阿弥陀佛,敞派掌门……”他面色一变,神情凄楚,咽回话尾。
  而那位玄风道长,却爽朗地仰天狂笑,道:“禅通长老,今天既已到会,正好开诚商讨这事早晚必就喧腾武林,纸里包不住火的。”
  说罢竟步履飘飘,直走殿中,落坐五派掌门的席位,但是神情却激动凄怆,浑身霓微微颤抖着。
  这两大派掌门,缺席不至,却由派中长老出席,而且未佩各派掌门信物,这是很少见的怪事。落坐后,彼此交谈之下,方知——
  峨嵋掌门会元老禅师竟于会期前三天深夜,突然失踪,同时失落的尚有峨嵋一派信物宝镜。
  少林派掌门禅智禅师也和本派信物达摩锡杖,神秘地于七日前,自少林神壁洞中失了踪迹。
  同样,武当派掌门淳风道人,也于十余日前突然失踪。
  任何人都深切知道,他们的掌门各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在武林中数得上顶尖儿高手,而且各派法地拱卫森严,好手如云,竟诐人家不声不响地把掌门人架走,真是不可想像的事,不但骇人听闻,而且对三派在武林声誉,将受莫大打击。
  三派掌门失踪时,同样的在室内仅仅各留下一张字柬,字柬上也只有一笔狂草,大书着两个字“璇宫”。
  但“璇宫”究在何处,却使三派门下绞尽了脑汁,向江湖上多方探索,依然如同大海捞针,茫无头绪。
  因为武林中,任谁也不晓得这神秘的“璇宫”所在。
  庆元禅师暂时代表峨嵋派掌门一席职位,和武当、少林长老密谈之下,顷刻交换了三派的绝大秘密。
  此时峨嵋派被留下来得准许参与这机密会议中仅有八位弟子,而杜珏却占一席,原因是他在小一辈中武功最为高强。
  杜珏由于父亲从小悉心传授本门各种功夫,功力已超越同一辈的同门之上,而且他还获得两次奇遇。
  正午时分,昆仑派掌门梧栖子和青城派掌门大鹤山人联袂前来,他们谈笑风生,各佩带着本门最高贵的信物。
  很显然,这两派幸运地没有发生意外。
  五派掌门聚首一堂,正是所谓几人欢乐几人愁了。
  梧栖子虽然侃侃而谈,却神色也有些尴尬不安,最后他透露出一项惊人消息,就是他所执掌的武林盟主信物,也于七日前失去。
  梧栖子在失去武林信物的晚上,却发现了盗窃信物的,乃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短髭老叟,老叟满睑疮疤,丑陋可怖,犹如幽灵鬼怪。
  他搜索枯肠,竟想不出此人的来龙去脉。
  短髭老叟轻功出神入化,一纵七八丈,以梧栖子功力之高,追了一程,竟追得没了影子,在临去时,用沙哑的口音,冷笑遗:“梧栖子,你不妨尽量邀集五派好手,来‘璇宫’索讨武林盟主信符,但是,记住!不必牵连五大派以外的人物,以免株连无辜,因为你们来到本宫,就无异飞蛾投火,有去无返。”
  璇宫!又是璇宫里面的人物,制造成的奇迹。
  假如为了报仇,何不将三派的人,辣手杀戮。
  如果单为戏弄三派掌门,这玩笑似乎开得太过火点。
  两位掌门、三位代掌门都目瞪口呆,悲愤激动无比,低声讨论着对策,聪慧绝伦的杜珏,忍不住开口道:“爹,这有什么难处,五派全体出动,把璇宫找着,夷为平地,把一千恶煞一齐拾掇来,不就成了么?”
  杜度皱眉微叹,叱道:“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那有这么容易的事!你又知道璇宫在那里?”
  昆仑掌门梧栖子,微摇皓首道:“老夫来峨嵋之前,曾往王屋山一行,谒见天倪大隐老前辈,那泣玲珑仙隐前辈,最喜欢管闲事,这次却例外地推辞不愿过问这局事。其余的无名先生等,漫游海上不知何时归来,所以只有和四派掌门,先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了。”
  梧栖子又神秘地笑笑,道:“我只是一种预感,我觉得他们不含有严重的仇意,璇宫主人这种意外举动,虽然离奇难测,但是……”
  他沉吟着,没有说下去,却瞑目端坐,不知思索什么。
  子里却是幸灾乐祸。
  各派不胜其烦,果然宣布封山一年,谢绝接待来宾。
  这一来,更加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璇宫!璇宫!究竟是什么神秘的人物?一直是一个谜。
  各方各派好手,涌起了一片探索狂潮。
  许多武林人土为好奇心驱使,也有不少卷入这漩流中,企图一探这座神秘的“璇宫”,同时各派也戒备森严地谨防着璇宫里面可怕的人物,会同样欺凌到自己头上,因为他们不晓得那些恶煞何时会突然出现。
  五派掌门人会后,翌日,峨嵋派两代门人,公推庆元法师暂摄掌门职务,立时由代掌门开会议定方针,傅下法旨,派遣门下高手,分头出发,散布各地,明查暗访,寻访璇宫。
  其他四派,自然也不例外地分派门下弟子,纷纷出动,一时江湖中,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此出彼没,行色匆匆,但他们同一目标,则是采访璇宫所在,这正是武林中空前未有的一次狂潮。
  年轻的杜珏心里满想追随父亲奔走江湖,采访璇宫,而庆元法师却单只把他留了下来,神龙一现则奉命回原籍温州府一带查访,使他大失所望。
  庆元法师所以留下杜珏的用意,却是赏识他根骨禀赋,为百年难得的奇才,无相神功且已筑下了根基,所差的是火候不深。
  庆元法师甘冒大不韪,把本门最高法诀,深藏佛光洞中的至宝无相宝箓十三篇,私自传授珏儿。按峨嵋规矩:门下弟子如非预定为未来的掌门人,均不能参研这全部无相宝箓。庆元却敢违反历代定规擅自作主,却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希望杜珏能够参透上乘神功,造成峨嵋派一朵奇葩。因为武林浩劫已露端倪,如不能把无相神功最高一步研练成功,就难以应付当前的变乱。
  庆元法师耐心地指点杜珏,研习无相宝箓。
  庆元法师本身此时也只研习到无相宝箓的第九篇,以下四篇,连失踪的会元法师,虽毕生潜研,尚无法参透。
  杜珏总还是个半大孩子,对于这门枯燥乏味的功课极为厌烦。最初他还耐心参研,几个月以后,茫茫然找不出一点头绪,宝箓上的梵文,连庆元法师也仅勉强认识。
  由峨嵋上代掌门把它译为四篇汉语,庆元照原文直译研究,更弄得文理错综颠倒,十分难解,原文含义又十分晦涩。
  杜珏把最后四篇,读了个滚瓜烂熟,可是味同嚼腊,却始终悟不出原文的妙用所在。他几次要求下山,都被庆元法师温言劝慰。
  庆元法师最后严厉地正色道:“珏儿,只有你天赋超人一等,根骨为同门之冠,你如不能把无相宝录研悟透彻,峨嵋一派就永远不能发扬光大,也无力对付璇宫神秘敌人,更救不出来本派掌门,你切勿心灰意懒,为山九仞,切勿功亏一篑!”
  他慰勉有加,而且发了个极大的宏愿,道:“珏儿,本座如不能助你研通宝箓,这一生永不下山一步。”
  他又讲了许多铁杵磨针的故事来激勉杜珏。
  杜珏深深受了感动,遂勉强留在寺中。
  这天,杜珏独自赴后山,采摘些奇花异果,并习练轻功。
  后山一带十余座陡峭山峰,都被他爬上爬下,摸熟了地方,他毫不费事的纵上了一座较高的碧蝉峰顶。
  山顶上有两块突出的巨石,活像一只蹲伏的碧蝉突出的双眼,因之取名碧蝉峰。他发现突出的每块巨石悬空,岩腹之下,生长着一红一白,两蓬菌形的异草,最初小如铜钱,他每隔几天去看一道,双菌逐渐长高了,而且一盘一盘堆叠起来。红的红如玛瑙,白的白如玉石,鲜润晶莹,十分可爱。
  最初,由这两蓬菌心,散发出来一种古怪的气味。
  顿像庙里燃烧的旃檀佛香。
  但是这两蓬异草太可爱了,他还是每次抚摸一下,凑近鼻孔去嗅一嗅,他心想:“真是中看不中吃,大约是毒菌吧!”山中老年人,对于菌类是否有毒,都一见就能识别得出,杜珏也由老樵夫口中问出这些门道。
  但双菌的香味,却逐日发生变化,越来越浓,挨近一丈以内,就如同进入众香国里。
  这双菌所生之处,在两块危岩腹下,普通没有武功的人是无法看见的。就是杜珏也必须施展蛇腹功,贴身岩石,宛转滑到石腹下面,方能挨近它们。下面就是云雾迷茫的万仞深壑,稍一不慎,就落个粉身碎骨。
  杜珏却好玩心切,总不肯忘记这两蓬怪菌。
  实则,道书上的灵芝,正就是很难遇上的异种鲜菌。
  他又怎晓得它们竟是,修行人千百年很难一遇的鸳鸯芝呢?杜珏一路跳跃着,纵上峰顶。
  夕阳衔山,黄云片片,残霞余晖,照映在金顶侧面的瑞色光虹,正是所谓佛光,他置身在大自然美景中,欣赏这绮丽的光彩。
  他在山顶伫立了一阵,偶尔想起了无相宝录中,令他最感头痛的最后四篇,未知何时才能参透。
  他心想:如果我不能参透宝录玄奥,就要害苦了庆元师伯,一辈子不能下山上然而念头一转,再想自己不也一样将厮守空山么?他有些失望,他极不耐烦的把原文又朗背起来,他心想:读熟了也许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以好玩的心情,故意把最后四篇的偈语乱拼乱拉,把每一篇第一句胡乱连接在一起,不意琅琅读去,竟顺理成章极为顺口,而且非常合韵。
  他一时引起兴趣,又挨次把第二、第三以下各句都混编在一起,立即脑海中渗出了一线光明,原来他前九篇的气功心法均已通解,无意中竟把后四篇经文贯通之后,与第九篇息息相通,密切相连了。
  以杜珏天赋的智慧,如何悟不出它的妙用所在?
  杜珏高兴得要跳起来了,他把他编成的偈语一遍又一遍,念了又念,细细咀嚼着其中的含义,竟然豁然明朗。只是其中还有一少半,他一时还参悟不透,以致他还不能动手去练习。
  猛然一阵衣袂带风之声,飘然而来。
  一个中年妇女腔口,带笑柔声说道:“小兄弟,怀聪明绝顶,居然把峨嵋派百年绝学朗朗上口了!”杜珏吓了一跳,扭头看时,他身后已飘落下来一位年约五十的青脸老尼。老尼慈眉祥目,手握一串菩提子念珠,正向他慈祥微笑着。
  杜珏蓦然骛觉,猛地跳起身来,喝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偷听蛾嵋心法?”
  老尼微笑叹息说:“无相宝箓久已真诀失传,小弟弟,你是徙何人学来这最后四篇神功口诀?老身雪山须弥尊尼,偶然来此,听见小弟弟反覆背诵神功口诀,所以忍不住问一声。无相神功老身早巳通晓,用不着偷听你的。老身来此乃为采集……”
  杜珏没听说过须弥尊尼的名号,他不知顾忌,喝道:“你说谎,你并非峨嵋一门,怎会通晓无相神功?”
  老尼却向两块巨石下面一指,说:“老身专为采取鸳鸯芝来此,小弟弟不可对老身无礼!” 杜珏知道老尼所指的,正是他心爱的双菌,急急嚷道:“老尼姑,那是我发现的东西,应该归我所有。”
  老尼莞尔笑道:“小弟弟,深山绝峰天生异宝,怎就成了你所有之物?”
  杜珏气鼓着两腮想出主意来,怒喝道:“你撒赖!我天天来看守它,这儿是峨嵋后山,应当属于本派所有。”
  老尼摇摇头,叹口气道:“小弟弟,三十年前,老身就发现了鸳鸯双芝。”
  杜珏眼珠闪动着,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采去?”
  老尼笑道:“三十年前,鸳鸯双芝才只生出一叶,未成气候,必须三十年才能长大成形,小弟弟,你今年几岁?”
  杜珏睑一红,道:“我奉峨嵋一派掌门谕旨巡查后山,照料鸳鸯双芝,不许任何人动它,请你自重!”
  老尼笑道:“小弟弟又撒赖了,你可知道鸳鸯双芝究有什么用途?”
  说得枚珏一头雾水,他又怎晓得双芝的用处,他嘟起小嘴,调皮地道:“难道你又晓得?一句话,我是奉命看守此物,不许任何人动它!”
  老尼叹息一声,道:“小弟弟不要胡闹,此物的效用无穷,功能续骨接肢,就是残废了五官四肢,都可用生人的肢体,接治得恢复旧观。老身每隔三年来此一道,若鸳鸯芝早几年戌熟,武林中也可减少了一场奇祸浩劫!这些你还不懂,……”
  她又摇头长叹了几声,继续说道:“小弟弟,你可知道明末七隐?”
  明末七隐五十年前在武林中写下光辉灿烂的事迹,武功已超凡人圣,几乎成了神话中的仙真,杜珏小心灵中已欣然向往,只恨无缘拜谒,此时听老尼提起,不禁惊疑地望望老尼,道:“莫非前辈和七隐有什渊源?”
  老尼微笑道:“贫尼就是青隐孤鸿老尼的唯一传人,小弟弟,你如果想拜谒目下还活在世上五位老前辈,老身遇有机会可为引介。不幸先师孤鸿大尼,已于十多年前仙逝大雪山顶,峨嵋派有你这样骨器绝佳的弟子,必能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
  杜珏听完老尼一篇叙述,不由得肃然起敬,连忙一躬到地,说道:“晚辈杜珏拜谒神尼乞恕适才唐突之罪。”
  老尼微笑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奇缘,都教你碰上了。鸳鸯芝除了救治残废,修整容貌的神效以外,服下去还可助长练武人一甲子以上功力。小弟弟福缘不浅,幸亏遇上老身及时赶来,如果将灵芝全部服下,就不免气血暴涨而死,这种鸳鸯芝,只服一叶,就够你终生享受不尽了!”
  杜珏欣喜道:“我只以为它长得好看,不想竟是千载神物,谢谢前辈的指教。”
  老尼又欣然道:“快去采下来,老身再助你一臂之力,拍活你体内各大玄关,指授你无相神功的门径,将来或可由小弟弟把武林这一场浩劫,设法挽回了!”
  杜珏福至心灵,忙向老尼拜了四拜,立刻转身朝岩下飘落。
  鸳鸯芝由杜珏探得,双手交舆老尼,老尼各摘下一叶,令他吞服下去,不大工夫,杜珏只觉体内热气蓬勃涌起,头脑一阵晕眩,倒于老尼怀中,双目一阖,沉沉睡去。老尼先拍了他的“睡穴”,然后仰天长啸,挟起杜珏。
  一道青影闪动,快逾飘风,疾似闪电飞越重山峻岭,翩然而逝。
  大雪山的唐古拉绝峰侧面,一座天然岩洞中,正有个身材雄伟,面貌俊秀时少年在里面盘膝端坐,运行武林中最上乘的无相神功。这少年虽只十六岁,却已体格雄伟,有了成年人的气魄,这是由于鸳鸯芝所给舆他的恩惠,生理和心理上起了变化,禀赋的超人智慧一经启迪,由童年而转变为成年人了。
  这少年正是神龙一现的爱子杜珏。
  他在大雪山顶受教三月,已至隆冬节令,洞外大雪纷飞,朔风怒吼,杜珏却专心一志,真气运行十二层楼,力透金阙玉户,玄玉归真,五气朝元,刚做完了一大周天功夫,洞外青影一闪,电一般的射入一道青影。
  须弥神尼面有喜色,唤道:“小弟弟,恭喜你,无相神功根基已经筑好,老身这就要走了,以后你自己再潜心修为,努力不懈,十年之后必有大成!”
  杜珏忙立起,施礼道:“珏儿蒙前辈悉心指教,有了小成,培育之恩,没齿难忘,尚望前辈继续教导,以竟全功,珏儿甚幸。”
  老尼笑道:“你是峨帽派下的一朵奇葩,既然武功学成,应替峨嵋派做些伟大的事业,岂能老耽在大雪山上?首先你应该回家见见你令尊杜大侠。贫尼临别赠言,切勿恃技凌人,应该谦以受益,深藏若虚。”
  杜珏恭恭敬敬应是,道:“珏儿遵守前辈训示,绝不恃技凌人。”他又眉飞色舞的站起来,握紧拳头,道:“是,我应该回去了,我本领学成,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璇宫,救出会元师伯。”
  老尼脸色微变,皱眉道:“小弟弟壮志可嘉,不过,难,难,难!”
  杜珏不服地忿忿道:“前辈,我不怕困难,璇宫恶煞欺凌本派,掳去掌门师伯,叫我们没睑见人………”
  老尼摇摇头说:“老身劝你暂时勿存复仇雪耻的念头,小弟弟,你现在功力虽然算得上武林一流好手,却还远非璇宫主人之敌。轻身涉险,以卵击石,乃是不智之举。”
  杜珏聪明绝顶,眼珠一翻,惶恐地问道:“如此说来,前辈认识璇宫主人了?”
  老尼摇头叹息了一声,说:“你不必问这些,日后你行道江湖,增长见识之后,自然明白。璇宫主人并非邪恶之流,老身敢保以后不会再欺凌到峨嵋派头上。”
  杜珏心里更加惶恐,难道须弥尊尼和璇宫主人有着深厚的交情?以老尼的佛门精深禅功,的确可称举世无敌,她还如此畏忌璇宫主人,又是什么缘故?杜珏义形于色,慷慨激昂地朗声说道:“他们无端欺凌三大正派,难道还是正派人士?”
  老尼叹息道:“珏儿,你现在仗义为师门雪耻复仇,假如别人也是像你一样为师门复仇雪耻,那么,他的行为又有什么不对?”
  杜珏弄得迷惑了,茫然地道:“是他们无端先欺凌到本派头上,难道我不应该找他们雪耻复仇吗?”
  老尼却频频摇头,最后仰天喃喃自语道:“百年以来,武林经过反反覆覆许多次的腥风血雨,归根结底来说,又是谁是而谁非?珏儿,老身去了。祝你前途无量,光大峨嵋师门!”
  老尼飘身欲去,杜珏机警非凡的忙趋前一把拉住她,急声问道:“前辈,请你告诉我璇宫在那里?”
  老尼呵呵大突,一抖衣袖,甩脱了杜珏的手,飘身一闪而出,口里朗声长吟道:“落霞与孤蕊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杜珏追出洞外,嚷道:“前辈,你念错了,是落霞舆孤骛齐飞,不是蕊字!”
  但老尼一道青影,已星驰电掣投落峰下,晃眼不见。
第二章
  峨嵋山脚伏虎寺外,走夹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少年在山脚下,仰首望着号称佛教圣地的峨嵋列峰,他踌躇了一阵,突然面浮微笑,掉转身躯向嘉定府方向飞驰而去。这少年正是杜珏,他本想上山谒见庆元法师一次,取回宝剑行李,转想行李内也没什么重要物件,随身宝剑也只是一口寻常宝剑,取不取回都无所谓。
  杜珏仍不脱小孩子脾气,他想奔走江湖,第一件事应该找寻璇宫,接回会元师伯,争回峨嵋派脸面,重振声威。
  他随身还带有足够的川资,于是买了一匹小川马,一直沿江东而下,他小时也喜欢骑马,颇精骑术。?
  杜珏江湖经验虽少,却机警颖悟过人。
  这天,杜珏一人骑马驰至夔州城外。
  一路行来,他看见了许多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却不过是些走江湖,沿江七帮的把什,和些当地的地头蛇。
  许多人谈论的话,只是些江湖行道,并没有提起“璇宫”这个问题,他们只是些江湖混混,实在说也不配闻问武林中的最大秘密。杜珏无意中偶然听到许多江湖上黑道情形,但他一心只在打听璇宫消息,其他一概对他不生兴趣。
  残冬将尽,天上飘下了稀疏的雪花,一落地就化为雪水,满地泥浆,杜珏讨厌这种阴霾霾得使人郁闷的天气。
  而这一带经常细雨绵绵,十几天不会放晴。
  那匹牙口很嫩的小黑马,在泥浆里“嗤入嗤入”的走得很吃力,杜珏一身衣服都快湿透了,他急于赶进城内落店歇脚。他遵连挥鞭驱策,黑马越发慢腾腾的竖耳长嘶,颈毛俱湿,它己出了最大的气力了。
  突然,自北面一条官道上,箭一般纵辔飞来一条红如火炭的高大名驹,“希聿聿”一声长嘶,横街直撞过来。
  马上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美少年,琼鼻瑶口,丰神俊秀中却显出妩媚之态。
  这少年方巾儒衫,外罩着一件雪白的斗篷。
  杜珏慌忙勒马向道旁闪避,不料黑马性子屈强,竟有些不听驱使一阵踢踏,向前猛窜了两步。
  北面飞来之骑,已闪电一般撞来,两匹马几乎撞在一起,那少年竟也身手不凡,硬生生暗运臂力,一把把笼头收紧,一双前蹄人立而行,扬起了一蓬泥浆,刚好溅满了杜珏一件长袍,淋漓尽致。
  杜珏忍不住回头,喝道:“朋友,你纵马飞驰也得关顾关顾别人,难道闯了祸就没有责任了么?在下尽力勒马躲避,还是躲不开。看,把我一身全溅满了泥浆!”
  那少年却天真地呵呵大笑,说道:“谁是你的朋友,别乱嚼了,你不会骑马,何必出来现眼!”
  他看见杜珏狼狈的样子,反而开心地“咭咭”娇笑不止。
  这少年说话的声音,却如黄莺初啭,美妙已极。
  杜珏耳听蛮横无理的话,已动了真怒,冷声道:“朋友,你真是满不讲理!”
  少年强词夺理地喝道:“我骑马走路,你也骑马走路,谁又碍得着谁的事?朋友,你才是不通情理,我爱这样跑得快才痛快,你又怎样?”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眼角斜斜瞟来。
  他不敢和杜珏对瞅着,态度却十分蛮横。
  杜珏冷笑喝声道:“朋友,慢走,你是谁家子弟,你不把话交代清楚,我可要代为管教管教你了!”
  美少年一听,反而又朗声大笑,笑声也如珍珠走盘,清脆娇甜已极,他笑得宛如一朵鲜花随风颤动,轻蔑地望了杜珏一眼,鼻子“嗤”了一声,道:“废话,谁配教训我,我一路来,看见不顺眼的人,倒被我教训过不少了。”
  杜珏听他口气非常骄纵狂妄,心里更加忿怒,信手一挥马鞭,向他劈头抽出,口里喝道:“你发什么横!”
  他俩说话口语,却都是江南一带腔口。
  少年见他一鞭飞来,偏头一让,蹬里旋身,一翻长臂,他也回敬过来一鞭,他这一鞭竟暗含内家九玄剑法中的绝招“漫天花雨”,一条短短的马鞭,在他手中抖得笔直,忽屈忽伸洒成了一天青影。
  杜珏没想到马上美少年竞身怀绝技,鞭影中卷起阵阵寒风,向他当头罩下,杜珏忙以“一柱擎天”招法,立鞭横绕。
  “嗤嗤”两声响,把少年鞭子绞开一边。
  少年尖声嚷道:“怪事,怪事,碰上了行家了!那可妙得很,来,来,来,我们去那边树林比斗一下,真好玩,你可替我喂喂招了。”
  他说完,又伸手一招,道:“朋友,你不至于惧场不敢较量吧!”少年一拍马头,当先驰马向后面林中跑进去。
  杜珏年少气盛,更不肯示弱,立即拍马随后紧驰。
  少年已停下马来,玉立亭亭脱去了白狐皮斗篷,双手叉腰,喝道:“朋友,你先报上万儿,然后痛痛快快打一架!”
  杜珏强忍怒火,也翻身下马,喝道:“在下峨嵋派神龙一现之子杜珏,朋友,你又是那一派门下?”
  美少年却愕然失惊,“呀”了一声,说道:“什么?你是杜珏?”
  杜珏应道:“当然是我,还有冒充别人姓名之理!”
  美少年却忽然垂下头去,又用眼瞟瞟杜珏,刚才的骄横之气一扫而空,反而变成羞人答答的样子。
  杜珏又催问道:“朋友,为什么你又不敢报出姓名?”
  美少年呸呸道:“讨厌,你还尽问什么,你不认识我?”
  杜珏茫然地摇摇头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朋友,你这句话使我摸不着头脑,要不,咱们先较量较量。”
  美少年不由“叹嗤”笑了道:“表弟,你不记得十年前,舅舅带着我和我娘一同迁居太湖东洞庭山了么?还比划比划的,那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杜珏方如梦中初醒,想起了舅父神行无影叶公望,十年前携了妻女迁居太湖的事。
  神行无影叶公望膝下唯有一位掌珠,比杜珏大两岁,芳名明霞,那时他才六岁,依稀还记得这位表姊的面庞轮廓,果然和美少年一模一样。但是时隔十年,叶明霞又换了男装。
  杜珏忙道:“原来是霞表姊,舅父身体可好,表姊怎会来到四川?”
  美少年原来就是杜珏表姊叶明霞,明霞也笑了。她笑得非常甜,说道:“我也八年没回家,爹娘名震三江五湖,想来都平安纳福,我也应向姑父、姑母问安呢!”
  杜珏走近前去,伸手就搭住表姊的柔荑摇了摇,亲热的叫道:“表姊,你的本领真不错,好像是内家门路呀!”
  明霞已是十八岁的女孩子了,她缩回手去,娇靥一红道:“别拉拉扯扯的,我七岁时蒙昆仑梧栖子掌门带往昆仑学艺,不瞒你说,昆仑派下,我是小一辈里本领最高强的弟子,所以派我出来查访璇宫下落……”她突觉不该泄漏秘密,咽住了话尾。
  杜珏却也接口说道:“正好我也是沿江东下,查访璇宫,营救……”
  他觉得掌门被别人架走极不光彩,忙也收住话头。
  姊弟俩他乡相逢,当然是惊喜交集。
  他俩又策马前行,偏偏那雪下得更紧了。
  他俩进入城内,进了一家挹江楼,后面连着客店,两人下马登楼,又吩咐伙计留下两个房间,把湿去的棉袍脱下身来,交与伙计放在火炉旁边烘烤,叫了些当地名菜,姊弟俩欢笑谈起家常。 明霞忘了自己还是男子装束,她已换了女孩子口腔。
  引起一般酒客不住的偷偷瞟视他们。
  明霞风姿绰约,貌似天人,一时邻近酒客眼露异光,纷纷回首注视她。
  邻座上摆满了一桌上等酒席,却只斜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的劲装大汉,正襟危坐似乎等侯什么贵宾。
  华灯初上,时已初更,店外继续下着蒙蒙绌雨。
  酒楼里焰火熊熊,宾客满座,楼梯一阵响动,众人又是眼前一亮,走上来的竟是个娇艳如花,十六七岁绯衣少女。
  少女背插长剑,剑鞘上面黄惠飘扬,她秀目一扫酒楼上的座位,无意中和杜珏的目光一接,杜珏慌忙偏过头去。
  少女妙目流波,骤睹英姿翩翩的少年,不禁面泛红霞,低垂螓首。
  酒楼上坐客满座,几无虚席,她颇为失望,正拟返身下楼,正好伙计适时迎上,招呼着指向杜珏一席,道:“姑娘委屈点,将就点和这两位……”
  明霞一时忘了自己是易钗而弁,起身含笑招手道:“姑娘,客中何须避嫌,就请来这边同坐吧!”
  少女瞟了明霞一眼,觉得这位少年靦靦眺眺,毫无须眉气概,不由皱眉冷哼一声,对明霞热情招呼置之不理。
  但伙计仍把杯筷送到这一席上。
  杜珏移开座位,空出一边,少女仍然秀目回掠,像找寻什么人似的,最后虽然不愿就座,却又实在找不到空位,终于勉强坐了下来。少女绝世风姿,光艳逼人,杜珏恰好坐在她对面,杜珏更显得拘谨异常,目不斜视。
  少女妙目一瞥邻座,悄目斜飞,微显不屑地喃喃自语道:“我以为洞庭喽罗们传说的要招待什么了不起人物,原来竟是赵巡坛那贼道!”
  明霞对少女的喃喃细语,深感不解,但是由她所佩剑蕙上看出她竟是武当门下。
  明霞虽是少女,但素性爽朗大方,对面前少女颇具好感,不由微笑道:“在下昆仑门下叶明霞,这是愚表弟峨嵋杜珏,未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初见杜珏已具好感,此时又见明霞以礼相问,也自微笑着答道:“原来两位是名门高弟,无任景仰,我也无须隐瞒,家师武当上玄下风,我名张晓霞,来此已三天,只为等候一位仇家。”
  女孩子家见了女孩总是很想结交的,何况明霞又喜欢她的活泼聪明,很恳切地问道:“姑娘的仇人是什么人?”
  少女俏眉紧皱地说出“赵侗”两个字,态度仍然十分冷漠。
  他们三人陌生初会,仅只寥寥数语,话音很低,楼上划拳行令之声,闹哄哄的,别的座位上根本无法听清。
  不大工夫,四位奇形异服的人物,大踏步走上楼来。
  为首一位容貌奇绝,颔下一绺山羊胡子,两“太阳穴”隆隆鼓起,一身黑衣,态度非常狂傲,后面三位宛如三星捧月一般,十分谦卑恭谨。三人步履矫健,生得虬筋栗肉,显得剽悍暴戾。
  座上守候的大汉,慌忙起立迎着行礼,道:“难得赵巡坛大驽光临川境,清水帮分堂堂主在下周敬,有缘拜识尊颜,实为万幸!”
  为首那人只信手一拱,道:“不必客套,我此行匆匆不能久留,谢谢诸位的招待盛意。”
  说完,冷傲异常的往首席一坐,其余三位依次落坐相陪。
  原来随后三人,高个子的是洞庭帮四川分舵舵主鱼鹞子何孝文,矮胖身材乃洪洞帮西路总巡堂铁掌吴恒,另一人左眼深洞无珠的是三峡独眼龙张廷玺。
  几个人对玄坛黑煞均十分恭谨,分别举杯致敬,席间语多恭颂间,亦说些江湖近事。
  邻桌三人却各怀心绪,尤以张姑娘俏眉透煞,玉面寒霜,妙目闪射精光。杜珏想起此行要务,朗目注视明霞姑娘道:“你一路由甘、陕入川,沿途可曾得到璇宫消息?小弟也曾到处探访,竟毫无线索可循。”
  明霞姑娘骄狂自负,柳眉轩飞,扬声答道:“璇宫!这些邪魔魈魅,全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专门暗地搞鬼,有日遇上本姑娘,看我不把他踹个天翻倒地才怪哩!”
  他俩间一问一答,却把邻桌嚣张跋扈,山羊胡子的黑煞玄坛,气得睑色铁青,吹胡瞪眼,凶睛一瞪,冷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闯荡了数十年江湖,从没有入敢当面侮辱过!”说至此目射凶光,接着暴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门下?乳臭未干,缺乏教导,敢如此目中无人,老夫今天不好好的教训教训,谅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双方剑拔驽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一时座上酒客,胆小的纷纷溜走,胆大的避开远些看热闹。
  店小二觉得事态渐趋严重,深恐双方一打,势必殃及池鱼,赶忙打恭作揖,陪了许多好话。
  黑煞玄坛赵侗怒气未息,瞪着同座四人冷冷地道:“老夫来此不过两天,若非尔等泄漏消息,今天怎会受这些小子的鸟气?帮规对泄漏机密者该处何刑?”
  老叟声色俱厉,吓得周敬睑色泛青,坐着的身躯,竟微微发抖起来,身为分舵主的他,自然十分明了帮规的无情残酷,就是其他三人也感到微微颤栗,面面相觑楞在那里。
  紧张的空气更显得沉闷异常,看了半天的杜珏,蓦地剑眉一挑,戟指黑煞玄坛叱道:“老匹夫,发什么狂,何必拿一批窝囊废做出气筒,有种的冲着你家少爷来吧!”
  一声老匹夫,一句窝囊废,骂得五个凶煞啼笑皆非,登时怒火千丈,凶光暴露,齐声喝道:“小子,你找死……”
  话音未落,绯衣少女“当”地酒杯向邻桌一甩,霍地站起,指着黑煞玄坛娇声喝道:“老贼,找死的今天应该是你,本姑娘候了你三天,鬼使种差的让本姑娘查出万恶老贼行踪,血债血还!今天休想在本姑娘剑下逃命!”
  老贼被骂得满头雾水,何以这几个少年专向自己找碴?而且看样子,都结有深仇大恨似的,使得一代魔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暴怒喝道:“小丫头,说什么血债血还?说明白点,好让老夫一起打发你们上路……”
  绯衣少女不等他说完,猛挫玉牙,切齿叱道:“老贼,十二年前你害死我爹宝马神刀张志浩的事,莫非忘了吗?”
  赵侗怒吼道:“老夫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后悔不及,丫头,你竟敢自来送死!那两个小子,量是你邀来的帮手了,哈哈哈,有种的不必在这里逞雄,且到鱼口墩,待老夫一并成全了你们就是了。”
  杜珏也霍然起立,胡声喝道:“丑老贼,今天是你的死期,难道小爷还怕你?也好,老贼既划出道儿,小爷一概奉陪。”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很好,老夫先走一步,江边鱼口墩等侯你们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后生小子,老夫当年横行两淮,现在隐身玄宫,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辈,竟敢对老夫无礼,公然挑战,老夫又岂能畏惧尔等!”
  杜珏冷冷一笑说:“不必妄逞唇舌,江边鱼口墩凭本领见见真章,你既是这位张姑娘的世仇,在下忝为友派同道,我也要拾掇你这恶煞,以尽武林同道的义务。”
  晓霞感激地瞟了杜珏一眼。
  杜珏神丰骨秀,英风照朗,倜傥不群,犹如玉树临风,更使少女心醉,再加上杜珏这时又挺身出而相助,怎不使她深自感激?
  晓霞苦笑着朝杜珏道:“萍水相逢蒙伸义手,但是这老贼与我有血海深仇,还是让我手刃为快。”
  杜珏答道:“在下理当相助武林友派同门,况且我还要从老贼口中追问璇宫所在,就是姑娘和他没有仇恨,我也不能放过他的。”
  黑衣老叟又傲然瞪视了他们一眼,招招手说:“小子们,午夜鱼口墩见!”
  何孝文等一干帮会首领,簇拥着黑友老叟下楼而去。
  杜珏和表姊、少女等,不久也互约后会,先后离去。
  城东八里之外便是鱼口墩,该地乃是一座荒废的船渡口,地面荒凉僻静,一面临江,侧背均为茂林修竹,白日三五渔夫撒网捕鱼,入夜滚滚江流,树影婆裟,更显得冷静异常。
  月冷星寒,万籁萧萧,此时夔州城外正有两条人影,轻如飘风的扑向江边,刹那间,不远处又有一条纤小人影,行云流水般的朝同一方向飞跃。
  他俩在远处只望见人影幢幢,墩上点燃了七八支火把,足见清水、洞庭两帮来人不少,如临大敌。
  杜珏和明霞双双当先纵上渔矶,只见——
  火光中五位江湖枭雄,正是酒楼上的山羊胡黑衣老叟和鱼鹞子何孝文、铁掌吴恒、独眼龙张廷玺、周敬等,一个也不少。左右分两排站着许多彪形大汉,各执刀枪露出杀气腾腾。
  杜珏走近两步,一拱手道:“玄坛黑煞赵侗,在下如约前来会你,峨嵋门下杜珏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你划出道儿,单打群殴在下一概接着!”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小子,你很有种!你可知你信口诋毁玄宫,该当何罪?”
  玄宫二字与璇宫字昔完全相同。
  杜珏欣然色喜,厉声喝道:“在下正要找璇宫所在,会一会璇宫主人……”
  老叟不容他说下去,怒叱道:“凭你也配!”
  清水帮周敬躬身说道:“巡坛,且请息怒,就凭一个峨嵋派后辈,岂值您老亲自动手,待在下来教训他!”
  老叟却伸手一拦,道:“且慢,还有姓张的丫头,为何不敢露面?”
  杜珏还来不及发话回斥,眼前一声娇叱,淡红色倩影一闪,那位张晓霞姑娘,也冉冉纵落场中。
  少女这一手武当派飞花飘絮轻功身法,自数丈外一闪而落,仅带一丝衣袂划空之音,的确超人一等,而且姿势更是轻灵曼妙已极。
  晓霞姑娘人影一落,娇声叱道:“姑娘正要找你老鬼算帐,岂有畏避之理,就是你老鬼投身璇宫主人门下,姑娘也不能饶你!”她也把玄宫误为璇宫,她这次行道江湖,正也是秘密探访璇宫所在。
  武当派人大批出动,正在分头积极营救淳风道长。
  杜珏却厉声叱道:“老贼,你先把璇宫所在照实说出,在下要会一会璇宫高手,营救本派一位同门!”他不肯说出是会元掌门。
  因为当众承认是会元掌门,那岂不大损体面?
  黑煞玄坛又一阵狂笑道:“不错,有个峨嵋派糟老头子自恃功力,只身闯入玄宫,宫主把他留下了。小子,你有种就来本教圣地瞻仰瞻仰,若宫主看中意了你,就可开恩收留,破格栽培。”
  杜珏气得怒叱道:“少废话,在下就先会会你!”
  晓霞却迈步上前,“呛啷”拔下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娇声说道:“杜小侠,请容我伸报父仇,亲手料理这老贼!”
  杜珏闪开一旁道:“既与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请姑娘亲自料理他吧!不过姑娘千万留下活口,好追出璇宫地址,方为妥当。”
  晓霞回眸一笑,道:“彼此心照,我这次下山目的也是探访璇宫,不劳少侠嘱咐。”他三人说话口气,简直把玄坛黑煞视如囊中之物,好像谁都能稳胜过人家,四位江湖枭雄都气得怪声吼叫起来。
  周敬绰起一把三尖鬼头刀,旋身纵来,刀尖一指少女说道:“丫头,你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待周某来料理你这贱婢!”
  周敬手底下确也不弱,一上手就是一套滚龙五行刀法,刀光闪闪化为无数银花,舞起来也刀上呼呼生风。
  鱼鹞子何孝文也提着一双虎头银钩,纵出当场喝道:“姓杜的小子,大爷来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接招!”
  何孝文一套鸳鸯钩法倒也是名师所授,闪起两蓬银花白影,招招不离杜珏周身要害,双方展开一场激烈厮斗。
  杜珏就地旋身,很轻松的闪开攻来三招,他只以绵巧掌法,略加推移擒纵。
  只掌上风力,已把双钧轻轻震偏。
  杜珏怒叱道:“识相的快快滚回去,杜某要会的是赵侗老贼,还没兴趣教训你这江湖无名小卒呢!”
  何孝文虽知不敌,却不能当众认栽,仍想挠幸取胜。一钧紧似一钩,雨点一般攻来,招式确也非常纯熟凌厉。
  无如他内家气功,仅粗知皮毛,钩上没有多大真力。
  杜珏懒得和他久缠,立掌一挥,震歪他攻来的一招“抽梁换柱”,飞起右脚轻轻一踹何孝文的臀部。
  何孝文“啊呀”惨叫,扑通滚出丈余之外。
  独跟龙张廷玺急急抢出援救,嗖嗖丝丝,一连打来三支梅花神箭,分上、中、下三路,一支紧接一支,张廷玺又较何孝文功力高出几分,梅花神箭破空疾啸,但是到了杜珏身外三尺左右,却全被杜珏随手一挥,震落地上。
  那边晓霞姑娘也毫不费事的一剑削掉周敬的右腕,鲜血如注,痛得周敦惨嚎不已。他仍咬牙怒叫道:“丫头,清水帮和你这梁子算结上了!丫头,早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能逃出清水帮势力范围,周某把周字倒过来写。”
  他虽然说些狠话,却痛得抱住右腕,流下了一串泪水。
  清水、洞庭两帮的喽罗一拥而上,刀枪焜棒纷纷围攻杜珏、晓霞两人。黑衣老叟喝声道:“退下去,尔等仗着人多,还不是白费,待老夫来收拾这两个小杂种!”又向杜珏、晓霞喝道:“老夫素不用兵器,你俩就一齐上吧!”
  杜珏却倒退两步,道:“对付这老贼还用得着两人合手,杜某绝不占你老贼的便宜!”
  晓霞姑娘却双目洞红,悲愤欲绝的仰天祝道:“爹在天之灵,女儿替您伸雪血仇了,望您含笑看着吧!”她一挥长剑,道:“赵侗,你用不用兵盟我可管不着,姑娘照样叫你纳命!”晓霞姑娘以武当真武剑法,剑走龙蛇,她把内功真力贯注剑端,‘呼隆隆’青虹闪舞,卷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之声,指向老贼要害。
  玄坛黑煞旋身避过,笑道:“丫头,你这武当派的路数,功夫还练得不错。不过,欲胜过老夫那还得再练上十年,老夫也不怕开罪武当派八风长老,玄宫主人正要征服武林各派,丫头,老夫懒得和你纠缠,赏你一记玄天黑煞掌,送你一命归西就是了!”
  黑衣老叟身法飘忽迅捷,任是晓霞姑娘剑招密如风雨,他宛如一头黑鸟,盘旋腾挪,竟滑出剑幕之外。
  明霞低声向杜珏道:“珏弟,只怕张姑娘不是老贼的敌手!老贼眼珠都泛起黑丝,看样子他一身邪门功天的确不弱。”
  杜珏却皱皱眉道:“武当派三阳真炁内功,乃是玄门正宗学问,她虽火候尚浅,谅不致吃什么大亏,假如张姑娘遇险,我们再出手不迟。”
  一老一少双掌迎敌长剑,两人翻腾旋扑,此起彼落,黑、红二色身影乍合乍分,展开了一场激烈无北的恶斗。
  张廷玺、何孝文等只看得眼花撩乱,他们毕生少见这样高手拼斗,都估料杜珏等也必是正派好手,不敢再轻举妄动。那赵侗默运邪功,掌心渐渐泛起紫黑色,他不敢轻易发招,待把邪功运足十成力道,方才骤下毒手。
  所以在最初十招内,他以肉掌迎敌少女宝剑,不得不暂处守势,但是赵侗功力十分老辣,居然还能有守有攻。
  独眼龙张廷玺想在玄宫人物面前邀功,暗暗摸出三支喂毒的天狼钉,夹于指缝,只待遇上机会就下手偷袭。
  玄坛黑煞赵侗功力运足,闪身让过晓霞攻来一招“六合同春”,怒吼一声道:“丫头,接老夫一掌玄天黑煞手!”
  单掌一推,“呼喇喇”卷出一蓬黑雾,挟着刺骨寒风拦腰扫去,晓霞姑娘也知道对方这一掌非同小可,不敢怠慢。
  她忙剑交左手,急匆中运起玄门内功真力,马步一停,奋全力迎着推出一掌,和卷来的黑雾旋飙,“砰”的迎个正着。
  一叠缴震过处,少女一连踉跄倒退了七八步。
  黑衣老叟也身形一阵摇晃,略退半步。
  黑衣老叟凄厉一声尖叫,道:“丫头,不把你废了,老夫一日难安,丫头,你休想逃生!”
  他双掌一错,又腾身飞扑上去。
  黑衣老叟发现那少女刚才硬对一掌,已略受内伤,功力一时未能复原,他这二次扑来,恶狠狠的又痛下辣手。
  这一掌如果劈下去,晓霞姑娘可就吃不消了。
  杜珏一睹情势,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观了,他从斜刺里一闪而至,横身少女面前,急急迎着赵侗,双掌齐吐。
  杜珏运足了无相神功,一蓬巨大无伦的柔性真力徐徐晃漾,迎上前去,黑衣老叟大为激怒,他厉声叱道:“小子,你替那丫头架梁,老夫就连你一齐收拾。”
  他这一掌正好向杜珏劈来,却“嗤嗤”几声啸响,只觉自己真力宛如撞上了一蓬绵絮,奇怪的是竟和对方的力道缠绞起来,这是无相神功最高一步的妙用,老叟发觉苗头不对,正想撤回玄天黑煞掌真力。
  杜珏那容他轻易逃逸,徐徐真力一震一弹,空中一声巨响,立把赵侗那一蓬黑雾弹送回去,加上杜珏的巨大真力,一声惨嚎,赵侗立被弹震之力震飞数丈之外,咕咚摔倒竹林之中。杜珏初试神功,不想竟毫不费事击败了玄坛黑煞。
  当他略为一怔之际,身后却扑通有入倒了下去。
  一声娇脆惨呼,刺人耳孔。
  他慌忙回身看时,晓霞姑娘已一阵呻吟,在地上翻滚不已。原来,那独眼龙张廷玺乘她调息疗伤之际,暗暗打出三枚天狠毒钉,虽然被明霞发觉,从旁拍出一掌,两枚震落了,仍有一枚刺入少女小腿上面。
  明霞怒气冲天,拔剑纵起,扑上去把独眼龙张廷玺一剑拦腰挥成两段,周敬也手腕受伤,两帮徒众又见黑衣老叟也倒地不起,他们那敢迎敌,唿哨一声,纷纷作鸟兽散,火把也一齐熄去。
  杜珏生怕少女再度遭人暗算,遂未追入竹林拾掇赵侗,只怒喝道:“赵侗,你把璇宫地址报出,饶你一死!”
  黑衣老叟挣扎着翻身站起,也回叱道:“小子,你有种的就来武昌府,自有人带你去玄宫领死!”
  他话音未落,人却狂奔飞纵而去。
  杜珏急忙扭身,只见晓霞姑娘已面如金纸,轻声呻吟不已。
  他忙问道:“姑娘伤在那里?在下带有本门伤药,请你自己敷上去吧!”杜珏正待取出峨嵋派伤药六神散。
  晓霞却摇头说道:“那家伙心狠手辣,乘我调息疗伤之际暗下毒手,此际天狠钉毒我已经封穴暂时阻住,普通伤药无法治这毒伤,麻烦杜相公搜搜张廷玺身上有无解药吧!”
  她娇呻婉转,半条左腿已隐隐红肿起来,她却硬挺着道:“还不大碍事,暂时无妨,不过须早寻解药为上。”
  明霞忘了先表明身分,急得走来俯身下去,就待伸手解开她的裤脚管察看伤势,晓霞却一翻身滚过一边,怒叱道:“你是什么人,敢动我的身体,快些住手!”
  明霞被她喝得怔了一怔,不由讪讪缩回了手。
  杜珏已自那边地上的张廷玺尸体上,摸出个玛瑙雕成的小瓶,瓶口上贴着红纸签,标有“解毒散”二字。
  他喜孜孜走来,道:“解药已经找到,姑娘请快些自己敷用。”说完,忙自背转身去。
  明霞却欣然接过小瓶,说:“晓霞妹妹,待我与你敷上,你毒伤入骨不可多劳动,免得毒入筋骨,难以消除。”
  晓霞却又娇声叱道:“滚开一边去,我双手未折,自己不会上药?”
  明霞两次遭她怒叱,心里也有些生气,但是只怪自己粗心,未说明是同样女孩儿,反惹她生了误会,以为是有意轻薄,不由胀红了脸。明霞生性高傲,几时受过别人抢白,她把药瓶一丢,气冲冲走开一边去了。
  明霞乔装男子虽然秀丽已极,却无丈夫气概,所以晓霞对她不生好感,她一颗芳心却暗自深深印上杜珏影子。
  杜珏背过身去,很体贴女孩子的心理,晓霞更钦重这少年武功超凡出众,而且举动非常文雅知礼。
  她强忍痛楚,搂起裤脚管,那一块伤处已肿起敦寸高,伤处周围呈现一片深黑色,她忍痛抓出天狠钉来。
  把一瓶药尽数倒了上去,痛得咬牙切齿,又倒了下去。
  杜珏等了一阵,扭转身来,道:“姑娘伤势不轻,不如先回客店再行静养,只不知可有力气走这一段路?”
  解药撤上以后,晓霞只觉一阵清凉舒适,小腿原已麻木失去知觉,渐渐血气通行无阻,她索性耍强,苦笑道:“这点儿伤势,不算什么。”说着,她强自挣扎而起。 杜珏不便伸手搀扶,忙唤声:“表姊,你扶着张姑娘慢慢走吧!”
  他这话一出口,晓霞闪着一双秀目,一直注视明霞,心想:“怨不得你原来也是个女孩子,我错怪你了!”
  但是晓霞也是性情要强,不肯改口认错。
  明霞睑上有些尴尬,掉头一笑说:“珏表弟,别乱喊乱嚷,本来我是要照料她的,却不料她一直在生我的气。”明霞姑娘又神秘地小嘴绽出笑容。
  晓霞方自挣扎立起,不料腿上一阵剧痛,一个踉跄,人又倒向后面,恰好软玉温香跌入杜珏怀中。
  杜珏又不能闪避,怕她又摔倒地上,只有挺身承受,双手轻轻一搂。晓霞跌入杜珏怀中,不由又呻吟不止。
  她只觉杜珏男性雄伟的气息,粗壮手臂把她轻轻揽住。
  她娇靥泛起一层玫瑰色,但是她的小性子却没再发作。
  她服服帖帖让杜珏把她搂住,叹息说:“杜相公,我,我腿上伤还没好,要不了强,只有……”
  杜珏也羞得面红筋胀,尴尬地道:“那,那我扶着你慢慢走好么?”
  明霞看见他俩几乎抱在一起,一股无名的妒火涌起心头。
  明霞这次遇见表弟,见杜珏生得英俊雄伟,本来两家就有亲上结亲之意,她又满十八岁早已成熟,芳心以为杜珏应该属于她了。少女竟抢先一着,赖在表弟怀里,如何不又妒又恨呢?
  明霞冷哼一声,暗骂:“不要脸的小丫头,你想抢了我的表弟不成!”她二话不说,娇躯一闪,掉头如飞而去。
  晓霞果然由杜珏半抱半扶,缓缓走了一程,她愁眉苦睑,道:“我还是气力不济,只有累你杜相公了!”
  杜珏只得柔声应诺,抱起她来,施展上乘轻功,掠地飞驰。此及来至城门口,天光已亮,杜珏只好让她自己挣扎着慢慢走回客栈,他又把内服活络通经散服伺晓霞服下后,令晓霞盘坐床上运功调息,自己也坐在一旁,伸出右掌抵住她的“命门穴”,以本身无相真炁,助她行功逼出余毒。
  晓霞柔顺地含情脉脉瞟他一眼,她不便张口说话。
  他和她只互相对视,两双眼里,灵犀闪闪,竟很微妙的彼此心心相印了。晓霞女孩成熟较早,她既然喜欢杜珏,又无意中跌入杜珏怀里,肌肤相接,芳心款款,已深深缚上了一缕情丝。
  武林儿女较之那时深居简出的闺女要大方得多。她做完一段内功,又有杜珏相助,立即将体内余毒逼出,神清气沛,伤处也结了疤。杜珏初次助人行功,急得一头汗珠,他低声问道:“你好些了吧?一夜折腾,也应该好好睡上一会,我替你带上房门。”
  晓霞急于要换中衣,感激地嫣然一笑,道:“完全好了,多谢你费心照料。”
  晓霞此时忽然想起杜珏的表姊,先前自己出于误会两次叱骂,杜珏抱住自己时,突然翻身离开,可能生了很大的气,深感忐忑不安,此时正好托杜珏转达歉意,急忙唤往杜珏,把心意说出。
  杜珏心地纯洁,先前表姊不辞而去,尚还不知为了什么,忙道:“这种出于意外的误会说开了也没有什么,请你不必介意。”
  晓霞突又想起,人家既是表姊弟,明霞又生得那么美丽。
  这小姑娘不免起了深心,却有许多话不便张口去问杜珏,她也十分疲倦,杜珏送告辞走出,从外带住房门。
  杜珏刚好回屋,明霞已手拎着随身小包袱,悻悻走了出来,劈头一句就道:“表弟,我要走了,你怕还要担搁两天吧!”
  杜珏茫然笑道:“霞姊姊,我也要赶年下回家和爹相聚,此地又无亲友,我在此担搁什么?况且璇宫已有了着落……”
  明霞却神秘地笑笑说:“你不留下来服伺她么?她伤势尚未复原,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可怜的。”
  杜珏自服下鸳鸯芝后,体格变得非常雄伟,智力也启发得成熟不少,他看见表姊脸上气色很难看,才明白是为了什么。
  杜珏天真地笑道:“人家已经大好了,何须我们照料,不过大家目标相同,找到璇宫难免一场恶斗,多个帮手也是好的。”
  明霞却冷冷说道:“像她那点道行,我就瞧不起,长江一带,本派还有许多同门尊长,纷纷打探璇宫,不怕没有好帮手。”
  她似乎要立逼杜珏上道,但却不肯直接说明。
  杜珏只有点点头说:“好,霞姊姊,你别多心,三派向来交情不错,三派下同门彼此应该有个照应,昨夜她伤势又发,那是……”
  明霞不让他说下去,撇撇嘴说:“我多心什么?我们和她萍水相逢,以前又不认识,她对我发起小姐脾气,我就会讨厌她么?珏弟弟,你这话是多余的。”
  杜珏不能扭过表姊,而且表姊毕竟亲了一层。
  杜珏虽想去晓霞屋里道别一声,但料她刚刚睡去,不便惊醒她。明霞又望望表弟,笑道:“珏弟弟,你不去向人家辞辞行?”
  杜珏摇摇头讪讪说:“那又何必,她一定会随后赶来武昌府的。”
  他遂唤来伙计,开发房钱,立即随着表姊扬鞭上道。
  明霞微微皱了一下黛眉,面上仍有些不大愉快的颜色。
  他俩放辔疾驰,明霞似乎有意和他比赛骑术,在马上白色斗篷随风飘扬,人也如花枝一般摇颤不定。
  杜珏那肯落后,也挥鞭紧随着跑下去,转眼便驰出数十里外。明霞故意抄小路驰入巫山丛中,她怕那娇媚倔强的小姑娘会追踪而来,所以她故意不走纤夫们沿江的正路,她说要沿路寻幽揽胜,欣赏一下巫山十二峰的风光。她在前面任性飞驰,杜珏无奈只得随后紧追。
  中午时候,他们奔入一条山谷,杜珏在后面嚷道:“霞表姊,别走错了路,问问别人吧!”
  但是出奇的,这条路上却极少樵夫行人。
  他们又转过了一座山麓,苍松古柏,迎风摇曳。四面峭壁林立,凸石玲珑,景色十分优美。
  一条宽达丈余的瀑布,挂在一座绝壁削崖之上,瀑声‘忽隆隆’震耳欲聋,明霞突然一收缰绳,笑说:“珏弟弟,你不是说找个人间路么?那边树下不有两个老头子,待我们去问问路,在山里转来转去,别走错方向又折回夔州才讨厌呢!”
  杜珏紧拍马头,追及表姊,抬眼望去。
  果见山坡上一棵巨松下面,两个粗布衣服的乡下老头,叼着早烟管,面对面而坐,在那里低声交谈,话音虽然不大,杜珏无意中,却听出北面坐的老头口中提到“璇宫”二字,使杜珏吃了一惊。璇宫竟腾传乡下人口中,看来也不算十分神秘地方,怎么武林各派还都找不见它?
  他再催马走近前去,又仔细望时——
  只见这两位老头,面色红润,相貌奇绝,神态飘逸出尘,一望而知并非寻常乡下人,竟是两位深沉不露的武林好手。
  北坐老头身旁横放着一口带鞘古剑,那剑鞘已霉锈斑斑,式样很古,双目炯炯有神,鼻尖却满生红瘤。
  南坐的提着一根斑竹细长的烟管,面上生着四块钱大的羊斑疯。两人正促膝对坐,似为他们马蹄声惊觉。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一齐向杜珏二人注视。
  羊斑疯脸的老头呵呵朗笑说:“师兄不必惊疑,这两个小子可能不是正点子,而且他们也身怀绝技,说不定抱着同一目的,和我们志同道合呢!”
  红鼻老头也呵呵大笑,说:“找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找见‘璇宫’,却碰上了两个聪慧可人的后生。老弟,你我打打赌,猜猜他们是什么来路?”
  面生白斑的老头,仰天大笑道:“别忙扯淡,当心小子们后面还有人缀着他们呢!”
  杜珏闻言不由一震,以自己武功,被人缀随尚无所觉,来人功力当必精深无比。他扭头向后面望去,来路上翠绿色的树林,多半是千年以上的大树,遮蔽了视线,望不见后面有何人尾随。
  听两个老头口气,似乎璇宫就在巫山重峦叠嶂中,而玄坛黑煞赵侗明明承认璇宫在武昌府附近,此地又怎会钻出来个璇宫?正想启口探询,明霞却已长揖施礼,道:“请问两位老公公,前往巴东官渡,此去是否正路?”
  红鼻老头笑道:“小哥儿嘴满甜的,老夫不能不据实相告了。这里是巫山云峰下的行云谷,已快到巫山最深处,与你们要去的官渡口完全是两个方向。小子,真人面前不许烧假香,快把师承门派照实说出,免生误会。”
  他突然声色俱厉?脸色一板,露出一派威严之色。
  杜珏却一拱手,朗声道:“两位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峨嵋杜珏,这位是我表兄昆仑叶侠,沿江东下返里省亲,顺便探听璇宫下落的。”
  二老却互相看了一眼,却脸色一齐,大笑起来。
  红鼻老头点点头说道:“小子们总算找对了路子,璇宫轰传天下,八大正派都摸不着它的道儿,不想老夫们安门立户的巫山附近,竟发现了可疑的人物,很可能璇宫就在……”他又沉吟一下道:“老夫巫山派双侠海云客东方旭,这位是家师兄海鸥客西门子羽,峨嵋上一辈和老夫们都是相识,彼此都算一家人呢!”
  西门子羽乃巫山一派掌门,与东方旭合称巫山二老,杜珏曾听师长谈及过,他慌忙重新 长揖施礼道:“原来是巫山掌门前辈,晚辈乃神龙一现杜度之子,两位前辈既怀疑轰动武林的璇宫就在附近,敢请示知一二。”
  红鼻老头点头说:“最近巫山出现了一批行踪诡异,飘忽无常的人物,并且专门对付本派的人,说来惭愧,本派已有两个弟子在行云谷中,无端被人削去首级,所以本派同门全体出动,对付这一干恶煞。”
  杜珏茫茫然有些失望,他怀疑问道:“巫山虽有可疑人物出现,但前辈怎能断定就是璇宫”
  西门子羽却呵呵笑道:“令尊杜大侠和老夫尚有一面之缘,将门出虎子,杜小侠的确英俊不凡。这位昆仑叶少侠,秀色夺人,一定本领也不同寻常。老夫并非无故怀疑璇官巢穴在此,因为据本派弟子偷听过他们的谈话,话中曾捉过宫主二字。”
  杜珏道:“那么贵派何不追踪下去,探明他们的巢穴?”
  西门子羽摇头叹息说道:“这些恶煞轻功出乎想像,来去只见一道绿影,这几日来曾出现三次,众同门没有一个能追上人家,看出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所以老夫们不得不亲自前来查访,刚才那边树林中似有绿影闪动,老夫怀疑是尾缀你两位的……”
  西门子羽话音未落,远远林中一叠怪啸,苍老声音叱道:“凭你巫山派人也敢议论本宫,趁早滚出巫山以外,本宫宫主赐给你们百天限期,百天以外,就一律格杀无赦,鸡犬不留,休怪事先没有招呼尔等!”巫山二老也厉声回叱,立刻闪身飘射而下,直向那边林中射去。
  他们要查看来人究是何等人物?
  杜珏和明霞也喜出望外,还没到武昌就查出璇宫下落,乃是他们意想不到的事,那能轻易放过良机。
  二人同时喝声道:“追!”
  翻身跨马如同风驰电掣一般,泼刺剌穿林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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