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武陵樵子 Wu Lingqiaoz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0年)
血染秋山夕阳红
  作者:武陵樵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一章
  燕京旧都,季节最是分明,夏残秋至,已显得早晚有点凉意了。
  那年,中元节後一天,玉蟾高悬天际,冰魄照射之下,燕京城有著恬静古朴之美。
  前门大街左侧有条弯弯曲曲胡同,长度约有百十来丈,在这胡同中段有一所宽规宏伟庄院,八字门头,朱赤大门紧闭著,兽耳铜环,两蹲石狮栩栩如生分踞石座上,额楣悬有一匾,上书:
  “留云别府。”
  笔力雄浑,鸾翔凤翥。
  牵牛花藤爬满了宅墙,一株四季古桂横柯攫伸巷外,浓郁芳香随风弥漫。
  胡同中阒无人行,寂静得有点凄凉。
  蓦地,只见一条黑影迅疾无伦从对面屋瓦上掠越落入宅墙之内。
  此人一身黑衣劲装捷服,掠闪之间,轻灵俐落,悄无声息,不带半点风声。
  寂静暗巷内传来击柝声,似一颗石子丢掷一泓死水中,清澈回澜。
  天方交二鼓,这片宅院中却不见一星灯火,黑甸甸地,极似一所荒废已久,无人居住的宅院。
  这夜行人面部扎一方乌巾,仅露出两睛,射出两道炯然寒电。
  他为一无灯火,阒静无人景状极为震驽,暗道:“难道我迟了一步麽?”
  煞费踌躇後,缓缓向宅内行去,目光频频略视。
  “留云别府”与一般官绅富豪住宅布置无异,宅内庭院洒落,遍植花竹,篁韵飘香,天棚甫方拆除,重门叠户,堂屋绣阁,虽在昏夜,却可隐窥堂皇气象。
  夜行人乃有为而来,行动举止,微现焦急不安神状。
  暗中,正有两道锐利目光注视他,那目光中隐泛骇然,震惊无比。
  夜行人在宅中走了一圈,发现宅内一切陈设俱无,只剩下一具空壳,暗中忖道:“究竟差了一步,他已闻风声兔脱遁逃,唉,天涯茫茫,四海之阔,再要觅得他的踪迹,又须耗费一翻手脚。”
  心头充满懊丧惆伥,徐徐长叹一声,纵身一跃,倏地凌空拔起,翻入一片植满细竹林中。
  他正欲拔身再起,翻出宅去,忽闻衣袂破风之声传来,心中一凛,知有其他夜行人光临,身形一晃,迅疾无伦掠入竹林。
  须臾,四条如魅人影凌空泻落,身方落地,即扑入屋内而去,去势如风,眨眼无踪。
  在这一转瞬间,所来四人形貌俱被夜行人一一瞥清,不禁勃然变色,暗道:“怎么他们竟未死去?哼!”森锐目光中杀机毕露。
  他心欲等待此四人出来,抑或追蹑此四人身後,只觉拿不定主意,踌躇为难。
  最後他拿定了主意,心说:“我既然无发现,他们亦必扑空,不如在此守候,再暗蹑他们之後。”
  他知道四人与自己要寻的人亦是势若水火,积不相容,怎么样也不会凑到一处去,看来他们来势汹汹,必有不轨之企图,或能在四人身上找出一丝端倪。
  心念一定,遂按耐心神在暗中潜伏著。
  突然只听一声鸟呜腾起,一头宿鸟从一株参天古枪树梢噗噗受惊穿叶飞出,接著四条人影疾划而过。
  夜行人暗喊了一声:“糟!”
  刷地潜龙升天拔起半空,变式“苍鹫翻云”,电奔星曳向四人去向追去。
  这时──
  一条人影从暗中掠了出来,如银月色映照下,此人身穿一件青色长衫,面形团圆,俨然养尊处优官绅富豪,约莫四旬中年。
  此人匆匆向宅中一瞥,但是无限留恋,立即纵身翻出院墙落在胡同中。
  他向两面望了一眼,然後步履从容,一摇三摆走去,转向另一条暗街中。
  燕京有几处正是夜市鼎盛之际,车水马龙,灯火如昼,满街吆喊叫卖之声。
  这人身影现出於骡马市大街东口人丛中,肤色白皙,海口短髯,浓眉大眼,神态庄重肃穆,使人一见即生敬畏之感,可惜鼻嫌鹰钩,目光带有一种闪烁不可捉摸之色。
  他身形转入前门大街,望南而行,进入九流三教杂聚之处天桥。
  春明茶园座落于天桥中心,灯火辉煌,卖了九成座,人声鼎沸。
  一个眇了右目老头,半跨在一条长凳上,右手擎著茶杯呼噜噜喝茶,目光凝注在店外,似有所待。
  眇目老头面色忽然微变,迅即在怀中掏出两枚制钱望桌上一扔,走出春明茶园,迳向一条暗僻污秽不堪小巷内走去。
  在他身後默然无声跟著正是那“留云别府”内身著青衫的中年人。
  小巷中有一辆陈旧套车停在一家大四合院子门前,眇目老者在门前一站,後行中年人急趋了几步,与眇目老者略颔首即杳入门内。
  眇目老者身裁伟岸,独眼中寒芒暴射,伸手车辕座下取出一支长三尺许铁烟斗,装满了烟丝,“丁”的一声火镰石敲击轻响,火光生起,就著烟斗燃吸。
  火光一灭,只留下一点红星,白烟袅袅冒起,眇目老者斜支著墙壁竟吞云吐雾起来。
  突地,一条黑影疾掠而来,眇目老老身子一挺,低沉喝道:“王虎,什么口?”
  来人是个瘦小汉子,肩带钢刀,闻言答声:“并无何事,有些日子未来向侯老爷子问安,今晚闲暇路经,顺便向侯老爷子请安。”
  两只贼眼骨碌碌打量那辆骡车,又道:“李爷好!”
  眇目老老微微一笑,道:“老朽托庇,难得你有这好心,侯老爷子正在扬中较练把式,你去必可见到他。”
  王虎抱拳笑道:“如此王某就去那边找侯老爷子,李爷再见。”身于一转,疾跃而出。
  那眇目老者一伸手中铁烟斗疾加电光石火望王虎胸後“命门”要穴点去。
  王虎忽感一缕劲风自身後袭来,心中一震,身子疾拔而起,右手疾挽肩头钢刀。
  眇目老者分明是个武功绝高能手,身形诡速无比,而是一点倏地升空,铁烟斗震碗亮出三点红星,左掌蓄劲虚空拍去。
  王虎钢刀甫出鞘,忽感腰间一麻,为铁烟斗点实,未待他嗥叫出口,一股绵软阴寒气劲压实後胸,只觉眼中一黑,心脉已是震断直坠而下。
  眇目老者一把捞住王虎,抛入另一方矮墙中,再度倚壁吸上一筒旱烟,悠然自得,似未发生方才的事一般。
  ……
  天色未明,城门已开,车马行人,负阪走卒络绎往来不绝。
  一辆陈旧的套车由两匹健骡曳拉著,缓缓出了西直门,车辕上高踞著眇目老者,扬鞭嘶喝,座下健骡放蹄狂奔,望西山绝尘而去。
  此时的眇目老者一反如昨晚的形态,老态龙钟,须发斑白,但他独眼中更为炯炯有神。
  西山又名小清凉山,在宛平之西山,高耸入云,嵯峻巍峨,步其巅,寒冽特甚,冬雪积不易融,自下望之,若初琢之玉,洁白而峭峻,燕京八景,有西山霁雪之称。
  其实霁雪西山并不代表其美!西山枫叶,其红似火,尤其在夕阳残照下,晚霞烧天的枫叶夺锦相映,景色绝美,徘徊其间辄为神往。
  且说骡车在蒙蒙曙光中疾驰而去,田野一缘无涯,麦秀稻香,令人心旷神怡。
  眇目老者心无旁鹜,一直赶程,额角上沁出点点汗珠,八月秋风,凉透重襟,这季节,流汗在练武人身上堪称罕见少睹,若非心情紧张,焉曷臻此。
  车行另一处斜坡,左面紧临峭壁危崖,右临数十丈深壑,奇险之极。
  行未及半,两匹健骡似受巨惊,狂嘶一声,四蹄腾空,绳缰无故自断,一掀之力将套车向深壑之下坠去。
  辕顶眇目老者知有人暗袭,大惊失色,套车坠下深壑之际,人已离座疾掠而出,飘向斜坡上。
  身形尚未站地,峭壁之上飘落下来阴寒彻骨冷笑声道:“李森,纳命来吧,你还逃得了么?”接著一股劲风如江河倒泻之势压下。
  眇目老者闻声知警,虚空一滑,前飘七尺,旋身後顾,只见一个面蒙纱巾黑衣人疾如鹰隼泻下,接著又是三个蒙面人电泻落地。
  其中两人疾望崖下堕车之处跃落,另外两蒙面人一言不发,欺身夹攻眇目老者。
  眇目老者大喝道:“鼠辈,胆敢暗算,老夫……”
  一个蒙面人手出如风,玄诡疾奥搭上了眇目老者腕脉要穴。
  按理来说,眇目老者身负武学之高,在目下武林中堪称数一数二的高手,怎能一招不到即被人所制,无奈心忧堕崖车内之人生死,又在前後夹攻之下,未免分神。
  他在蒙面人五指搭在腕脉上,骤然一惊,右臂倏地望下一沉,忽感後胸一片如山罡力撞来,怎么也来不及闪避,忙运功护住後胸要穴,心内惊骇车内人犹未出面相助。
  面前蒙面人冷笑一声,手腕一翻,五指疾的撞在眇目老者腕脉穴上,只觉一阵飞麻循著行血逆攻而上,真力乃泄。
  眇目老者祸不单行,後胸如山劲力撞实,狂嗥一声,口喷鲜血伏尸在地。
  两蒙面人弃尸不顾,迅即掠下崖去,搜索车内,半晌蒙面人腾身落在斜坡上,只听一人冷峭说道:“奇怪,他并未携在身旁,究竟藏在何处,莫非尚藏在留云别府中?”
  另一人狞声道:“我等不追回此物,誓不甘休。”
  “人已死了,万事干休,你别痴心妄想。”
  “哼!俺只从烟鬼如花似玉的妻子身上逼出,谅不甚难。”
  “对,此策甚妙,走!”
  四人电疾星奔望燕京城而去。
  崖下套车支离破碎,一具尸体半露车外,血污满面,目瞪口张,正是那留云别府中青衣中年人。
  京畿重地,出了命案,捕快仵作快马疾奔出事之处。
  死者经验出是洪步云,留云别府主人,京城钜富,在此京都地面开了几家大字号,布庄、银号、当铺。
  洪步云交游广阔,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一掷千金毫无吝色。
  但在出事前夕,所开商号尽已易主,连留云别府亦赁让他人。
  显然洪步云预知有杀身之危,以他交游之广,京城地面内家高手不乏其人与洪步云相知,只要他开口相求,何致拒绝,若非有难言苦衷,岂能弃家出走。
  但洪步云还是免不了废命荒郊绝壑,致命伤痕在後脑门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早在堕落悬崖之先就已受暗算而死,可是李森却蒙然无知。
  李森却是白城头桥一带著名一霸,为何与洪步云卖命,此中情由,连与李森相知甚深之人均猜不透原委。
  洪步云之死震动了燕京九城,其人身世似谜,死因难解,找不出一丝端倪。
  留云别府中只有男女主人,男者即为洪步云,女主人乃年方十九,貌美如花少妇,早在三日前,就动身赴浙,瞻仰闻名宇内,脍炙人口之海宁秋潮。
  唯一的线索於此女主人身上,於是侦骑扑奔於京杭道上。
  ※ ※ ※
  八月十二晚,蟾魄欲圆未圆,寒辉银泻,西子湖千顷碧波,一平似镜,菌苕半残,莲叶荷花,仍飘香十里,沁人肺腑,却游人稀少,满湖萧索。
  苏堤旁畔只闻咿哑一声,在桥洞中荡出一艘湖船,珠帘垂幔,灯光映射帘外,隐约可见舱内对坐云鬓钗环,船尾坐著一个三十许船娘唉乃荡桨,船首卓立著一个皓首银须老人。
  这老人见西湖景色明媚凄艳,对月感怀,不禁出声长吟道:
  “湖上水清辉
  棹影轻於水底云
  去意徘徊无奈泪
  衣巾
  犹有当时粉黛痕
  海近古城昏
  暮角寒沙雁队分
  今夜相思应看月
  无人
  露冷依前独掩门。”
  调宗南乡子,歌声凄苍雄浑。
  句里行间显示这老者当年也是风流蕴藉,倜傥不群之五陵少年,如今霜鬓老去,年华已逝,有感而发。
  忽听舱中传出一声银铃悦耳娇笑,失声中,只见一个貌美婵娟盈盈走出舱来,後随一半老徐娘及一七龄重子。
  这蝉娟年方十九,瓜子脸庞,瑶鼻樱唇,瓠犀半露,一双清澈明眸,勾魂夺魄,青丝如云,穿著一身淡黄色罗衣,绰约风姿,倾城倾国。
  半老徐娘貌仅中姿,但雍容端庄,华贵大方,手牵著那七龄小童,显得极是清秀伶俐。
  只听得那貌美少女道:“龙大叔,你又伤感了。”
  老者捋须哈哈大笑道:“老朽那里是伤感,即景生情是有的,今晚月夜游湖,除秋风萧瑟外,与仲夏芰浓秀放,波光荡漾,堤柳婆娑,塔影亭亭一般无二。
  其实白日景物大殊,木落水寒,岸柳淡烟疏雨,夹岸丹枫红透欲醉……”
  少女娇笑道:“好啦,龙大叔一说就说个不停,今夜秋高月洁一镜平湖,晶莹空碧,恍如广寒仙境,足资濯魄醒心。”
  这少女就是洪步云的未亡人柳凤薇。
  洪步云十二年前在豫中黄河泛滥涡浪中救起一双父女携来燕京,稚女即为柳凤薇,三年前其父命危临终时,感洪步云救养之德,示意柳凤薇与洪步云成婚。
  结裢以来,洪步云对待柳凤薇虽是相敬如宾,但洪步云在家时分外阴沉冰冷,似有隐衷郁结於胸,问他也不说,近半年来,一变孤独不近人情,夫妻之间时起勃奚。
  柳凤薇伤感所托非人,只得寄情山水,藉遣愁怀。
  老者乃洪府所聘武师龙如飞,出身括苍,以七十二式神龙鞭法扬威江南,少妇与稚子乃龙如飞甥媳徐菁及孙甥何小雄,特地邀他母子同行陪伴柳凤薇,以免寂寥。
  柳凤薇说完忽然凄怨出声长叹。
  徐菁柳眉一皱,笑道:“薇妹何事长叹。”
  柳凤薇黯然道:“小妹不知为何加此,出京以来,只觉眼皮常跳,不知是吉是凶?”
  龙如飞哈哈大笑道:“夫人方才还责老朽不是,如今夫人也伤感起来了,人生自有命运安排,得过且过,夫人後福无穷,不似老朽老来孤独,有什么想不开。”
  柳凤薇幽怨说道:“我的心事,大叔难道不知麽?”
  龙如飞不禁默然。
  此时湖心忽现出,一叶扁舟,箭驶而来,行行近了,只见船首卓立一白衣少年,负手凝立,吟哦出声道:
  “十里丹枫红欲醉
  凄怨箫声不忍听
  载酒穿荷何须宁
  直教明月下西冷。”
  歌声铿锵,可扣金石。
  龙如飞不禁一怔,两道炯然神光逼射在那只小舟上。
  小舟行驶正速,转眼一掠而过,但龙如飞却将白衣少年形貌摄入眼帘。
  只只这少年气宇非凡,鸢肩蜂胶,人如玉树临风俊美如玉中显露出粗犷豪放神态,尤其两眼英华内蕴,分明是一内外双修,身负过人武学的後起英杰。
  那艘小舟向平湖秋月驶去。
  柳凤薇那只游艇亦是缓缓往平湖秋月荡去。
  舟抵岸际,柳凤薇弃舟离岸迳步亭中。
  “平湖秋月”为西湖胜景之一,三面临水,後接孤山,画槛曲栏,直抱波际,小坐其间,湖光山色,一览无遗。
  龙如飞见亭中阒无一人,不禁心中暗疑道:“这白衣少年小舟明明见得是向此处驶来,为何不见?”
  他因为白衣少年舟身擦掠之际,少年竟冲他展齿一笑,龙如飞老於江湖,只觉此少年似是有为而来,不禁对少年留下了神。
  此时不见白衣少年,心头暗自纳罕。
  他们甫自落坐,突闻亭後两声阴沉冷笑飘送入耳,其寒如冰,令人神悸魂飞。
  龙如飞脸色一变,倏地起立,右手五指疾扣著腰间软鞭鞭柄,两道冷电神光凝注亭後。
  只见亭後现出两条瘦长人影,迈步迳向亭中走来,虚飘如风,神速绝伦,眨眼,既行入亭中。
  所来两人均是瘦骨嶙峋,削颊无肉,枭目深陷,暴射精芒,黑色长衫在夜风中瑟瑟飘飞,乍睹之下,不啻山魈木客,狰狞恶鬼。
  柳凤薇徐菁不由花容失色,何小雄人虽幼,却胆子甚大,双眼平视这一对怪人。
  左侧怪人望了龙如飞等人一眼,阴恻恻冷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死鬼无福,到成全了我兄弟平白得这美貌娇娥。”
  龙如飞闻言大怒,暴喝道:“两位把话说明白点,冲著老朽等来意欲为何?”
  左侧怪人枭目一瞪,冷电逼射,道:“我不是把话说明了,那只怨你两耳皆聋,洪步云已死了,死得极惨。”
  柳凤薇一听,玉容惨白,泪珠簌簌顺颊流下。
  龙如飞闻言心神猛震,大喝道:“洪步云可是两位害死的么?”
  右侧怪人冷冷说道:“他自己翻车坠崖,惨遭非命,燕京九城,无人不知,怪我等何事,但洪步云欠我兄弟一笔巨债,如今人虽死,但前债未偿,只有向其美貌娇妻身上索取。”
  龙如飞冷笑道:“有道是欠债还钱,可有字据麽?”
  左侧怪人凶睛一瞪,道:“龙老师,这事你管不了,八九玲珑神鞭可吓不了我吕梁双判。”
  龙如飞闻知眼前一双怪人就是名震关中吕梁双判,不禁面色大变。
  这吕梁双判乃孪生兄弟,长名北希言,弟名北希滇,武功怪诡,心辣手黑,与其为仇者无一幸免,关中黑白两道,莫不谈虎色变,但想不出洪步云怎么会与双判结有过节,遂冷笑道:“龙某主人怎会与两位结有过节,莫非是借故生事。”
  北希言一声怪笑道:“你不过是护院豪犬,怎知道洪步云来历,闪开些。”说著身形一欺,五指疾如鬼魅攫向柳凤薇而去。
  五指扑近柳凤薇右腕,柳凤薇听得尖叫一声。
  龙如飞大喝一声,软鞭霍地挥出,一楼急风点向北希言腹结重穴。
  何小雄疾弯腰拾起两颗石子,双手齐扬,向吕梁双判打去。
  准头恰如分寸,一向北希言“曲地穴”打去,一向北希滇心逾重穴电飞疾射而至。
  北希言五指方欲触及柳凤薇肩头,龙如飞鞭梢电飞点来,冷笑一声,五指一沉,斜翻变式望鞭稍抓去。
  变式之快,出手之奇,无与伦比。
  忽感一缕急风打向自己曲池穴,心中一惊,急撒身飘後五尺。
  龙如飞一条软鞭欺风闪电卷至,雷厉无俦。
  北希言措手不及,被逼出亭外。
  高手过招,端在抢制机先,龙加飞老於江湖,深明此理,又知北希言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若不抢快逞险,今晚凶多吉少,铁腕一振,挥起漫天鞭影,锐啸破空,排山倒海向北希言攻去。
  那面北希滇见何小雄投石掷来,不禁冷笑一声,目泛杀机,右掌虚空一挥,无形劲力将石子震飞半空,左手五指抓向何小雄。
  徐菁不由惊叫一声,玉容惨白。
  亭外忽一条白色人影箭射而至,落在北希滇身後,道:“心黑手辣,饶你不得!”
  北希滇心神微凛,撤身斜飘,旋面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两道湛然眼神怒视自己,不禁气往上撞,厉喝道:“无知小辈,胆敢在我吕梁双判面前生事架梁,你是嫌活得不耐烦了麽?”
  白衣少年冷笑道:“我不为得你们吕梁双判,还不至於赶来咧!”
  语声并不高,却传入北希滇耳中,震鸣欲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面色一变,道:“阁下找北某弟兄何事?”
  他知白衣少年是一内家高手,不觉狂傲之气一收。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你们近日所为,令人发指,究竟何因,你心中有数,用得著明指么?哼!”
  北希滇目光森厉,满面杀气,喝道:“大哥,住手!”
  北希言正抢得一招扳回先机时,忽听老二喝声,急穿闪而至,两道夺人寒电逼射白衣少年,厉声道:“你是何人?”
  “我么?”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武林末学,无名小辈,但吕梁双判,尚不在我眼中。”
  北希言狂笑道:“你既敢与我吕梁双判为敌,想必武功不差,只接得下我兄弟‘天雷五式’,老夫饶你一条性命就是!”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你尚未听清吕粱双判不在我眼中麽?什因天雷五式,你尽量放手施为。”
  北希言厉喝一声:“小辈,真不知死活,接招!”
  兄弟连心,身形一分,四掌同推,逼出奔雷劲风,疾撞向白衣少年。
  这“天雷五式”乃吕梁双判仗以震慑关中掌法,一经施为,绵绵不绝,向对方撞去,一式比一式沉重,将敌手挤压撞炸得四分五裂粉骨碎身,尸体无存,端的厉害已极。
  但见四股如山劲力交叉疾撞,狂飚急漩,霹雳雷声不绝於耳,束压白衣少年。
  龙如飞耽忧白衣少年不是敌手,目光忧急焦注在白衣少年面上。
  何小雄忽挨近龙如飞身侧,低声问道:“舅公,您老人家看来,他准能胜麽?”
  所说的他无疑是指白衣少年,龙如飞拍拍何小雄头顶,道:“目前尚难说,但虽未能准胜,却也未必落败。”
  何小雄道:“但愿如此!”
  柳凤薇与徐菁骇惊之色犹自未退,心中狂跳,两腿发软,手扶在亭栏上动弹不得。
  只见白衣少年面色凝肃,双掌回旋虚空连续拍出,一掌接看一掌,迅疾如风。
  龙如飞竟瞧不出白衣少年施展的是何种武功,张着双目,不胜惊疑。
  反之,吕梁双判面现骇怖之容,震惊无比,似是认出白衣少年武功来历。
  蓦地——
  白衣少年身躯风车般急旋,只见一团白影暴涨开来。
  “轰”,“轰”。
  只听一声震耳霹雳雷鸣巨震。
  吕梁双判忽厉啸出口,身形震飞腾空曳掠向孤山而退,去势如电,洒落数点血迹。
  两声厉啸,回播云空,刺耳心悸。
  白衣少年大喝道:“那要走!”
  两足一顿,穿空斜掠拔起。
  龙如飞忙道:“穷寇勿追,尊驾请留步。”
  忽感右臂一麻,眼中急黑,身形望後就倒。
  一条黑影疾逾飘风掠至,伸臂一探,将柳凤薇挟在胁下穿空遁去。
  白衣少年闻得龙如飞相阻之声,急沉落地,见状大惊,向挟著那条柳凤薇黑影追去。
  此时徐菁与何小雄叮得手足冰冷,魂飞魄散,猝遇巨变,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何小雄胆大,走近龙如飞身侧,蹲下察视,只见龙如飞右臂上插著一支骷髅小箭,肤色青紫,面形肿涨,气如游丝,不禁失声痛哭道:“舅公,你老人家死了,雄儿必为你报仇。”
  龙如飞睁开双眼,凄然一笑,复又闭上。
  何小雄哀声痛哭,如杜鹃啼血。
  徐菁软瘫在亭内,只觉六神无主。
  秋风箫瑟,月夜西湖竟是如此凄凉。
  半个时辰过去,白衣少年疾掠回还,抱著星眸紧闭,玉容惨淡的柳凤薇落下,一见龙如飞奄奄一息,忙将手中的柳凤薇塞在徐菁胸前,察视龙如飞伤势。
  他瞥明龙如飞臂上骷髅小箭,先是一惊,继而面泛怒容道:“原来是这魔头徒子徒孙,无怪这么猖妄。”
  何小雄见白衣少年救回柳凤薇,心中对此少年极具好感,收住哭泣,道:“大叔,你看我舅公能活么?”
  “他死不了。”白衣少年微笑道:“你舅公内力深厚,换在别人已然无救。”说时两指如电在龙如飞肩背之处点了三指,封住穴造。
  然後在怀里取出一只晶黄玉瓶,倾出五颗梧桐子大小葱绿色药丸,一股清香随风弥漫。
  白衣少年将药丸喂服龙如飞口中,再细心拔下龙加飞臂上骷髅箭,托在掌心,凝神沉思。
  何小雄不敢惊扰於他,只呆呆望著龙如飞惨白无神的面上。
  柳凤薇与徐菁显然受惊过度,半晌,才逐渐神定,但已是惊弓之鸟芳心忐忑不安,柳凤薇更甚。
  在白衣少年沉思时,柳凤薇两道秋波偷觑少年,只觉此人年岁约在二十三四上下,面如冠玉,长眉飞鬓,星眸明澈,鸢肩蜂腰,丰神俊逸中却带有男人独粗犷豪放气息。
  回想他抱著自己转返,自己渐渐苏醒中,鼻中嗅入一种使人神迷意乱气味,如换在另一处境下,将使她不能自主,不禁心中暗叹一声。
  月华似水,笼披湖光,似蒙上一层白纱,雾一般凄迷。
  雨风起处,芦苇翻风,瑟瑟悲呜,此情此景,令人惆怅难已。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龙如飞忽翻身跃起,张口呕出一滩腥臭黑水,定了定神,朝白衣少年抱拳一捐,道:“相救之情,老朽没齿不忘,少侠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白衣少年连忙还礼道:“不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之应为,何谢之有,在下吕松霖,龙老师为何与骷髅魔君门下结怨。”伸手一递骷髅箭。
  龙如飞不禁一震,摇首道:“老朽从未与骷髅魔君门下结怨,莫非……”底下之话倏然收住,忽沉吟不语。
  须臾,龙如飞长叹一声道:“此事真个迷惑难解,家主人昔年真是武林人物么?”
  吕松霖道:“龙老师主人可是吕梁双判口中所说的洪步云么?”
  “正是!”
  “在下方从燕京而来……”
  吕松霖话才出口,柳凤薇忽问道:“他是否真的死了?”
  “不错。”吕松霖答道:“此事已传遍了都门城,翻车坠崖而死,依在下所料,尊夫昔年乃武林人物,结怨甚深,改易名姓避祸燕京……”
  蓦地——
  对湖远处忽起了数声长啸,清澈如龙吟,随风播送入耳,吕松霖不禁面色微变,忙道:“尊夫之死,有著不可解之谜,只因尊夫在京结交颇多达官贵人,比责破案,来者显然是六扇门中人,在下不便相见,奉告夫人,决不能随意应承,为自己带来无边凶危。”匆匆说完,人已凌空拔起,捷逾飞鸟投向孤山,去势如风,瞬眼身形疾杳。
  龙如飞目送吕松霖远逝身形,喃喃出声道:“奇怪呀奇怪,他为何知道来人就是六扇门能手。”言下不胜惊诧。
  片刻,只见後山丛树中现出三条人影,如风掠至。
  为首一人身未落地,即出声道:“龙护院么?”
  龙如飞看出来人是都城名捕豹掌银剑江振远,相随两人乃其得力助手霹雳掌华士弘及追风无影顾凤举,忙抱拳为礼道:“江大人为何知老朽在此处?”
  江振远道:“途中无意窥见吕梁双判谈话,双判想已来在此处吃了苦头遁逃,江某暗中发现双判臂指受伤不轻。”
  话声略顿,又道:“令东翁业已翻车坠崖而亡,龙护院知情否?”说时目光一瞥柳凤薇。
  龙如飞答道:“业已在吕染双判口中得知,江大人为何不擒捕吕梁双判,敝主人之死双判或知真情。”
  江振远摇首微笑道:“据江某判断双判也不知情,不过令东翁之死,谅为了一宗武林稀世奇珍种下杀身大祸,洪夫人可知情么?”
  柳凤薇道:“我那知他的事?”
  江振远知他们夫妻之间冷落陌路,谅柳凤薇不知情,却又不能不问,遂微微一笑道:“尊夫遗体,尚停灵官府,人命关天,无法结案,江某此来为请夫人回京,以便设奠厚殓。”
  柳凤薇两道秀眉皱了皱,低声道:“江大人请先回京,民妇随後就至。”
  江振远道:“一同同京,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方便得多。”
  柳凤薇频摇螓首道:“结伴同行,惹人注目,民妇万一有失,江大人难逃刑责。”
  江振远猛然一震,暗道:“这话也对,江某担待不了如此艰钜风险。”
  忽地,霹雳掌华士弘疾然旋面大喝道:“何方鼠辈,鬼鬼祟祟,还不与华老爷滚将出来!”
  江振远顾凤举不禁一怔。
  龙如飞及柳凤薇等人更是一凛,只道吕松霖去而复转,被华士弘发觉。
  话声方落,亭後靠山丹枫丛中腾起一阵桀桀怪笑。
  笑声如狼嗥枭鸣,森冷刺耳,令人毛骨悚然。
  只见九条黑影纷纷扑来,身法如电,转眼即至。
  龙如飞知今晚灾难频迭,无法避免凶搏,忙示意柳凤薇徐菁何小雄避往亭内,免得分心碍手。
  柳凤薇三人忙退至亭中。
  冷月清辉下,只见九人疾逾飘风而至,一到散开,均是黑衣蒙面,深藏面目。
  江振远冷笑一声,右臂疾挽向肩头剑柄,卡簧响处,一道银虹匹练飞起,沉声喝道:“九位朋友可是冲著江某而来?”
  蒙面人中一个沙闷语声答道:“我等尚不屑与六扇门中人往还。”
  江振远大怒,暴喝道:“那么朋友来意为何?”
  一个蒙面人手指柳凤薇,道:“为她而来。”
  江振远心中一惊,冷笑道:“妇道人家,又非武林入物,朋友用心不正昭然可察。”
  “住口!”此蒙面人大喝道:“老朽要在她身上找出昔年一宗武林不解之谜,谁说老朽用心不正,江老师,桥归桥,路归路,这不关六扇门中事,逞强伸手,落得身败名裂老朽以为不智,只交出柳凤薇与老朽带走,以留他日相见馀地。”
  江振远淡淡一笑道:“这样说来,洪步云堕崖非命,莫非是受朋友暗算所致。”
  但见蒙面人突仰面哈哈狂笑不止。
  笑声如雷,响震云空,四外鸣应不止。
  江振远见蒙面人大笑,不禁一怔,怒道:“朋友为何发笑?”
  蒙面人笑声嘎然而止,道:“江老师,亏你还是六扇门中第一高手,析理竟加此朦混不智,如是老朽所为,何不留下洪步云活口,万里奔波,舍本逐末,岂非愚蠢之极。”
  江振远冷然答道:“那么就请朋友说出昔年武林什么不解之谜,与洪步云大有牵连。”
  蒙面人轻笑一声,道:“难以奉告。”
  豹掌银剑江振远不禁脸色一变。
  霹雳掌华土弘,追风无影顾凤举双双冷哼一声。
  江振远大喝道:“朋友,光棍眼中不揉砂子,洪步云凶案显是你等所为,还不束手就缚。”
  蒙面人桀桀狂笑道:“江老师,老朽并非惧怕六扇门,乃因井水不犯河水,故奉劝置身事外,怎料江老师不识抬举,定欲兵戎相见,老朽愿见六扇门中高手究竟有何惊人武学。”
  说著手腕一抬,撤下一柄奇形外门兵刃,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笔,月牙钢掌,里厚外薄,刃口附有逆刺,月牙上首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显得不伦不类。
  江振远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据他所知,普天下武林中就无用此奇形兵刃的高手。
  他暗中凝式以待,脑海思念电闪,未放弃忖出对方来历,他搜索记忆数十年来封刀息隐武林妖邪怪杰。
  这时,亭中的柳凤薇突觉有颗小石子击中後脑,心中大骇,迅疾向後望去。
  只见吕松霖隐在树丛一侧,用手示意招自己迅即过去。
  柳凤薇怔得一怔,忙莲步疾碎奔去。
  适为一个蒙面人发现柳凤薇逃走,大喝一声:“那里走!”
  身形凌空,身化苍鹰攫免电射扑去。
  这一声大喝,全场为之震动。
  徐菁何小雄母子两人先凝注亭外场中一触即发猛然凶搏,未免聚精会神,却未发觉柳凤薇离去,此时大吃一惊,那蒙面人疾逾电奔扑向树丛中,柳凤薇身形已消失无踪,不禁心头骇然.惊叫出声。
  经此一来,场中密云战雨顿时烟消云散,蒙面人等闻声纷纷扑去。
  一个苍老语声,森厉冷沉道:“展开搜索,务不能让她逃出手去。”继又回面向江振远喝道:“江老师,他日有缘再行相见。”
  九蒙面人疾逾飘风般在孤山一带展开搜索。
  这情形大大困惑了老於江湖稳健机智的豹掌银剑江振远,不由愕住,皱了皱眉望著龙如飞道:“洪夫人为何怆惶逃出亭外?”
  龙如飞面色凝肃答道:“谅是受惊过度所致。”
  江振远忙道:“走!不能让洪夫人落於妖邪鼠辈之手。”
  四人立即奔空扑去,留下痴痴发怔徐菁母子二人。
  月落星沉,霜浓漫天。
  九黑衣蒙面人始终未发现柳凤薇形迹。
  一个纤弱女流,丝毫不知武功,怎能逃出九蒙面人魔爪之下,如非另有能人救去或妖邪掳走,绝不可能逃出这严密搜索。
  九蒙面人彼此啸声相聚,密语商量几句,立即虹飞电射离去。
  江振远等四人突飞身落在九蒙面人聚立处,只听江振远道:“看来,蒙面人并未将洪夫人搜出,失望离去,但洪夫人何去何从?”
  华士弘道:“这情形只有一个可能,洪夫人已被另一批人劫走。”
  江振远顾凤举认为极为正确,除此以外并无可能。
  龙如飞想把吕松霖之事说出,话至喉中倏又忍住,他暗自忖思,倘不是吕松霖所为,岂非恩将仇报。
  如果是他,侯江振远三人去後定会现身相见,於是隐忍不言,然而眉宇之间泛现焦急之色。
  重返“平湖秋月”时,徐菁母子亦告失踪。
  龙如飞不禁心神大震,伸手入怀,打亮松油火摺,“嚓”的一声,一道熊熊火光燃起,察视有无可疑痕迹。
  江振远突出声道:“他母子业已转回家中了。”手指著一支亭柱。
  亭柱上刻有何小雄歪歪斜斜字迹,说是其母徐菁突然昏厥,不得已就乘原舟回城。
  龙如飞略略宽下愁怀。
  江振远忽长叹一声道:“身入公门,终身劳役不得自由,江某实非情愿涉身武林恩怨中,怎奈洪步云凶死京畿,严比之下不能不问,龙老师相随令东翁有年,竟丝毫不知令东翁出身来历,也不知案发之前有何异状么?”
  龙如飞摇首苦笑道:“如果家主人昔年真是武林豪杰,恕龙某昏朦失眼,委实不能辨察,迄至如今,不等真象水落石出之前,龙某尚坚称家主人不擅武功。”
  江振远叹息道:“令东翁真是深藏不露,就是江某也被瞒过,他如非大智即是巨诈。”说时仰面望了望天色,又道:“天色已将黎明,你我暂回杭城再作计议吧。”
  龙如飞江振远等四人满怀忧急,一腔索然疾奔而去。
  ……
第二章
  东方微现青白,漫天飞霜,晨风生寒。
  “平湖秋月”亭中突现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人若玉树,秀逸不群的白衣少年吕松霖。
  女的却是明眸皓齿,绝代风华的柳凤薇。
  吕松霖手指著千顷碧波,远山隐约微笑道:“稍时朝阳初上,景色艳丽无比,诗情画意,恬性悦目,与黄昏日落时一抹丹露,千株碎锦,影醉夕阳,波浸落霞相比更胜一筹。”
  柳凤薇低垂粉颈,默然不作一声。
  吕松霖见她不答,无可奈何,转目移注亭中对联,吟哦出声道:
  “穿牖而来,夏月清风冬日日,
  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後山山。”
  击节赞赏道:“的是佳句,不可多得。”
  柳凤薇螓首微抬,靥上泛起红晕,曼声低语道:“你为何惧怕不敢相见燕京名捕江振远?”
  莺声呖呖,甜脆悦耳。
  吕松霖不禁一怔,继而笑道:“不敢相瞒柳姑娘,在下本是鼠贼狗窃妙手空空,怎不见公门中人望而生畏。”
  柳凤薇望了吕松霖一眼,道:“我就不信鼠窃之辈竟然满腹珠玑。”
  吕松霖正色道:“在下之话句句实在,并无虚言,不过在下与一般鼠窃不同,不义之财不取,非分之事不为。”
  柳凤薇默然有顷,幽怨低语道:“夫丧不奔,何为人妻,你送我回城去见龙护院,速回燕京。”
  吕松霖摇首道:“龙如飞现与江振远一处,姑娘与他们偕返,徒然招祸。”
  柳凤薇道:“听你语气,是要我单独回京。”
  吕松霖点点头。
  柳凤薇道:“万里长途,叫我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行。”
  吕松霖道:“如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护送回京。”
  柳凤薇再度飞红双靥,道:“你为何口口声声叫我姑娘!”
  “姑娘与洪步云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一言震惊了柳凤薇,娇躯一阵撼震,颤声道:“你是怎样知道的?”
  吕松霖目注亭外,道:“凡事逃不出一个理字,姑娘天人,在下不信洪步云是柳下惠再世,竟舍得姑娘独自来杭,如非身有隐疾,在所难能。”
  柳凤薇芳心一颤,震惊不已,脸红得一张布似地,一颗螓首几乎埋在胸脯上。
  良久只听她一声叹息,抬起面来,一对秋水无尘双眸中泛出无限幽怨,道:“你知道得太多。”
  “在下只知一鳞半爪。”吕松霖面色严肃道:“姑娘比我所知更多,所以妖邪必欲攘得姑娘而甘心,追索一宗武林秘密。”
  “错了,我也不知道洪步云出身来历。”
  “妖邪不会如此想法。”
  柳凤薇默然无语。
  吕松霖道:“姑娘不如先辟一旅邸,慎作考虑,在下不过是局外人,毋庸越俎代庖,一切均由姑娘自己作主。”
  柳凤薇幽幽曼叹一声,缓缓走出亭外,道:“走吧!”
  一对璧人身影逐渐消失于朝烟凝望,霜红雾紫中。
  ……
  未初时分。
  艳阳普照,在四山环翠,一镜停泓的西子湖上,疏柳丹枫掩映中,隐约可见吕松霖与一蓝衣老者对坐於断桥上,低声谈话。
  老者只可窥见背影,面目不能辨识。
  但听老者道:“看来柳凤薇不知此事原委,自然也不知道此物究在何处了。”
  吕松霖道:“正如老前辈所料。”
  老者道:“目前风闻盛传,四个魔头遣出爪牙纷纷南来,依老朽之见,少侠行藏最好避免败露。”
  吕松霖朗笑一声道:“在下与老前辈想法正好相反。”
  “为什么?”
  “四个魔头万难获悉晚辈出身来历,略施小计,四个魔头必利用在下接近柳凤薇,订定城下之盟,各遂所愿,而且四个魔头必难同心一致,暗中挑拨必成自相残杀之局。”
  老者道:“少侠固然睿智无匹,才华盖世,但四个魔头武学均为一代宗匠,心辣手黑,防他识破少侠用心,以免误人误己。”
  吕松霖凛然道:“谨领老前辈指教,在下对日後之事已妥为安排,苦思十日所得,逐步按计施行,四个魔头纵然阴狡毒辣,谅也莫奈在下何?”
  老者颔首笑道:“但愿少侠能得心应手,忽老朽无多大助益。”霍地一鹤冲天而起,斜空掠飞,星奔矢射,眨眼无踪。
  吕松霖慢慢立起,纵目环顾一眼湖山秋色,不禁兴起一腔怅惘,翩翩缓步躞蹀向苏堤走去。
  他眼廉中不禁泛出柳凤薇倩影,那绝代风华永无休止,萦回脑际,只觉红颜自古多魔障,自己如非责艰任重,何忍见她历尝苦难,载美泛舟,啸傲林泉,不问世事,共偕白头。
  但谈何容易,人间多少沧桑事,到得头来不自由。
  吕松霖耳力聪敏已极,虽在意烦心乱中,却闻得身後轻微衣袂破风之声传来,警觉有人暗缀,不禁冷哼一声,步法加快。
  但,身後衣袂破风仍然可闻,知暗缀之人身法也是加快,遂刹住脚步,猛然同身,只见一个枣面虬髯大汉与一身矮不及四尺,蓄着一部山羊胡须老者,目光森冷,紧蹑身後。
  两人忽陷睹吕松霖反身注视他们,不禁呆了一呆,老者佯咳了一声,微笑道:“尊驾好俊的耳力。”
  吕松霖面色一寒,沉声道:“两位追踪在下为了何故?”
  老者重重又咳了一声,皱眉道:“老朽两人本欲选一适当时机攀交尊驾,有事相求……”
  吕松霖冷笑道:“在下与两位陌路相逢,素不相识,别妄费心机。”
  枣面大汉忽狞笑道:“尊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吕松霖剑眉猛剔,目中怒焰暴射。
  老者忙笑道:“尊驾可曾闻听武林有一武学极高,旷绝古今的异人么?老朽就是受托於这位异人,他有意与尊驾暗谈,故命老朽促驾同往。”
  “是谁?”
  “北瀛岛主。”
  吕松霖心头一震,面色不改,冷笑道:“恕在下见闻寡陋,从未听过有北瀛岛主其人,他与我风马牛毫不相干,碍难从命。”
  疾然转身,迈步行去。
  一股强猛掌风袭向胸後,接著只听枣面虬髯大汉,森厉大喝道:“你走得了么?”欺身如电扑上。
  吕松霖身形斜闪,旋面伸臂一探,迅如电光石火,五指望枣面虬髯大汉右臂擒去。
  大汉不料吕松霖身手如此奇诡迅疾,一个收势不住,右臂曲地穴恰为吕松霖一把扣住,如中钢钩,痛得怪叫一声。
  老者面色微变,道:“尊驾莫非不要柳凤薇性命了吗?”
  吕松霖闻言心神大震,怒喝道:“阁下太以卑鄙,竟向不会武功,纤秀弱质施诸毒手。”
  老者微笑道:“未必如尊驾说得如此,柳凤薇还不是好好住在西陵客栈中么?若尊驾坚拒北瀛岛主礼邀,则後果难料。”
  吕松霖似为老者恫吓住,面色大变,五指缓缓松开枣面虬髯大汉,苦笑道:“在下本是局外之人,不欲涉身这宗扑朔迷离武林公案内,阁下不嫌强人所难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尊为岂不闻语云,万事不由人计较,一切都是命安排,尊驾放心,北瀛真君并无恶意。”
  吕松霖满面不情愿之色,迫於无奈地叹气道:“既然如此,阁下就请引路吧!”
  老者道:“北瀛岛主就在不远岳坟之後恭候大驾,老朽理当带路。”身形一迈,望前行去。
  枣面虬髯大汉目注吕松霖道:“尊驾武功不凡,咱们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较量一下。”
  吕松霖淡淡一笑道:“若尊为心存芥蒂,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随即跟著老者身後走去。
  岳王墓前古木蓊郁,气象肃森。
  吕松霖尚距墓陵甚远,只见一个身穿团花夹衫高大老叟徘徊於陵地黄叶秋风中,银须衣袂瑟瑟飘飞起舞。
  老人似是知三人已至突然面向三人来处微笑。
  吕松霖发觉北瀛岛主貌相极是威武,霜眉凤眼,狮鼻海口,凤眼中精芒熠熠,令人生畏。
  北瀛岛主一俟吕松霖来到近前,却微笑道:“老朽不情之处,望老弟海涵。”
  吕松霖深知北瀛岛主数十年前即名负海内,威震华夏,誉称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心辣手黑,谈笑中杀人於无形,闲言立即趋前下拜道:“老前辈何事相召?”
  北瀛岛主手指一块石凳,道:“说来话长,你我且坐下叙谈,他日仰仗老弟之处甚多,客老朽将事情原委从容细叙,老弟也好临事不乱。”
  吕松霖惶悚道:“晚辈武林末学,恐难当重任。”
  北瀛岛主大笑道:“能折辱吕梁双判者武功定然不弱,老弟可否将姓名来历赐告?”挥手示意枣面虹髯大汉二人离去。
  吕松霖答道:“晚辈吕松霖,先师四明老人。”
  北瀛岛主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令师竟作古人了么?唉,神交已久,无缘亲候,他日有暇,老朽必亲赴四明在令师坟前展拜。”
  吕松霖连称不敢。
  北瀛岛主突脸色一肃道:“老弟,你我长话短说,老朽奉恳一事,不知能应允否?”
  吕松霖略一沉吟,道:“只要力之所及,晚辈无不从命,但敢问何事?”
  北瀛岛主道:“老弟听说过百年前发生过一宗震惊武林之凶搏么?千百高手在此一役丧亡殆尽……”
  吕松霖忙道:“老前辈可是指在昆仑绝顶争夺一册‘紫府奇书’之事?”
  “正是 ”北瀛岛主神色庄重道:“此册‘紫府奇书’最後为黄叶道人抢在手中,不幸为幽魂手平梧出手劫夺,双双堕下灵鹫峰千仞云封绝壑之下毙命,但‘紫府奇书’则不知所踪。”
  说此,只见北瀛岛主神色一变,黯然一笑道:“十五年前老朽与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阴阳圣指唐慕斌联袂云游四海,路经昆仑灵鹫峰绝壑之下,岩隙之内无意发现这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暗道:“哼!五大凶人竟聚在一处,不为著‘紫府奇书’你争我夺,宁非怪事。”
  只听北瀛岛主说下去:“老朽尊凛於百年前殷鉴,决意五人合参‘紫府奇书’,另创门派,在武林中开一奇花异彩,不料阴阳圣指唐慕斌竟将‘紫府奇书’窃去,遁逃无踪。”
  吕松霖口露诧容道:“十五年来老前辈找到了唐慕斌否?”
  北瀛岛主冷笑道:“找是找到了,可惜唐慕斌人已死去,‘紫府奇书’不知下落,唐慕斌就是洪步云。”
  吕松霖大惊道:“唐慕斌就是洪步云么?他武功卓绝无伦,堕崖身亡其事大有蹊跷,晚辈不敢相信洪步云就是唐慕斌。”
  北瀛岛主道:“不要说老弟不相信,就是老朽等也深表怀疑,迄今尚在查明唐慕斌死因。”
  “燕京刑部验伤,唐慕斌致死之由是後脑门‘强间’穴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
  “这个老朽知道。”北瀛岛主道:“唐慕斌一身武学出神入化,与老朽不相伯仲,以一武功绝顶之人,何能不知逃避猝袭致死,更行事荒谬不近情理,乘套车出逃,岂非骇人听闻?”
  吕松霖亦觉这点太不近倩理,无法启齿相答。
  北瀛岛主又道:“据老朽暗中窥察,柳凤薇似对老弟暗中钟情,但对老弟颇有疑忌之意,老朽奉恳老弟在她身上查出‘紫府奇书’下落,男女之间,只有情之一字可动真心。”
  吕松霖俊面不禁一红,不安答道:“晚辈路见不平,才挺身相助,并无非分之想,此女亦不知洪步云即唐慕斌,谅‘紫府奇书’之事她茫然无知。”
  北瀛岛主大笑道:“人非太上,岂能忘倩,老朽亦是过来人,此姝人间绝色,老弟不可言不由衷……”说着语音一沉,接道:“柳凤薇如果知情‘紫府奇书’,老朽并不致多费周折了,此女在留云别府十二年,唐慕斌一举、一动,泰半均落在她的眼中,老朽深信‘紫府奇书’藏在留云别府内,下面的话老朽也不必赘说,老弟自然会意,如若探出,老朽当以紫府奇书内武功传授三种相谢。”
  吕松霖面现为难之色,沉吟不答。
  北瀛岛主微笑道:“老朽深知此事极难达成愿望,只望老弟尽力而为。”
  吕松霖摇首苦笑道:“晚辈当然尽力以赴,不过侯绍鸿、戎云虎、温蔚翔三位老前辈知道,若与晚辈为敌,晚辈无法苟全性命。”
  北瀛岛主霜眉皱了皱道:“你放心,老朽决阻止他们有损老弟一丝毫发。”
  吕松霖如释重负,精神一振,道:“老前辈一言九鼎,晚辈放心不少,但愿不负老前辈重托,不过晚辈有一言提醒老前辈。”
  北瀛岛主道:“老弟请说!”
  吕松霖朗声道:“‘紫府奇书’真落在唐慕斌手中,十五年来唐慕斌早习成绝世旷代武功,成为武林第一高手,何致……”
  北瀛岛主伸掌一摇,道:“此点乃老朽极欲查明之事……”
  蓦地……
  参天古柏之上电泻落下三个奇形怪状,面目森冷老者。
  北瀛岛主不禁脸色微变。
  吕松霖猜出所来三人就是北瀛岛主口中所说的血影手侯绍鸿、天河鬼叟戎云虎、乾坤钓客温蔚翔。
  只听血影手侯绍鸿桀桀怪笑道:“好啊,你这老儿在此岳坟四周布下严密伏桩,意在撇开侯某三人独自攘有‘紫府奇书’。”
  北瀛岛主面目一冷,道:“老朽宁有此心,就是侯老儿你言语不慎,搞得武林人尽皆知,纷起攘有之心,倘若出错,看你如何收拾。”
  侯绍鸿凶睛一瞪,狂笑道:“虎口取食,自讨其死。”
  乾坤钓客眉头一皱,忙道:“休作无谓争执,办正事要紧。”目光移注吕松霖面上,道:“这重责他能担当得了么?”
  北瀛岛主沉声道:“我等尚有其他更紧要之事须待查明,温兄若另有高见,严某收回就是。”
  温蔚翔见北瀛岛主神色不善,心头极为不怿,但面色如常暗自容忍,微笑道:“严兄心智过人,温某自愧不如,怎有异议。”
  天河鬼叟戎云虎道:“既然如批,我等速离此地。”
  四条人影穿空而起,风中传来北瀛岛主语声:“老弟好自为之。”
  说至最後一字,话声渐不可闻。
  吕松霖木然卓立,良久才步出岳坟。
  夕阳衔山,天际落霞。
  吕松霖身形向苏堤走去,逐渐消失在人间红叶天边锦,十里飞霞萧瑟秋中。
  ……
  西陵客栈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招商客寓,仕马行台,不但房间多,而且布置异常清新幽雅,骚人墨客下榻於此,因其背枕西湖,推窗外望,踞高临下,湖中景色,一览无遗。
  湖山苍茫,露雾织锦之际,西陵客栈面湖一扇长窗呀地推了开来。
  现出一面如瓜子,明眸皓齿,黛眉若画,秀绝人寰黄衣少女,伸出一只玉臂支颐,凝眸望著西湖远处,眉目之间泛出无限幽怨。
  这少女正是柳凤薇,为这箫瑟湖山,黄叶秋风勾起她那惆怅哀愁,不时发出凄惋叹息声。
  忽地房中一阵疾风涌入,起了两声落足微音。
  柳凤薇觉察有异,同面一望,只见吕梁双判北希言、北希滇屹立房中,目光森冷望着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玉容失色,两足发软动弹不得。
  北希言狞笑道:“那姓吕的小辈呢?”
  突由门外传进一声冷笑道:“真不要脸,明知姓吕的不在,上门欺侮弱质女流,快快滚了出来,否则别怨老夫手黑心辣。”
  吕梁双到闻声面目一变,仰身疾射出室,落在菊茂桂放院中,四道冷电神光飞巡,一无人影,不禁一怔。
  倏地从一株丹桂之後冒出一条黑影,风中落叶般飘身落在双判之前,阴阴一笑道:“两位臂伤新愈,怎不自量力潜入柳姑娘房中,真乃胆大妄为已极。”
  双判见来人只是一身矮不及四尺,颔下一部短短山羊胡须,貌不惊人老头,不由气往上撞。
  北希滇狞喝道:“你是何人,胆敢管我吕梁双判闲事,是想找死么?”
  矮老头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是苦命老头,早就不想活了,怎奈阴曹地府拒收,二位如蒙成全,当感恩不尽。”
  北希言炯炯眼神上下打量这矮老头不住,只觉凭他吕梁双判威名,除了少以武林高手外,无不闻名退避三舍,惮而远之,这矮老头显然有恃无恐,定是成名黑道高手。
  他猛然想起一人,不觉面色微变道:“阁下莫非就是扬威苗疆滇南的矮阎罗艾丹阳么?”
  矮老头嘻嘻一笑道:“那是武林朋友抬爱,送我这矮老头一个名号,些许虚名,怎比得上吕梁双判誉满关中?”
  北希言听出这矮老头果如自己所料的矮阎罗艾丹阳,不禁一惊。
  但吕梁双判也是名播江湖,响当当的黑道巨擘,岂能让矮阎罗艾丹阳慑住。
  北希滇不由激发骄妄歹毒之性,狞笑道:“矮阎罗只能吓退无名小卒,我吕梁双判未必将你放在眼中。”双掌蓄势,俟隙突发。
  艾丹阳呵呵大笑道:“艾某空负阎罗之名,要不了一双判官性命,但自有人向二位索取。”
  话犹未了,只见九条黑影在院墙外冲起,纷纷泻落院中。
  来人均是黑衣蒙面,暮色笼罩下,萧萧西风拂动衣袂,人影如魅,平添了几分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矮阎罗艾丹阳忙道:“这不关老儿的事,吕梁双判,你看著办吧!”声出人晃,疾掠出院外顿杳。
  九蒙面人不防艾丹阳有此一著,同声怒哼。
  一个苍老阴森语声扬起:“这老鬼到也见机,暂饶他一命,你们呢?”
  显然是冲著吕梁双判而说。
  吕梁双判看出九蒙面人身法灵奇,落地悄无声息,知是劲敌,深怀戒心,却闻言气涌怒生。
  北希滇狂笑道:“我吕梁双判出道以来,来得明,去得白,不似汝等藏首露尾,鬼鬼祟祟,还敢大言欺人。”
  那蒙面人冷笑道:“凭你们吕梁双判,尚不配使老夫等显露本来面目。”探右臂倏地如风望肩头一挽,掣出一柄奇形兵刃,沉声道:“尊驾若认出这柄兵刃来历名称,老夫等立即撤走,不然就请俯首认擒。”
  双判见这蒙面人手中兵刃,长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风磨铜合铸打成,月牙钢掌,里厚外薄,锋芒犀利,刃沿铸有逆鳞钢刺,泛出蓝汪汪光华,不言而知蕴有剧毒,钢掌上端突伸三指,两指斜伸,一指外钩,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笔,却两者都不是,显得不伦不类。
  吕梁双判横行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今宵却难到了他,不但未曾见过这种奇形兵又,而且闻所未闻,何况来历出典。
  双判不禁面色连变,目瞪口张。
  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井底之蛙,尚敢夜郎自大,骄负妄狂。”
  北希滇目中怒焰暴炽,抬手扬腕,呛啷啷一声龙吟过处,寒芒连闪,已将一柄缅钢打造的青锋剑撤出肩头,怒喝一声,剑式猛出,一招“火中取粟”攻向那蒙面人。
  寒飚青霞中托出一点碗大寒星,点向蒙面人胸前“玄机”重穴,剑猛力沉,疾如闪电,锐啸破空刺耳,迅厉已极。
  蒙面人一见视若无睹,剑势堪堪攻到胸前,倏地右足一滑,向外闪挪三尺,手中奇形兵刃猛然向青锋剑搭去。
  只听到叮的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北希滇只觉右臂一阵酸麻,不禁心神一凛。
  猛感自己这口青锋剑被对方奇形兵刃钩指扣住,更是一震。
  只听蒙面人桀桀怪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右腕一拧掌中奇形兵刃,铜掌上另外两指突然射出一片牛毛飞针,电旋疾飞望北希滇打到。
  一拧之力,青锋剑几乎被绞出北希滇手外。
  吕梁双判盛名并非幸致,北希滇剑柄顺著蒙面人拧转方向疾旋,滑出钩指中。
  此时牛毛飞针已然近身,北希滇猝然斜身一仰,震剑荡出一片寒星,将牛毛飞针悉数震得飞了开去。
  一旁的北希言见其弟势危,一式“金蜂戏蕊”洒出一片剑雨攻向蒙面人。
  蒙面人冷笑道:“好不要脸,以二打一,今晚要叫吕梁双判无伤逃出手中,老夫从此退出江湖。”
  说时,展开手中奇形兵刃,攻出掌影漫天,势加迅雷奔电,攻式奇奥,袭向意想不到部位而去。
  吕梁双判剑式犹若风卷残云,剑芒惊天,见式破式,却守多放少。
  其馀七蒙面人忽扇形散开,掣出兵刃在吕梁双判身後,抽冷子一式攻出,另一蒙面人疾撞入室内。
  七人攻式缓慢,却歹毒辛辣已极。
  吕梁双判知今晚如不乘机逃遁,准要横尸在西陵客栈内,心中一寒,剑一式“日月合璧”幻出一片剑墙,身形冲霄奔空而起。
  只听一声暴喝道:“你们未必走得了!”
  一道寒虹冲霄暴伸了出去。
  只听两声闷哼,双判人在半空肩背之处,为奇形兵刃逆鳞钢刺划开一条血槽,拉下尺许肩肉,洒下漫空腥血。
  双判也是失运否时,连遭两次败辱,气得发出两声凄厉长啸。
  啸声袅袅曳播夜空,宛如狼嗥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手持奇形兵刃老者冷笑道:“双判必然逃不出五里之外,倒毙途中。”
  一个蒙面人身形一动,疾向柳凤薇居室门内迈去。
  右足方跨入,猛感室内涌出一股柔中带刚内家罡气,竟撞实在胸前,只觉如中万斤重击,胸骨登时折断了两根,痛极神昏,不禁狂嗥一声,身形震得倒飞仰跌院中,昏死过去。
  这蒙面人口角溢出涔涔鲜血,胸衣之上显出赤殷渍血一片。
  七蒙面人不禁大惊,料知还有一同党入内,久久不出,必然无幸。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厉喝道:“何方高人请出来回话,暗算偷袭,枉称英雄行径。”
  室内寂然无声,七蒙面人只觉心情紧张已极,精芒电射。
  半晌,只听一个阴寒彻骨语声道:“姓韩的,你深藏面目防人认出,却瞒不到老夫神目如电,识像的,早早来紧尾巴逃命要紧。”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机伶伶情不自禁打了两个寒颤,心头大悸,倒退了一步,沉喝道:“朋友,居然认出在下,委实高明,但吓不退在下。”
  室内语声又起:“那么韩朋友何妨入室,老朽当竭诚款待。”
  说真的,骤然之间,手持奇形兵刃蒙面韩姓人可真有点心中发毛,踟蹰不前。
  虽然韩姓老者为他们之首,其馀,七蒙面人更不知所措,进又不敢,退又不能。
  最後,韩姓老者抱定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决心,那柄奇形兵刃斜封胸前,护住胸腹要穴,身形缓缓走了过去。
  他一逼近门首,奇形兵刃疾震,震出三点夺目银星飞入,人迅即欺入房内,纵身一跃夺扑对面窗下反身站定。
  等他目光电巡,不禁一怔。
  房内黑沉沉地一无柳凤薇身形,却壁角站在一条黑影,竟是贴墙而立,一动不动。
  韩姓老者冷笑道:“朋友,韩某已然进入房中,怎不打话,有失迎宾待客之道。”
  那黑影默然不答。
  猛然,韩姓老者想起一事,不禁面色大变,忖道:“那柳凤薇何去?自己同党一人又何往?西陵客栈周围布有伏桩,如他们逃走为何不发出警讯。”事情显然又出舛错。
  忽地壁角黑影竟然向前倒下,轰隆一声大震。
  韩姓老老冷哼一声,伸手入怀煽开夜行火熠,熊熊火焰映照之下,倒下黑影赫然却是蒙面同党尸体。
  後胸口上钉著一支骷髅白骨箭,箭簇深没入骨,尸体僵硬冰冷,气绝毙命多时了。
  他认出这骷髅白骨箭乃骷髅魔君之物,这魔头横行关外,心辣手黑,与这魔头为敌,委实棘手。
  但想不出骷髅魔君竟会喝破自己,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他谜样来历就是普天下也找不出数人可以认出,不禁大为困惑。
  韩姓老者忽地惊绝七个蒙面同党一个却未随入,莫非又出舛错,他只觉心神一凛,立身垫腰,疾如离弦之弩掠出房中。
  身形尚未站地,惨景已映入眼帘,不由气极大叫一声,胸口气涌血翻,喉头发甜,陡然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倾。
  原来院中倒著八个蒙面尸体,胸口上端端正正每人插著一支骷髅白骨箭,口耳眼鼻内尚涔涔溢出黑色血丝。
  非仅如此,八人四肢尽被支解破下,血流成渠腥臭扑鼻,中人欲呕。
  韩姓老者一顿足,怨毒骂道:“骷髅魔君,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报今宵之仇,誓不为人。”
  骂声中,两肩猛然一振,搜地一鹤冲霄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摩云展翅”张臂斜穿泻空扑去,去势如电,瞬眼即杳。
  雨风悠悠吹起,黄叶离枝悲吟,长空雁过,月寒似水,院中血腥弥漫,尸体狼籍。
  人间天上但见一股肃杀,无情霜降中萧瑟秋风之後,严寒皓冬转眼疾至,将又是树枯草残,腥风血雨……
  ※ ※ ※
  江南八月,秋高气爽,太阳照射在身,有著煦和舒适的感觉,四郊山野草黄枫红,凋叶离枝飘飞,长空雁过,赋别情唳,悦目中隐含萧瑟凄凉,似美人迟暮,令人见景生情,无限依恋。
  杭城海宁间,行人车马,络绎於途,官道上,远远望去,只见人头压压,几至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只见其去,不见其来,或有也是寥寥可数,千不及一。
  原来他们是去海宁观潮的,人群中几乎包括各色行业,携老载幼,全家出动。
  海宁潮,天下奇观。
  缘钱塘江口,岩壁削露,河流突出,潮汐吞吐,至海宁而极盛,八月中旬,潮头高达三丈,浩然大观。
  方海潮东来,远望海门,初则白光一线,既近,如霜戈银甲,万里腾空,流珠溅沫,飞洒半天,比拟谓云:
  “沧海倒流吞日月
  青天中裂走雷霆”之势,诚为不诬。
  但潮汛最盛期为八月十八日,过此势即逐渐转弱。
  浙人有云不观海潮者,有负此生,其实并非夸张之语。
  闲话休提,且说:官道人群车马中,有著一人一骑,身似玉树临风,骑是千里乌骓,异常惹目。
  骑上人玉面朱唇身著一件雪白纺绸长衫,剪裁异常合体,衬出鸢肩蜂腰,更显得气宇轩昂,倜傥潇洒。
  这少年正是那谜样来历的吕松霖,地缓缓策骑离开官道,迳望四明山驰去。
  马行如风,他脑海中深印著柳凤薇倩影,不时浮现眼帘,只觉柳凤薇天生丽质,自有神韵,增之一分则嫌胖,减一分则嫌瘦,骨肉停匀,纤浓合度,不禁喟然叹息道:“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比之如妲蛾谪尘不为过,只是自古红颜多薄命,不许人间见白头………”
  座骑奔雷掣电,登山越涧,如履平地,正行在一片峡谷中,两侧绝壁千仞,危嶂蔽日,地势奇险。
  蓦地——
  百丈危嶂上一声使人心悸欲飞之阴恻恻冷笑,随风传送入耳,吕松霖不禁心神一凛,单掌一按,飘落下骑,急拍马背一下。
  那匹追风乌骓“希聿聿”一声长嘶,鬣毛竖立,四蹄翻飞,疾驰而杳。
  这时危嶂上疾如鹰隼电泻,落下三条身形,先後沾地。
  吕松霖一眼瞥清来人正是败在自己手下的吕梁双判,同著发须松黄,面如朱砂,狮鼻海口高大威猛老人,不禁冷笑道:“败军之将,尚敢厚颜寻仇么?”
  吕梁双判目光怨毒,面色铁青。
  面如朱砂老人沉声道:“就是他麽?”
  北希言道:“正是。”
  面如朱砂老人目中逼吐慑人寒电,打量了吕松霖一眼,冷冷说道:“你将柳凤薇藏至何处?”
  声寒彻骨,使人心悸战栗。
  吕松霖虽不知此面如朱砂老者是何来历,但知必为一盖世隐名巨邪,暗中蓄势戒备,朗笑道:“柳凤薇关在下何事?风萍偶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後各奔前途,恕在下无法奉告,在下臆测,吕梁双判较在下尚要清楚柳凤薇行踪一些,阁下不如问他们吧!”
  北希滇冷笑道:“雷老前辈别听他胡说。”
  面如朱砂老人面色突然一沉,厉喝道:“你趁早实话实说,须知老夫辣手无情。”
  吕松霖微微一笑道:“阁下不是强人所难么?”目光落在面如朱砂老人肩头龙首长剑银柄上,他脑中突然想起一人,面色陡然一变。
  老人目光沉凝在吕松霖面上,道:“谅你已想起老夫是谁?谎言欺骗,徒然招祸。”
  吕松霖仍然不亢不卑,微笑道:“老英雄莫非就是昔年威震天南,蛮荒一剑雷鸣霄么?”
  老人面色一沉,大喝道:“既知老夫之名,还不实话实说?”
  吕松霖朗声大笑道:“无法奉告。”
  蛮荒一剑雷鸣霄倏地伸手撤出肩上长剑,一道蓝汪汪光华冲起,寒气逼人。
  一望而知是一柄稀世宝刃,可惜剑身染有剧毒,沦入邪魔之手。
  吕松霖心情虽是紧张无比,面色却镇定如恒,缓缓在腰中解下龙鳞软钢缅剑,振腕一抖,剑身挺得笔也似地直。
  内力之强,直贯剑端,吕梁双判见状暗中心惊,雷鸣霄也为之眉头浓皱。
  只见吕松霖冷笑道:“老英雄定欲强人所难,在下亦不为威武所屈,唯有诉之一战了。”
  雷鸣霄哈哈狂笑道:“你倘接得住老夫三招,老夫立时放你一条生路,此事亦暂作罢论。”
  “说话算话么?”
  “老夫是何等样人物,岂有说话不算数之理。”
  吕松霖道:“既然如此,就请老英雄赐招。”
  雷鸣霄怒道:“傲慢狂妄,你这是自找死路!”
  吕松霖答道:“在下与老英雄无仇无怨,叫在下如何出招。”
  雷鸣霄一声狂笑出口,大喝道:“接招!”
  一式“云屏千峰”横扫而出。
  蓝虹匹练一闪,剑罡怒涌。
  吕松霖只觉剑式奇奥幻绝,势走偏锋,使人发生错觉,不知实际攻向何部位,心中大惊,暗道:“蛮荒一剑,威望南天,自称剑中之圣,果然名不虚传。”
  心念之间,已步孕璇玑,移形换位,缅钢软剑洒出一片光网。
  但雷鸣霄这一式“云屏千峰”非但生生不已,有如长江大河般,滔滔不绝,而且将吕松霖剑势悉皆克制,只听一串金铁震鸣之声,两剑相撞,火花迸冒。
  吕松霖人影疾望左飘出,胁下衣衫呈露一个大孔。
  但雷鸣霄剑势如附骨之蛆般,跟踪而到,大笑道:“能接下老夫一招,已是难能可贵,再接一招试试。”
  剑势宛若惊天蓝虹,爆出万千寒星,漫空飞涌。
  只听吕松霖冷哼一声,身形脱出剑势冲霄奔空,突然又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踉跄数步方定住身形。
  吕松霖左臂划了一道尺许长短的血槽,鲜血如注,冒溢出来,面色苍白。
  雷鸣霄收住剑招,沉喝道:“你能在老夫两招之下幸免一死,足见良材美质,但伤在左臂,奇毒已循著行血逼攻脏腑,活不过两个时辰,你如拜在老夫门下为徒,老夫立即赐药。”
  吕松霖冷笑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岂能屈身妖邪。”
  雷鸣霄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老夫岂可谓之妖邪?”
  吕松霖道:“是非不分,恃武凌人,你今日行径,更甚於妖邪,在下所说并不过分其词。”
  雷鸣霄道:“你的胆量豪气足使老夫心折,然而老夫并非你想像的那么坏,你得仔细考虑考虑,千古艰难唯一死,泰山鸿毛之分,你不是不知。”
  吕梁双判闻言大急,见雷鸣霄爱吕松霖资质,收徒之念甚坚,对吕松霖之念不丝毫为忤,他收徒不要紧,与自己夺取“紫府奇书”之事大有干得,而且败辱之耻不容不报。
  北希滇忙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晚辈亲眼得见他与骷髅魔君沆瀣一气,西陵客栈八尸惨毙,就是这小子与骷髅魔君所为。”
  雷鸣霄闻言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此话可是真的么?”
  吕松霖此时毒性已泛布整个左臂,火辣焚灼,虽然及时封住穴道,不使毒性侵入,但仍有一丝渗透,脏腑间微感麻痹,真气已不能运用如心。
  他死生已置之度外,自忖纵然他佯允投在雷鸣霄门下,虚与委蛇,难免为雷鸣霄带来一场大难,自己满腹隐衷也不能及时解决,延误失时,反为不美。
  但不应允雷鸣霄,只怕活不过两个时辰,心中大感为难,穷思苦索如何设一两全之策。
  雷鸣霄见吕松霖不答,只道北希滇之言是真,勃然大怒,杀机毕露,沉喝道:“原来你不肯拜在老夫门下,是为了骷髅魔君……”
  他尚未说完,北希滇又自接口,火中泼油道:“这小子无疑是骷髅老贼传人,晚辈就败在骷髅阴罡之下。”
  雷鸣霄与骷髅魔君结有宿怨,他已起杀机,闻北希滇之言毫不思索,信以为真,冷笑道:“老夫不如成全你,以免後患。”
  北希滇忙道:“杀鸡焉用牛刀,晚辈代劳。”
  话出人出,疾逾电闪,右臂疾伸,一翻手掌向吕松霖胸前按去。
  突然,北希滇一声闷哼出口,如受重击,身形倒撞同来,只听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随风传来。
  声云虽不大,却使人耳中鼓膜震鸣不已。
  雷鸣霄不禁一呆,只见树丛中现出一个长眉银须,清瘦矮小老僧。
  老僧身穿一袭葛黄僧袍,两手拾指修长洁白如玉,握着一串色黄润菩提子佛珠,飘然走来,含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们何故在此杀人?”
  雷鸣霄见北希滇身形撞飞,似受伤不轻,知这老僧是一劲敌,冷冷一笑道:“草莽江湖,是非之地,劫杀难免,大师方外之人,亦欲涉身恩怨是非中么?”
  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微笑道:“老衲避世已久,怎可涉足是非漩涡,方才之事,老衲于林中已目睹身闻,这位小施主似非与檀越结有前怨,檀越何故非杀他不可,敢请道其详。”
  雷鸣霄不禁语塞,脸色变得铁青。
  吕梁双判突骤然发难,大喝一声,虚掩在老僧身後,双双疾如离弩之矢般拾指箕张,朝老僧两胁抓到。
  双判指透劲风,势道奇猛,若然抓实,老僧必然两胁洞穿,横尸在地不可。
  老僧竟若无觉,双判指锋才触及僧袍,猛感老僧体内逼出一片无形潜劲,拾指如受钢槌重击,痛彻心脾,身形亦被撞飞出十数丈外坠下。
  雷鸣霄不由大感凛骇,忖念与老僧交手拚搏,胜负难料,此时犯不著无故结怨,立即呵呵大笑道:“老禅师佛门绝学非凡,如非雷某还有要事待办非得领教不可,但愿青山不改,有缘再见。”
  说著取出一包解药掷至吕松霖面前,又道:“服下毒性立解。”
  两臂一振,倏地拔起七八丈高下,凌空一个筋斗,穿空斜飞而去。
  去势如若流星飞射,转瞬身形杳失於青冥翠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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