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墨餘生 Mo Yusheng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18年九月~1985年二月)
續紫竜佩
  作者:墨餘生
  第一章 疾風暴雷
  第二章 血染絶𠔌
  第三章 江畔奇人
  第四章 喬裝盜寶
  第五章 高手雲起
  第六章 風火奇春
  第七章 返山面師
  第八章 繼命神脈
  第九章 暖玉偎香
  第十章 笛光劍影
  第十一章 火燒六盤
  第十二章 沙裏怪客
  第十三章 涉兇探險
  第十四章 倩女柔情
  第十五章 盾光扇影
  第十六章 古觀跟蹤
  第十七章 禦者指引
  第十八章 絶嶺敬魂
  第十九章 冷雲仙子
  第二十章 送藥遺恨
  第二十一章 玉笛解仇
第一章 疾風暴雷
  陰山:
  高聳入雲,霧氣環繞,陰風陣陣寒氣襲人,叢山峻嶺,壕溝峽𠔌深不可測。
  金牛𠔌:
  位於此山西北,𠔌底平坦,是此山中唯一的一處吉祥地,沙漠緑州。緑州四周有險惡的地形作天然屏障,在此地修身養性的佛門弟子真是與人世相隔,不涉紅塵。
  山是天山。
  地是祥地。
  可是天公偏偏不作美,這天黑夜,烏雲密佈,墨硯五指,不大一會,狂風四起,雷聲大作、摧枯拉朽,震山撼感地,道道銀劍直劈山𠔌,銀光中數條黑影迎着閃電直瀉𠔌中。
  隨及傳來便是:
  風聲、雷聲、雨聲;
  金鐵交鳴聲,吆喝、打鬥、怒駡聲,與這翻天覆地的大自然惡劣環境匯成一片凄慘境象,是可睹、熟不可睹。瞬時間,天開雲散,風雨收斂,屍橫遍地,人影四遁,大地又恢復了美好的寂靜,再現出了陰山雄姿嬌態,當晚,金牛𠔌、木屋之內……
  當晚,金牛𠔌木屋之內,顯示岑寂異常,榻上臥着青蓮師太和雲英,口中黑血津津,手腳攣縮,披頭散發發,狀至可怖。
  地上人體縱橫。
  陳惠元懷抱寶劍,雙目圓睜,口角拖延,仰臥地上,人處死亡邊緣。袁玉英和瓊娘,都伏臥地上,披頭散發,衣着不整,似承受着一種極大痛苦。經過幾許掙紮後,最後力竭身死。
  眼前顯示,屋中人似均中毒,而且毒性劇烈,身無解藥,眼見衹有死亡。二更一過,絶𠔌裏縱落六條人影,徐芳和蛇杖老人帶着兩名膘悍匪目走在前面,吳文楊瀾斷後,離木屋不遠,不約而同的停身悄立,暗中觀察動靜,四周圍既無聲息,也無珠光,木屋裏黑暗沉沉,宛如一處絶無人煙的荒廟破寺。
  徐芳和袁非,最是狡詐,不由計議一番,立拆了兩段樹枝,同往左右一分,竟用甩手箭的打法,朝着木屋門窗,激射而入。
  巴巴兩響過後,隨即聲音寂然,默察枝頭,也杳無人影。
  蛇杖老人,獰笑一聲,驕驕地道:“寨主和我,所定計謀,絶無差錯,試想陰山派的離魂劇毒,無色無味,一入咽喉,毒即滲及全身,因為內含牽肌藥,死後屈麯如弓,雖然那琵琶妞兒,可也知道此藥的厲害,但是她絶不會想及,誰會把藥下在水裏?口渴思飲,一飲離魂,衹好和那陳兔崽子同赴五殿閻羅,共作那風流怨鬼,你道此計可妙?”
  “衹恐老人傢祖孫情重,責怪下來,那麻煩可就大了!”徐芳話語中對雲英有顧忌。
  蛇杖老人,又狡猾地笑了一聲道:“這一層,寨主早已想及,曾問計於冷師侄,據雲:
  他項下尋竊珠,在四個時辰之內,可把受毒的入,慢慢救轉,同時,老人傢也露出口風,道是昆侖派的那把劍,實為百兵之祖,衹要得着,不但可以解毒,而且可以護身製敵,無敵於武林,為去強仇,不擇手段,有此一段話,我們還有什麽顧忌可言?走!入屋看去!”
  楊瀾頗不為然,正待用話阻止,無如袁非徐芳,去敵之念,至為迫切:所據兩位匪目,正是巫山義勇寨以瘋狂慓悍,擄掠姦淫,無惡不作的邱二王五,瓊娘等人,初到巫山縣城時,就遭受這兩個匪徒的戲弄。四人一飄身上樹,卻躊躇不前,久等無動靜,徐芳袁非,至感不耐,但也提防對方使詐,暗中一使眼色,卻令邱二王五,先行入內送死。邱二嚮左,王五朝右。踏進木屋,因房中黑暗,地面無法看清,立把手中火折隨手揚起,但見房中人體縱橫,慘難入目,這兩個匪目,非但毫不動容,反而狂笑一聲,朗聲說道:“副寨主,袁總監,敵人業已全都死亡,就請入內一觀,如何處理,有待示下!”
  徐芳,和蛇杖老人,這時己安心入室,徐芳在左,袁非靠右,入門便是一陣嘿嘿狂笑,樂不可支。右邊(面門而言)一室,住的正是青蓮師太和玉英瓊娘,師叔在床,徒弟卻躺在地下,左邊小間,除了玉女雲英,抱着琵琶,側臥床上外,陳惠元似乎已經死在地板上。邱二用腳踢了一下陳惠元的大腿,咧嘴大笑道:“這小子,仗着臉兒俊,居然引誘妞兒們,從事窩裏反,快活不成,卻嚮閻王老五報到,哈哈……”
  笑聲未落,驀地琵琶“錚”然一聲,軒轅劍紫光暴長,光幕如山倒在地下的陳惠元,一式“鯉魚打挺”,橫空一躍,十彩流光電閃間,對着徐芳攔腰捲來。
  惡賊徐芳,衹嚇得亡魂皆冒,臨危之際,他不但不顧自己的頭目,反把旁邊邱二,朝後一帶,“喀嚓”一聲,血雨紛飛,邱二作了替死羔羊,竟被攔腰斬為兩截,徐芳趁機朝前一縱,幾和邱二的屍軀,同時落地,但一身早已染成血人,腥臭撲鼻。
  在同時,青蓮師太和瓊娘,聽到琵琶一響時,也發動猛擊。鐵佛塵如怒竜舒爪,往蛇杖老人頭上就纏,王五也驚覺事有速變,竟把手上單刀朝瓊娘身上就朔,突聞呼然一響,一溜烏光,勢挾風雷,正碰在王五的頭上,立把這匪徒的頭部,一舉擊碎。
  袁非怒吼一聲,斷頭蛇杖。“獨劈華山”,勢同拼命,青蓮師太的鐵拂塵,也半路抽招,朝上繞來。不料這匪徒最是狡詐,驀地將枝頭朝後一抽,“鷂子翻身”,石火一瞥間,連王五的屍體,也被他帶着翻往地下逃去。
  木屋之內,珠光復起,人影晃動,袁玉英最是高興不過,連日所受的悶氣,總算得以償還,她可知道匪徒還逗在附近,故作高談闊論,暗裏把人激惱,初則盛贊此次計謀如何成功,繼則怒斥匪徒愚不可及。
  暗中下藥,手段已不高明,黑夜偷襲,更昧於不察虛實,試想飲水的人,絶不至五人同時口渴,拿水就飲,衹要有人先行中毒,其他的人必然存有戒心,如何會弄成五人一齊倒斃?
  連一普通粗淺道理,也想不出,還想鬼鬼祟祟,暗裏計算人,豈不自討沒趣?女孩子的聲音,又清又脆,把地下匪衆,幾乎氣昏。
  袁非早已忍耐不住,不由破口大駡道:“妖尼賤婢,裝死計算人,總有一天,墜入阿鼻地獄。……”
  陳惠元竟從門邊出觀,接口笑駡道:“你這姦詐匪徒,還不趁早滾開?否則,我立即教你和那同伴,一起上道!”道字還在口邊拖着,軒轅劍已帶起一片紫光,劍刃迎風,聲響雷動,人未落地,卻趁勢一飄,“燕子抄水”疾若奔雲,長劍一橫,望着群匪腰斬去。
  楊瀾徐芳等四名匪衆,懾於寶劍威勢,不約而同的往四周一散。
  惠元笑道:“往常你們滿吹大氣,卻是這樣的不經打麽?”
  群匪惱怒交加,避過來勢後,想用四人合擊之力,多少輓回一點面子,首由徐吳兩匪分別發動,劍與刀從側面疾轉而進,徐匪施展的正是迥瀾劍式,但見青光一片,走石揚砂,左手還夾着對空點穴之技,着着逼來。吳文則用六十四式花刀法,帶着一片呼呼風響,疾從右側滾捲而進。
  陳惠元朗笑一聲,揮劍疾繞盤繼,“怒風捲雲”、“岸角衛波”、“空山挂雨”連環三式,往徐吳兩匪身上要害之處,便是一陣點刺。
  楊瀾袁非,暗惱偷襲未成,反被人傢奇計反擊,雖說武成林不至怒加斥責,可也不是意思,無論如何,先得把眼前這個少年,解决再說。於是鐵掌蛇杖,雙雙加入戰陣。
  忽聞一聲佛號,劃空而至,鐵拂塵帶起一片嘶嘯異嘶之聲,猛往袁非杖上便搭,同時一股狂風,輸旅電閃,徑撲揚瀾。匪徒驚愕間,見是青蓮師太。不由一咬牙,雙拳單杖猛攻不休,師太也不示弱、人如一頭怒獅,全身布滿罡氣,鐵拂塵,拍打點捲,氣之所嚮,可剛可柔,把楊瀾袁非兩人,迫得險象環生。
  六人打成兩組,奇招迭出,隱藴風雷。驀聞怒喝一聲道:“老賊尼,本主和你拼了。”
  人隨聲起,躍過一旁,探手懷中,手內競摸出三根鐵釘,陰森森的發出幾聲怪嘯,雙手連環揮動,手中鐵釘,銳嘯而出。
  那東西,大約徐着什麽見熱發光之物,一出手,競現出五點閃閃光華,釘子上,泛出一溜紫光,前後左右,互成一品字形,對着青蓮師太,猛攻而至。
  陳惠元大聲喝道:“師伯留意,這是五雲捧日攝魂釘!”
  木屋之內,有人接口道:“破銅爛鐵,威力幾何?”
  一陣異嘯起處,震得𠔌裏嗡嗡作響,六道紫光,凌空而降,朝着楊瀾所發暗器,一陣激撞。五雲捧日攝魂釘,竟被紛紛震落。
  那東西,餘勢未盡,紫光電閃,各在空中劃了-道大弧,紛朗楊瀾徐芳的頭面,飄掠而來。楊徐二匪,竟看不清空中暗器,究為何物,不由心頭一凜,正待用劈空掌風,嚮空中撲擊。
  瞥見一條白光,凌空奔至,宛似竜翔虎躍,激起鬆濤陣陣,衹幾閃,空中紫光,竟被來人收去三道。屋中人也不示弱,一聲清叱,紫竜影如閃電騰空,與陳惠元手上的軒轅劍,好似彼此互相感應,剎那間,紫光暴漲,光幂如山。出來應敵的,正是薛瓊娘,原來她已發動紫竜玉佩。在光華照耀之下,那白衣人影,正是拾得子冷浮生,空中六道紫光卻是瓊娘魚籃之內,所放出的金鯉,這原是冷面觀音金素霞,獨門奇特暗器,無端被這白發怪童接去一半,怎肯罷休?
  仗着奇寶護體、不畏敵人所發出的森森寒氣,金牛劍出手,便是“金戈指日”、“南海泛潮”、上點雙睛,下臨腰際,人比花豔,捷全黨風馳,金牛影竟從四面八方,一陣翻滾。
  拾得子冷浮生,武功似在瓊娘之上,更加天生冷峻,手黑心辣,神劍飛來,立將身子朝下一墜,緊跟着突地翻身疾轉,欺身而入,右腳往前飛踢間,猛朝瓊娘腹下疾攻而來。這原是陰山奇招“足蹴飛雲”,用之女人身上,跡近無賴!瓊娘怒駡一聲:“匹夫無恥!”此時人已疾落地上,猛把劍身往下一垂,嬌軀滴溜溜的迥旋轉動,冷浮生的腳,衹要觸及鋒刃,準得受傷。雙方誰也不弱,但瓊娘卻占着神佩的優勢,而將武功的劣勢扳平!八人打成三組,幾成混戰局面。
  陳惠元暗中默察,不由想到:“如不早把敵人戰退,再加上武成林、高天鷂對屋中傷者,實施奇襲,我們實力,勢將大為掣肘!”
  念頭一轉,立將飛雲劍術,使了出來。於是“淺雲掩月”、“斷浦沉雲”、“浪捲天浮”、“山邀雲去”,連環四劍,攻徐芳,刺吳文,幾於同一時間,幻出無數身影,吳文的刀,挨着軒轅劍的鋒口,發出一聲嗆朗,竟被截成兩段!
  陳惠元朗笑一聲,長劍漫空迥轉,劍芒打閃,使人驚疑之下,恰似地動天搖。徐芳吳文,自知不敵,由吳文打出一記霹靂掌,把惠元來勢擋了一下,竟抽身往後疾退。
  陳惠元也不追趕,一領長劍,競又加入戰圍,兩人合攻冷浮生,饒你再厲害驍勇,遇上惠元瓊娘,手上所持,又是仙兵神刃,冷浮生如何可敵?
  忙發動雪竅珠,白氣彌漫中,寒氣襲人,青蓮師太立受感染,不由機伶伶的亂打寒噤,楊袁非,也覺支持不住,加以惠元此時神威大發,劍光所及,當者披靡,群匪見機,趕忙抽身後縱。
  楊死要面子,臨退不能不說話壯膽,哼了一聲,話未出口。陳惠元已冷笑道:“洞庭匪首,如再不知趣,滾出此𠔌,莫怪我陳某要仗手中神劍,不紙張情,施毒手了!”
  楊瀾故作從容道:“今晚,本幫主也懶得和你爭口舌之利,但是你得記住,你們已成為甕中之鱉,釜中之魚,再發動攻擊時,就得看你們挫骨揚灰!”
  語畢,也不待陳惠元開口答話,掉轉頭,立攜徐吳諸匪,在猙獰笑聲中,飛出𠔌外。
  當晚無事。
  第二天清晨,青蓮師太和薛瓊娘,突覺顔面紅腫,頭昏腦脹,渾身酸痛,而且發起燒來。陳惠元知道昨晚一戰,兩人都得使用內力,恙蟲病的潛伏期,本來尚有四五天,這一來,無異加速把時日縮短,去了這兩個絶頂高手,在敵人重重包圍之下,要想憑一人之力,把人護住,委實為難。
  這孩子,天性倔強,越在危難中,愈顯得談笑風生,異常文靜。他把師太瓊娘,服侍睡妥後,即回到雲英身旁,用太乙五靈掌,替她治療傷勢,眼看午時已過,纔停下手來,正要出室察看𠔌中情勢。
  雲英突然把他喚住了。他微微一愕,忙含笑喚了一聲“雲姊!”立回到雲英榻前。
  朱雲英卻把身子朝壁移了一移,滿臉嬌羞道:“你就此躺上一躺,我有話和你細說!”
  惠元受寵若驚,初作並蒂蓮,俊臉微紅,遲遲不敢躺下。
  雲英嬌笑道:“往常的天真淘氣,到那去了?我也不是母老虎,吃不了人,你怕什麽?”
  元兒衹好涎着臉,笑道:“見了姊姊,就覺不能自持,可是我一點也不敢存心瀆褻………”
  雲英嘟着嘴,氣道:“那來這麽多廢話?不聽說,下次別想我再理你。”
  元弟弟被她說得此心難待,趁勢就勢,往木榻上一倒,低喚一聲“姊姊!”雲英閉着秀眸,玉頰微酡,豔比嬌花,似羞非羞,似笑非笑,清麗之處,雖稍遜竜女,但較瓊娘,毫無遜色,不由越看越愛,竟把右臂伸在玉人頸下,輕輕一抱,軟玉溫香,衹覺玉人口氣吹蘭,一時忍耐不住,兩唇緊貼,款渡丁香,玉人雞頭肉密觸前胸,軟中帶硬,最是撩人心意,這一抱,也不知經過若幹時間,真是異常甜蜜。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袁玉英在隔房咳一聲,把兩人似從夢中驚醒,元兒不由低聲淺笑道:“我從未想到,能獲得姊姊這樣的人予以青睞,此情如夢,令我畢生難忘,同門師姊中,清麗出群的人,不是沒有,但和姊姊比較,那就相去頗遠了。”
  語聲一頓,雙眸中不異隱藴淚光,又道:“最難得還是姊姊情深似海,義薄雲天,明是非,辯邪正,正氣所嚮,不顧一身安危,未來障礙尤多,白首之盟,誓以身任。”
  兒女之情,非常微妙,這對璧人,真陶醉在愛的氣氛中。就這樣的情意綿綿,細語一陣,不由腹中覺得饑餓起來,雲英把此一心意說出。
  惠元低笑道:“常人謂秀色或餐,衹有姊姊纔可當之無愧!我竟連餓也忘了。”忙打開革囊一看,不由半晌無言。
  雲英是何等機敏心細,若無其事的問道:“是否幹糧已罄,就此發愁?看看隔壁還有沒有?我人在病中,躺着不動,吃得很少,別以為我餓着,時間一過,也就不想吃了,支持四五天,衹要有清泉,還可活着,你盟兄就在最近數日,必可趕來,空急什麽?”
  惠元苦笑道:“姊姊言之有理,不過無論怎樣,我總得找點食物充饑,絶不能讓姊姊餓着。”
  隔壁袁玉英,已走了過來,手上捧着一點肉幹和餅類,臨近玉女榻前,苦笑道:“兩位弟妹,想用午點,我這裏還存着不少,不過東西擺的時間頗久,味道已變,將就用罷!”
  玉女和惠元,知道她言不由衷,更是心存感激,由雲英一把拉她坐着,兩手相觸,不由使雲英大感吃驚,原來這位玉姊姊也發起燒來。袁玉英知道她已明白,恙蟲病已逐漸發作,這大約是赤練蛇咬過後,由於流血頗多,元氣大損,身子虧,發作的自然也快,何況自己還夾雜着心事重重,恙蟲病不打緊,心病卻是難醫!回思前路茫茫,眼圈兒也不覺紅了起來。
  眼前就衹有這點食物,如何吃飽?玉女拈了一點糕餅,應個景兒,卻拿了一塊肉脯、兩個杏仁餅,往元兒手上一塞。
  惠元笑道:“還有師伯和瓊姊未吃我那能吃得這多?肉脯歸我,杏仁餅留下罷!”
  玉英知他人重義氣,捨已存人,不由掉淚道:“我們的死活,全在你一人的身上,別人可以餓,惟得你不能,敵人可能於晚上發動猛攻,你餓着肚子,如何與人對敵?在平日,看你那狼吞虎咽的情形,這點東西,可能還不夠你腸胃打底,趕快吃了吧!”
  惠元天真地笑了一笑,滿不在意道:“說來慚愧,我比磷哥哥確實差得太遠,別看他與人動手過招,勇比猛虎,但吃東西卻文秀得連女人也不如,我呢,有東西就得大吃大嚼,連自己也討厭這份饞相,這點肉脯,自不夠量,但我可捉點鳥兒野獸,烤來充饑,還有𠔌內有的是鬆子,雖然味帶苦澀,但煨着吃,尚能勉強下咽,兩位姊姊,別代我發愁!”不待說完,立縱身一躍,跑嚮室外巡邏去了。
  當天夜晚,武成林果然發動火攻,本來形勢十分危殆,好在天山神丐和蒼鷹老人與雲姬等,從事外援,同時天降大雨,地雷威力大為減色,在仙刃神佩護體之下,武成林的毒計,仍未得逞。
  以上經過情形,均由陳惠元一一嚮天神丐細說,並將人引入木屋之內,別看老叫化平日喜開玩笑,遇到這種事,卻是鄭重異常,進入木屋,除分別探視病人,並和師太計議以後防禦步驟。
  青蓮師太長嘆道:“此間已成絶地,就算衝山竜外,毒竜老怪,也决不會就此罷手,何況雲英傷勢奇重,我和兩位師侄女,身受恙蟲蟄傷,一身功力也為之大減,一有出𠔌企圖,老怪勢必親自出動。倒不如暫時睏守此𠔌,等待援兵,默計磷侄時日,此時應已到達昆侖,再有兩三日,可能人已趕到,老友還是逃了出去,潛守𠔌外,敵人如有動靜,我們內外夾攻,以緩和形勢,此意如何?”神丐自然無話可說。惠元仍然不脫天真,笑道:“師伯趕快出𠔌,仗着手上神劍,侄兒送你一程,合兩人之力,刺殺幾個匪徒,也叫他們知道厲害便了。
  神丐一臉莊嚴,點頭嘆息:“你和季賢侄,真可說是天生瑜亮,別的不說,就拿這種赤子為懷的態度,就算是武林奇花,老叫化今天晚上,倒不捨得再走,囊中酒肉俱全,咱們來痛飲一醉!”
  師太合什宣了一聲佛號,垂眉答道:“窮尼久已戒酒,但人在難中,既蒙老友如此高誼,不吃也得約略沾唇,藉示楚意!”言罷,即着瓊娘把酒食擺上,果然敬了天山神丐一小盞,又揀吃了一點素淨食物,然後陪坐一旁。神丐酒到杯幹,對於陳列的菜餚,倒不敢大肆受用,雲英也移臥師太的大榻上,對這位豪爽熱誠義丐,卻深感投緣,當下也隨着惠元,口稱師伯,並還笑道:“老人傢大約怕我們食物不夠,竟把冒險帶來之物,捨不得吃,據我估計,這一袋,已足夠我們十天之用,多吃一點,絶無問題。”又把惠元輕輕一推,淺笑道:
  “都是你一味的衹顧自己,卻不知道敬老尊賢,多氣人嘛!”
  瓊娘抿嘴笑道:“往常,元弟天不伯地不怕,此刻卻多了一個管頭,真是孫行者如不戴上金箍圈,準得鬧上天翻地覆!”
  神丐一口氣,連飲三大杯。圓睜着一雙怪眼,朝着瓊娘笑駡道:“瓊丫頭,你也別打趣別人,嘉麟在你身旁,有時你還不是照樣亂施小性。……”惠元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道是“是非自有公論”。一頓酒、把那凄涼氣氛,盡情衝淡。老丐和惠元,回到小室,調息一陣後,東方將明,惠元連夜勞頓,竟已呼呼睡熟。
  神丐其愛憐,正想讓他多睡一會,但惠元畢竟內功深厚,稍有響動,立即驚醒。忙悄聲問道:“師伯,是否立即出𠔌?”
  神丐一點頭,手持打狗棍,立即飄身出室。惠元也追蹤而出。越過鬆林,暗中探望𠔌中,頂上孔明燈、卻不住往下探射,朝上便撲。惠元竟用凌虛飛渡之術,輕飄飄的朝上飛來。
  眼看離頂到兩三丈,突被匪徒發覺,吆喝一聲,火矢如雨,紛紛朝兩人身上攢射。天山神丐,舞動打狗捧,將射來火箭,一陣磕飛,上升之勢,絲毫不減,眼看就得飛出。忽聞哈哈兩聲大笑,武成林和楊瀾,早從兩旁一閃而出,手舉滾木,往下便砸。
  兩旁火箭手,矢簇如雨,似箭劃空,銳嘯刺耳,如引發火藥,凌空爆發,勢將兩人碎為粉末。陳惠元勃然震怒,大奮神威,猛提一口真氣,那身子便似飛虹,忽地手按啞簧,軒轅劍身作竜吟,十彩流光暴漲,隨手飛出,緊跟着紫電騰霄,便似烈日當空,彩映朝霞,閃閃竜影,令人目眩神搖,驚心落魄,空中似火箭,衹一觸及紫竜光幂,立便火熄煙消,惠元已衝在神丐之前,代為開路,唰唰唰,劍如浪擁波翻,鬥大根的木頭,竟被一揮兩段,內中火藥,漫空飛舞,觸及似火,轟然一聲,熱氣襲人,神丐如不掩身光幂間,非受重傷不可。
  武成林和楊瀾兩個匪首,不由相顧駭然。此時曉色雲開,一輪紅日,吐出萬丈光芒,與劍神光華,交相對映,把陳惠元照得如天上神仙,英俊無匹!陳惠元手指武成林,怒叱道:
  “匪徒,慣用姦謀,存心作惡,今日如叫你逃出手去,未免老天無眼!”正待揮劍取敵。衹聞一陣哈哈怪笑,震耳欲聾,山𠔌雷鳴,枝搖葉落。群匪一聞笑聲,不覺面有喜色。
  陳惠元知是毒竜老怪,出聲示威,說不定就得親自出樓,發動攻擊。忙嚮天山神丐,暗中示意,着其立即離開,自己則揮動手中長劍,一陣猛攻,同時口中還大喝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
  武成林冷笑-聲,探手腰間,取出軟鋼緬刀,白光如電,捲起一團勁風,疾嚮陳惠元攔腰砍至。這惡盜,內力純厚,而且一身武技,得自陰山嫡傳,好在遇上陳惠元,武功衹有更高,刀來劍往,毫不示弱,長劍朝下一撩,招名“玉鈎斜幕”,那百煉緬刀攔上軒轅劍,不啻如小巫見大巫,刀上白光,被紫電流光一罩,立即顯得黯淡無光,刃鋒還未撞及,武成林立覺寒氣襲人,深知神劍厲害,招到中途,突然撤手,望着陳惠元冷笑道:“仗着兵刃取勝,勝了也不為奇,有膽來比拳腳,那纔是真實功夫!”眼看神丐老人已去遠,陳惠元怕敵人再施毒計,擾亂𠔌中傷者,遂懷劍答道:“神劍對緬刀,無殊以緬刀對付一般普通兵刃,武林中誰也沒有規定,不能用寶刀取人,打不贏,別耍花槍,我也從不勉強和別人過手,膽怯趁早滾蛋!”他也不候對方答話,立往𠔌裏一縱身,用寶劍光華護體,貼壁而降,頂上匪徒,雖然不斷攻擊,但陳惠元動作神速,不一刻,即安然降落地面。
  紅光微閃間,瓊娘已從林中迎了出來,惠元忙道:“姊姊有病,何不趁此靜臥,小弟仗有神劍。”邊說,邊和瓊娘進了屋內。
  朱雲英早已滿臉焦急,一見元兒,忙迫不及待地動問一切,並告訴他,在最近數日,她祖父一定會發動攻勢,眼前情況,衹有愈來愈險。
  連續兩三天,武成林、楊瀾以及拾得子冷浮生,果然不斷攻擊,惠元均捨生應戰,還虧瓊娘和青蓮師太,扶病協防,武成林采用輸迥攻式,晝夜不停,地雷火器,衹震得山𠔌齊鳴,前面鬆林,幾番着火,幸虧撲救得法,未成巨災。𠔌外兩老和雲姬不斷馳援,武成林的陰謀,雖然不曾得逞,但陳惠元因日夜不能稍事將息,人已睏頓不堪起來!瓊娘和青蓮師太,因使用真力過度,已引發那恙蟲病,幸虧兩人功力精純,猶能勉強支撐,袁玉英內功火候差,又加被毒蛇咬傷,為排蛇毒,痼經放血,這一病,比兩人更加沉重。恙蟲病,殊屬可怕十分。
  頭痛、眼花、高燒不退、全身酸痛,甚至使人昏迷,陳惠元為着侍候病人茶水,變得異常忙碌,這還在其次,使他最感焦慮的,還是因主力已失,因為師太和瓊娘,不但功力漸失,連坐立也成問題,毒竜老怪,如趁此時機,身臨絶𠔌,把自己一牽製,武成林等乘虛而入,勢必把受傷的人,一一活捉。
  果然事變起於俄頃。那是一天夜晚,冷月東升,惠元受雲英指示,潛往屋外巡邏,並還一再叮囑,如遇敵人過多,難於抵敵,可發嘯求援,自己拼着-命,用太陰勾魂七麯,軀退敵人。
  惠元一聽說她又要彈那琵琶,不覺慌了道:“這撈什子的怪音,過於厲害,衹恐未能製敵,先把我弄得軟綿綿的,讓敵人活捉,那多冤枉!”雲英嬌嗔道:“誰教你一點定力也沒有?還好意思說出口來!”惠元俊臉徘紅,蹲着榻前,低告道:“以姊姊的美豔,還配着這付琵琶,麯名勾魂,元弟弟那能不夢繞縈牽,長念姊姊?”雲英一聞此語,不覺粉臉驟變,默然久之,眼圈一紅,惠元也回味自己所言,似覺大有語病,不由心裏覺慌,忙道:“小弟一時失言,還望姊姊勿以為意!”
  “這是那兒話?”玉女把元兒隨手一拉,兩手棒着玉郎的臉,仔細端詳一會,雙眸中隱藴淚光,幽幽嘆息道:“但望適纔所言,勿成趣語!”元兒把臉伏在雲英身上,也不覺啜泣起來。
  正在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之時,軒轅劍驀地脫鞘掙鳴,如竜吟,似虎嘯,把瓊娘也從昏迷中驚醒,忙出語警告道:“神劍示警,今晚殆有劇變,速把玉佩摸去,有此雙寶護體,再厲害的敵,也可抵住!”元兒忙如命受教,並把雲英抱往隔房,以便有事時,可以彼此照顧。正待飛身出室。雲英忙把他阻止喚住,原來她關心玉郎,經不住太陰勾魂七麯,遂把其中訣竅,悉數相傳,惠元自是心存感激,三矢靡他!纏綿後,雲英捏捏他的手,讓他飛出室外巡邏。剛一落地,穿出叢林,來到前面一塊空地上,對面樹葉之內,竟飄飄的降落兩人。
  惠元忙用夜目一瞧,又是武楊兩匪,連袂而至。正待喝問。
  武成林早已冷笑一聲,大拉拉的說道:“陳惠元,難道你果真願意欺師背祖,不顧一切麽?”惠元把俊眼一睜,冷然答道:“陳某蒙祖師慈悲受恩師培育,一言一行,絶不敢逆命而行,除惡安良,正是恩師本旨,你這無惡不作,惡貫滿盈的匪首,滿口鬍言亂語,誰聽這一套?”武成林又復獰笑一聲,縱聲大喝道:“爾傢師父大悲真人,因你敵友不分,行同叛祖,特地修書遣徒,着爾回山答話,你如不幡然悔悟,大禍就在眉睫之間!”陳惠元將信將疑,暗道:“恩師人至正直,而且達觀非常,何至下書遣徒,召我回山?此事恐是敵人詭計,不可理睬!”想罷,絲毫不動聲色。武成林冷笑一聲,立即撮口為嘯。鬆林之內,立又衝出兩入,惠元不由一怔神,忙上前喚了一聲師姐師兄,原來這一男一女,正是崆峒十二門弟中的赤陽劍秦珂,和桃花女徐璧姬,兩人在酒店中了神丐的蒙汗藥,秦珂乘機把師姊姦淫,待藥性一解,徐璧姬發覺全身赤裸,而且下體有異,不由大吃一驚,反身一看,秦珂還睡大自己身旁,而且好夢方酣,不由咬碎銀牙,暗裏恨道:“男人們真不是東西!見了女兒傢,柔順得像條馴服的羔羊,稍假顔色,莫不得寸進尺,他如此膽大,我倒得和他理論一番!”
  遂捏着秦珂的耳朵,狠狠往上一提,秦珂從夢中驚醒,還未睜眼,兩頰上,卻挨了數記又清又脆的耳光,不待璧姬訴說。
  衹好裸跪床頭,請求師姊饒恕,璧姬自然不依,把赤陽劍折磨不好半天,最後秦珂自紕臉頰,把兩臉打得又青又腫,美人念他愛已出自誠意,在法無可怨,情有可原的情況下,纔拈巾抿嘴一笑,輕叱一聲:“還不穿衣起來,誰耐煩你這付死相?”
  美人回心轉意,秦珂自然苦盡甘來,長日地,小心翼翼,把師姊服侍得體貼異常,璧姬已漸漸領略佳境,覺着女孩子確也少不了男人,情好之篤、自然不在話下。天山神丐對此事並未忘懷,金牛𠔌探過之後,知道惠元和磷兒,彼此已建立了一種牢不可破的友誼,而且朱雲英和惠元的感情也絶非旁人可以隨意分割得來,磷兒未曾趕到,但惠元在任何情況下,絶不至棄友回山。
  這一來,無異吃了一顆定心丸,對這兩位少年男女,遂不再放心上,兩人也為燕婉之私,乃把崆峒僧所囑,暫時擺在一旁,到了第三天,纔赴義勇寨,面見武成林,說明來意後,武成林自然設法款待,當晚,立把兩人領往金牛𠔌,以師門手令,着惠元歸山。
  桃花女徐璧姬,雖然生是女兒身,但性情狂妄已極,對同門師兄弟,似乎誰也礙眼。惠元和她招呼,她僅冷淡地笑了一笑,蓮步款擺,柳腰輕搖,少婦風韻十足。兩眼神光。朝惠元掃射一陣後,纔慢吞吞的朝他答話道:“師弟,你何時受人雇聘,當起人傢的保鏢來?”
  惠元知道這事情一個應付不當,對師門極為不利,目前情況,衹有忍耐為宜,忙滿臉陪笑道:“師姐,這是那裏話來,小弟蒙恩師教養,一生衣食不悉,何至受人雇用,提任保鏢?”“那你卻睏守這兒作什?”徐女一臉輕衊,緊緊迫問。惠元把劍眉皺了皺,正容答道:“小弟受朋友之托,護衛幾個受傷的人,神女峰義勇寨,匪酋武成林,無惡不作,賊害武林,人人得而誅之,目前小弟正嫌人單力薄,師兄和師姊此來,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把赤陽劍秦珂,氣得牙齒癢癢,暗暗恨道:“我們還未把話講出,他卻先下說詞,把別人的身份點明,叫我們立腳不住,因為名門正派之士,總沒有和強盜站在一起的道理!”
  他還沒有想出適當的話,答復惠元,前面桃花女又先行開口了。
  她避重就輕,扭轉話題,撇開義勇不談,卻先問陳惠元目前所保護的人,屬何門派。這女人,不但秦珂拜倒在她石榴裙前,連狡猾姦詐的武成林和楊瀾,也暗中佩服不已。陳惠元天生一種豪氣幹雲的性質,毫無保留地把事實經過,簡單道出,並還手指武成林,為着姦淫,殺人一傢,傷滅害理,是否該殺?武成林和楊瀾,雖然暗是氣憤,卻極力隱忍不作一語,冷眼旁觀,默察這兩位崆峒門徒,所持態度,如真正被元兒說動,即一舉將兩人擒縛,智謀在握,表面上漫不為意。
  徐璧姬聽過惠元所言,秀眉一挑,冷幽幽的說道:“師弟所護待的人,範圍真廣,廬山和本門,無仇無怨,這一層,姑且不論,陰山派和本門協力之盟,你使人傢祖孫不和,已違反長輩意旨,對於昆侖和本門,乃是世仇大恨,你和人傢結交為友,無殊叛教親仇,這一層,誰也擔待不起,師姊和珂弟,為着此事,特諭命下山,師弟總得嚮我有個交待!”
  惠元淡淡一笑道:“此間事了,即隨師姊返山,面嚮恩師請罪。”徐女把嫩臉一沉,說變就變,脫口嬌叱道:“如門中長老,命你即刻回山,面呈一切,你是否想抗命不道呢?”
  此語一出,果有雷霆萬鈞之勢,說得惠元一顆心往下沉。徐女見他難於作答,又復冷笑一聲,緩緩往前走了兩步,逼近說道:“叛教親仇,罪不容誅,連掌門人也無法庇護,師弟,你還不把寶劍繳了出來?”武成林和揚瀾兩人,不由心中大喜,暗道:“這小子衹要把寶劍交出,立可將人擒獲,而且寶劍到手,就算崆峒翻臉也可值得。”當下暗地裏通知楊瀾,衹要陳惠元繳出寶劍,不論明搶暗奪,總得設法弄取到手。
  陳惠元在心情沉重之下,偶而瞥見武楊兩匪的詭譎表情,不由心中産生警惕,想就此提醒師兄和師姊,但因他們兩人,是二師伯的心腹愛徒,平日就和自己不大投緣,此時理由再多,說出也無殊白費,但義兄的護身神劍,不但關係他自己一生,而且與武林劫運,互相關連,如何可以繳出?衹好據實相告道:“小弟靈虎劍,此時已不在身邊,稍候時日,立隨即師姊馳赴本門領罪便了!”
  徐璧姬鐵青臉道:“靈虎劍為本門鎮山之傢,平日掌門絶不示人,難道師弟把他藉與別人不成?”惠元衹好把實情說出。
  桃花女和赤陽劍勃然震怒,雙手抽出兵刃,一左一右,齊嚮惠元包抄而來。眼看惠元就得受同門挾於威肋。薛瓊娘抱病而出,佳人全身火熱,喘息微微,雲鬢不整,病態十分,但愈顯得國色天香,俏豔中卻含着幾分清麗,宛如西子捧心,誰見猶憐,她一出,敵我雙方形勢,均趨緊張。惠元忍不住叫了“瓊姊!”他怕這位情同骨肉的姊姊,被人傷害,不自覺的往後一退,護立身前。桃花女秀眉一蹙,冷笑連聲道:“我說,掌門身前的衣鉢弟子。為何背師欺祖,原來還有這樣的病西施,把你迷住,這就難怪了。”惠元急得要哭,忍不住衝口而出道:“師姐,她是小弟盟兄親密妻室,你這樣隨口一說,叫我日後何以為人?”秦珂插口道:“你連師父都不要,還顧什麽廉恥?”
  唰的一劍,“笑指天南”,直刺瓊娘前胸,招式凌厲無比,惠元不覺心中大急,竟橫身往前一擋,總以為師兄還會顧及三分同門之誼,一定中途撤招,誰知秦手辣心黑,劍尖觸及惠元胸部。把一身勁疾藍裝,劃了一個三寸多長的裂口。要不是惠元功力精純,忙裏縮胸凹腹,就得當場受傷。惠元把劍眉掀動,以有滿腹委屈,無法出口。桃花女隨着秦珂攻勢,也把長劍一領,“霧掩雲山”一片青光,往惠元瓊娘,當頭罩落。
  驀地嗆啷一聲,金光迸發,紅影飛轉間,如電閃星馳,薛瓊娘抱病應戰,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劍,演來連環出手,雖然嬌軀乏力,但仗着神劍神奇,手中又是廬山鎮洞之寶,削鐵如泥,斬金斷玉,紫光如同一片匹練,衹幾下,竟把徐女秦珂兩人的劍氣,紛紛蕩開,但內力難繼,鬢間已香汗淋漓。
  雖然緊咬牙根,勉力支持,但嬌軀早有搖搖欲倒之勢。惠元心中大急,忙用劈空掌,將師兄師姊一齊封住,手輓瓊娘右肩,往後一退,正色道:“師兄和師姊,暫時停手,聽我一言。”
  秦珂在左,徐女在右,兩人都鐵青着臉,用劍指着陳惠元道:“你是叛徒,膽子可真不小!居然使用師門內傢罡煞,對付自己的人,有種,隨我回去!”陳惠元再也忍耐不住,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滿抖顫,那情形,似乎比哭還難受十分,他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但言語依然充滿激昂、衹聞他緩緩說道:“小弟五歲從師,不但受恩師栽培,一身照顧,全賴掌門夫人,待我有如子女,漫說欺師滅祖,絶不會為,衹要稍違掌門意志,叫小弟也不得其死,常言說得好:“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小弟受朋友之托,棄友背信,天地不容。還望兩位兄姊,稍假時日。待小弟盟兄趕到,當場繳劍返山,赴恩師身旁,自行領罪!”
  秦珂怒喝道:“掌門有令,着爾即刻回山,絶不許有片刻延誤,誰敢擅出主意,徇情更改!”
  兩人一步緊逼一步,也逗發惠元滿腔怒火,不由大聲道:“既是恩師有令,請示信符!”桃花女雙眸噴火,探手囊中,取出大悲真人親筆札諭,用手一揚道:“掌門手筆,大約你不會認不出來,這該死心塌地了罷!”陳惠元一陣急痛攻心,全身不住抖顫,怔立當場說不出話來。武成林和楊瀾,彼此相視一笑,笑容詭密叵測,兩腳也緩緩嚮前移來。瓊娘知道已臨近生死關頭,玉掌朝着惠元命門、輕輕一擊,同時口中還嬌喝道:“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還望拋棄小節,自救救人,墜敵姦謀,誤人誤己!希切註意。”
  寥寥數語,不啻暮鼓震鐘,把惠元從夢中驚醒,立將真氣一沉,靜比淵亭嶽峙,往前數步,競伸手朝徐女索取師尊札諭。
  桃花女氣衝鬥牛,素手輕揚,白光微閃,信札帶着一絲寒風,朗着惠元面門,激射而至。聞哪叱誠形於外,敬出小心,雙手微拱、立把來信接住,當場拆封捧讀,瓊娘仗劍護住。
  武成林和楊瀾,狂笑一聲道:“兩位小俠,武某代令師捉拿判徒!”話聲未落,竟從武成林的長衣之內,捲出一道白光,光同匹練,朝着惠元攔腰截來。楊瀾一出手,就是霹靂功,一剎那,雷聲震耳,百步風生,如大海驚濤,橫衝岸角,若天軍驟至,鼓噪而攻,薛瓊娘大吃一驚,一式“雲霧巫山”紫電橫空,勢挾風雷,光華相觸,暴響起處,火花紛揚。百煉精光的緬刀,正和金牛劍刃鋒相觸,瓊娘手臂一麻,握劍不住,金牛劍飛起老高,楊瀾狂笑一聲,人如一隻大雕,縱高五六丈,正想伸手接劍。不料陳惠元一聲清叱,人聲隨起,帶着十彩光華,兩人勢子都快,而且均於同時握着劍柄。
  楊瀾把左掌在前一推,“月探金窗”,猛往惠元胸坎便擊。陳惠元也不示弱,在手往前一探,“手揮琵琶”,兩手相接,啪然一聲,如中敗革。楊瀾一條手臂,立感酸痛欲折。陳惠元左手食中二指,也如中鐵錘,兩人同時落地,畢竟惠元功高一籌,指痛臂靈,一挫銀牙,對着楊瀾胸坎,狠狠兩掌,衹打得這洞庭匪首,五髒翻騰,耳鳴眼花,握劍不牢,右手一鬆,金牛劍竟被惠元搶下。清嘯起處,宛如鶴唳雲天,紫光微閃,金牛劍竟對着楊瀾,攔腰而過。一代匪首怒酋,橫屍地面,血雨橫飛,濺得惠元渾身都是。武成林怒急攻心,緬刀如飛瀑怒潮,一陣猛攻,惠元將身子朝地下翻仰,躲過緬刀,雙手一撐,倒穿而出,縱到瓊娘身畔,避過金牛劍後,連環數式,快如石火一瞥,無如桃花女和赤陽劍,一見惠元果然偏嚮瓊娘,並還出手就用兇招,不覺怒極,兩把長劍,分從左右猛刺而來。瓊娘用劍光護住全身,勉強將兩人接住,惠元不願同門相殘,用牟尼身法,幾式迴旋,立即脫出劍光之外,他一心想除去武成林,故於飄身掠影間,神劍出鞘,劍式一領,“笑指天南”,巧點將合,又快又猛。
  武成林異常狡猾,緬刀不敢硬觸神劍,右腳斜退,刀隨身轉,但鋒口帶捲之際,刀身一彈,柔如屈指,往惠元脈腕就割。
  俏哪吒冷笑一聲,右腕輕擡,紫芒電閃,長劍滾轉間,陡變“拿雲趕月”,因為臂凝真力,劍灑漫天金花,眩人雙目。武成林撤招變式,趁着閃身之際,描金鐵骨扇,霍然自開。
  這匪徒,武功確有獨到,右刀左扇,能於同一時間,發出兩種不同的絶招,刀護全身,潑水難入,扇風疾勁,五尺之內,可以傷人。惠元把崆峒派飛雲七十二式,使了出來,和武成林纏戰二十餘合,冷眼旁觀中,瞥見瓊姊姊被自己的師兄師姊,殺得衹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不由心中大急,長嘯一聲,正擬用內傢罡煞,震劍傷人。忽聞錚然一聲,琵琶響動,緊接着如怨如慕,姍姍而來。武成林在琵琶這前,出過大醜,時隔近旬,猶覺談虎色變,聞聲,忙抽刀後撤,並嚮桃花女和赤陽劍提出警告道:“這是師門太陰勾魂七麯,當者披靡,我們暫時退卻,稍侯時日,再和這幾個小狗算帳便了!”秦珂徐璧姬,生性狂傲,絶不會想到琵琶之間,也可傷人,那聽勸阻?兩柄長劍,依然如雨驟風狂,把瓊娘裹了個密不通風。
  但聞琵琶若斷若續,仿佛兒女絮絮,傾吐離愁,抑揚頓挫間,感人肺腑,麯盡纏綿。桃花女首先嗒然若喪,那種爭強好勝的勇氣,無形中突然鬆懈下來。這還不奇,妙則和師弟秦珂,顧盼之間,立即怦然心動,似在音樂之下,有如情人十年久別,遽爾重逢,滿懷別緒,無限情思,急於傾吐,迫不及待。
  琵琶之音,愈來愈促,縱情奔放,溫香軟玉,喘息可聞。驀地秦珂狂笑一聲,如癲似醉,立把手中長劍,朝地下一扔,飄身掠到璧姬跟前,攔腰就抱,徐女不但毫不抗拒,反而投懷送抱,任郎蜜愛輕憐,兩人臉頰,有類朝霞,雙眸如同噴火,身子一合,即熱吻頻頻,似乎渾忘一切,竟當場解帶緩衣。惠元知道勾魂七麯,衹一入迷,什麽醜事,也可做得出來,兩人與自己均屬同門,自然不忍令他們,當衆出醜,忙把紫竜神佩,如法施展,碧霞起處,竜影騰空,立將兩人籠罩在光幕之內。
  桃花女和赤陽劍,正在熱情奔放,恣意纏綿之時,女的上衣,鈕扣兒也解開了數顆,光華一照,遍體清涼,兩人如夢初醒,不由暗吃一驚。秦珂連把雙手鬆開。桃花女也覺羞紅上頰,又惱又愧,正待把一股怨氣,推在惠元身上。突從洞頂上,飛落數條人影,惠元一看,巫山群匪,業已傾巢而出。
  武成林在前領路,高天鷂、袁非、徐芳和吳文,相繼而至,背後尚有十餘名匪兵頭目,他們不但全付武裝,而且背着毒磷火箭,強弓勁矢,聲勢洶洶,不可一世。一上前,武成林即着小頭目,把楊瀾屍骸,負出𠔌外,高天鷂一幹匪衆,居然也貓兒哭老鼠的號哭了幾聲,最後由武成林發號施今,誓於今晚擒兇復仇。武成林居中,高天鷂徐芳在左,袁非吳文在右,采取鉗形攻勢,包抄而來。木屋之內,雲英的琵琶,此刻業已停止。
  徐璧姬和秦珂,也居然加入了匪群行列。惠元知道事態嚴重,生死存亡,在此一舉,但他鎮定心神,用罡氣護住全身,準備以死相搏。武成林獰笑一聲,依然是右刀左扇,緩緩朝惠元走來,薛瓊娘嬌叱一聲,金牛劍呼呼作嘯,直取武成林,陳惠元也相繼出手,兩道紫光圈空而起。絶𠔌裏,竜影滾滾,金牛奔馳,如旭日升空,絢麗之極。群匪兵刃齊出,兩刀一扇,單杖雙拳,還有三柄長劍,分從四方八面,勢若倒海排山,三柄利劍,都對付了瓊娘,苦衹苦她人已患病,功力大減,徐芳匪態十足,邊打邊朝瓊娘喝道:“薛姓小妮,還不棄劍就縛,衹要你能犧牲色相,服侍二爺,不但包你長命不死。而且穩作壓寨夫人,豈不遠勝那季傢小子麽?”
  薛瓊娘此時已筋疲力盡,頭昏眼花,手中劍似覺重逾千鈞,施來已有心無力,真氣不繼,神劍光華頓減。秦珂手黑心辣,專一攻人要害,趁着劍式破綻,長劍往上一挑,裂帛聲起,俏妮子腰下的緑羅裙,竟一劃兩開。徐芳一聲淫笑道:“秦小俠,再來一劍,包你妙相生呈,大飽眼福!”徐璧姬心有濟惡,長劍一挺,“推波阻瀾”。薛瓊娘雙拳難敵六掌,閃身不及,右臂竟被刺中,不由鮮血直冒,傘灑紅綾,踉蹌後退,嬌軀搖搖欲倒。
  陳惠元眼觀六面,耳聽四方,一見情勢不對,軒轅劍如閃電驚雷,把敵人攻勢封往後,趕忙抽身後撤,飄身之間,猶未縱落,徐女和秦珂,兩柄長劍,同用師門絶招,“月探金窗”,分由瓊娘前胸後背,猛刺而來。薛瓊娘身上加傷,跡近昏迷,已無還手之力,眼看一位絶世美人,就得死在兩人劍下。
  惠元怒吼一聲,心念救人,已難顧同門之誼、左掌一揚,太乙五靈掌,力挾千鈞直取秦珂,右手劍一式‘‘秦川落日”逕襲璧姬。
  雙方勢子都猛。秦珂收劍發掌,打出一記劈空掌風,想把惠元內罡接住。不意剛觸風緣,立感存身不穩,忙把身子一縮,“雪禍滾球”,風如浪捲,疾從身上呼嘯而過,驚魂甫定,回顧師姊,手上所持青鋼長創,竟已短了三分之一。陳惠元已輓着那豔絶人寰的紅衣少女,撤退丈餘。璧姬不由大怒道:“無恥叛徒,欺師滅祖,還不納命!”陳惠元也怒喝道:
  “你涇渭不分,與賊為伍,愚不可及,小弟此時已不欲多所置辯,總有一日,爾自有後悔之時!”武成林、徐芳、吳文,雙刀一劍,疾似怒濤惡浪,還夾着掌風扇風,專事猛擊瓊娘。
  此時瓊娘已一臉慘白,實無法支持,連身子也不時由惠元用手扶住,惠元一手仗劍,勇似天神,神劍指點間,嘶嘶之聲大作,竟用師門化虛為實,罡氣傷人之勢、抵禦匪群。這-着,不但武成林吃了一驚,連徐女秦珂,見他居然具有這種絶技,不由妒恨交並。
  薛瓊娘自遇麟兒後,武功上得玉郎指點,所知至廣,知道這一方式,至耗真力,惠元雖然功力精純,但絶難抵禦群匪攻擊,不由低嚮惠元招呼道:“事態危急,已難輓回,你速負雲英,用雙寶護體,逃出絶𠔌,與爾義兄會合,再采復仇,自為上計,我病情嚴重,生機已絶,再事逗留,不但於事無補,反令玉石俱焚,徒增遺憾,元弟弟也之威風祥麟,心同赤子,義薄雲天,薛瓊娘衹有報諸來世,麟弟多情善感,勢必醉成終身恨事,祈善慰之!”
  語似鵑啼,人出花豔,但剛烈處,勝似須眉,玉腕微擡,手橫金牛劍,往脖子上就抹。
  衹嚇得惠元魂飛天外,魄落九幽,秀眸中熱淚紛拋,好在自己就在這位妹妹跟前,左手順勢把她手腕扣住,並告她逆來順受,自己千金一諾,不論情勢如何危急,早在受托之時,已决定同生共死。瓊娘衹有吞聲忍泣,勉如所言。
  此時木屋之內,早已危如纍卵。原來高天鷂和袁非,趁着武成林纏住惠元時,竟竄至木屋之下。青蓮師太和袁玉英,知道今晚萬難生全,初由玉女雲英,手揮琵琶卻敵,無奈一麯未終,人即昏絶過去,而刀光劍影,竟是愈來愈熾,不能不扶病下榻,扼守兩門。高天鷂狂笑一聲,朝着木屋發話道:“廬山妖尼,大勢已去,還不下來領死麽?”木屋裏,寂無人聲,也不見有人出敵,不由使高天鷂睏惑異常,正待縱身上樹。
  袁非一聲冷笑道:“我們用火箭招呼,毀她巢穴再說!”
  十個匪兵頭目,立時分作左右兩排,暴喝一聲,匣弩響處,火箭橫飛,齊朝木屋射去!
  這一着至為毒辣,迫使青蓮師太,不能不出屋應戰,雖然她有七十餘年的修為,但疾病纏身,立感腳輕頭重,勉強振作精神,猛吸丹田一口氣,衹覺五內俱焚,異常難受,正待往門外縱出,三支磷火箭,迎面飛來,嘯聲刺耳,使人驚心動魄,師太無奈衹好展動鐵拂塵,“怒竜捲尾”把來箭震落,但隔壁袁玉英已被火箭弄得手忙腳亂,雖然已有兩枝被她用沉沉犀劍磕飛,但前面木柵,連中五箭,已紛紛着起火來。正是:
  衹緣厄運當頭照,萬般由命不由人!
  五磷烈火箭,着物即燃,而且難於撲滅,柵壁雖然是粗逾碗口的木桿,但鬆木內多油脂,不一會竟引起熊熊大火。袁玉英五內如焚、而且四肢乏力,功力已失去十之六七,勉強提着沉犀劍,一陣亂揮,把火箭去掉,終以火勢頗猛,濃煙襲人,雙目難啓,不由嬌咳一陣,正擬用羅巾指拭雙目。突然間,身後一陣風響,袁玉英已熟知有人偷襲,正待返身卻敵,驀覺左腰一麻,全身即不能轉動,同時右腕如一道鐵箍,被人扣住,沉犀劍遽爾出手,來人把她嬌軀一摟,竟被人生擒活捉,不欲待言。
  玉英人雖癱啞,但心裏明白,暗中把人一看,原來擒拿自己的,正是洞庭幫的蛇杖老人,這匪徒叫喚,那人獰笑一聲道:“妮子,人到老夫手上,還想喊麽!”比指朝她後腦啞穴一戳,立即有口難言,年紀雖老,但淫心至熾,袁玉英在他手上,一雙色眼,望個不停,不一會,竟把那又毛又臭的穢嘴,朝着玉英的嫩臉上,香個不住,愈香愈覺氣喘如牛。
  榻上朱雲英,因真力消耗過度,已經昏過去,玄玉琵琶,卻猶抱在手上,閃閃生光。袁非既得人,更貪寶,暗想:“幾個高手,飛翔被人纏住,有這美麗的女娃,落在自己的手上,何不痛快一陣再說?”這一來,事情更急,美人厄運當頭。
  屋外,清嘯連連,白光紫芒,交相掩映,柵壁火光復起,燕還劈啪作晌,火勢驚人。袁非心色如熾,他渾忘現場一切,把袁玉英放在木塌之上,疾伸一雙毛手,先把上衣解開,現出貼肉粉紅衫,正待解開衣鈕,盡情撫弄,衹可憐玉英麗質天成,心中明白,但動彈不得,那情況,確實比死還難。
  毛手壓着雙乳,更逗發匪徒獸性,緑羅裙排扣一鬆,玉人護身之物,又少去一層。蛇杖老人飽餐秀色,不由越看越愛,突作獰笑道:“老夫平素禦女不少,頗知憐香惜玉,絶無痛苦。”話中帶喘息,顯見欲火如焚,袁玉英羅帶已鬆,這匪徒也緩衣解帶,剛好手握蓮足,正待施為,驀聞嘎嘎鷹鳴,群匪鼓噪,慘號異嘯,紛至沓來,隔床玉女,適於此時,從昏迷中醒轉,睜目一看,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玉女忙中有細,默不作聲,趁蛇杖老人,凝神傾聽之際,手提玉琵琶,強忍全身內傷,連吃奶的力,也使了出來,疾把琵琶朝着蛇杖老人頭上砸去。
  “乓”然一響,玉琵琶竟把淫匪打個正着。袁非惱羞成怒,淫心稍減,殺氣橫生,竟抱着先將房中兩女除去再說,雙指朝着袁女命門輕輕一戮,手輓斷頭蛇杖,擬朝玉女逞兇。
  不料青蓮師太,卻於此時趕回屋裏,壽眉一揚,沉聲喝道:“孽障,你敢逞兇!如不速逃,貧尼手上鐵拂塵,立即送爾西歸上路。”說罷,竟緩緩朝着袁非走來。屋外,銀霞四迸,半空裏還幻出千朵紫蓮,顯見昆侖門中,業已打發絶頂高手,赴此救援,如再不走,恐將步楊瀾後路。匪徒雖退猶貪,正待俯身把玉女琵琶,搶奪到手,不料師太的鐵拂塵,竟用“金蛟剪尾”之法,硬攻袁非頭部,鐵拂塵揮掃之間,衹一挨着,根根見血,匪徒膽怯,不敢再事逗留,衹好揮舞蛇頭杖,護往全身,縱落屋外。半空裏,已飛來一隻翼展逾丈的大鷹,鐵嘴鋼爪,神駿非常。挑來的火箭手,都是義勇寨最驍勇的得力頭目,武功藝業,既能隨心所欲出入絶𠔌,自非泛泛之流,神鷹雖駿。火箭手竟以匣弩對付,但見烈焰飛騰,劃空作嘯,紛紛朝着蒼鷹胸腹,不住攢射。嘎嘎之聲,震撼絶𠔌,這衹大逾常軌的老鷹,似乎怒極,長翼一比,凌空疾落,抄掠而下。
  衹聞兩聲慘叫,凄厲異常,神鐵鷹爪之下,竟攫着兩名匪目,鋼爪銳利如刀,陷入肉裏,點點鮮紅,有如血雨,自空灑落。
  雙翅扇拍間,凌空直上,升空十來丈,突把鐵爪一鬆,爪下匪兵頭目,自然跌的不成人形,就此送命。武成林和徐芳,正迎戰一白衣少女,袁非把那少女一看,不覺身子麻了半截。
  原來這少女蟬鬢如雲,眉比遠山,一付翦水雙眸,亮同星光閃爍。
  雪膚玉貌,飄逸出塵,最難得,是素衣白裙,半塵不染,而修短肥瘦,乃至不能增減半分,左手持着一幅金幢,紫霞漫空,蓮花隱現,右手卻拿着一柄寶劍,銀光如雨,竜影飛翻,似仙女,謫降瑤池,若青娥,飄落月下。武成林和徐芳,手提兵器。縱到少女身前,怒喝道:“此處金牛𠔌,未經允許,禁止擅闖,從速退出,否則兵刃無情,誤傷莫怪。”少女毫不理睬,卻註視場中惠元,一手扶着瓊娘,一手仗劍和敵人大打出手,以一敵四,雖然顯得異常吃力,但仍不屈不撓,嫩臉上不由泛起一片笑意。驀地櫻唇乍啓,嬌呼道:“元弟不必慌張,愚姊前來助爾一陣!”“那是自行找死!”
  武成林在左,徐芳居右,欺身進入紫光之內,刀劍齊舉,銀青兩道光華,猝然飛起,星馳電射般,猛嚮少女攻出數着。
  驀聞嬌笑一聲,少女轉動左手金幢,空中灑落幹朵蓮花幻影,把自己身子一罩,白光幾閃,幽香襲人,一股潛力,猛將武徐兩人兵刃,蕩開老遠,紫光如匹練橫空,帶着一道環形大弧,疾朝惠元身前直落。緊跟着一片竜吟虎嘯,寒光打閃,劍氣如輪,一支晶瑩利劍,如銀花火樹般,朝着敵人兵刃,一陣捲攻,當啷數響之下,桃花女和秦珂,趕忙縱出戰陣,手上所持的青鋼利劍,竟從當中被人斬落,衹勝半截。白衣少女,似因自己的人,受了嚴重傷害,又痛惜,又氣惱。
  金幢轉動間,眩人雙目,手中銀劍,竟然猛拆猛攻,口中還嚮惠元招呼道:“元弟,速拿軒轅劍將火撲滅,並趕快把瓊姊妥與治療,待姊將敵驅退後,再行暢敘契闊便了。”
  一剎那,絶𠔌裏,狂風驟起,走石飛砂,刀光劍影,如閃電驚雷。
  五個為非作惡的匪徒,還夾着崆峒兩位男女弟子,七人合攻這白衣少女,八十餘招,猶難分高下。武成林的描金鐵骨扇,能用罡風傷人,並能隔空點穴,幾番暗試,不意少女周圍,似有一股無形力道,把她團團護住,寒風暗罡,衹一臨近,立被彈回。而且她手上所持寶幢,威力太大,紫光如烈日騰空,照得使人難睜雙目,一柄驪竜劍,光搖寒芒萬點,點點飄來,久戰而群匪不退。少女意似不耐,白影晃動間,突然劍交左手,驀地吐氣開聲,右掌如閃電般,對準武成林遙空劈出,衹覺一般熱風,非但不住激撞,而且像怒浪衝波般,朝四周涌去。
  武成林、高天鷂和徐芳,都擅內功罡勁,三人都竪掌一接,掌風還未推出,即覺奇熱攻。高天鷂和徐芳,趕忙中途卸式,同往兩旁一縱,避開正面來勢,僥幸獲免。武成林忙用陰山派學而未精的蚩尤掌風,硬接一記,陰陽相電,互生互剋,但武成林的功力,畢竟稍遜一籌,衹打得心頭作熱,兩眼發黑,但猶勉強撐住,硬逞英雄,喝道:“也接寨主一掌!”
  右掌平胸推出,陰風習習生寒,還未接近少女,衹聞她嬌笑道:“原是陰山妖孽,黔驢技止此耳,何足為奇?”金幢一撞,捲起一片紫霞,把吹來寒風,蕩嚮兩旁掠去。武成林心裏有數,知道再打也是白饒,好在師叔出關在即,不必忙在一時,遂獰笑道:“賤婢可惡,既願趕來送死,太爺一定妥與成全,等着瞧吧!”說完,撮口一嘯,集合弓箭,攜着群匪和那兩位少年男女,直往𠔌項飛去。白衣少女,正是千裏馳援的司馬倩霞,眼見周圍靜悄悄的,甚連惠元進木屋之後,竟未反身出來迎接。便知大事不妙,忙納劍還鞘,收去七寶金幢,懷着沉重的心情,飄落樹枝,進入木屋之內。惠元站在床邊,滿懷愁緒,見着竜女,不由喚了一聲“姊姊”,星眸裏落下淚來。
  竜女低聲問道:“她們傷勢如何?”惠元流淚不答。玉女和瓊娘,都因真氣消耗殆盡,人已昏厥。竜女和玉女,兩人還是初見,自然好奇,暗把雲英一看,不由大為贊賞道:“無怪此女能把麟哥的私心打動,對她至為愛憐,果然是麗質天成,加上瓊姊和自己,堪稱三絶。”趕忙為她一探脈息,知道暫無危險。
  瓊姊姊鼻息沉重,全身燙熱,恙蟲病業已發作,真氣損耗又多,而且右臂還帶着劍傷,幾種因素湊在一處,任是鐵打金剛,也承受不來。
  於是朝着惠元一招手,低聲告道:“弟媳倒無妨礙,瓊姊姊也可熬過數天,吉人自有天相,惶急何為?”又朝着惠元細看一會,見他眼圈帶黑,人也清瘦很多,不覺憐愛異常,撫肩慰勉道:“這幾日,大約日夜坐守、把你纍壞,愚姊衹有感激和不安,特受師兄之請,來此赴難,我們情誼手足,生死一塊,趕快前去休息,一切由姊姊代你坐守!”“玉姊姊傷勢至為嚴重,師伯也不輕,膨哥哥再不趕來,縱有靈藥,衹恐也無法解救了。”
  竜女忙赴玉英榻前,略探脈息,不由花容失色,驚道:“怎會弄成這等情況?”惠元把前後經過,概略一說。“今晚她可受人襲擊?”
  惠元一臉睏惑,答不出來。竜女一皺眉,把玉英身上衣裙,妥加整理,又為她渾身察看一陣知道她曾遭侮辱,但未失貞操,而且還被人點中死穴。如在平日,功力未失,尚可解救,她病上加傷,體力至弱,元氣已盡,解救至為睏難,不由把心中所想,嚮惠元細說。惠元驚道:“如果玉姊有三長兩短,麟哥哥多情重義,勢必抱恨終身,這事情叫我如何嚮他交待?”
  竜女也黯然無語,最後衹有慰勉惠元,並將師門靈丹分別納在傷者口內。青蓮師太,人已醒轉,竜女依禮見過然並將玉英情況,一一陳明。師太默然久之,幽幽一嘆道:“我佛慈悲,但願劫數勿落在這孩子的身上!”當晚,玉女和瓊娘,先後醒轉,兩人一見竜女居然會有這種義氣,自然感激異常,尤其是玉女雲英,得悉名門正派中,無論男女,風姿氣度,在人與人不同,不由又敬又愛,竟拉着霞兒的手,絮語不休。
  玉英全身火熱,跡近昏迷,口角中還不時流出白沫,陣陣模糊囈語,細聽似在呼喚麟兒的名字,竜女不覺為之默然。
  朱雲英也獲悉事情梗概,竟代為感嘆不已。乾元內功怯傷之法,功效如神,竜女夜間為玉英療傷,但因被人點中死穴,傷勢雖有進,但情形仍至為嚴重,在無可奈何之情況下,竜女衹有修書,嚮昆侖緊急乞援,召來神鷹,拿好書信,神鷹即衝出絶𠔌,直嚮昆侖飛去,義勇寨群匪,仍然采用火攻,而且在方法上,愈來愈毒辣。先拋下不少幹柴,柴上澆以油脂,繼撒下大批火藥,毒磷火箭一引發,轟然一響,火光四起,周圍樹木,也紛紛着起火來。金牛𠔌火光燭天。
  無殊一片火海,所幸天山神丐,立攜蒼鷹老人和雲姬等,相率救援,仗着寶幢仙兵,可以滅火,未肇巨變;然而不斷輪攻,漫無休止,竜女和惠元,卻也疲於從命。就在竜女到達的第三日,毒竜老怪,竟不惜親自出馬,這天清晨,輪由惠元巡邏,探望𠔌頂,地雷滾木,堆積如山,火箭手也增強數倍,眼看情形不妙,立返室與竜女計議一番。義勇寨鐘聲頻響,顯示群匪攻擊在即。竜女攜着惠元,縱出木屋之外,驀地白光一晃由𠔌頂縱落一人,不待臨近,惠元已低告竜女,來者為誰。
  白發怪童冷浮生,一見竜女姿容,不覺當場怔住,惠元喝道:“無知小魔,來此作什?
  不速言明,莫想出𠔌!”冷浮生寒着森森的一張臉,漫不為意道:“奉師祖之命,着爾等自行束手就縛,尚可有一綫生路,否則,衹他老人傢一出,𠔌裏一幹人衆,立成粉碎!”
  惠元那甘示弱?
  熱譏冷嘲,不但把小魔挖苦得淋漓盡致,連陰山五老,也駡得痛快十分,小魔頭勃然變色,竟不作答,聳身飛出𠔌底。
  不須臾,武成林都一幹匪衆,先後入𠔌,緊跟着一聲異嘯,劃空而落,音纔入耳,毒竜老怪,已縱落𠔌底,仍然是一襲白袍,寒光閃爍,但頭上那致命肉角,此時卻已根除!人甫縱落,從那又長又亂,前覆眼鼻的白發裏,迸出兩道寒光,旋發出一陣咯咯笑聲,使人聞之,從腳底直透頂門,不泛起陣陣涼意。
  竜女大吃一驚,左幢右劍,蓄勢以待,陳惠元也伸手取劍,雙眼緊註敵人,衹一發動。
  决以全力相搏。老怪哼了一聲,把樹上木屋,看了一眼,立沉聲朝惠元喝道:“你大約就是崆峒弟子陳惠元了,可知罪麽?”“殺人父母,滿懷血債,纔是罪魁禍首,包庇兇犯,坐地分贓,也為從犯之一,陳惠元一身清白,自信可以無罪!”惠元慷慨激昂,絲毫不懼。
  “孺子大膽!”
  老怪把右手一揚,立見白氣如練,似實還虛,不但四周壓力奇重;而且寒氣襲人,膚痛如割。竜女一聲怒叱,七寶金幢,對空一揮,金花如雨,護往全身,幢風起處,把毒竜老怪發出的寒氣;激嚮四周飄去,但覺幢上壓力奇重,震得臂彎酸麻。
  老怪毛臉不由一陣悸動,分明對眼前少女,至感驚為,旋又一聲冷笑道:“憑雪山老尼,這點微末道行,居然敢和老夫作對,跟大膽:”驀地一飄身,快似幽靈魅影般,立穿入紫蓮光幕之內,右掌往前一扣,逕奪竜女手上金幢。惠元眼快,立把手中長劍一揮,紫光盤繞,朝着老怪攔腰捲來,徒見白光連晃,在森森劍氣。綿綿光網之內,如金幛熾柳般,絲毫睏他不往,瞬息便是十招以上。牟尼身法,惠元雖學而不全,畢竟還練了十之四五,竜女卻習靈猴幻影,比惠元絲毫不弱,兩人因為老怪身法太快,竟把這種師門奇藝施展來,一陣輪轉,快得使人眼花撩亂,竜女長劍一展,銀光匝地,出手便是“萬戶千門”、“曉桂秋城”、“風狂浪涌”,連環三劍,着着逼來。惠元配合竜女攻勢,長劍卻從上面進逼,“雲竜舒爪”,劍點眉梢,“翰海煙波”,攔腰疾捲,紫虹白電,光幕如山,乍合乍離,風生雷動,漸漸溶為白茫茫光影一片,把毒竜叟籠罩得密不通風。也不知老怪使用何種身法,人如一隻大白鶴,飛旋疾轉,鑽空穿隙。對惠元和竜女的攻勢,不但漫不為意,而且不予還手。
  劇戰一陣,惠元和竜女,漸覺真氣突然鬆懈起來。竜女一見情勢不對,不由心生驚覺,暗中默察,纔領悟老魔頭原利用一種奇異身法,專在空隙中穿梭往來,這原是以逸待勞,耗人真力。兩小伶俐無比,不由互通聲氣,彼此使用寶光劍氣,護往全身,也和老魔頭慢慢硬耗。卻不料這老怪果是魔傢至高人物,與衆不同,兩小心意纔動,便已全知,冷笑一聲,右掌一揚“金竜控爪”,強攫竜女手上驪竜神劍。神劍嗆啷作嘯,銀竜翻飛,七寶金幢,也如旋輪掣電,蓮花飄落間,硬往老魔手上便匝。
  惠元清笑一聲,口中還不斷挖苦道:“你來嘗嘗這一式,功力如何?”
  一式“寒雞獨立”,人如陀蠃疾轉,劍隨身走,勢若劈雷,這一式,果具威力,老魔不敢硬接,衹有中途撤招,惠元竜女,長劍一翻,不等騰挪,同用“三星趕月”,往前一逼。
  雙方打的不可開交,其他匪衆,也並不閑着。地雷油木火藥煙硝,由𠔌頂拋落後,群匪競紛紛往前搬運。一位毒竜老怪,即把兩人牽製,無從阻止,眼看愈積愈多,衹一引燃,勢成火海。
  竜女和惠元,知道形勢已急,兩柄利劍,加強猛攻,毒竜叟仍是一味清閑,雙掌兩袖,連番招展間,把兩人精奇招式,輕輕化解無餘。
  武成林則利用攻心之術,在一旁大聲喊吶:“降則免究,違者衹有自速其死!絶𠔌四周,佈置重重,如想掙紮,無殊作夢。”
  忽聞異嘯連連,弓弦震耳,𠔌頂守兵,紛紛被人拋落,斷手折足,破腰裂腦,血肉橫飛,慘不忍見。
  武成林一怔之間,未容考慮,立即一扭腰,“黃鶴衝天”,正擬躍上一查究竟。忽見兩條人影,疾同鶿鳥猛撲過來。煞風之勢,如决千似之溪,來勢之猛,使人驚心駭目。
  頭一位,一襲清袍,面白無鬍,非儒非道,倜儻不群。尾隨身後的,卻是一位身背鐵簑翁的老者。
  這付打扮,使武成林突然想到江湖上兩位極厲害的人物,不由綻口大喝道:“來人莫非公孫虛和鐵簑翁麽?此間事,不容插手!”
  那青袍中年人物,縱聲朗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假如大傢都袖手旁觀,不讓強盜橫行無忌麽?”袍袖拂展之間,勁風如剪,往下便壓。武成林忙用一武“巧墜千斤”,往斜刺裏降落地面,煞風凌空直壓,把地下匪屍,震得血肉橫飛。
  群匪怒目而視,大約毒竜老怪預有叮囑,未經准許,不得插手群毆,連冷浮生項懸異寶,竟也釘立一旁,讓兩人自由自在的進入場裏。來人果然是苗疆二奇的公孫虛,和衡山派碩果僅存的鐵簑翁。
  紫白光華電閃,惠元竜女劇戰老魔,九十餘合難分高下。
  公孫虛不由暗暗奇道:“這真是:名教無虛士,英雄出少年,紫陽舊友的愛女,竟有這種功力,老魔難惹,何不讓我兩人替換一番?”遂含笑嚮場中招呼道:“兩位小友,不妨稍憩,待我來和這位坐鎮巫山的長者,討教幾武高招。”
  一聲襲帛起處,長劍光華乍斂。竜女惠元,往左右一分,收劍後,首由竜女笑嚮兩人招呼,並代嚮惠元介紹,還未敘禮,公孫虛早早含笑點頭道:“此時無暇互道契闊,兩位小友暫進請便。”隨着話聲,緩步登場,鐵簑翁也跟蹤而進。
  毒竜叟背着一雙手,仰面朝天,視同未見。這種盛氣凌人之概,公孫虛自然不服,冷然發話道:“年事已高,是否適纔劇戰,不宜重來?若然,請示知地點時日,某當適時應命!”
  “你們兩人,自認比那兩個孩子,高明一着麽?如能在老夫手下走過五十招,老夫自認從此息影武林,不問世事!”老怪連嘴唇也末動,竟施展腹語,但聲音卻是異常清晰,字字入耳。
  “好!就此過招!”名傢交手,與衆不同,袍袖招展間,繞場三匝,道了一聲“請”。
  毒竜叟緩緩一掌,平胸推出,既無風聲,看似也毫無力道,但公孫虛和鐵簑翁臉上,卻顯得嚴肅異常,不約而同的把袍袖往上一展,立嚮兩旁分開。
  老怪臉上,卻現出一絲詭秘笑容,橫步左旁,探掌前伸,白光一晃,輕快絶倫,還未看清,公孫虛已吐氣發聲,暴喝一聲“打!”雙掌往前猛力一擊。鐵簑翁也從側面進逼,掌風如山,勢若奔雷,眼看落在毒竜叟的側背。兩人拳掌,還距離對手身軀,遠達一尺以上,驀地中途撤式,似被一股無形力道,把兩人身子震開七八尺遠。
  竜女和惠元,知道這一比鬥,合兩位前輩之力,恐難走過三十招,不覺緊張起來。鐵簑翁左掌當胸,右手前探,垂眉合眼,隨着對手身子,一步一趨。
  倩露是佛門弟子,知道這是衡山派獨擅天下的金剛掌法,衹可惜缺而不全。師門鴻鈞八式,以及神尼所授的天竜八掌,與金剛掌法,堪稱釋道三絶,不由全神貫註起來。
  公孫虛平日和人對敵,極盡詼諧之能事,這一次,卻是傾全力以輔,掌按五行,人馳六合,分拿鑽按,開合翻旋,攻守進退之間,全盤無隙可乘,四象嚴守不露,着着施來,均臻上乘。
  無如毒竜叟一身秘學,得魔傢神髓,全身肌膚,也能隨意指使,防身剋敵。這時,一見兩人使出煞着,不由嘿嘿狂笑道:“五行掌,金剛掌,盛傳武林已久,都謂功力特具,老夫倒得試試!”飄身掠影間,又復笑顧鐵簑翁王一峰道:“看你年歲,雖然達不及老兒孫,卻也近百,難道這麽多年的潛修名山古剎,卻衹拾人餘穗,學了這點殘缺不全的招式麽?”
  口氣大的嚇人,笑聲更震得耳膜嗡嗡作響。鐵簑翁不由一驚。
  老魔頭趁他分神之際,人如浮光捉影,往前一撲。鐵簑翁驀地將雙掌朝上一翻,“舉手擎天”風若怒浪,徑取胸坎,忽見老魔胸腹鼓動,一陣滾動,掌風擊中,行若無事,前掠之勢,絲毫不減,抱袖招展間,往鐵簑翁掌上就指。來勢太疾,換招不及,鐵簑翁也深覺師門鎮山掌法,不見得如此不濟,臂凝內力,硬接-招,“啪”的一聲,鐵簑翁如中蛇蝎,疾朝身後一退,陡覺十指又酸又麻,而且陣陣奇寒,直透心胸。
  毒竜叟袖捲怒雲,人如幻影,飄身一掠,乘勢追襲而來,眼看鐵簑翁岌岌堪虞。公孫虛長笑一聲,青袍帶風,側掠而上,還未臨近,右手屈指如鈎,五指真氣迷漫,疾同石火一閃,掌擊命門。又猛又快,心裏還暗中嘀咕:“看你如何閃避這招?”
  老魔頭反身疾轉,屈指微彈,硬敲脈腕,同時右手往裏一縮,那冰綃袍袖袖,似是捲尾怒竜,剛柔交並。白光微閃間,公孫虛疾閃不及,背上竟着着實實的挨了一下,衹覺全身一麻,真氣一鬆,從空中跌下。
  毒竜叟在三十餘合之內,連敗兩名高手,目光環顧,宛如虎鷹眸,嘿然冷笑道:“鼠輩,竟是無如不利的人,如此滋擾,老夫倒要成全你們到底。”暴喝一聲:“退!”武成林率全體匪衆,猛往後撤。
  竜女驚叫道:“他們準備火攻!把毒竜怪攔住!”惠元疾把長劍一揮,猛往老怪頭上撩來。忽然腥風陡起,白氣蒸騰,朝着惠元擋了一擋,略事停頓,毒竜老怪已如一縷輕煙,衝出𠔌頂,雙手連連揮間,衹覺火花凌空而下,“轟”然一響,地動山搖,火光熱風,從金牛𠔌直衝而上、爾後衹聞一陣“劈啪”,火勢歷久不絶。
  𠔌中人衆,是死是活,因為出口處,為老怪親自扼守睏往,無法入內探聽,根據當時情況臆測,由於火光太大,雖懷異寶,恐也難幸免。
  以上情況,因為天山神丐,親目所睹,正待設法入內,碰巧當時毒竜老怪,率衆出𠔌,神丐知道老怪武功卓絶,合蒼鷹老人和雲姬等,也絶難是他敵手,衹好暫時潛走。
  毒竜叟目光如電,業已察覺,但未追襲。
  當晚,由蒼鷹老怪,招來飛鷹,神鷹見着舊主,歡躍非常、於是由天山神丐,騎鷹往昆侖,擬面陳紫陽真人,計議一切。
  飛馳一天一晚,即抵昆侖山境,忽聞一陣簫聲,如流水嗚咽,裊裊入雲。纔一聞聲,那鐵翅神鷹,即斂翼降落,神情萎縮,以已受傷。
  老叫化吃驚異常、暗道:“這簫聲太已邪門,莫非紫陽舊友,人在此處,故意開這玩笑不成!”正舉目顧盼之間,忽聞身後有人冷然說道:“看你這付奔喪神氣,以屬昆侖走腳報訊之流……
  神丐猛一回頭,見身後立着的入,手持鐵簫,不冠不履,恰似一落魄文人。年齡似在五十以上,左頰,帶有一條兩指寬的紅色胎痕,面容瘦削,兩太陽穴鼓起老高,一付三角眼,精光瑩然,手指很長,其白如玉。此人、頭部微翹,那神情顯得高傲之極。
  神丐久涉江湖、對於那三山五嶽的人,知道不少。可是,此人出身來歷,卻無從想像,而且以自己的功力,來人接近身後,竟一無所知,豈非奇事?不由暗裏吃驚,但還強作鎮定,微笑答道:“老化子行無定所,自由自在,長年騎在鷹上,嘯邀煙霞,不免有時大發慈悲,也不免替人通喪報訊。尊駕如有此事須辦,衹管交來便了!”
  那人哼了一聲,報以冷笑道:“蕭某想着你替閻老五報訊,說他座下又待添一名餓鬼!”鐵簫一指,響震風雲,一縷寒風,兜心而至。
  神丐不敢怠慢,緑竹杖飛繞疾旋,把蕩來鐵簫震開。但來人-起招,即隱含粘字訣,杖頭打出後,一股無形內力,沿着竹杖,綿綿不絶,如飛駛來。
  神丐朗笑一聲,疾把身子往左一橫,長杖一挑一點,“拔雲見日”,猛襲章門。持簫人輕叱一聲“找死!”
  人如行雲流水,簫似亂雨敲春,一枝鐵簫,幻起無數簫影,從四方八面,激蕩而來。
  一剎那,杖影縱橫,樂聲四起,如鶯鶯鳴鳳嘰,花外流雲,無疑是譜搖歌聲,香薫古寺,殺伐中卻現着載歌載馳,非常別緻。
  五招一過,神丐始知來人已得武學神功,自己絶非敵手,敵人也窺破老丐來路,竟自言自語道:“原是天山餘脈,憑這點本事,也涉足江湖,真是不知自愛!”
  擡手變式,異聲迭起,鐵簫往上一穿,招化“昂日穿雲”,把緑竹杖前封之勢,一舉擊破。驀地翻身疾旋,“反日揮竿”,直挑竹杖。
  神丐正用一式“泰山壓頂”,猛攻對手百匯,杖勢居高凌下,施來又快又猛,下壓上挑,逆嚮而來,澎然一響,聲震山𠔌。
  天山神丐手頭的緑竹杖,如中千斤鐵錘,震起老高。衹覺雙臂一麻,虎口火熱,未等騰挪,人影一晃,“關元”、“鳩尾”、“商麯”等要穴,盡被人點中。神丐臨危神清,強盡丹田一口氣,抽身後躍。神鷹本來為簫音所傷,萎縮一旁,閉目調息。神鷹為主心切,竟於神丐後躍未落之際,振翅疾飛,嘎然一聲,負着神丐就逃。
  持簫人的身法,奇快絶倫,用心更是毒辣可惡。雙袖招展,騰身空際,鐵簫連指,習習陰風,挾排山之威,乘勢追襲。
  神鷹被陰風擊中後,等於傷上加傷,昏迷中,一人一鷹,跌落澗裏。持簫人赴澗旁,看了一眼,並還嘿嘿冷笑道:“明年今日,是你祭辰,你自己找死,莫怪我蕭使君手辣心黑!”衹聞一陣簫聲入耳,曾未幾即告消失。
  神丐把話講到此處,麟兒已急得五內如焚,契友嬌妻,如有不測,則真是生不如死。這一想,直恨不得立達金牛𠔌,於是催鷹兼程進發。
  窮一日一夜之功,巫山已距離不遠,眼前已在緊要關頭,麟兒不由手控革囊,準備冰蓮雪藕,好入𠔌施救。
  隨手入袋,這孩子竟是慘叫一聲,身子一倒,不是神丐手快,已從鷹背跌落。老乞丐面冷心慈,對麟兒不啻父子,大驚之下,把人一看,美麟兒一臉慘白,手掌如冰,口吐白沫,顯係驚傷過度,一時昏厥。神丐恐肇巨變,兩手把人抱持,先行落地,把人救轉再講。低嘯一聲,鷹性通靈,略一盤旋,即斂翼而落。
  這正是巫山範疇之內,不過離劉女還有一段距離,山勢綿延,枝濃葉密,落腳處,細草油油,原是群巒疊嶂間一塊草地。
  神丐把人抱下鷹背,註目革囊之內,始悉囊裏除了一半張殘荷之外,所謂冰蓮雪藕,連一點殘跡也無。這一驚,不是年事已高,忍耐得下,也幾乎和麟兒一樣急倒。
  老乞丐不由慘笑一聲,額角間冷汗浸淫,頽然坐落,立把麟兒衣服鬆開,取出一顆紅九,拔開酒瓶,連酒帶藥,輕輕灌服,又在胸口按摩一陣。
  約莫經功半時,麟兒纔慢慢蘇醒,雙眼一睜,眼見着這位慈愛逾常的師執輩,不由撲簌簌的落下淚來。神丐勉強安慰道:“你冰蓮雪藕,大抵被人用神偷手法順手竊去,但事已至此,愁也無用,老叫化衹有和你再入絶𠔌,好歹把敵人毀他幾個,以息心體怒火如何?”
  麟兒泣道:“師伯,弟子眼前靈智已蔽,心亂如麻,一切仍煩師伯作主,弟子衹有遵命便了!”
  神丐知道此事對他打擊太大,但也無法安慰,幹脆點頭不語。麟兒從地上,慢吞吞的立了起來,此時他似乎一點也不覺急,反淡悠悠地一笑道:“師伯,人死之後,可不可以化為厲鬼,報復惡人?鬼神之說,你信不信呢?”
  神丐不由暗裏一驚,正色道:“你這一問,倒把我化子考倒了,恕我難於作答!不過儒傢對怪力亂神之事,避而不談,武林中人,衹知仁俠作義,捨己存人,義之所嚮,絶無反顧,但也不是逞一時之氣。令師紫陽真人,才華盡代,學究天人,氣度胸襟,無人可及,你能在這方面,多下功夫,絶對不會有錯,否則,你不但白費了他一番教誨之德,也辜負了你這種絶世奇資,而且深寄重望的,還不止令師一人。試想,神山三老,德高望重,能把你列為門室子弟,可以說是曠世奇緣,你能心存私欲,忘去大我麽?”
  這一說,把麟兒聽得變顔變色,苦笑一聲道:“師伯金玉之言,小侄衹有銘感。但望上蒼有靈,金中𠔌之事,安然渡過,不要掃及無辜纔好!”
  老少兩人,沿着一條小徑,面北而行。、眼前這一死結,似乎誰也沒法解開!老叫化仰望長天,頻頻嘆息,忽然噫了一聲,道:“這是誰傢白鶴,如此神駿?”
  麟兒不由心中一動,擡頭一看,早知此鶴來歷,忽聞一聲清唳,那白鶴忽從高空斂翼而落,又忽唰得一聲,振翅凌空,起落之間,如電掣星馳,奇迅無匹。天山神丐不由一陣迷惘,眼望白鶴降落之地,怔怔出神。那是一處小巒,距離麟兒立處,也不過百餘步。
  麟兒飄默不語,突飄身前躍,神丐知道他私心欲碎,不妥為監護,這孩子可能毀在巫山,於是緊跟隨身後,躍上小巒。
  麟兒身法奇快,幾個縱躍,超前數丈。衹聞他噫了一聲,突然在一塊青麻大石之前,停了下來,眼望石上之物,衹管出神,秀眸中,更是紛紛淚落。
  石上擺着一隻碧緑瓷物瓶,一段白藕,還用手指寫着寥寥數字:“癡念可憐,原璧返還,絳丹雪藕,可以卻病延年,毋需傷心自誤!”
  天山神丐如墜入五裏煙雲,莫名其妙?不由問道:“此物為何人所贈?為何恁地傷心!”
  麟兒手裏拿着那瓷瓶雪藕,如獲至寶一般,欣然告道:“這位老前輩,不但功高莫莫測,而且慈心仁惠,尤屬千古難尋,在麟兒迫得無路可走時,竟又助我一着,這種思德,真不知如何報答纔好!”
  神丐正擬問他贈物者為何人,不料話未出口,也不知從那裏傳來一種老氣橫秋,極心詼諧的口吻,衹聞有人駡道:“沒出息的廢物,辛苦得來之物,卻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一下摸光,老乞婆不過舐犢情深,慷他人之慨,假藉你手,治好她那嬌生慣養的琵琶妞兒,你不但把我狗肉和尚的臉,一舉丟盡,還在此滿懷得色,真把我氣死了。”
  連訴帶說,哼唧不停,似是老年人氣憤已極,弄得上氣難接下氣。
  磷兒這孩子,雖然天真友愛,但平常卻不容人存心侮辱。這一次,不但毫不為忤,反驚喜若狂,一雙爍若明星的大眼睛,忙不迭的嚮四周探望。那聲音又在叫道:“我和尚真是自討苦吃,怕沒徒弟,揀一個活像大姑娘的小子,傳他鬼盡符,連貼身傢當也給了他,不料許多妮子,竟因他害起相思病來。這一次,如不找人頂替,豈不釀成天大麻煩?而今連老婆也保不住了,誰說他聰明可靠呢?”麟兒不由叫道:“師傅,快莫戲耍弟子了,好心出來,讓弟子拜見吧!”
  四方八面,又傳來幾聲大喝:“你連師傅也見不着,還能算是神仙三老的門人?”哈哈笑聲震耳。一股酒香襲人,把天山神丐,弄得饞涎欲滴,不由笑道:“老前輩真好享受,藏着美酒,獨個兒自行受用,卻不料我化子囊內,多的是煨好狗腿,醇酒狗肉,相得益彰,獨樂何如衆樂?幹脆現身出來,你拿酒。我出肉。大傢痛快一番,豈不甚妙?”
  那人卻笑駡道:“你這乞兒,雖然天生饞相,卻還對我味口,衹要你不嫌髒,等會,我會把點剩餘酒滴,與你解渴便了,此時你們兩人不妨暫時躲上一會,待我把那些沒有良心的賊禿。趕走之後,再見不遲!”
  稍停,那語聲卻細得如蚊鳴一般,招呼兩人道:“別看輕了這賊禿,未來之事,可能就毀在他的手裏!”道罷語聲寂然。
  麟兒不由如久旱甘雨,暗中竊喜道:“有他老人傢一出,天大的事,也可迎刃而解,倒看眼前人物,卻是誰!”
  小山之上,本有麯徑直通,翻過山頂,前面便是直達神女峰的麻石大道。眼前人影一晃,斜刺裏卻走出兩入。前面是一位身材魁偉,穿着月白僧袍,背負古鐵劍,手持雲拂,不怒而威的老僧,那像貌,卻很使人感覺不惡。背後一位,卻是大巴山的磨鏡叟。兩人腳不沾灰,談笑自若,磨鏡叟卻正在羨慕陰山派的絶世武功,動問彼中內情,並嚮前面老僧討教。
  那老僧笑道:“陰山五老,虛懷若𠔌,功力如神,道友如欲窮究武功,老僧自願代為引路,而且足以自信,一言雖無九鼎之力,但此小事一件,絶無問題……”語音未落,卻有人接口笑道:“年紀一大把,不自長進,卻願充當魔子魔孫,真是無恥之尤!”
  吧的一聲,一團泥沙,如電閃星馳,撲得老和尚滿臉都是。
  磨鏡叟和那老和尚不由怒吼一聲,兩雙眼睛,賽似兩把利剪,往四邊探掃不停。空山寂寂無人,什麽也沒看見。
  “出鬼了,有心滋事,卻縮在窩裏不敢出來,這算是那一門的江湖道?”磨鏡叟破口大駡,存心激怒來人,使其露臉,準備合力攻擊,以出心頭惡氣!
  “你也嘗嘗這個!”接着便是呼的一聲,也不知從那裏飛出一口爛草鞋,無巧不巧,打在磨鏡叟的頭上,幾番失着,把兩人氣炸了肺,仍不見人,無可奈何,衹好重整衣履,準備上道!
  “回來!”這一聲,激蕩行雲,群山萬壑,響起回音,使人駭極。
  老和尚怔神之間,立把腳步停住,冷笑道:“老衲係佛門弟子,不善鬼祟,有膽出來!”
  一陣笑聲起處,竟從一株老鬆之上,滾落一人,口中還不住地道:“完了完了,我狗肉和尚被人逼得狗急跳墻,連松樹上也存身不住。”眼看離地還有兩三尺,卻用一式筋鬥翻身,飄然降落地面。
  麟兒一見恩師鐃鈸僧那付滑稽異相,幾乎暗裏笑出聲來。
  原來他那中部凸起的光頭,弄得泥沙滿頂,面上更是一臉油膩,破舊的僧袍,補綴千重,紅緑交間,此時更是又黑又髒,一落地,立朝地下便滾,口中還喃喃笑駡道:“你兩人不是想見我和尚麽?看打!”
  他說幹就幹,人從地上一彈,衹聞清脆兩響,左右開弓,一僧一俗,老臉上,立挨了兩記大大的耳光。
  這月白僧袍的老和尚,正是崆峒朱清元,他一嚮狂妄已慣,那甘無端受辱?肥大袍袖一拂,煞風宛似大海驚濤。同時旁立磨鏡叟,也發動青靈古鏡,光華閃爍間,已隱身遁形。
  鐃鈸僧拔腿就跑,口中還不斷怪叫道:“無形無質,兩面包抄,這不是要我和尚的命!
  你們還不救我一救?”煞風撣在他那破舊僧袍上,震得如風飄蝴蝶,嘩嘩作響,異僧手舞足蹈,其快如風,驀地回身疾轉,也不見他揮手作勢,打來的一股狂風,即無形消失。
  但一波未平,二波又起。鐃鈸僧的身旁,陡聞有人大喝道:“接招!”
  鐃鈸僧咧牙一笑,口宣佛號,身法左顛右倒,詭秘之極。驀地以掌一揚一合,衹覺一股青蒙蒙的光華,落在手內,於是奇事立顯。
  磨鏡叟的遁形之術,立即失效,目定口呆的站在一旁。崆峒僧大吃一驚,知道來人功高莫測,但以自己資望之高,江湖經驗之豐富,竟不知來人為誰,眼看已輸人一着,而且出手容易縮手難,不由當場怔住了,手腳一緩。和尚撲上前,伸手一抓,崆峒僧那月白僧袍上,立撕了一個大洞,而且還指手劃腳的訴說道:“自己是長輩,卻計算門中的弟子,為老不尊,豈不可恨?”
  崆峒僧不由又氣又急,怒喝一聲:“老衲和你拼了!”雙掌一合,童子拜佛,身形微挫,突從平地聳身而起,人似浮光掠影,僧袍帶風,輕靈已極,雙袖微展,滴溜溜的盤旋疾繞,覷準鐃鈸僧的頭部,掌挾排山之勢,凌空打來。
  麟兒和天山神丐,不由一怔神,暗道:“這和尚,好精純的輕功掌力,這一招,倒看這位陸地神仙,是怎樣一個解法?”動念之間,衹聞一聲怪嘯,若竜吟鳳飆,晌徹雲霄。陡見四方八面,都是老和尚的影子。
  崆峒僧旋轉不敢下降。鐃鈸僧綻口一叱,右掌虛空一抓,掌起人落,崆峒僧那龐大身軀,竟跌落地下。
  怪和尚把僧袍拍了一拍,嘻皮笑臉道:“這次不算,你們兩人不妨捲土重來,打勝了,把我送上西天,你們兩入不但解了心頭之恨,在武林中也露足了臉,如袖手不打,不妨趁此滾蛋,至於你那徒侄,你如暗用陰謀,對他有所危害,衹要被我狗肉和尚碰着,準下毒手,如不服氣,不妨一試!”
  天山神丐暗自忖道:“這位老前輩,火氣還不小,如此以來,毒竜老怪,準得吃點苦頭!”
  麟兒又恢復了平日那天真活潑的情景,一雙星眸,滿懷孺慕之色,真恨不得馬上把人趕跑,和師傅一敘離情。
  崆峒僧被人打敗,老臉上又羞又愧,恨了一聲,指嚮狗肉和尚駡道:“你是何方的野和尚,老憎都得找你!”
  鐃鈸僧把怪眼一翻,冷笑一聲道:“休想問我和尚的名姓麽,這個便是。”探手僧袍之內,竟拿出一腿狗肉來,大口啃着,其味無窮。又順手摘下腰間的酒葫蘆,旁若無人,大吃大喝,口中還不斷嘀咕,道什麽:“徒弟找得不對勁,不但沒有東西孝敬,反替自己招惹麻煩,傳鈸之事,無殊狗咬耗子,好管閑事。”
  一片瘋言瘋語,把崆峒僧弄得狼狽不堪,衹好拉着磨鏡叟,從來路折轉而去。
  麟兒躲在一塊岩石之後,敵人未去,鐃鈸僧不準他隨便出來,原早忍耐不住。此時人如一匹野馬,飛跳而出,更不管這位異僧身上,髒與不髒,撲上前,抱着師父大腿,那情形,甚是依戀。
  鐃鈸僧綻口朗笑道:“孩子,你不怕師父身上的垢膩麽?這點酒,你敢不敢喝?”
  麟兒笑道:“弟子不吃狗肉,師父的酒,卻想喝上兩口,唯打擾師傅的酒興,而且無物孝敬於心不安。”又握鐃鈸僧的手,代為神丐引見。
  鐃鈸僧眯着一雙細眼,望着神丐不住點頭。天山神丐,平日對人,也夠狂妄,這一次,卻極恭謹,雙拳一舉,笑呼一聲:“前輩,武林末學汪某有禮。”鐃鈸僧含笑不答,把酒葫蘆遞與麟兒。
  麟兒笑嚮神丐道:“師伯壺裏已空,這兒的酒,先喝上幾口解渴如何?”神丐也不推辭,一口氣喝了三大口,即把餘酒給麟兒飲訖,並拉着磷兒,正容謝賜。鐃鈸僧取過葫蘆,手朝神丐一伸道:“你的狗肉呢?想賴可不成!”麟兒在叫化口袋裏,取過三條熟狗腿,遞給師傅。
  鐃鈸僧笑道:“你卻專一慷他人之慨,可知道他的東西,原是討來的,得來不易,那能全部給我?”
  神丐笑道:“衹要長輩不嫌,就連我這叫化袋,一同奉上,也是心甘情願的!”又嚮麟兒咬耳數語。
  這孩子笑着搖頭。鐃鈸僧呵欠連天,雙手一伸,自言自語道:“這年頭,好人作不得,教了徒弟,居然得寸進尺,日後的麻煩不必說,眼前,竟把念頭轉到師父頭上來了,閑事不管,樂得輕鬆,學酸秀纔和牛鼻子,不是下棋,就是飲酒,無憂無慮,愜意十分!我找個地方睡覺去!”
  麟兒那肯讓他離去,兩手把師傅大腿拖着,傻笑道:“好容易難得把你遇上,不要你的東西,連句話也不教訓徒弟麽?”
  鐃鈸僧嘻皮笑道:“師傅講的話,你還不是把它當耳邊風?來!我問你,着你丟開老婆,捨掉朋友,自由自在的隨我去當和尚,你樂不樂意??”
  磷兒把小嘴一嘟,口裏嘰咕道:“好好的人,為什麽要削掉三絲,去當和尚?”“難道當和尚的人,都不是好人了,那我狗肉和尚,還收你作什麽弟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迫,麟兒臉如紅布,羞不可仰。
  鐃鈸僧一手持着狗腿,身子一溜,脫開身拔腿就跑,麟兒以為師父生氣,呆若木雞,眼中熱淚,如斷綫珍珠,流個不住。
  神丐笑道:“這位老前輩,生性詼諧,並非真的對你生氣,你衹管前往便了!”眼前光華一閃,突地飛來一物,麟兒眼快,立伸手把它接住,原是銅鏡一面,鏡上發出青蒙蒙的一片光華,一望而知為磨鏡叟仗以隱身遁形的青靈寶鏡。
  磷兒感激師恩深厚,心中無法形容。半空中,又傳來一陣細語,衹聽鐃鈸憎喃喃叮囑道:“巫山受傷的人,其中可能遭緻不幸,速赴金牛𠔌,先行救人,在劫難逃者,非我袖手不救,氣數已然。”到此語聲寂然,人也不見蹤跡。
  麟兒關心愛侶兄弟安危,和神丐略事計議,立騎上飛鷹,奔赴金牛𠔌。
  此刻金牛𠔌的人,正陷入絶大危機,因為毒竜叟連日猛攻,均被雙劍一佩一幢,硬行逼往,不由惱羞成怒,幾日苦思,終於想出一種極厲害的毒着,擬將受睏的人,一一摧毀。
  此日,太陽還未出山,武成林即率冷浮生和毒手鬼王高天鷂,蛇杖老人袁非,以及徐芳吳文一幹高手,進入絶𠔌。首由武成林率衆叫陣。
  受睏的人,還存身樹上木屋之內。竜女和惠元,連日苦苦支持殘局,敵人略退,又得服侍病人,而弄得疲乏不堪,而且袁玉英自受袁非所傷後,長日昏迷難醒,每當神清,即便咯血,骨瘦肢離。昨晚,竟乘衆人調息之際,暗中把青絲割落,正擬伏劍自刎時,幸虧人已無力,手腕一軟,沉犀劍挨着墻壁,發出輕微一響,把闔目養神的白衣竜女,驚了轉來。
  一見這情形,美麗如仙的司馬倩霞,不由嚇得魂飛魄落,忙撲上前,接過寶劍,淚流滿面道:“師姊,眼前災禍,熬過數日,即可脫睏復元,何必一時不忍,行此拙志?”
  玉英顫巍巍的攜着她的手,低聲啜泣道:“霞抹,你以為我的病,還會好得了麽?”霞兒點點頭,勉為勸慰,但心情卻至感沉重,眼觸她身前千縷青絲,更是私心欲碎。
  玉英微微嘆了一口氣,喘息不已道:“我雖得師門傳授,但因恪於天賦,內功基礎不穩,此次恙蟲螫傷,已難支持,赤煉蛇毒趁虛弱之體,侵入肌骨,雖然放血療治,元氣卻因此而大傷,最後,群匪入屋,幾以兒女之身,為賊所辱,曾賴雲英捨身相救,得以苟全……
  而今,傷勢日重,生機已絶,最多也難熬過明日。”
  竜女泣慰道:“也許明麟哥哥就可趕到。有他一來,我們即能脫睏了!”玉英凄慘地現出一絲笑容,搖搖頭道:“我已魂遊丘墟,草木雖靈,焉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他來,恐也趕不及了……”竜女為之默然,但她芳心明白,這位師姊,同樣地愛上了麟兒。可是嘉麟對自己的感情極重,瓊娘原是無法可想,情勢迫使他不能不答應,要重蹈覆轍,再娶一位三房,决不會肯,可是這位袁姊姊,一經起念,三矢靡他,感情原是微妙的東西,絲毫勉強不來,遭到這種傷心棘手之事,饒你聰明絶世,也為之捉襟見肘,不由心若熬煎,一時怔住。
  玉英喘息一陣手持青絲,還將麟兒贈她的明珠,一一塞在竜女的手上,還握着竜女的手,低聲悄告道:“據我看,明日上午,他可以趕到,可是,我已等不及了,明珠原是他囊中之物,理宜原璧奉還,頭上青絲,留與他作個紀念,並煩轉告,承他療傷之德,今生圖報無望,衹好寄托來生了……”
  竜女也不覺大為傷心。病者因為說話太多,一時竟咯血不止。嚇得竜女手足無措,忙服侍她食了幾顆丹九,喂了一芝液,讓她昏迷睡去後,靜中一想,衹覺心亂如麻。毫無頭緒。
  不用把惠元推醒,走到門如。把情形一看,陳惠元也衹有流淚的份兒。
  公孫虛和鐵簑翁,都被老怪陰功震傷,衹覺如置身冰窖,抖得牙齒打戰不停,兩人各就一人一板,跌坐行功,想用本身內力,卻去寒毒。無如這種絶毒掌功,不與掙紮還罷,愈掙紮,竟是痛苦愈深,不由把兩位武林絶頂高手,弄得啼笑皆非起來。
  這位苗疆異老,人最精靈,竜女和惠元,打從他身旁走過,即知出事,當下也不動聲色,一俟他們計議轉來,立把兩人喊住,問明情由後,這位師執長輩,當時竟也難住了。不過公孫虛的為人,善於當機立斷,忙走近玉英身前,探了一會脈,說道:“有些事絲毫不能勉強,為人宜從大處着眼,真正人事已盡,無愧於心,事情也就任它去罷!”
  這一說,無異把玉英的病狀,明顯地認為絶望了。兩人自然無限傷心。
  第二天清晨,玉英病勢,似乎已減輕不少,雙頰竟略現紅暈,朝着竜女惠元,絮語一陣,還強求竜女,把自己抱到師叔榻前,問候師太,又和瓊娘雲英,依戀了一陣,最後,星眸中纔流出眼淚來。瓊娘心細,仔細把師妹一看,不由慟哭失聲。
  正是:
  自古傷心惟死別,
  今朝卻到眼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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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染絶𠔌
  原來玉英目光失神,瞳孔擴大,那紅光並非好轉,而是日落之前,必有迥光,也是人死先兆。
  瓊娘失聲慟哭。袁玉英也熱淚雙流,竜女原生就俠肝義膽;而且以她身份,她可以左右麟兒一切,為著輓救玉英性命,忙止住瓊娘哭聲,攜著玉英的手,正容說道:“師妹,你我都是武林兒女,彼此有話,自然可以推心置腹,請恕我直言!”玉英含淚點頭。
  竜女又繼續說道:“你病勢雖然沉重,但依我看,總還有一綫生機,衹要能挨過一兩日,他必定可以趕來,而且,衹要玉妹妹看得起我們,彼此都情若手足,什麽事不可好好商量?不論有天大的睏難,為著姊姊身體著想,我要代他答應一切!”
  惠元不由佩服霞妹妹凡事真能當機立斷,雲天厚誼,無以復加。
  玉女雲英,也暗中稱許不盡,但她和瓊娘彼此都知道,袁玉英生機已斷,無可輓回了。
  果然從袁玉英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那笑意、也不過如浮光掠影,一顯即逝,緊跟著,便是一陣急促的喘息,額角間,冷汗長流,手和腳,都顯得冰冷。
  竜女忙就著榻上,躍坐行動,雙掌一陣搓揉,其熱如熾,立嚮玉英丹田,輕輕貼去,還沉聲低喝道:“玉姊姊,速盡所知所能。利用本身元氣,引發真火,我用乾元內力,助你一陣!”
  袁玉英的神智,幾近昏迷,經竜女一提醒,雖然勉強振作了一下,但內傢基礎太嫩,竟然配合不來,衹好苦笑一聲悠悠說道:“霞妹妹,你這番心意,我在九泉,也得感恩圖報了,無奈我生機已絶,縱有回天之力,也難管住我七魄三魂!”稍停,又叮囑瓊娘道:“師姊,回山之後,無論如何,請你到我傢裏來一趟,父母年老,下有弱弟,依閭之望,勢所難免,他們誰又料到?養成這麽一位女兒,會客死絶𠔌!”講到此處,早已痰涌喉頭,嬌軀巳漸顯抽搐。不用說玉英瓊娘,這一幹多情重義的武林兒女,弄得悲切欲絶,連青蓮師太和苗疆公孫虛幾位,也落下淚來。
  惠元把麟兒所贈的芝蘭仙寶和靈芝天露,都拿了出來,強著玉英吞服。玉英目光已散,看人衹覺一片模糊,但神智卻還清晰,喉頭痰涌,無法說話,衹有把頭搖搖。司馬倩霞,卻施展了全身功力,乾元內罡,已化無形為實質,從鼻中噴出兩股白氣,衹朝玉英鼻內直鑽。
  驀地一聲輕咳,玉英已吐出一口濃痰,卻還強振作精神,哀哀泣道:“死後遺骸,請運回祖籍,別無他求了。”又喚了一聲:“元弟!”惠元泣道:“姊姊還有何吩咐?”“請把他日常佩用的寶劍,給我看最後一眼。”元兒心似油煎,趕忙把軒轅劍解下,低頭垂目,一片虔誠,遞了過去,口中還 嚅道:“玉姊姊,霞姐姐的話,麟哥哥會言計聽從,再說,衹要能對你病體稍有補益,我們就是犧牲性命,也沒有什麽可以推辭!”
  此語一出,又引出一片悲聲。
  公孫虛和鐵簑翁,淚灑羅衣,一同大嘆道:“武林中有你們這班少年人物,如此多情重義,魔劫猶臨,上蒼也太無情了!”
  玉英把軒轅劍,放在胸上,摸摸劍柄,一雙失神秀目,早已涕淚漣漣,大約為竜女真誠所感,帶來一綫希望,生機尚未全絶,故此時猶尚未咽咽氣。忽有寒風一縷;激射而入,千絲白氣,其涼透頂,朝著竜女玉英諸人頭上一蓋。雲英驚叫一聲。竜女項下神佩,突發出一蓬碧光,朝著那襲來寒氣一擋,惠元打出太乙五靈掌,還隨手拔出軒轅劍,對著門口一撩。
  來人冷笑連聲,身子一翻,倒縱而出。惠元也追出室外,一見暗中突襲的人,正是武成林和拾得子冷浮生,不由怒火萬丈,正待仗劍一拼。木屋之中,突傳來一陣哀號,而且還夾著琵琶凄怨之麯,驀地高音泛微,殺氣天來,琵琶錚錚之聲,聲聲入耳,衹震得耳鳴心跳,意亂神煩,四面周圍,壓力驟增,渾身難受,一身真力,似已全失,軟綿綿疲憊不堪。
  惠元知道袁玉英業已死亡,那哭聲正是瓊娘雲英所發,雲英怒惱交加,悲己憐人,正忘卻自己也身在病中,手揮太陰勾魂七麯景厲害的煞著,五陰攝元之法。這類奇麯,係魔傢最高傷人妙著,隱煞氣於弦音,散人心神,生成幻覺,於是身受其害,五陰紛至沓來。待五陰醫彼湛原,正如以沙土投諸淨水,遂成為濁,真性蒙塵,邪念百出,安有不敗?武成林和冷浮生,早已全身抖顫變顔變色。正待引身後退。突從洞口上飄落兩人,一入低𠔌,即朝鬆林之內疾奔而來,雙方一照面,藏匪如中蛇蝎。
  武成林鐵青著臉,左有冷浮生,右有高天鷂,雖然被樂音震得人如大病,但不能不自裝英雄,冷笑道:“臨陣潛逃,武林顔面,已被你這昆侖敗類丟盡,今日大約是惡貫滿盈,有意叫你兩人前來領誅!不必走,先吃我一掌!”“麟哥哥!”那是惠元的叫聲!
  這一聲,充滿著血和淚!麟兒且不回答,他心裏如五味瓶翻,酸甜苦辣鹹,樣樣都有,一雙星眸,淚流不盡。群匪趁勢進逼,首由冷浮生發難,雪瓊珠散出一陣奇寒,白氣彌漫,如風送輕雲,往麟兒頭上就罩。這孩子,正癡癡的靜立著,也不回手,卻一把拉著天山神丐,雪瓊珠乃是玄冰之英,吹寒散霧,奇冷絶倫,一經襲人,即可使人凍僵。神丐本來無法抵禦,但覺一股熱流,擴及全身,而且熱得渾身難耐,寒霧一罩,立覺熱冷均消,一身舒暢無比,不由暗裏稱奇,他卻未想到,麟兒此次身入星宿海,采覓雪藕冰蓮,全仗天惠真人,贈靈藥把他護住,而且還服食那天材地寶的蓮藕,早已不畏嚴寒之氣,並用本身元陽,連神丐也一齊護住。群匪一見冷浮生率先發動,不約而同的打出劈空掌風,風生百步,斷枝飄揚,那輪旋罡風之中,還夾雜著一種奇特罡力,黃光微閃之下,銳嘯驚人,錐心刺耳。
  惠元警告麟兒:“這是蚩尤掌,妥作預防!”麟兒立把右掌一翻,迎著掌風來勢,輕輕一接,驀地一翻腰,朝空一送。掌風如濤,勢可排山,一撞之力,衹覺山搖地動,隱隱雷鳴,𠔌頂上,一塊徑可逾丈的大岩頭,立即擊落。
  麟兒緩緩朝後一躍,群匪卻趁勢往前一衝,匆匆奔出絶𠔌。麟兒和惠元,四目交接,彼此都覺對方清瘦很多,不由握手無語,相對黯然。
  那琵琶之聲,此時已突然中斷,哭聲不但未停,而且愈來愈厲,鮫人夜泣,巫峽猿啼,賺人落淚不過如此,“難道有人……”底下對話,麟兒不忍出口,但惶急之心,卻現於辭色。惠元流著淚,默不搭腔,卻緊握麟兒的手,匆匆朝木屋走去。
  三人一上樹,屋裏已走出白衣竜女,肩插金幢,手持寶劍,翠眉帶煞,熱淚盈眶,一眼見是麟兒,凄然地喚了一聲“師兄”。雙方如磁引針,彼此都忘卻兒女習俗,情不自禁的擁抱起來。
  “袁妹妹傷重身死!”竜女一語道破,雙眸凝註玉郎,怕他承受不起這種刺激。果然麟兒全身抖顫,步履踉蹌入室。瓊娘雲英和死者同在一床,袁玉英氣已全斷,朱雲英也命若遊絲、瓊娘則大燒太熱,相去死亡,已衹有一紙之隔,青蓮師太人也昏去,公孫虛和鐵簑翁,垂首跌坐地上,如醉如癡。這種人間慘相,使人一進房,即有一種窒息感覺,麟兒撲近榻前,衹覺一片模糊,長慟欲絶。竜女惠元,知道這種傷心之事,無法急勸,率性讓他盡情一哭,但救人的解藥,卻不能不先取出來。打開未婚夫婿的革囊,裏面除了一枝天狼釘和幾套換洗的衣服外,還有不少赤金,知道他傢財富有,幼失慈母,嚴父卻代替了萱庭,這些赤金,當然是他那老父留給愛兒之用,囊中還有一段藕,一瓶丸藥。萬裏往返,志在求藥,天材地寶,價可傾城,但丹丸雪藕,如何配合使用?卻使竜女感到一陣迷惘,想問玉郎,他已伏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
  惠元悄立在他的身後,跟著流淚。正在無可如何之際,忽有一隻紅頸黑羽,渾身發亮的鳥兒,從門口一掠而入,見榻上玉女昏迷,那鳥兒以為她已身死,竟叫了一聲“小姐”,雙翅一斂落在玉女胸上,振翅悲鳴,吵叫一會,見麟兒猶伏榻長慟,似已觸動他滿懷怒火。
  “老祖母的話,你都敢違背,竟把小姐害死,她如知道,衹一橫心,不把你們統統殺光,决難消她心頭之恨!”
  惠元知道,這種鳥可作人言,這等靈禽,久經訓練,專能一心護主,遂也毫不為怪,反含悲問道:“適纔小姐,扶病卻敵,體力難支,乃至昏絶,如今靈藥已來,雪藕和丸藥,我們還不知它的用法,否則,你傢小姐,早就生還了!”那小巧靈鳥竟銳聲叫道:“不為此事,我還不來呢,縧雪丹和雪藕,可以同時吞服,不過藕需搗碎,和以清泉,但老祖母謂小姐傷勢太重,縧雪丹須連服三次,澄心調息,三個對時即可復原,她這麻煩,惹的太大了,人好之後,還立需返山受罰……”竜女忙如泡製,將藥調好,先與師執長輩,吞服之後,再服侍玉女瓊娘,一同飲用。
  瓊娘雖大燒大熱,但還稍有知覺,司馬倩霞,用手一探她前額,不由一陣傷心。
  又見玉女雲英,一臉慘白,毫無血色,鼻息之間,僅存一息,不仔細,幾乎察覺不出來,靈藥雖奇,但傷重如此,是否三丸見效,毫無把握,此女如身有不測,不但惠元抱撼終身,連麟兒也遭波及。霞兒心細,這一想,不由當場怔住,暗道:“他功力見識,比我高出很多,為著袁師妹,已鬧出偌大麻煩,無論如何,一錯再錯,先將他消殺悲慟,把人救活,而後動以柔情,慢慢化解便了。”想罷,忙將藥物遞與惠元,嬌喚一聲:“師兄,從速清醒,小妹有話和你細說!”輕輕一掌,擊嚮命門,輓著麟兒的手,往上一帶。小師妹正是麟兒心目中最愛的人物,兩人合在一處,心靈彼此有感,一掌動心,片刻見性,雖然淚眼模糊,人卻應手而起。竜女滿懷悲慟。
  一臉莊嚴,用自己羅巾擦乾玉郎眼淚,拿了兩顆縧雪丹,塞了一顆在他口裏,又強迫惠元也吞了一九,稍候玉郎神定氣爽,即柔聲說道:“眼前已到嚴重關頭,袁妹妹人死無救,你我心頭上,已留下莫大創傷。瓊姊雲姐,你我怎能徒事悲痛,坐失良機,看絶代紅 ,任其物化,掌門人如果責怪下來,那時你我將作如何交待?”這句話,入情入理,而且說得非常沉痛,把麟兒不由聽得心頭一檁。因為雲英病情更為嚴重,麟兒先為她探了一會脈息,俊臉上竟然泛起一陣蒼白,額角間也冷汗涔涔。
  竜女和惠元,也隨著變顔變色,幾番出口想問,話到口邊又縮了回來。彼此沉默半晌,竜女終於開口了:“難道雲姊姊可有什麽危急麽?”“真氣渙散,一失難收,縧雪雖靈,縱好也恐難保住她一身功力!”惠元急道:“麟哥哥,她那性情,你不是不知道,叫她活著像一個平凡的人,她準會把自己折磨死。”
  “無論如何,且把她性命輓回再說!”竜女竟把她下額輕叩,服侍病人先把藕汁吞服,塞了一顆縧雪丹在她口內,著惠元用五靈掌力,從事推拿。麟兒把瓊姐姐仔細看了又看,見她人已清瘦很多,左臂創傷,兀猶未愈,淚痕猶濕,宛如著露芙蓉,她和竜女,有若牡丹幽蘭,各有獨勝,不由情切意亂,那眼淚,有如點點明珠,灑落瓊娘臉上,竜女怕他又牽動愁懷,悲痛難忍,遂道:“雪藕利於止熱。服食自有功效,且不論結果如何?先行吃藥要緊。”把藥物往前一遞,微嗔道:“還不代我喂藥?僅看作什?”麟兒強斂心神。輕叩牙關,把藥喂過,也顧不得別人笑話,拿嘴朝著嬌妻嚶唇一合,竟用吸氣方法,助長瓊娘法熱歸元。
  竜女毫無妒意,依伴玉郎,頭上秀發,被曉風吹得凌亂,羅衣勝雪,宮鬢堆鴉,使人疑似白衣仙子,謫降人寰,清麗雅秀之極。兩股白氣,其熱如熾,從麟兒鼻端,直冒出來,額角間也透出點點熱汗,倩霞溫柔恬靜,不時用羅巾拭去她的汗水。惠元也在為雲英療傷,他的方法,卻又顯得特別。
  太乙五靈掌力,原是道傢絶世神功,惠元己煉得有九成以上的火候,這神純陽煞氣,且有療傷奇效,他用手貼著玉人胸腹,輕事推拿,一股奇熱擴及五內。
  這樣用人工鬆筋活血,導氣歸元,朱雲英的兩頰,逐漸顯得紅潤起來。
  惠元還未竣事,麟兒已功行圓滿。原來恙蟲病可以使人發高燒,縧雪丹和雪藕,正是解熱除毒之物,藥力一行開,即有奇效,瓊娘於疾病發作之後,衹覺頭痛欲裂,全身酸麻,漸至神智不清,失去知覺,昏迷中,突感熱流陣陣,往上直流,一入口腔,遁行消失!同時,丹田之內,似有一股清涼之氣,上達頂門,下及足心,全身熱度,遂漸下降起來。
  這樣內外夾攻,自然治愈神速,瓊娘人已醒轉,一睜星眸,玉郎雙目紅腫,顯係悲慟過份,不由一陣心酸,攜著玉郎的手,眼光卻落在身前師妹遺骸之上,事情也很奇怪,突從玉英的嘴角,津津地冒也鮮血來,麟兒觸景生情,忍不住哀號一聲,長慟道:“袁師妹,小弟無能,害苦了你,芳魂不昧,助小弟誅此惡獠!”又見玉英頭上青絲,竟剪斷兩綹,不由一怔神,默望瓊娘,半晌無語。
  竜女凄然一嘆道:“此中事,非一語所能道及,情孽牽連,漫無了時,待小妹為師兄作主,事情已無輓救,想是劫數使然,如師兄早回半天,袁師姊或可躲過此劫,而今事已至此,不提也罷:”麟兒心裏有數,除了流淚之外,還有什麽可說的?空中突傳來一陣獰笑,毒竜叟竟用六合傳音,出語示警:“無知小狗,死期已到,從速準備受死,老夫即此就出!”麟兒憤然作色,星眸精光電閃,擡頭一嘯,聲作竜吟,掉轉頭,競朝窗外發話道:
  “季某已返金牛𠔌,血債必須血還,無須裝腔作勢,早求了斷,一决生死便了!”嘿然一笑,老魔頭似在眼前,軒轅、驪竜、靈虎,三劍脫鞘示警。惠元一掀劍眉,卻拿眼望闃雲英,滿臉凄然神色,掌走全身三百六十五穴,手法俐落,愈走愈快,不須臾,雲英也回過氣來。因為昏絶太久,神智還略顯模糊,初則長嘆一聲,茫然四顧,一眼瞥見麟兒。
  見他淚痕未乾,對自己卻顯得滿懷關註之色,竜女就依立他的右側,白衣勝雪,秀發如雲,恬靜溫柔,嬌姿雅麗,連雲兒平素那種自視極高的性格,也不覺大為心折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見著麟兒,似有不勝忸怩之感,同時還有一種特別的友愛,存在內心深處。
  這種友愛,她雖然極力隱藏,但有時無意之間,卻不免流露,好在惠元心如瑩玉,對麟哥哥更是敬仰有加,兄弟姊姊和好之情,在他認為,那是理當初此!
  朱雲英苦笑地喚了一聲“麟哥!”底下便是一片沉默,忽又註意到竜女惠元等,已是全神準備,不由暗裏一驚,急問惠元道:“難道祖父又將親來絶𠔌,實施攻擊麽?”惠元衹好據實相告。雲英默然久之,忽對麟兒道:“軒轅、驪竜、靈虎、玉佩、紫幢,威力奇大,祖父武功,雖然出神入化,但也恐難抵擋,還望惠留一綫香火緣,勿太過份使他難堪,他日朱雲英必有以所報。
  麟兒憤然作色道:“如此一來,玉姊姊算是白死了!”話既出口,忽又想到雲英臨危來助,義薄雲天,生性又頗高傲,前次因為口頭不慎,幾至鬧翻,這次焉能重蹈覆轍,惹她傷心?不由滿臉歉然,朱雲英看了看玉英遺骸,粉目中淚落細雨,竟一改平日作風,幽幽一嘆道:“你的話,我也認為有理,然而退一步想,卻又何常不可稍留餘地!”話語略事停頓,又凄涼地繼續道:“許多事,眼不見,心不煩!我也不怨別人,卻深深地埋怨自己,為何離開父母,踏上江湖?正如春蠶作繭,把自己牢牢縛住,到頭來,還不是一堆黃土,千古埋恨?最多不過供人憑吊真正知音有幾人…………”惠元涕泣如雨。
  麟兒忙謝罪道:“我一時氣憤,口不擇言,惹起雲妹傷心,無論如何,我照你的話去作就是,快莫埋怨了!”
  火箭嘯聲利耳,還夾著一種森森狂笑,幾於同時進入室內,那火箭,正朝著瓊娘的玉頰,如飛駛來。麟兒怒斥一聲,伸手一抄,把箭接住,猛然一擡腕,箭若流星穿雲,猛朝堂外打去,早聞有人大笑道:“小狗還不出來領死麽?”毒竜叟身入絶𠔌。
  群俠不由一驚,公孫虛和鐵簑翁已霍然而愈,立對麟兒道:“我兩人在樹上觀戰,幾方面均可照應得來,賢侄們衹管放心應戰便了!”
  麟兒竜女和惠元,彼此不免一陣緊張,頜首而出,但見二條人影一晃,穿葉渡枝,落於坪上,毒竜老怪,裝束同前,依然空著一雙手,屹立如山,滿頭長發,把一雙銳利如刀的雙目,也遮蓋起來。除了拾得子冷浮生,在他身側,捧著香爐,爐內白煙裊裊,籠罩著這魔頭的頭部,其他匪衆,幾乎傾巢而出,均是全付武裝,弓上弦,刀出鞘,威風凜凜,殺氣彌𠔌。
  麟兒不由心想:“這一戰,决勝負生死,武成林自然死有餘辜,連拾得子冷浮生也絶對留他不得?”忽又念及:“恩師紫陽真人,罪無可赦,常諄諄訓諭,對人必需心存忠恕,不是巨姦惡盜,罪無可赦,絶不準動則傷人,但今日情形特殊,縱使他在身旁,也說不得了!”麟兒一落,竜女惠元,即分左右。
  忽從毒竜受那眼中,射出兩道使人戰慄的光芒,出語更是冷峻可怕:“領死的難道就是你們三人?青蓮老尼她們呢?她們害怕嗎?”麟兒不禁怒駡道:“怕你!我們三個,你也未見準贏!要比鬥,何用廢話?”那老怪哼了一聲道:“今日叫你逃出手,老夫從此不涉足江湖!你是否先行領死!”
  不待話完,老魔頭早已緩緩而出,微風吹動他頭上白發,衹覺鬼氣森森,麟兒把劍眉一掀,玉頰微酡,似笑非笑,似惱非惱,依然一雙徒手,除了鐃鈸寶劍外,胸前玉佩,閃閃生光,緩步出場,正待單人應戰。“麟弟且慢,十餘年血海深仇,不能不先讓愚姊應付!”話聲甫落,紅光一閃,俏瓊娘已從木屋飛出,美人抱病出戰,麟兒又驚又憐,不待她飛近身前,已解下胸前神佩,朝她一丟,瓊娘伸手接過,立挂在項下,手輓金牛劍,緩步出場,朝著毒竜叟侃侃而談道:“殺人父母,不共戴天,走遍天涯,總超不出一個理字!武成林和徐吳三人,同為匪盜,害我全家,詳情已奉告,恕我不贅,今日薛瓊娘算是索命而來,陣前不敵,衹怨自己學藝不精,長者如想出手,衹有謹請稍候,我要憑雙掌一劍,鬥鬥那殺親仇人,單打群毆,悉聽遵便!”
  毒竜叟還未開口回答,徐芳、吳文,早已忍耐不住,竟從毒竜裏身後,縱步上場,兩匪朝天打了一下哈哈,手朝瓊娘一招道:“恕我兄弟一出手就是兩人,這是誓言所限,不能算是群鬥,如果不願,你也不妨另外添人!”
  “狗賊看劍!”
  紫光如電,捲起一片風聲,那是瓊娘的金牛劍,一出手,便是玉郎暗中所授的三百六十周天神劍招教,招名“雨敲春!”森森劍氣,閃閃寒光,疾從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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