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独孤红 Dugu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7年)
玉翎雕
  作者:独孤红
  第一章 路劫
  第二章 心声
  第三章 白 衣 客
  第四章 辽 阳 城
  第五章 巧遇
  第六章 献策
  第七章 订情
  第八章 心碎
  第九章 大义
  第十章 卖 参 人
  第十一章 试情
  第十二章 歼凶
  第十三章 楼 头 会
  第十四章 缔 良 缘
  第十五章 奇客
  第十六章 欲 海 涛
  第十七章 玉 女 劫
  第十八章 嫁祸
  第十九章 玉 娇 虎
  第二十章 黑 骑 会
  第二十一章 兄妹之间
  第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
  第二十五章 故 人
  第二十六章 乾隆帝
  第二十七章 兄 弟 会
  第二十八章 激将
  第二十九章 海 老 人
  第三十章 救星
  第三十一章 错综复杂
  第三十二章 决斗
  第三十三章 留情
  第三十四章 血战
  第三十五章 援手
  第三十六章 菩 提 庵
  第三十七章 彩 凤 归
  第三十八章 情理难全
  第三十九章 龙 虎 门
  第四十章 情仇了了
第一章 路劫
  那一片片的黄!
  那一片片的绿!
  黄的金黄,绿的碧绿。
  绿的是高粱棵,黄的是大麦地,这是北方大草原上的点缀,真的,一眼看上去,麦浪起伏,高粱连绵,一直延伸到天地相持的那一线处。
  这,让人看在眼里并不觉得单调,相反地,在北方这粗犷、豪放的原野里,假如没有高粱棵、大麦地,跟那黄雾一般的蔽天风尘,它就不算是北方的原野。
  花林烟草,细雨微风,吴侬软语,羞月云裳,这是江南,北方的原野跟江南的景致自然是不大相同,要不然何以区别南北。
  在这片大原野里,有那么一条路,路面宽敞平坦,由天的这一边,延伸到天的那一边,其间过很多大山,穿很多叠林,越很多……总之,它很长很长。
  它不属于官家,因为这一大片原野就不属于官家。
  固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不知怎地,这一大片原野就不属于官家,它属于民间的某一家,而怪就怪在官家从不过问这片土地,是既不征税,也不纳租,官家的人甚至于离它远远的。
  这条路,有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万安道”。
  顾名思义,那就是说走在这条路上,一切都是平安的。
  “乾隆年,笑呵呵,一个制钱儿俩饽饽”,这是这年头流传北方的几句童歌、民谣,由这风句里,不难看出在这乾隆年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物价平稳而便宜,一个制钱儿能买两个饽饽,百姓日子好过,过得舒服,自然就笑呵呵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不平安的。
  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只是指大体,实际上那个年头,那块地儿上却有不平安的凶险事儿。
  剪径、打闷棍、劫镖车、拦行旅,甚至于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时有耳闻,屡见不鲜。
  所以,人们都企求平安了。
  那么,从某地去,最好走这条“万安道”,只要你在“万安道”上行走也好,骑马也好,坐车也好,绝不会有丝毫损失,盗贼他根本就不敢踏上这块地儿,就别提动你了。
  万一有人动你一根汗毛,不要紧,你丢了什么,有人赔你什么,十天半月之内,你丢的东西一件不少地原璧归还,送到你跟前来。
  那倒不是说这一路上有人保镖,没有,你绝看不见一个,可是就有人保你平安无事,一路顺风。
  走这条路要花钱,但不多,无论老少,每人一个制钱儿,只给一个制钱,走吧,你放心大胆地走吧。
  这不比走任何一条路划算?
  固然,走别的路不必缴什么路费,可是仔细盘算盘算,半路上丢了东西,甚至于连命都保不住,跟一个制钱儿比比,哪个划算?
  所以,这条路“生意”极好,好得让人眼红。
  眼红归眼红,可是,从四阿哥宝亲王弘历,一变成为乾隆爷的头一年到如今,官家也好,武林侠义也好,江湖草莽也好,下五门、下九流的窃贼也好,就没人敢正眼看它一下。
  然而,这种情形能维持多久?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说没问题,这种情形绝对能一直维持下去。
  可是只有一个人,说今天就要出岔子……
  “万安道”上,两辆高篷马车间隔约莫十丈地在缓缓驰动着,看上去,这辆马车却很别致。
  瞧上篷那么高,车比普通的马车要大一倍,连套车的马都是四匹,这是为什么?
  再看,马车那高高的车篷上,布着一层黄尘,那有砂,也有土,车一动就扑簌簌落下了一层,但没有用,这一层刚落下,另一层很快地就又布上了。
  套车马不知是什么色的,总之你要不细看,那八匹马就像是当年山东第一好汉秦琼秦叔宝的那匹黄骠马,全是黄的,连一根杂毛都没有。
  天晓得,那也是砂跟土,一层黄尘。
  车辕上是两个中年汉子,个头儿却挺壮,身上有黄尘,脸上、眉毛上全有。
  车就这么向前驰动着,旅途枯寂,风尘之苦更难堪,下一站的宿头还不知道有多远,不说话那能憋死人,每辆车上那赶车的汉子,都在闲聊着。
  聊着聊着,前面那辆车的车辕上,那空着手的汉子,破口骂了起来,他两手猛然一阵拍了衣裳,恨不得把一身黄尘都掸掉。
  “娘的,今儿个邪门里透着玄,风不算大,可尘土怎么这么重啊!土地爷也不行行好……呸!说着说着,一嘴砂土,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另外那执着鞭拉着缰的汉子,适时开了口:“老赵,吃这碗饭是天生的命了,就少抱怨,这条路咱们又不是走一天了,怎么个情形你还不知道么?走在‘万安道’上你还抱怨,那走在别的路上的人该怎么办呀!你要嫌苦,车里待着舒服去!”
  “车里?”那姓赵的汉子两眼一翻道:“你他XX的这不是寻开心么?谁听说赶车不在车辕上赶车,缩到车里跟客人一起舒服去?车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男女老少挤得满满的,哪有我的座儿呀?”
  他这话一点也没说错,后面那辆车不知道怎么样,这辆车可真挤得满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男女老少都有,掀开车篷一角往里看,紧挨着车后坐着的,是四名彪形大汉,个个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长像粗犷剽悍,看上去怕人,一边各坐两个,就好像把门的门神。
  没错,要真有点事,他四个还真管事,你瞧,他四个的胳膊比人大腿都粗,看样子壮得一巴掌能打死一条牛犊子,那还不管用?
  他四个头戴“三块瓦”风帽,近领口的扣子都没扣,袖子卷着,腰里扎着一条宽皮带,脚下是鹿皮靴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总之看上去怕人。
  可不是么?挨在他四个身边坐的那两个衣着讲究,模样儿像富商的老头儿,就一个劲儿拼命往这边挤,生似怕碰着他四个。
  两个老头儿怀里各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行囊,搂得紧紧地,生似怕人夺了去。
  再往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紧靠着车前坐的却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儿。
  她,穿一身细布袄裤,一块纱布包着头,装束打扮很平常,但不平常的是她的人。
  瞧,她约摸廿多岁,有点瘦,但瘦不露骨,那纤小的身躯,隐隐透射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高华气度,超人的气质,那双修长、白暂,十指尖尖的玉手,抱着一个小包袱,小包袱放在她紧并着的两腿上,绝不像那两个老头儿抱得那么紧。
  再看她的娇靥,那张娇靥,吹弹欲破,虽然有点白,但那可能由于劳累,虽然有点憔悴,但那也掩不住她那绝世的风华,她清丽如仙,美绝尘寰,那排长长睫毛下的一双清澈、深邃的美目里,隐藏着无限的智慧。
  任何人看她一眼,在惊为天人之余,目光会马上收回去,因为你会觉得她圣洁高贵,目光不敢有丝毫随便。
  她要是看你一眼,你会觉得她那双目光像两把利刃,能透视你的肺腑,你整个的人。
  她是这么个人儿,配上她那身朴实无华的装束,你更会觉得她像一株雪里寒梅,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尤其是跟那四个彪形大汉,你会觉得很不调和,油然而生怜惜之感,怕汗珠儿熏了她,也怕车里的一切沾辱了她。
  她微闭着一双美目,像在假寐,四个彪形大汉之中,有两个瞅那两个老头怀里的行囊,有两个目光放肆地一直逗留在她脸上,可是她茫然无觉,清丽的娇靥上,笼罩着一丝丝寒霜般冰冷。
  车里,没人说话,很静。
  而车外那两个赶车的汉子的话声,却清晰地传进了车里,还用说么,听他俩的就够了。
  听!
  “咦!老王,你瞧,我说今儿个邪门儿里透着玄吧,可一点不假,半天空里那只鸽儿,怎么老在咱们头上盘旋呀……”
  随听一个说道:“去你的吧,睁大眼睛瞧清楚了,那是鸽子么,那是雕,老雕,你没见过么?”
  “咦,真的,这只雕怎么会是白的,怪了,我长这么大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过,可就没见过白雕……”
  那大姑娘猛然睁开了一双美目,美目中闪漾着一种令人难懂的异采,她是像在想什么,突然,转眼望向四名彪形大汉,怪了,一直虎视的四名彪形大汉,这时候脸上的神色洋溢着一片不安,还有一丝丝惊骇。
  深深的一眼之后,她收回了目光,目光是收了回来,可是,她轻皱黛眉,又像在思索什么。
  车外的话声又传了进来。
  “嘿!娘的,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没有弓箭,要不然哪,就学那唐朝的廖礼,一箭把它射下来带回去养着玩儿……”
  “别他XX的吹了,就是有弓有箭,你会使么?”
  吹牛的那个笑了,是窘迫的干笑。
  但是刚笑没几声,那笑声突敛住了,随即换上了诧异而带着诅咒意味的话声:“这是他XX的哪个缺德鬼干的,在大路上堆这么一大堆石头,想干什么呀,让人翻车好看笑话,咦,瞧!那堆石头尖上还插着一根……一根鸟毛……还是白的……”
  “娘的,准是哪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堆的,没法子,停下车去搬吧,娘的,就别让我碰上……”
  车停了,大姑娘的美目睁得更大了,显见地,她那双黛眉也皱得更深了。
  再看那四个个彪形大汉,脸上的神色更见不安,惊骇之色也越见浓厚。
  车头,车辕上那个中年汉子跳了下来,勒好缰,插好鞭,就要去搬石头,后面那辆车上传了话声:“喂!前面的,怎么回事,干什么停车呀?”
  那姓赵汉子没好气地道:“问个鸟,想知道就爬过来瞧瞧!”
  嘴里说着,他转身就要去踢那堆石头,只听一个清朗话声由路旁那一大片高粱地里传来了出来:“踢不得,谁敢动那堆石头,谁就马上躺在那堆石头边上。”
  姓赵的汉子吓了一跳,一收腿,转眼喝问道:“谁呀?”
  “我!”
  随着这声“我”,高粱地里白影闪动,那一棵棵比人还高的高粱一阵晃动,从里面洒脱异常地走出了个人。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说不出有多么潇洒、飘逸,背负着手,举止像个斯文的公子哥儿。
  的确,单看那身材,那袭雪白的长衫,潇洒、飘逸的气度,他该是个罕见的俊汉子,美男儿。
  然而,可惜不能往上看,他那张脸,色如淡金,黄黄的,没一丝血色,像正害着大病,鼻梁高高的,很挺,不相衬的是那张嘴,两眼眼神犀利,还隐射一种慑人之感,而不相衬的又是他那双残眉!
  这么个人,这么一付长像,怎不令人惋惜,令人扼腕,连姓赵的汉子都怔住了,他瞪着眼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你是谁?”
  白衣客转眼间已到近前,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那只手,五指修长,根根如玉,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他反手一指,咧嘴而笑,好白好整齐的一口牙:“我是我,你不是骂堆石头的人?就是我!”
  正愁找不着主儿哩,姓赵的汉子,一听这话,火登时冒了三丈高,原来瞪着的眼,瞪得更大了,往前猛然跨进一步,气虎虎地道:“好哇,原来这堆石头就是你……我还当是哪个熊孩子堆的呢,你这么大个人了,这是什么意思,快把这堆石头给我挪开,要不然……”
  白衣客笑吟吟地道:“要不然怎么样?”
  姓赵的汉子一卷袖子,发了横:“要不然我就揍人!”
  “揍人!”白衣客笑了,摇摇头,道:“石头要挪你自己挪,我懒得动手,也没工夫给你废话,去叫你车里的人一个一个都给我下来……”
  姓赵的汉子没说话,一听他不但不挪,说话还这么难听,抡起拳头就要揍人,而突然……
  白影一点由高空射下,像飞星陨石,只那么一闪,姓赵的汉子“哎哟”一声,抱着头往后直退。
  退了两步松手一看,天,不得了,手上有血,他脸色一变,立即叫了起来:“这……这只雕是你养的……”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不错,它是当世罕见的异种,产自‘昆仑’绝顶……”
  姓赵的汉子道:“我不管它什么种,出在那儿,你叫雕伤人……”
  “怪我么!”白衣客笑道:“谁叫你动辄出拳,先动手打人,老实告诉你,它没啄你的眼,已算是天大的便宜……”
  姓赵的汉子一听这话跳了脚:“好哇!你……”
  白衣客笑容一敛,目中寒芒暴射,直逼姓赵的汉子:“少废话,这‘万安道’上我第一次作案,我不愿伤人,你可别惹火了我,要不然我先让你躺在这儿!”
  姓赵的汉子跟姓王的一听两字“作案”,脸上顿时变了色,只觉两条腿发软,混身打哆嗦,尤其姓赵的汉子,他被白衣客那一眼看得从脚底下冒冷气,机伶一颤,结结巴巴地道:“朋……朋友,这,这是‘万安道’……”
  “我知道!”白衣客冷然说道:“要不是‘万安道’,我还不在这儿作案呢,我老,实告诉你一句话,‘万安道’从此改为‘不安道’去,叫他们下车去!”
  姓赵的汉子刚一犹豫,白衣客冷然一句:“你可别惹我,自问有这石头硬么?”
  手一挥,一扇子敲在石头上,天,那块坚硬的石头应手粉碎,像被铁锤砸了一下,碎石乱飞。
  姓赵的汉子吓傻了,姓王的汉子魂飞魄散,抖着两条腿就往车后走,白衣客陡然一声冷喝:“站住!你干什么去?”
  姓王的汉子一哆嗦,脱口一声惊呼,白着脸道:“我!我去叫客人下……下车去!”
  白衣客威态一敛,笑了:“那也一样,别怕,去吧!”
  姓王的汉子到了车后,不用招呼,刚才的那一番话,车里听得清清楚楚,四名彪形汉子低着头首先跳了下来站向一旁,紧跟着男男女女扶老携幼都下来了,走在最后的大姑娘,她神色出奇的镇定,手里提着那个小包袱,下车第一眼就望向车前,入目白衣客那张脸,她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地又恢复了镇定。
  缩在车里打哆嗦,不肯下来的是那两个老头儿。
  白衣客一句话:“不下车也可以,只问他是否愿意等到了地头之后,让人抬着下去!”
  这句话吓人,也马上发生了效用,那两个老头哆嗦着忙下了车,白衣客笑了,往后车一摆手,道:“后面车上的人不用下来,我只要这一辆就够了。”
  这个作案的怪,他竟然有个“够”字!后面车上的莫不立即暗中念佛。
  白衣客背着手,迈着洒脱步,首先到了四名彪形大汉面前,一打量四名彪形大汉,笑问道:“我看四位这身打扮很眼熟,四位可是来自‘东北’?”
  四名彪形大汉一脸畏惧神态,都点了点头!
  白衣客紧跟着又问了一句:“马家的人?”
  四名彪形大汉面露希企之色,忙又点了点头。
  白衣客道:“知道我么?”
  一名彪形大汉开了口:“您,玉翎雕……”
  白衣客笑道:“不错,没想到我这个号能远传到‘东北’马家人的耳朵里,颇堪自慰了,阁下,我明白四位的来意,只是马大当家的不该出这么远的兵,更不该在这所谓‘万安道’上做案,假如这件事不是被我事先获悉,这两车的财物不但全没了,只怕命也会丢好几条,我现在告诉四位,事,我插手了,马大当家想要的东西我截下了,四位是回头还是继续往前走,我不管,可是我话说在前头,绝不许伤人,更不许侵犯妇女,要不然回不了‘东北’,四位打点着,别到时候说我事先没打招呼,话我说完了,四位后退!”
  大姑娘一双美目盯得白衣客更紧,而且闪漾着异样的神色。
  白衣客茫然无所觉,显然他是没想到这辆车里会有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美绝寰尘的人儿,同时,他也没留意看。
  白衣客说完话后,缓缓地转向了那两个老者,他先望着那瘦瘦高高的一名,含笑问道:“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徐宝山徐老先生?”
  老富绅打扮的瘦高老头,死命地搂着他那个包袱,白着脸,混身直打哆嗦,由于过度的惊恐,使他一时说不上话来。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老先生,我作案的手法跟别人不一样,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伤人,老先生不必害怕。”
  瘦高老头心里似乎踏实了些,颤抖着点头说道:“是……是的,老……老朽正是‘保……保定府’的徐宝……宝山!你……大……侠你认……认得老朽……”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算不得认识,但我久仰,久仰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的富绅大户。对某些事一掷千金而毫无吝啬,而每年冬帐,老先生却舍不得捐白银一两,可有这回事?”
  瘦高老头儿徐宝山结结巴巴地道:“这……这……”
  白衣客微微一笑,截口说道:“徐老先生这趟出门远行,是要到哪儿去?”
  徐宝山道:“老……老朽要到‘锦州’去!”
  白衣客道:“老先生到‘锦州’去是要……”
  徐宝山道:“老朽是……是去看个朋友!”
  白衣客笑道:“老先生不远千里,不避风霜,上‘锦州’只为看一个朋友,做为徐老先生朋友的……内心的感受可想而知……”
  目光闪闪落在了徐宝山怀里那包袱上,接问道:“老先生这包袱是……”
  徐宝山一惊,忙把包袱死命地搂了一搂,人也忙往后退了几步,颤声说道:“是……是……几件换洗衣裳……”
  “那正好!”白衣客笑道:“我穷得没钱买衣裳,正愁我身上这件换不下来,没想到徐老先生带有换洗的衣裳,老先生,请把包袱给我。”
  那只左手,缓缓地伸了出去,他那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其色乌黑,不知是何物打造的黑指环。
  大姑娘看在眼内,美目中又是一阵异采闪漾。
  徐宝山机伶一颤,猛然往后退去,砰然一声,他撞在了马车上,没地儿退了,他身子往后滑,往后滑,突然,他跪了下去,苦着脸颤声哀求上了:“这……这位大侠,你行……行好,我……我……”
  白衣客含笑说道:“徐老先生是‘保定府’知名的富绅大户,往往一掷千金都毫无吝啬,怎么如今舍不得这几件衣裳?”
  徐宝山忽地口口了头:“这……这位大侠……大侠……”
  白衣客截口说道:“徐老先生,拦车劫物,我在这‘万安道’上作案,怎称得一个侠字?徐老先生,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道是:‘万物有价命无价’,我不以为徐老先生把这件替换衣裳看得比命还重!”
  徐宝山一大把年纪了,这句话能不懂?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缓缓地伸出双手,把包袱递了上去。
  白衣客笑了,道:“这才是,徐老先生,命该比什么都重!”
  他伸手要去接,就在这时候,四名彪形大汉中的一名,突然面泛狰狞之色,一声没吭地翻腕掣出一柄解腕尖刀,闪身扑了过来,别看他身躯彪形很笨重,行动起来却奇快如风,一闪身便到了白衣客身后,尖刀递出,猛力向白衣客后心扎去。
  大姑娘眼比人快,她比别人先看见,也够镇定,美目一睁,她就要喊,她却仅是口齿启动了一下,没出声。
  而,白衣客背后像长了眼,轻笑了声:“阁下,跟我来这一套,你还差得远,别眼红,给你!”
  霍然旋身,左手往外一送,那包袱脱手飞出,砰然一声正好打在大汉的脸上,几件替换衣服包了个包袱,竟打得大汉鼻子迸血。
  他那里刚“哎哟”一声,白衣客左掌一翻,劈手夺过了大汉右掌中的尖刀,然后拿扇的右手往前一递,手中折扇正点在大汉的小肚子上,大汉又一声“哎哟”,抱着肚子蹲了下去,天不热,可是他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另三名彪形大汉白了脸,却没一个敢动。
  白衣客没正眼看他一下,端详了那把解腕尖刀一眼,摇头笑道:“真的,这种玩艺儿岂能伤人?”
  他把折扇插在后领上,以右手两指捏住刀尖,然后缓缓地往里卷,刀是金钢打造,会断不会弯,但这柄百炼钢到了他的手里,却像一块和好的面,又像一个牛皮糖,被他卷了好几个弯。
  另三名彪形大汉瞪大了眼,个个倒抽冷气。
  大姑娘更看得黛眉一阵跳动。
  突然,白衣客左手一松,“当!”地一声,那柄已不成其为刀的尖刀掉在了地上,然后他道:“看在马大当家份上,姑饶这次,把包袱给我拾起来!”
  白衣客那一扇子恐怕不轻,要不然半截铁塔般大汉不会受不了这一下,抱着肚子蹲下去半天站不起来,头上还直冒汗珠,他小肚子是真疼,可是他不敢不听白衣客的,强忍着疼拾起了地上的包袱双手递了上去。
  白衣客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包袱,他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又转向了那身材略显矮胖的另一名老头。
  他用了同样的手法,这矮胖老头儿也没敢多迟疑,很快地交出了抱在怀里的那个包袱。
  白衣客只要了这两个包袱,对于排在矮胖老头儿身侧,那些衣着朴实的男女老少却没有动,最后,他到了大姑娘身前,大姑娘毫无惧态怯意,一双美目眨也不眨一下,紧紧地盯在白衣客那张脸上。
  这时候,白衣客看见了她,而且看得很真切,很清楚,他有着一刹那的错愕与失神,旋即,他笑了,又露出一口隐射惑人光辉的白牙:“姑娘,请恕我唐突……”
  大姑娘淡淡说道:“你别客气,此时此地,你就是杀了人,也没人敢说什么。”
  白衣客显然惑于她的镇定,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我现在才发现,姑娘跟他们有多么大的差别!”
  大姑娘道:“是么?现在才发现,不嫌迟了些么?”
  “不!姑娘!”白衣客更惊于她那不俗的谈吐,目光凝注,大姑娘毫无不安色地回望着他,他摇了摇头:“我不以为然,姑娘从哪儿来,贵姓?”
  大姑娘道:“我是个路过的女客,你是个劫匪……”
  白衣客眉锋皱了道:“姑娘,这两个字不妥,而且难听!”
  大姑娘道:“我想不出适当的辞句了,你想得出么?”
  白衣客皱眉而笑,微一点头,道:“好吧,就算是劫匪吧,姑娘请说下去!”
  大姑娘道:“在这种情形下,我不以为有通姓名的必要!”
  白衣客摇了摇头,道:“姑娘的胆子显然很大,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姑娘跟其他的人有很大的差别……”
  大姑娘淡淡说道:“你大不了杀了我,其实,怕又如何?”
  白衣客笑了笑道:“姑娘辞锋犀利,令人难以招架之感,我何忍?”
  大姑娘眉梢儿一扬,道:“你可别轻薄……”
  白衣客道:“我不敢,这是我心里头的话,我今年廿二了,廿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姑娘这么美……”
  大姑娘娇靥微酡,叱道:“你敢……”
  白衣客一叹说道:“姑娘奈何不愿听人心里头的话,好吧,我不说,把它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就是,姑娘……”目光一凝,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也会武!”
  大姑娘道:“你的眼力很高,我这身所学远不及你……”
  白衣客笑了:“要不然姑娘早动手了?”
  “不!”大姑娘道:“就是我的所学比你高,我也不会动手的!”
  白衣客微愕说道:“姑娘,那是为什么?”
  大姑娘道:“因为我怕脏了我这双手!”
  白衣客目中陡现栗人的寒芒,这,看得大姑娘心头一震,而旋即,白衣客目中那栗人的寒芒又渐渐敛去,他笑了:“姑娘,一个姑娘家招惹劫匪,那是自找麻烦,的确,姑娘这双手白皙细嫩,滑腻晶莹,柔若无骨,根根似玉,令人爱煞,甚至有能为姑娘这双手而死之无憾……”
  他缓缓伸出了左手,向姑娘那双玉手抓去。
  他口齿之间已够轻薄,如今竟敢……
  大姑娘怒泛眉宇,羞红了娇靥,怒叱说道: “你……你敢……”
  白衣客淡淡说道:“姑娘,一个不怕王法,不怕杀头的劫匪,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说话间他那只手已伸向姑娘的那双柔荑。
  大姑娘沉不住气了,玉手一缩一挥,闪电向白衣客那只伸来的“禄山之爪”腕脉劈去!
  白衣客笑了,手往后一缩,然后那么一翻,手背跟手心立即变了上下,说时迟,那时快,等姑娘明白他的心意,心里一惊要收腕时已经来不及了,“叭!”地一声脆响,姑娘那只玉手正好拍在人家手上,落在人家手掌心里。
  白衣客可恶,他轻轻地握了一握,立即松开了。
  他是松开了,可是姑娘一张娇靥涨得好红,黛眉高扬,美目圆睁,羞怒得说不出话来。
  白衣客又笑了,道:“姑娘的所学不俗嘛,好险哪,要不是我应变快,手腕就废在姑娘手下了。”
  大姑娘突然沉声叱道:“你敢轻薄……你可恶,占了便宜还……”
  白衣客笑了笑道:“我仅是逗逗姑娘,没想到姑娘会动手打我!”
  敢情他还有理,也真是姑娘家打人,把玉手往人手里送。
  大姑娘想掉泪,可是刚强的个性使她忍住了,她不愿在白衣客面前示弱,猛然一跺脚,道:“你……你存心气我,嬉皮笑脸……可恶!”
  霍然转过娇躯便要往车里走。
  白衣客抬手拦住了她道:“姑娘,请留一步。”
  大姑娘猛然转了过来,怒声说道:“你还要干什么?”
  白衣客含笑指了指她那个小包袱,道:“我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一怔,道:“怎么,你……你还想要我的……”
  白衣客截口说道:“我本不忍心让姑娘有所损失,可是继而一想,无论谁在这条路上丢了东西,都会有人赔偿,所以……”
  大姑娘道:“你可知道,我这包袱里东西是无法赔偿的。”
  白衣客“哦!”地一声道:“价值连城?”
  大姑娘道:“可以这么说,倒也可以说它值不了十两银子!”
  白衣客诧异地道:“姑娘,我不懂!”
  大姑娘道:“这是几件替换衣裳,你懂了么?”
  白衣客目中异采一闪,道:“姑娘!我懂了,可是我不信!”
  大姑娘道:“信不信由你!”
  白衣客笑了笑道:“是的!姑娘,可是要不要也该由我!”
  大姑娘又羞气了,双眉一扬,道:“或许女人家替换衣裳你也要么?”
  白衣客微一点头,道:“我不说过么,不敢厚彼薄此!”
  大姑娘美目猛然一睁,但旋即她敛态说道:“你真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说的话,向来都是句句由衷,字字发自肺腑!”
  大姑娘想起了他刚说的那个“美”字,脸又一红,道:“好!我给你,不过,你得据实答我一问,然后再跟我交换个条件!”
  白衣客失笑说道:“姑娘,跟一个劫匪谈这些,该是闻所未闻……”
  大姑娘截口说道:“你自己说的,我跟别人不同。”
  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摇头说道:“姑娘很会拿话扣人,好吧,姑娘问吧!”
  大姑娘目光一凝,道:“我记得你刚才说过这么一句:‘要不是“万安道”,我还不在这儿作案呢!’说过这句么?”
  白衣客一点头,道:“不错!姑娘,我说过!”
  大姑娘道:“有理由么?说给我听听!”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姑娘可认为自己是个信人?”
  大姑娘道:“当然,我向来说一不二……”
  白衣客道:“那么,姑娘,我已据实答过姑娘一问了,这第二问姑娘事先没明言,恕我不回答!”
  大姑娘愕然说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问过你了……”
  白衣客淡笑说道;“刚才姑娘问我可曾说过句真话,那不算是一问算什么?”
  大姑娘一怔说道:“你好刁,好狡猾!”
  白衣客道:“姑娘!这三个字用得不妥,我并不是没答姑娘所问。”
  大姑娘没奈何了,美目凝视白衣客良久方始说道:“好吧,算我斗不过你,现在听我的条件,把你脸上那让人讨厌的面具拿下来,我马上……”
  白衣客飞快接道:“马上把包袱给我?”
  大姑娘芳心一横,暗咬贝齿,猛一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的条件……”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我相信姑娘是说一不二,言出如山似鼎的信人!”
  抬手往脸上一摸,手里多了样东西,是那张奇薄如纸的面具,大姑娘忙看他的面貌,只一眼,她怔住了,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面具难看,色若淡金,他那真面目也未见高明,色如锅底,黑脸上,一双既粗又浓的短眉,满是纵横的刀疤,还有那数不清的麻坑。
  良久方听大姑娘喃喃说道:“我不信,我不信,我……”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明知会吓坏姑娘,我这张脸摆在姑娘眼前,由不得姑娘不信,请拿过来吧!”他向着姑娘伸出了左手。
  大姑娘呆痴而缓慢地把小包袱递了过去。
  白衣客接过包袱,微微一笑,道:“多谢姑娘……”
  立即转望其他旅客,摆手说道:“诸位请到后车去挤一挤,这辆马车让给这位姑娘单独乘坐了!”
  众旅客哪敢不听,也如获大赦,忙纷纷往后车行去。
  大姑娘讶然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客微微一笑道:“纯是好意,不是我不想跟姑娘同乘一车,姑娘大可放心,我只是怕他们沾污了姑娘。”
  大姑娘道:“这么说,我得谢谢你……”
  “不!姑娘!”白衣客道:“该感谢的是我,因为姑娘使我在这儿邂逅了姑娘。”
  大姑娘脸一红道:“你还要……”
  白衣客道:“姑娘!我说的是心里头的话,只请姑娘听这一次。”
  大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必跟我说什么心里的话,我也不要听!”
  转身往车后行去,白衣客则转向姓赵的跟姓王的两名汉子道:“把石头搬开,上车赶路吧!”
  这里姓赵的汉子跟姓王的汉子搬开了石头,刚上得车辕,大姑娘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你……你姓什么,叫……”
  白衣客微微一笑:“我记得姑娘刚才说过,在这种情形下,没有通姓名的必要,姑娘请吧,有缘以后江湖上会再相见的!”
  大姑娘没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转眼间车驰动向前而去,姓赵的跟姓王的两名汉子拼命赶动马车,挥鞭赶马,把马车赶得飞快,生似怕白衣客变了主意。
  马车走远了,白衣客从远远缓缓收回目光,投射在他那只握过人家柔荑的左手上,两眼之间很快地闪漾起一丝异样的神色,那神色,令人难以言喻,难以意会。
  旋即,他摸了摸大姑娘那个小包袱,的确,软软的,那是替换衣裳,可是他没有打开看。
  女人家的替换衣裳怎么能乱动,足见白衣客是位正人君子,他又把目光投向远处,远处,那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又变成了两个小点,他突然一声轻啸,腾身掠起,比电还疾地向马车去的方向射去。
  半空中,白影一点,跟着他飞掠而去……
  一兆 OCR
第二章 心声
  这一天,马车在一条大河边上停下,这河,纵贯“辽东”,当然人管它叫“辽河”!
  “辽东”,这块地一直是统制东北的主要一角,远者不论,在明时候就是这样,明太祖洪武四年越喜峰口,以避暑于“辽河”上游,八年置“辽东都司”为“辽阳”。
  洪武一向重视北疆,所以他得国之后,首封燕王棣于北京,封韩王于关原,封寒王权于大寒,封辽王桓于广宁,以把握大辽河的首尾及其战略据点,至此,辽河东西之地,尽在明朝控制之下。
  到“清朝”这一朝,清太祖“萨尔浒”一役之后,筑界凡城于“抚顺”,攻下辽阳后,设经略公署,以为大本营。
  实际上,辽东一带该是清朝的起源地,像“奉天”是清初的国都,城里有旧行宫,乾隆四十七年始成,藏“四库全书”三万六千册的“文溯阁”,清太祖的陵寝东陵,北陵(昭陵)等,都在这“辽东”一带。
  这两辆马车的停处,远离城镇,也不是渡头所在,根本就是“辽河”岸边的荒郊旷野,渺无人烟。
  可是在这不是渡头的荒郊旷野所在,辽河岸边,却停泊着一艘双桅大船。
  这艘双桅大船不同于一般漕运船只,看上去极豪华,极气派,别的不说,单那船舱的雕花巨窗,舱门口垂着的那付硬是一颗颗细小珠子编成的珠帘,就是寻常船只所没有的。
  再看那高高的两根船桅上,前面一根顶端挂着一面黑色的三角小旗,小旗迎风招展,隐隐可以看见旗上闪动着一条白色的龙。
  后面那根船桅上,则悬挂着两盏大灯笼,大白天里没点燃,可是那两盏大灯上写着斗大一个字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个“郭”字。
  如今,一块跳板由船舷上直搭到岸上,船头跟船尾,各站着四名身穿黑衣的英武精壮汉子。
  跳板的这一头岸上,站着个身材颀长,俊美无须的英武中年汉子,他,垂手肃立,一片恭谨神色。
  马车停稳,车后下来了大姑娘,她这里下了车,那双桅大船的船舱珠帘掀动,从船舱里并肩走出了两个人。
  这两位,一男一女,都很年轻,更难得像一对金童玉女,男的,是位剑眉星目的美少年,身穿白袍,头戴金冠,举止洒脱,气度高华,论相貌,他不亚于潘安、宋玉,看打扮,他像温侯吕奉先。
  女的,是位美艳少女,身穿宽袖高领小袄,一袭八幅风裙,脚上是一双绣花鞋,一排整齐刘海下的那张娇靥,艳若桃李,足使百花失色!
  这两位,并肩行出船舱,一前一后地快步走下跳板,老远地便齐声喊道:“霜姐!”
  然后,美少年快步迎上,那美姑娘娇躯轻闪,则像一只凌飞燕般,一下子扑进了大姑娘怀里,在大姑娘的香怀里揉动着娇躯,噘着鲜红的小嘴儿撒了娇:“霜姐,想煞人了,你要再不来,我可要禀明爹找你去了。”
  大姑娘爱怜地笑了:“这不是来了么?瞧你,这么大的姑娘,还跟霜姐……对了,站稳了,让霜姐仔细瞧瞧!”
  她轻轻地把美姑娘推离了香怀,美目眨动,上下只一打量,檀口中立即啧啧有声地甜美说道:“哎哟,二妹,一年不见出落得简直天仙化人,瞧,这付娇美的模样儿我见犹怜,就别提那些……”
  美姑娘一跺绣花鞋扭了纤腰:“不来了,霜姐刚到就损人,人家想你都快想疯子,忍心么,怎么好意思呀!”大姑娘没说错,那付娇美模样儿的确爱煞人,能看直人的眼。
  大姑娘似乎也着了迷,凝望着美姑娘,美目舍不得眨动一下,她笑着道:“二妹,霜姐总不会损人,说的可是心里的话!”
  美姑娘美目微横,笑了。
  美少年眼看着姐妹俩亲热完,这时候瞅着机会忙叫道:“霜姐!”
  大姑娘美目微抬,-含笑说道:“‘温侠’,冷落你了,是不?”
  美姑娘赧然而笑旋即敛去笑容,道:“六叔跟六婶儿几位老人家安好?”
  大姑娘也庄了容,道:“几位老人家都安好,大伯跟大伯母几位也安好?”
  美少年道:“谢谢你!霜姐,几位老人家都安好,快一年不见了,霜姐也好?”
  大姑娘两手一伸,笑道:“瞧,我还不老样子么?”
  美少年星目凝注,怔怔地看着她道:“不!不一样,霜姐越来越美了!”
  大姑娘微微一怔,“哎哟!”一声道:“小鬼头,这是谁教你的,怎么,还打霜姐的趣,下次不许……”
  美少年红着脸道:“霜姐!我不小了,今年整廿了,你怎么老把人当成小孩子?”
  大姑娘道:“怎么不?我大你四岁!”
  美少年道:“也只不过那么四岁!”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二十四岁的姑娘,已经算是老了。”
  美少年双眉微扬,道:“在我眼里,霜姐永远不……”
  “哎哟!”美姑娘突然嗔了一声,插了口,微皱着眉锋道:“你两个有完没完呀,干什么老站在这儿说话呀,那船舱是干什么的,快上去吧,人家腿都站酸了!”
  美少年带着埋怨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姑娘抬手在美姑娘娇嫩的小脸上拧了一把,随即拉着她的手,笑道:“敢情又冷落你了,走!船上去!”拉着美姑娘向那艘双桅大船行去。
  站在岸边跳板旁的那英武中年汉子立即躬下了身躯:“见过姑娘,您安好!”
  大姑娘忙浅浅答了一礼,含笑说道:“念月叔您这是折我,老人家安好!”
  “谢霜姑娘!”英武汉子垂着手,恭谨说道:“他老人家这多年来蒙老神仙恩典,一直很安好!”
  大姑娘道:“我有快两年没去给老神仙请安了,过些日子我会去的,顺便去看看老人家!”
  英武汉子一欠身,道:“谢霜姑娘!”
  大姑娘说了声:“别客气!”拉着美姑娘踏上跳板登了船,美少年走在最后,临上跳板的时候,他向英武汉子道:“念月叔,已经接着霜姐了,咱们回去吧!”
  英武汉子欠身应了一声:“是!少主!”
  这里三个人进了舱,那里吆喝声中,抽板起帆,双桅大船缓缓撑离了岸边。
  豪华、气派的船舱里坐定,一双青衣美婢走过来盈盈施礼,美姑娘却向一双青衣美婢问道:“银耳炖好了没有,趁热让霜姐喝点儿!”
  两名青衣美婢应了一声,双双退向舱后。
  这里,大姑娘开了口:“怎么,咱们这就回家去?”
  美姑娘道:“可不!难道霜姐还想上哪儿瞧瞧去?”
  大姑娘微笑摇头,道:“不,只是随便问问,我巴不得快给大伯、大伯母三位叩个头,请个安去!”
  美姑娘道:“恐怕霜姐这心愿一两天内难以得偿,爹出门去了。”
  大姑娘美目略一眨动,道:“怎么,大伯出门去了?上哪儿去了?”
  美姑娘道:“上‘长白’去了,过些日子不是老神仙的八十整寿么,爹听说‘长白’出了只千年参王,爹预备把它捉来当做寿礼呢!”
  大姑娘惊叹说道:“千年参王!哎哟,功能益寿延年,怕这不是最名贵的寿礼,二妹,听说参上千年就通了灵,可不容易捉啊!”
  美姑娘一噘小嘴儿道:“可不是么?我要跟爹去,爹就不让,说什么危险哪!这么大姑娘家,不许整天往外跑呀,总是那一大堆,恼死人了,如今想想,幸好我没去,要不然就接不着霜姐,便宜哥哥一个人了!”
  大姑娘笑了,道:“二妹!大伯说的没有错,听说通灵的参都有毒猛之物守护着,自从有采参这一行起,到现在不知有多少采参的人丢了命,那是够危险的!”
  美姑娘又噘了小嘴儿,道:“凭咱们郭家的绝学,还会怕什么毒猛之物,霜姐怎么也跟爹一样?东怕,西怕,这顾忌,那顾忌……”
  美少年突然插了一句:“你永远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
  “你呢?”美姑娘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道:“净说人家瞧不见自己,你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天到晚就知道不服这个,不服那个,想斗这个,想斗那个,你不是说要去斗那只鸟儿么?怎么不去呀,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家,须眉七尺昂藏躯,胆还不及我这女儿家呢!”
  美少年扬了扬眉道:“妹妹,你可别……是我不去么?忘了,那天说一句就惹来爹一顿臭骂,我还敢提么?你放心,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会找他斗上一斗的!”
  美姑娘冷笑说道:“斗,谁都能找他斗上一斗,只是斗过斗不过……”
  美少年眉梢儿扬得更高,道:“我把他看做跳梁小丑,充其量他不过是个下五门的贼,他要能接下三招郭家绝学,我马上……”
  美姑娘道:“怎么样呀?”
  美少年道:“我马上自断双手,然后跳到‘辽东湾’里去!”
  大姑娘眉锋一皱,道:“干什么呀,大弟,这么严重么……”
  美姑娘像只百灵鸟,接着话锋说道:“你可知道,霜姐,那只鸟儿呀,咱们姑娘家倒没什么,他们这些男人家呀,差点没被气死,听说那只鸟儿出道不过一年,纵横武林,睥睨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上的人一听见他真能吓破苦胆,他神气得不得了,听说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一身所学呀,就别提有多高了,只可惜是个到处作案的贼,官家到处悬赏缉拿,闹得满城风雨,天下不安,可就他神出鬼没,连衣角也摸不着他一下!”
  大姑娘“哦!”地一声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奇才能人?真有这么神气么?”
  美姑娘道:“他呀,神气着哪……”
  大姑娘心里突然一跳,忙道:“二妹,你说什么鸟儿的,是……”
  “就是他呀!”美姑娘道:“他养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通灵异鸟神雕,他没名没号,所以江湖上的人给他取了个号,管他叫‘玉翎雕’!”
  大姑娘心里猛然一阵乱跳,只觉得脸上有点烫烫的,忙轻“哦!”了一声,道:“玉翎雕……好美好神的号……”
  美少年突然说道:“霜姐,这个号是够美,也够神,可惜人却不怎么样,他是个贼,是个盗,听说人也长得奇丑无比!”
  这两点,大姑娘也亲眼看见过,可是从那时候起,她就不相信他是个贼,是个盗,更不相信他会长得那么丑,她想为他辩护,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忍了下去,她像是怕被人窥透她心里的秘密,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在路上,我也听人说起江湖上出了这么个人,只是我听说他是个义贼、侠盗……”
  美少年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义贼?侠盗?霜姐可以多问问,十个人之中这么说的恐怕只有一个,而这个人可能就是他本人!”
  大姑娘忍不住又想辩,因为她亲眼看见他拿的是不义之财,惩的是不仁之富,后面那一辆车,他动也没动,对自己,那似乎不能叫劫,应该叫戏弄,不是么,他就这么可恶,大姑娘的脑海里,至今还有他那洒脱、飘逸的举止,气度、颀长的身材,还有那一口令人心跳,看着也着迷的好白好白的牙。
  可是,话到嘴边,大姑娘他又忍了下去,她只轻轻“哦!”了一声,没说话,而旋即她又开口,问道:“有人见过他么?”
  美少年笑道:“霜姐是怎么了?当然有,要不然谁会知道他奇丑无比呀!”
  说得是,大姑娘也自失笑,笑了笑之后,她道:“咱们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摇头说道:“那倒没有,要是咱们郭家的人碰见过他,他就神不起来了,恐怕江湖上早就没‘玉翎雕’这一号了!”
  大姑娘道:“为什么咱们没人去管管?”
  美少年道:“怎么没有,我就看不过,气不过,想管,爹不让管,想斗,爹不让斗,那天爹在骂我的时候说得好,咱们的目的不在此,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几位叔叔不在大漠侍奉你爷爷么?为什么都搬出来散居各处?这是你爷爷的意思、你爷爷的令谕,你看,咱们这个家,跟你几位叔叔的家,对‘北京城’隐隐成为包围之势,也可以兼控天下,这你就该知道咱们的用意,咱们的目的,别去管这些闲事,这些都是小事,多不胜数,不胜其管,江湖上要没这种人、这种事,它就不成其为江湖,再说,他也并没有为非作歹,伤害人命,再说得那个一点,他该是咱们汉族世胄、先朝遗民里的一个能人,为什么要去管他、要去斗他?你听听,霜姐,有这么一番大道理,我还敢伸手么?”
  大姑娘笑了,旋即她敛去笑容,点头说道:“大弟,事实上大伯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美姑娘则凝睇娇笑道:“哥哥,对于爹的训示,乍听起来,你记得很牢,其实,你仍漏说了一点。”
  美少年微愕说道:“什么?我漏说了什么事?”
  美姑娘道:“爹不还说么?年轻人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动辄拔剑斗殴,那只是匹夫血气之勇,算不得大勇,年轻人要虚怀若谷,隐敛锋芒,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有一山高,郭家绝学固然称霸天下,威震宇内,可仍称不上一个‘最’字,你关爷爷的‘大罗剑’跟‘降魔杵’可以称最了,但是他对人仍是那么谦和,不但没有骄气,而且绝不轻用,绝不轻易炫露,你关爷爷当年的轰烈事迹你们都知道,还有你六叔,他为什么被苦大师选中执掌‘丹心旗’?多想想,也多学学你关爷爷跟你六叔!”
  美少年红了脸,道:“我就知道你会替我说,所以我没说。”
  美姑娘笑了。
  大姑娘则庄容说道:“大弟,关爷爷跟我爹的轰烈事迹,咱们不但都知道,而且也引以为荣,引以为傲,的确,咱们这年轻一辈的是该多效法他二位,你则把大伯的话当作为骂,那每一句都是求之不易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扬了扬眉,道:“霜姐,我知道,我听你的!”
  大姑娘道:“该说是听大伯的训示!”
  美少年没说话。这时候,两名青衣美婢端来了银耳汤。
  献上银耳汤后,一名青衣美婢道:“霜姑娘,您的东西……”
  大姑娘刚接过一碗银耳汤,闻言下意识地一惊,差点把一碗银耳汤洒了出来,她脸上烫烫地忙道:“没有,我这次来没带东西!”
  美姑娘道:“本来就是嘛,又不是上哪儿做客,还自己带着东西,霜姐干脆把自己的香闺搬来多好?”
  美少年笑道:“那恐怕就麻烦了?”
  美姑娘道:“怎么,有什么麻烦!”
  美少年道:“怕你不一天到晚泡在霜姐的香闺里不肯出来!”
  美姑娘横了他一眼,嗔声说道:“就会说别人,你好!”
  美少年道:“不敢说好,可敢说不比……”
  突然一声轻脆铃声划空而至,飞一般地落在了船上!
  美少年一怔凝神,道:“信鸽,哪儿来的,有什么事儿……”
  话声还没落,一阵轻捷步履响动,直奔舱门行来,随即舱门外响起那英武中年汉子恭谨话声:“禀少主,属下告进!”
  美少年忙道:“是念月叔叔?快请进来!”
  门外,那英武汉子应了一声,掀帘走了进来,近前一躬身,道:“‘锦州’有传书到来,请少主过目,并请少主定夺!”双手递上一张宽约两指的纸条。
  美少年接过一看,脸色立变,双眉一扬,道:“好哇,竟敢惹到咱们头上来了……”
  美姑娘凝睇问道:“哥哥,怎么回事,谁惹……”
  美少年手一伸,冷然递过纸条,道:“你拿去自己看!”
  美姑娘伸手接过纸条,只一眼,脸色立即微变,脱口轻呼说道:“玉翎雕,他,他竟敢在‘万安道’上作案……”
  大姑娘心里猛然一跳,差点让一口银耳噎着!
  美少年冷哼一声道:“他的胆子够大的,别的我可以不闻不问,可是他敢在‘万安道’上作案,这我不能不管,念月叔,您请下令各处,着他们留意‘玉翎雕’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英武中年汉子应一声,施礼而退!
  美少年怔怔地站在那儿,突然砰地一声拍了桌子:“这回我是非斗他不可了……”
  美姑娘美目一转,忽地凝望着大姑娘道:“霜姐,你不是从‘万安道’上来的么?”
  大姑娘大为不安,强笑说道:“是呀!”
  美姑娘道:“难道霜姐没碰上这件事,没碰上他?”
  大姑娘迟疑了一下一摇头,道:“不,二妹,‘玉翎雕’拦的就是我坐的那辆马车!”
  美少年脸色一变,美姑娘脱口一声惊呼,急道:“怎么说,霜姐,他拦的就是……怎么没听你说!”
  大姑娘强笑说道:“我没有把它当回事儿,好在我也没丢什么东西……”
  美少年道:“霜姐,我说句话你别生气,话不是这么说,你知道,他不是在别处作案,而是在‘万安道’上,谁不知道‘万安道’?分明这是挑衅,他没把郭家放在眼里,这咱们无法忍受!”
  大姑娘又想起子“玉翎雕”所说的那句话:“要不是‘万安道’,他还不作案呢”,显然地他是故意在“万安道”上作案,美少年没说错,这分明是挑衅,分明是没把郭家放在眼里!
  可是,他跟郭家有何仇何怨,为什么单跟郭家过不去?这,大姑娘一时想不透,解不开!
  不管怎么说,“玉翎雕”明知故犯,敢招惹郭家,他的胆子就大得让人佩服,大姑娘她淡淡说了一句:“也许他不知道‘万安道’是属于咱们郭家的!”
  她替他隐瞒了那些能火上浇油,气死人的话,是怕事情闹大,还是有别的原因,这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绝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她毕竟替他隐瞒了!
  美少年一摇头,道:“没那个可能,他又不是刚出道,而是出道快一年了,他怎会不知道?试问哪一个盗贼敢在‘万安道’上作案?只有他敢,他的胆子大,大得可以包天……”
  大姑娘道:“咱们郭家跟他何怨何仇,他为什么偏惹咱们郭家……”
  美少年道:“霜姐,我不刚说过,分明他这是挑衅,根本没把咱们南海郭家看在眼内,放在心上!”
  大姑娘道:“要真是这样,那他怎么还会放过我这个郭家的人呢?”
  美少年道:“霜姐跟他互通了姓名么?”
  大姑娘道:“没有,我问过他,可是他不肯说!”
  美少年道:“是喽,那他怎么会知道大姐是郭家的人?”
  美姑娘道:“霜姐没跟他动手?”
  大姑娘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可以说是动了手……”
  美少年道:“我说嘛,霜姐绝不会袖手旁观,任他在‘万安道’上作案的,霜姐,后来他跑了?”
  大姑娘不能不说了,暗一咬牙,道:“不,我不是他的对手,是他后来让马车走了!”
  美少年跟美姑娘同时一怔,美姑娘叫道:“怎么,霜姐不是他的对手……”
  美少年扬着眉道:“霜姐,我不信。”
  大姑娘道:“事实如此,我确不是他的对手。”
  美少年脸色一变,美姑娘则惊讶地道:“霜姐的一身所学是六婶儿的亲自传授,怎么会……”
  大姑娘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不是他的对手……”
  美少年的脸色好不难看,突然说道:“霜姐,他折辱了你?”
  大姑娘心一跳,脸上一热,道:“那倒没有,他对我……对我很客气!”
  美少年冷哼一声道:“大半是他看霜姐长得……”
  倏地改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两口气令人难以下咽,我如今更要斗他,而且是非斗他不可了……”
  霍地转望美姑娘,道:“妹妹,你陪霜姐回家去,我等不及他们的回报,我这就去找他去!”
  话落,没容美姑娘开口,一阵风般冲出了舱门!
  美姑娘大惊,要拦没来得及,等她跟大姑娘跟出舱外,美少年已一掠十余丈地上了岸,她连叫哥哥,美少年充耳不闻,转眼没了影儿!
  美姑娘又气又急,直跺脚:“这怎么办,这怎么办,真是要命,这个人怎么……”
  英武中年汉子飞一般地从船头掠了过来,近前忙问道:“二姑娘,怎么回事儿?”
  美姑娘道:“念月叔,他去找‘玉翎雕’去了,您看怎么办呀?”
  英武中年汉子一怔,道:“怎么,少主去……刚才他还吩咐……”
  美姑娘道:“是因为……哎呀,一时说也说不清,念月叔,您看怎么办哪,要是让爹知道了……”
  英武中年汉子双眉一扬,道:“二姑娘别急,属下这就追少主去!”话落,他便要提气长身!
  大姑娘突然伸手一拦道:“念月叔,慢点!”
  英武中年汉子没动,凝目问道:“霜姑娘有什么吩咐?”
  大姑娘道:“玉珠的脾气您知道,他拗得很,恐怕您就是追上他也拉不回来他,以我看,您不如押船回去报个信儿,让我跟玉佩追他去!”
  英武中午汉子见大姑娘要去追美少年,眉锋一皱,道:“霜姑娘,这恐怕不大好,你老远来了,歇还没歇着,再说你跟二姑娘都是姑娘家……”
  大姑娘微一摇头,道:“我不要紧,一路坐车而来,也没觉得什么累,事到如今别顾忌那么多了,好在出不了‘辽东’,到处都有咱们的人,多少总有个照顾,念月叔,您请回去吧,迟了怕难追着玉珠,我跟玉佩这就走!”
  说着,她拉着美姑娘腾身而起,凌波飞仙一般地掠上了岸,只听英武中年汉子在船上叫道:“二位请保重,属下回去禀明一切后马上赶来护卫。”
  大姑娘答应了一声,跟美姑娘循着美少年去的方向,飞一般地追了过去,飞驰间,美姑娘恨恨地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要跟人斗,真恼死人了……”
  大姑娘道:“二妹,别怪他,也难怪,年轻人有几个不争强好胜的,何况‘玉翎雕’是在‘万安道’上作案,大伯不在家,凡事只有由他做主了,都怪我,他早就想斗‘玉翎雕’,‘玉翎雕’如今又在‘万安道’上作案,他心里已经不是味儿了,我又一说不是‘玉翎雕’的对手,这还不是火上浇油么?”
  美姑娘道:“霜姐,你可别帮他说话,他更了不得了,难怪爹常骂他,说郭家这么多人里,数他最浮躁,一点事都忍不得,让他去斗吧,最好让人打得鼻青眼肿回来,然后再让爹臭骂一顿,罚他半年不许出门,到那时候看他乐吧,看他能不能学稳功夫……”
  大姑娘强笑说道:“瞧你,多解恨哪!”
  美姑娘道:“只有你老护着他,怪不得他对你……”倏地一惊,连忙闭上了小嘴儿。
  可是来不及了,大姑娘她听见了,她动了疑,美目一凝,诧异地问道:“二妹,他对我怎么了?”
  美姑娘强笑说道:“没什么,霜姐,我说着玩儿的!”
  大姑娘一见她这种神色,越发地动疑了,道:“二妹,没什么事儿你还瞒霜姐!”
  美姑娘脸一红,道:“不是的,霜姐,是……都是他惹出来的,霜姐,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问他,你只一问,他就知道准是我说的!”
  大姑娘道:“二妹,你说吧,我答应你不问他就是!”
  美姑娘道:“最好你能装成没事人儿一般,像平常一样……”
  大姑娘心里发急,嘴上立即应道:“也行,我会听你的!”
  美姑娘不放心地道:“霜姐,可是真的,要不你可就害了我……”
  大姑娘道:“二妹,对你,霜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来着,上一次走,我说隔不到一年就会再来,就是有天大的事儿缠着也会来看你,如今不是来了么?有没有骗你?”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从不会骗我,永远跟我最好,可是这件事……不管了,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我认为也该早让你知道一下,免得以后误了你,害了他……”
  大姑娘一怔,有点惊异地道:“这么严重?二妹,什么事这么严重?”
  美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霜姐,我说句话你别见怪,上一回你根本就不该来!”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我来错了?”
  “可以这么说,”美姑娘点了点头道:“你知道,霜姐,咱们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天真不懂事,只认为是要好的儿伴,别的什么也不会想到,可是长大以后就不同了,你上次来的时候,哥哥他已经十九了,十九岁的男孩子已然成长,什么事不懂……”
  大姑娘没说话,她接着说道:“上次你走后,我听见哥哥私下里跟娘说话,他说要娶妻的话,就要娶像霜姐那么美那么好的姑娘,要不然就不如打一辈子光棍,像你那么美,那么好的姑娘,说这话该没有关系,他是眼界高,其实,像霜姐你这么美、这么好的姑娘,今世哪儿去找第二个……”
  大姑娘道:“别打趣我,说正经的!”
  “霜姐!”美姑娘道:“我说正经的话,也是真心话,连我见了霜姐都会怦然心动,就别说是他了……”
  大姑娘娇靥上浮上了一抹红晕,嗔道:“二妹,你……”
  “听我说,霜姐,”美姑娘脸上没有一点笑意,道:“谁知道他接着央娘对爹说,要把你娶过来,娘一听他当了真,当时就叱责他……”
  大姑娘红着脸道:“玉珠,他……怎么能,咱们是叔伯兄弟堂姐妹呀,是亲戚,是亲人,他糊涂,他好糊涂!”
  美姑娘道:“谁说不是呀,娘当时也这么说,可是他竟敢跟娘强嘴,他说六叔又不是爷爷的亲生,他娶霜姐为妻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姑娘失声说道:“玉珠他……怎么能这么说?”
  美姑娘道:“可不是么?当时把娘气的跟什么似的,娘要把这事告诉爹,你知道,霜姐,这要让爹知道了,连命都会没了,所以娘到头来还是忍下了,预备过一阵子劝劝他,谁知道自从那时候起,他就一天到晚痴心妄想,神魂颠倒,连夜里作梦都会叫你,前两天他听说你要来,他比我都高兴……”顿了顿,道:“爹认为男孩子该常到外头走走,这次到‘长白’去,本来是要带他去的,可是他就是不去,他只盼着到你来的那天去接你,你瞧见了,霜姐,那艘船,还是他亲自督工修饰的呢,他对你可真是痴心……”
  大姑娘皱着眉锋,沉默着,脸上的神色,显示出她内心心情的沉重,半天才听她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气的去找‘玉翎雕’了,那是因为他认为我受了委曲,‘玉翎雕’折辱了我,其实,没有,根本就没有,你不知道,二妹,‘玉翎雕’这个人他……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之,他并没有折辱我,全不是那回事,他惩了来自关外的四个胡匪,并告诫他们不许侵犯妇女……”大姑娘说到此处歇了歇,似是替“玉翎雕”辩护似的接道:“他劫的是不义之财,惩的是不仁之富,要不然他怎么只劫一辆车,只劫了那两个的财钱,我说他是个侠盗、义贼……”
  美姑娘睁大了美目,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道:“二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美姑娘道:“原来‘玉翎雕’是这么个人,那他就值得人敬佩了,真是,年纪轻轻,他那身武学是怎么学的,那么出名,那么神,可真不容易啊……”
  微一摇头,接道:“霜姐,还好你没当着他说这些,他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小心眼儿,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恢宏的气度,超人的胸襟才对,可是他的心胸比女人都狭窄,他要是听你说了这些,他准会胡思乱想,非跟‘玉翎雕’见个死活不可!”
  大姑娘忧虑地道:“二妹,我了解他,从小在一块儿长大,谁还不知谁,他不该,他太不该了,简直糊涂……”
  美姑娘道:“还有点浑!”
  大姑娘微一摇头,道:“我没有想到,绝没有想到他会……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孩子,而且彼此又是叔伯至亲,谁想到他竟会……”
  美姑娘道:“霜姐,你别在意,我要直问一句,你认为他怎么样?”
  大姑娘美目一睁,道:“二妹,怎么你也……咱们是什么关系……”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我是说撇开这叔伯至亲不谈!”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二妹,你我都是女儿家,女儿家之间,该没什么羞于启齿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个姑娘家一旦到了年纪,没有一个不为自己的一辈子打算的,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打算,也有我自己的想法,老实说,玉珠他不是我理想中的伴侣……”
  美姑娘道:“那你一直对他那么好……”
  “二妹!”大姑娘道:“怎么你也糊涂起来了,咱们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的堂弟,我对他的感情也仅止于同胞手足……”
  美姑娘道:“霜姐,我不糊涂,糊涂的是他,我冷眼旁观,我明白,可是他认为你对他好是男女的爱情,他就是这么个人,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文武双绝,人品盖世,世上每一个女儿家都该对他钟情,对他倾心!”
  大姑娘道:“我了解他,二妹,坏就坏在这儿!”
  美姑娘道:“霜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了解他,长此下去我很担心你跟他之间的后果,那会害了你,也害了他的!”
  大姑娘脸色很阴沉,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二妹,我早该想到了,可是我总以为咱们是至亲,谁会想到他竟然……二妹,的确,我爹不是爷爷的亲生,而是爷爷的螟蛉义子,真要说起来,我嫁给玉珠也未尝不可,可是我大他四岁,对他的感情也一直仅止于同胞手足……”
  美姑娘道:“我知道,霜姐,情之一事,是丝毫无法勉强的,可是,霜姐,情之一字能生人也能死人,我……”
  “别说了,二妹!”大姑娘道:“我比你大,有些事我比你懂得多,你想想看,就是我能勉强,我能牵就,几位老人家岂会答应?”
  美姑娘点头说道:“那是,霜姐,爹第一个就不答应,不但不会答应,反过来哥哥他会倒大霉!”
  大姑娘摇头说道:“二妹,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大伯知道,要不然……”叹了口气,住口不言。
  美姑娘道:“除非他现在就死了这条心,要不然爹总会知道的!”
  大姑娘忧心忡忡地叹道:“二妹,到那时候再说吧!”
  美姑娘口齿启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终于她没说,两个人之间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良久,良久,美姑娘突然轻轻唤了一声:“霜姐!”
  大姑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娇靥上木木然一片,轻轻地“嗯!”了一声!
  美姑娘道:“你刚说过,女儿家之间该是无所不谈的,尤其在你我之间,更该好说话了,是么?”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
  美姑娘道:“那么,我问你一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
  大姑娘娇靥猛地一红,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摇头说道:“没有,二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美姑娘美目斜瞥,像要看透她的心,道:“真的,霜姐?”
  大姑娘一阵不安,道:“你想想看,要不然我为什么廿四了还没嫁?”
  美姑娘似乎信了,她没再说话!
  大姑娘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二妹,我发觉你也长大了!”
  美姑娘娇靥一红,垂下螓首,低低说道:“霜姐,我十九了!”
  大姑娘迟疑着道:“难道你心里已经有了……”
  美姑娘红透耳根,微微点了点头!
  大姑娘神情一震,忙道:“二妹,是谁?”
  美姑娘的话声好轻:“你不认识!”
  大姑娘讶然说道:“我不认识,难道不是咱们……”
  “不,霜姐,不是!”美姑娘摇着头说:“他不是咱们……咱们认识的人!”
  大姑娘瞪着美目道:“那么他是……”
  美姑娘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他白天打鱼,晚上卖字画……”
  大姑娘诧声说道:“他白天打鱼,晚上卖字画?以后者看,他该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大半都很文弱,那……他怎么会打鱼?”
  美姑娘道:“谁知道,反正他就是这么个人!”
  好话,大姑娘想笑,可是她没笑,又问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美姑娘微一摇头,道:“不知道!”
  这敢情好,自己的意中人,竟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
  大姑娘眉锋微微一皱,道:“那么,他是哪儿的人?”
  美姑娘道:“大概是本地人!”
  大姑娘眉锋又皱深了一分,道:“他住在哪儿?”
  美姑娘道:“就住在‘辽阳’城里!”
  总算知道了一桩,大姑娘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道:“二妹,他的人品……”
  美姑娘道:“比哥哥强多了,人家有丈夫气概,不像哥哥……”
  大姑娘轻轻说道:“玉珠已是罕见的美男子,他比玉珠还强,那就难怪了!”
  美姑娘娇靥一红,道:“霜姐,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怎好意思……”
  “好,说正经的!”大姑娘眼看美姑娘那动人的娇态,香唇边上也浮现了一丝轻微笑意,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认识?”美姑娘摇了头,道:“不,霜姐,我跟他还不认识!”
  大姑娘呆了一呆,道:“那……那是怎么回事?”
  美姑娘道:“是这样的,霜姐,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我坐船出来,看见他在‘辽河’里打鱼……”
  大姑娘截口说道:“该是从那一眼就把心交给了他,是不是?”
  美姑娘娇靥一红,娇羞地点了点头:“他的身手比别人都利落,撒网收网也不像别人那么费力,当时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大姑娘道:“他可曾看你?”
  “别提了,霜姐!”美姑娘眉梢儿一扬,道:“可别把人气死,提起来我就着恼,他的心里跟眼里就只有‘辽河’里的那些鱼,对别的就不看一眼……”
  大姑娘忍不住笑道:“别怪人家,人家本来是个打鱼的,一天的生计寄于此,他不看鱼看什么?当然是全神贯注!”
  美姑娘道:“根本不是那回事,他就像块木头,也像个睁眼瞎子,简直就分不出好坏,后来大船经过,鱼被惊散了,这他才抬眼向大船看了一眼,也就只那么一眼……”
  大姑娘忍住笑意,道:“那是气人,这么一位美姑娘站在眼前,风华绝代,艳压尘寰,他该惊为天人,目不转瞬地凝注,忘记了打鱼,甚至于忘记他在船上、他是谁……”
  美姑娘道:“是呀……”娇靥猛地一红,立即拧着娇躯撒了娇:“不来了,霜姐,你又打趣人家了……”
  大姑娘失笑说道:“好了,二妹,听我说,你就该叫他一声!”
  “叫他一声?”美姑娘双眉一扬,道:“才不呢,凭什么?他神气?他为什么不先叫我?”
  大姑娘道:“他是个打鱼的,你坐着那么气派的大船,人家知道你是哪家闺阁千金、官家小姐,哪敢唐突呀,一个不好把他当成了轻薄儿,那是要吃官司的呀!”
  美姑娘一跺脚,嗔道:“霜姐,你又来了,你要再这样,我就不说了……”
  大姑娘忙道:“好,好,好,我的好二妹,我不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快说吧,后来呢?”
  美姑娘道:“后来……隔没几天,我晚上在‘辽阳’城里又碰见了他,这回不同了,他已不是那身渔人打扮,换了衣裳,斯斯文文的,坐在街口一个小小摊儿上正在卖字画呢……”
  “那是!”大姑娘道:“要不换件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岂不有点不伦不类,让人笑掉大牙?”
  美姑娘道:“我当时可不敢认他,绝不相信这个卖字画的就是他,我当时很诧异,心想一个打鱼的怎么能写擅画?他既然能写擅画,为什么又跟波涛为伍,不避风吹雨打太阳晒地去打鱼?”美姑娘娇羞地接道:“我看他背后墙上挂着字画,字好,画更好,连当今几位名家都要自叹不如,当时我还不相信那些字画是出自他手笔……”
  大姑娘叹道:“二妹,你这才是门缝儿瞧人,把人瞧扁了!”
  美姑娘道:“也真是,霜姐,后来我故意要试试他,我走过去买幅字画,可是我不要现成的,我要他当场写、当场画,没难倒他,他提起笔来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真可以说字是铁划银钩,当称丹青妙手……”
  大姑娘道:“这样的才华诚不多见,以我看他有武学根基,更有这般造诣,该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
  美姑娘哼了一声道:“他还真神气哩,多给他一分他都不要,而且又不是没见过,他是像不认识我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傲,弄得人好窘,有什么了不起,充其量是一个会打鱼的书呆子!”
  大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恐怕他确有过人之处!”
  美姑娘不服地道:“何以见得?”
  犬姑娘道:“要不然我这位如此高傲的二妹,岂会把整颗儿的心都交给他?”
  美姑娘明白了,娇靥一红,又要发嗔撒娇!
  大姑娘却笑容一敛,正色说道:“二妹,说真的,这个人是不可多得的耿介之士,彬彬君子,你的眼光没有错!”
  美姑娘目光一凝,道:“霜姐,怎见得他是个耿介之士?”
  大姑娘道:“你不是说么,多给一分钱他都不要,非耿介高洁之士,焉能臻此?”
  美姑娘眨动了一下美目,道:“那么,又怎见得他是个彬彬君子!”
  大姑娘道:“美色当面不屑一顾,非彬彬君子,又岂能臻此?”
  美姑娘美目闪射出喜悦光采,道:“只是他那么傲,令人……”
  大姑娘截口说道:“二妹,人该有傲骨,不可有傲气,你喜欢那些见了美貌的姑娘家便涎脸陪笑献殷勤……”
  美姑娘眉锋一皱,道:“恶心,听着就讨厌,别说看见了!”
  大姑娘道:“是喽,那就对了,他傲得对,你的眼光也没错!”
  美姑娘眉锋深皱了一分,道:“可是……那么,霜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姑娘沉吟了一下,道:“大伯跟大伯母几位知道么?”
  “老天!”美姑娘吐了吐香舌,道:“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告诉爹娘,怕不被人笑死,那多臊得慌,娘还好,爹非骂我不可,要来个家教不严,从此不许我出门……”
  “你错了,二妹!”大姑娘道:“几位老人家的当年,咱们做小辈的不是不知道,郭家的人也都是性情中人,哪一个不沾情孽的……”她微偏螓首,接道:“固然,现在对两位老人说,还嫌早了些,到时候你尽量放心大胆对他几位说,假如他几位有半句责骂,你唯我是问,我替你出面跟他几位抗辩去,必要时我能把爷爷搬出来……”
  美姑娘“哟!”地一声道:“好厉害,知道你是爷爷奶奶面前的大红人!”
  大姑娘道:“可别这么说,二妹,三位老神仙对谁都一样,隔辈人,三位老神仙能不个个疼爱,视为心头之肉?”
  美姑娘小嘴儿甜笑,没说话!
  “至于你自己……”大姑娘接着说道:“好在我在这儿还有一阵子好呆,让我先看看他再说,行么?”
  美姑娘点了点头,道:“霜姐是要……”
  大姑娘道:“我想对他这个人多了解些!”
  美姑娘道:“霜姐的眼光比我的眼光高明,那自然好!”
  大姑娘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谁高明,谁不高明……”
  美姑娘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忽地一声“咦!”,抬起美目望了望,道:“霜姐,只顾着说话了,怎么咱们追到现在,还没见哥哥的踪影?”
  大姑娘眉锋微皱,道:“怕是咱们追错了方向……”
  美姑娘抬手往前一指,道:“霜姐,你瞧,咱们都快到‘台安’了……”
  可不是么,眼前不到半里处坐落一座城池,再有片刻工夫也就到了!
  美姑娘刚把话说完,由身旁十余丈外一片树林掠出一条人影,直向大姑娘跟美姑娘立身处腾射过来!
  大姑娘下意识地一惊,粉臂凝功,就要喝问!
  美姑娘已然说道:“霜姐,别……是自己人!”
  说话工夫,那人双足射落面前,是个精壮黑衣汉子,他一落地,立即恭谨下身,道:“见过二姑娘!”
  美姑娘皓腕微抬,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黑衣汉子道:“属下等刚刚接着少主的飞鸽传令,是以属下等正在附近搜寻那‘玉翎雕’的踪迹……”
  美姑娘道:“可有‘玉翎雕’的踪迹?”
  黑衣汉子道:“回二姑娘,‘玉翎雕’可能已过了‘辽河’往东去了!”
  美姑娘诧异地道:“怎么,‘玉翎雕’他……他往东去了,你怎么知道?”
  黑衣汉子道:“回二姑娘,属下曾在这一带打听,听说有个面目丑陋,身穿白衣的人,手提一个小包袱往东去了!”
  美姑娘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
  大姑娘心头跳动,忙道:“二妹,没错,是他,他就是这么一身打扮,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小包袱,就是……”娇靥微微一红,住口不言!
  黑衣汉子道:“禀二姑娘,看见他的人也说在他肩膀上停着一只羽毛雪白巨鸟,大概那就是‘玉翎雕’!”
  美姑娘双眉一扬,道:“他好大胆,竟然越走越近郭家的势力中心了,他这是想干什么,霜姐,你看咱们是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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