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新月美人刀
  作者:東方玉
  第一章 新月鈎
  第二章 初顯身手
  第三章 多情魔女
  第四章 接受聘函
  第五章 南離園退敵
  第六章 奇僧
  第七章 戲耍雙兇
  第八章 全軍盡墨
  第九章 刀劍爭輝
  第十章 寶劍贈俠士
  第十一章 臨川寺救人
  第十二章 金蟬脫殼
  第十三章 抗黑總令主
  第十四章 解鈴係鈴
  第十五章 一網打盡
  第十六章 降妖大仙
  第十七章 榮膺盟主
  第十八章 再覆全軍
  第十九章 誅戮兇邪
  第二十章 圍擒老妖
  第二十一章 賊窟下書
  第二十二章 花花公子
  第二十三章 九仙陽大會
  第二十四章 化血刀陣
  第二十五章 四路破敵
  第二十六章 九仙陽會師
第一章 新月鈎
  秋霜君子劍,新月美人刀,
  兒女多恩怨,江湖意氣豪。
  這首詩是作者為“新月美人刀”寫的開場白,區區二十個字,卻包含了幾十萬字的一部小說,讀者且聽我慢慢道來。
  長沙北門外的春華山南麓,有一座莊院,叫做陳傢莊,莊主陳春華,是一位急公好義,仗義疏財的大俠,江湖上人尊稱他為春申君,大江南北,事無大小,衹要春申君點個頭,就可一言九鼎。
  這時新正初三,自有不少親朋友好,到陳傢莊登門賀年。
  東首一排書房中,由陳春華親自作陪的客人,共有五位之多。凡是能被春申君陳春華延請到書房奉茶的,自然都是一方雄主,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計為躍竜莊莊主瀋仝、弓箭塘莊主謝公愚、羅漢莊莊主金贊廷,嶽麓山白雲觀觀主青鬆道人,和黑石頭陳康和。
  這黑石頭,本是長沙北門外的一個小地名,陳康和原是黑石頭人,江湖上因他生得臉色灰中帶黑,就把黑石頭當作了他的外號。
  陳春華生性好客,正月初三來了五位好友,作主人的自然十分高興,何況那年頭五穀豐收,過新年也就特別顯得熱鬧,遠近鞭炮和鑼鼓之聲,不絶於耳,大傢一邊磕着瓜子,高聲談笑。
  黑石頭陳康和聳着雙肩,喝了口茶,擡目道:“春華兄,兄弟聽說你在去年秋天,無意中得了一把寶刀,不知可有其事?”
  陳春華含笑道:“康和兄消息倒是真靈,兄弟去年秋天確實以廉價購得一柄好刀,說它寶刀,卻未免過甚其詞了。”
  躍竜莊莊主瀋仝道:“那不是康和兄消息靈,咱們這一帶的人,都是這樣傳說。”
  弓箭塘謝公愚道:“兄弟也聽到了,春華兄究竟得了什麽樣一柄寶刀,也讓咱們開開眼界。”
  陳春華點頭道:“這柄刀式樣倒甚是古樸,衹可惜不知叫什麽名稱?在座諸位都是行傢,兄弟正想請教哩!”
  說着,轉身走近西首一口書櫥,打開下層櫥門,雙手捧出一柄刀鞘銅緑的彎形刀來。
  白雲觀青鬆道人目光一註,說道:“光看此刀外形,就知是一件名器了。”
  他是衡山派掌門人青雲道長的師弟,當代劍術名傢,眼光自然極好!
  陳春華臉含微笑,右手輕輕一按,但聽“錚”然清鳴,彎刀出鞘,就像一泓清水,寒光晶瑩欲流!
  陳春華道:“還請諸位老哥品評。”
  躍竜莊主瀋仝道:“青鬆道兄見多識廣,也許會知道此刀來歷。”
  青鬆道人打了個稽首道:“瀋莊主過奬,在諸位施主大行傢面前,貧道怎敢信口開河?”
  羅漢莊莊主金贊廷問道:“春華兄,這柄刀你是從哪裏收購來的?”
  陳春華道:“去年重陽,兄弟和小犬少華途徑江村(地名在汨羅江畔)看到一個漁夫網起來的,那時刀身全是污泥,漁夫不知何物,衹看一眼,正待朝江中扔去,被兄弟叫住……”
  黑石頭陳康和雙肩一聳,說道:“那時你就知道是一把寶刀了?”
  陳春華笑道,“兄弟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衹是看他網勢沉重,又有兩尺多長,極似一件兵刃,纔把他叫住的,那漁夫看兄弟叫住他,就一抖網把它摔在地上,說道:‘如果大爺喜歡,就送給你好了。’兄弟聽到刀柄墜地,發出金聲,果然是兵刃無疑,就要小犬緻贈了五兩銀子……”
  “太便宜了!”黑石頭陳康和嚷了起來道:“這樣一柄寶刀,就是五百兩也不貴。”
  弓箭塘謝公愚道:“康和兄,你口氣倒說的大得很,五百兩銀子,哈哈,就是五千兩也買不到。”
  陳春華笑了笑,續道:“那漁夫看我取出五兩銀子,他堅不肯收,最後還是兄弟說:‘你如果不收銀子,我就不能要你的了,’漁夫纔歡天喜地的收了銀子,兄弟帶回來,一經洗去污泥,就發現刀鞘花紋甚古,還怕刀在江水中沉浸日久,已經生銹,哪知輕輕一抽,居然應手出鞘,寒鋒犀利,再經兄弟用敝莊的刀劍相試,都經不起它一削,纔知無意中得了一柄好刀。”
  黑石頭陳康和笑道:“寶刀。”
  陳春華笑道:“好,好,寶刀,就算是寶刀吧!”
  青鬆道人伸手接過,仔細看了一會,沉吟道:“彎形的刀,衹有古時候的人才用,據王仁裕玉堂閑話中說:‘唐詩多用吳鈎者,刀名也,刀彎故名,今南蠻名之葛黨刀’。”
  黑石頭陳康和道:“據道兄說,這柄該是吳鈎了?”
  青鬆道人道:“這個貧道也不確定,古時候除了吳鈎,還有別的名稱,像南史劉懷慰傳曾說:‘齊高帝以懷慰為齊郡太守,手敕:‘有文事必有武備,今賜卿玉環刀一口’,玉環刀,自然也是彎刀了。”
  弓箭塘莊主謝公愚道:“葛黨刀是蠻人叫的,玉環刀也許另有形式,吳鈎是通稱,但太普通了,兄弟之意,這柄刀狀如新月,不如就叫它新月鈎,道兄覺得如何?”
  青鬆道人點頭道:“新月鈎這名字起得好,脫俗之至!”
  他把彎刀還給了陳春華,接着道:“此刀沒有鎸上刀名,咱們給它取了新月鈎,幾時找個匠人鎸上了,既可紀念今日之會,也留下了一段佳話。”
  陳春華返刀入鞘,連連點頭道:“道兄說得極是,明天兄弟就叫人鎸上了,以志今日之盛。”
  剛說到這裏,衹見門口人影一晃,匆匆走進來的是二弟子謝雨奎,躬身道:“啓稟師父,外面來了一位姑娘,聲言要求見師父。”
  陳春華問道:“是哪裏來的?”
  謝雨奎問道:“弟子問她,她不肯說。”
  陳春華道:“那麽她要見為師,有什麽事呢?”
  謝雨奎道:“弟子也問了,她也不肯說,非面見你老人傢不可。”
  陳春華攢攢眉道:“你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這點事,你不問問清楚,就來煩我了。”
  謝雨奎被師父斥得不敢作聲,唯唯應“是”。
  衹聽門口響起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接口道:“莊主不用責怪令徒了,他都問過,是我沒告訴他。”
  隨着話聲,款步走進一個秀發披肩,身穿鵝黃衣裙的少女來。
  這少女生得柳眉否眼,瑤鼻菱唇,配上一張白裏透紅的鵝蛋臉,看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不但秀而且美,還帶着盈盈淺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風。
  陳春華不覺怔得一怔,含笑問道:“姑娘是……”
  黃衣少女俏眼擡處,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望着陳春華福了福道:“莊主就是人稱春申君的陳大俠了?”
  “不敢。”陳春華連忙抱拳道:“在下正是陳春華,妨娘找我必有見教了?”
  春申君生性好客,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也看得多了,但卻測不透這位姑娘的來意。
  黃衣少女淺淺一笑,眼波溜過在場諸人,纔道,“小女子慕名來謁,沒想到在座的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當真幸會了。”
  她不答陳春華的問話,卻嚮在座的五位福了福,纔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聽說莊主去歲在汨羅江畔,得了一柄古刀,頗想一開眼界,莊主能賜藉一觀麽?”
  她說話之時,盈盈秋波輕快的瞥了陳春華隨手放在小圓桌上的新月鈎一眼。
  原來她的來意,是想看寶刀!
  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女,聽到傳說,就找上陳傢莊,來跟春申君藉閱寶刀,憑她這份膽識,可見大有來歷!
  陳春華是個胸襟坦蕩的人,聞言淡淡一笑問道:“姑娘是聽誰說的?”
  黃衣少女甜笑道:“江湖上大傢都在說!”
  這話等於沒說。
  陳康和道:“姑娘大概也是武林中人了,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名字,尊師是哪一門派的高人呢?”
  黃衣少女對陳春華說話之時,還帶着甜笑,但陳康和這一開口,她衹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這位大概就是人稱黑石頭的陳大俠了?衹不知陳大俠是哪一門派出身?”
  這話問得陳康和一張灰黑臉上不禁紅得一紅,原來陳康和少年時候,原是個無賴,在家乡偷雞摸狗,擋不住了,遠走河南,投身少林寺,卻又不守清規,偷偷的在山下聚賭嫖妓,被逐出門墻,後來巴結上鏢局裏一個姓趙的總鏢頭,仗着他在少林寺混過幾年,認識一些江湖人物,回到黑石頭,就混充起一方之主來,因和春申君相距極近,經常到春華山陳傢莊走動,好在陳春華好客成性,又是同宗,對他視同好友。
  此刻經黃衣少女當衆一問,不但面上挂不住,心頭更是怒惱,哼道:“小姑娘,你來到春華山,藉閱寶刀,總該報個字號吧?”
  黃衣少女微哼道:“姑娘當然有名有姓,但憑你黑石頭還不配問。”
  這話可把陳康和激怒了,口中喝道:“你……”
  陳春華連忙一擺手,含笑道:“康和兄,你也是成名人物了,何必和一位姑娘生氣?哈哈,姑娘遠莅寒莊,既然衹是為了想藉閱新月鈎,此刀就在桌上,姑娘儘管取閱好了。”
  黃衣少女道:“多謝陳莊主。”
  她蓮步細碎,走近小圓桌,伸出一隻纖纖玉手,取起新月鈎,輕輕一按吞口,像新月般寒光,登時脫鞘而出,不禁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嬌呼一聲:“果然是一口好刀。”
  美眸一動,接着又道:“有好刀還須有好刀法,才能相得益彰!”
  這話口氣相當托大,陳春華為人曠達,也不介意,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黃衣少女返刀入鞘,放回桌上,纔回眸道:“小女子原是奉傢師之命,來看看陳莊主這口寶刀的,臨行之時,傢師曾經言道:尋常刀劍,那也罷了,如若確是寶刀,絶不能讓它流落在尋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寶刀,要小女子可嚮莊主問個價格,可肯出讓?”
  這句“絶不能讓它流落尋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寶刀”,可把在座諸人都聽得臉色為之一變,這不是把春申君陳春華等人,都看作了尋常江湖人了?口氣也未免太大了!
  陳春華一生行俠仗義,素為江湖同道所推崇,你就是當面駡他幾句,他也會一笑置之,但把他看作“尋常江湖人”,這可受不了。
  他一張白皙而清瘦的臉頰上,閃過一絲拂然之色,目註黃衣少女問道:“不知姑娘令師道號如何稱呼?”
  黃衣少女聽提到她師傅,嬌靨上不禁微露倨傲神色,說道,“傢師名號,一嚮不欲人知,但武林中人尊稱傢師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刀,這口氣更狂!
  陳春華大笑道:“令師號稱天下第一刀,無怪酷愛名刀,陳某雖然衹是一個尋常江湖人,但衣食足以溫飽,若是有人嚮陳某問此刀價格,應該是萬金不易,衹是誠如令師所說,陳某收藏這柄新月鈎,也確實委屈了此刀,出讓二字,陳某不談,衹要令師確能使陳某心服口服,就可把此刀取去,陳某决不吝嗇。”
  這話卻說得軟中有硬,也就是說你師父有本領,衹管來把這新月鈎拿走。
  黃衣少女不覺朝他嫣然一笑道:“陳莊主大概有些不大服氣了?”
  她人雖長得如花似玉,但說出來的話,卻未免都帶着霸氣,有目空四海之概!
  躍竜莊莊主瀋仝首先洪笑一聲道:“江湖上人,什麽人都可以容讓,惟有一個名字,是什麽人都不肯容讓的,姑娘口氣之大,衹怕咱們這幾個闖了幾十年江湖的人,都沒有聽說過,因此如說不服氣,在下也深有此感。”
  黑石頭陳康和方纔受了黃衣少女的奚落,衹是礙着春申君面子,不好發作,此時接口道:“瀋兄說得對,小姑娘,陳莊主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令師如想得到寶刀,總得有真纔實學纔行,光憑她自稱天下第一,那是沒有用的了。”
  黃衣少女嬌笑一聲道:“陳莊主既然出了題,那就好辦,我想在座諸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了,我想和諸位賭一賭,衹要諸位之中,有人在我刀下,走得出三招,小女子就跟諸位磕頭賠罪,然後掉頭就走,如果小女子勝了,也就是說諸位沒有人能在小女子刀下走出三招,那麽陳莊主這柄新月鈎是否肯割愛呢?”
  在座的人,在她刀下,走不出三招,這簡直是把書房裏的這些人都看扁了。
  白雲觀主青鬆道人衹是微微一笑,但躍竜莊莊主瀋仝、弓箭塘莊主謝公愚、羅漢莊莊主金贊廷都不禁“嘿”了一聲,臉有憤然之色。
  黑石頭陳康和卻笑了,方纔黃衣少女衝撞的是他一個人,這回她衝上了所有的人,總會有人給你一個厲害,挫挫你小丫頭的氣焰。
  陳春華首先含笑道:“姑娘果然是名師出高徒,這份豪情,陳某佩服得很,在座都是陳某的好友,也是武林知名之士,未必肯和姑娘較技,何況此刀乃是陳某所有,因此衹要姑娘勝得陳某,就可以把新月鈎取走了。”
  他不失為春申君的雅號,風度令人心折,因為黃衣少女是要在場的人都接不下她三招,她纔取刀,陳春華卻想到在座的五人,都是他的好友,而且也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和一個小姑娘動手,勝之不武,萬一真接不下她三招,豈非把一世英名都丟了?這纔一力承擔下來。
  哪知黃衣少女方纔話說得太滿了,業已激怒了衆人,陳春華話方出口,瀋仝已經搖着手道:“春華兄,你是新月鈎的主人沒錯,但這位姑娘衹是以新月鈎作藉口,想會會咱們這些尋常江湖人,咱們若是不敢出手,今後在江湖上也就不用走了。”
  謝公愚道:“瀋兄說得不錯,這位姑娘以武會友,咱們正好領教天下第一刀的門人,刀法究竟如何一個天下第一?”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陳莊主,這幾位都是這樣說了,自然是同意小女子說的條件了?那就不用客氣,哪一位先上場,小女子一一拜領高招就是了。”
  羅漢莊莊主金贊廷道:“陳兄,咱們就請這位姑娘到天井中去比試吧!”
  黃衣少女朝他微笑道:“我看不用了,武功好的人,衹要有三步迴旋之地,就可以使長槍大戟,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這裏足有七八步可以迴旋,應該夠使的了。”
  陳春華道:“主隨客便,姑娘既然認為這書房中地方足夠施展,那就在這裏比試幾招也好……”
  “小女子說過三招,自然衹使三招了。”
  黃衣少女接着又道:“在這裏比試,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不致驚世駭俗,陳莊主吩咐令高足一聲,掩上了書房門,便不會被外人知道了。”
  她這話豈非表示她是勝定了,你們幾位若是怕被外人知道,就不妨把書房門關起來。
  陳春華聽得臉上一紅,大笑道:“很好,陳某那就先嚮姑娘討教了。”
  正待伸手嚮壁上取劍。
  黑石頭陳康和一擺手道:“春華兄慢來,這位姑娘有意要嚮咱們一一領教,兄弟自然也算上一份,那就該讓兄弟先上場,這叫做笨鳥先飛,好了,姑娘,陳某先嚮你討教了。”
  豁的一聲,打開一柄二尺長的鐵骨摺扇,一步朝黃衣少女面前跨去。
  陳春華身為主人,正待開口,衹聽青鬆道人以“傳音入密”說道:“陳莊主,你就讓陳施主先上場也好,此女口氣極傲,不妨先看看她的刀法路數如何?”
  陳春華聽了青鬆道人的話,衹得後退一步,讓出了空地。
  黃衣少女斜睨了陳康和一眼,也不說話,右手擡處,從她身邊取出一柄柳葉銀刀,纔冷聲道:“陳大俠請吧!”
  陳康和大笑道:“方纔姑娘曾說:衹要咱們之中,有人在姑娘手下走得出三招,就算是咱們勝了,這就是說要咱們接姑娘三招了,陳某現在是嚮姑娘領教高招,自該由姑娘先開招纔是。”
  黃衣少女紅唇微撇,手中銀刀緩緩揚起,冷聲道:“那好,陳大俠準備好了,我第一招就要出手了。”
  陳康和自然早就準備好了,他功運右臂,一柄摺扇上早已布滿了內力,扇面翕如,當胸平鋪,口中沉笑道:“姑娘儘管出手。”
  “好!”黃衣少女“好”字出口,身形倏然欺來,一道雪亮的刀光筆直射來,似實似虛,似中實偏,在一瞬之間,竟然變幻莫測,而且一射而至,快速已極。
  陳康和出身少林,雖未盡得少林武功奧秘,但數十年闖蕩江湖,武功閱歷,也精進甚多,但黃衣少女這一刀,竟使他如羚羊挂角,無跡可求,茫然不知所措,心頭也不禁大駭,急急往後退下,但聽“啪”的一聲,手背上已被對方刀面拍中,手骨奇痛,五指倏鬆,一柄摺扇立即跌落地上!
  這還是黃衣少女手下留了情,如若用了刀鋒,陳康和一隻右掌,豈非斬了下來了?
  陳康和幾乎連一招都末施屣,就被擊落鐵扇,一張灰黑的臉上,登時色若豬肝,驚楞當場,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下連所有在場的人,也莫不看得悚然變色,因為黃衣少女這一刀,根本沒有一個人看得清楚!
  黃衣少女早已收住銀刀,冷冷一笑道:“陳大俠該把摺扇收起來了,我時光有限,可以讓另一位上場了。”
  陳春華正待上去。躍竜莊莊主瀋仝已經嗆的一聲亮出長劍來,搶上一步,說道:“第二場該由我瀋仝來嚮姑娘領教了。”
  弓箭莊莊主謝公愚同時躍出,他手中也亮出了八寸長一支金筆,洪笑道:“瀋兄,還是讓兄弟先上吧!”
  “不!”瀋仝左手一擺,說道:“第二場是兄弟的,謝兄幹麽要和兄弟爭呢?你看兄弟連劍都出鞘了。”
  謝公愚道:“兄弟金筆不是也亮出來了麽?”
  瀋仝依然搖頭道:“至少兄弟比謝兄先了半步,你就退後點,等兄弟不成,你老哥再出場不遲。”
  謝公愚衹得點頭道:“好,兄弟就讓你先上,但春華兄可不能再和兄弟爭先了。”
  他們都是春申君的至交好友,明知自己上去也未必是黃衣少女的對手,但多幾個人和她交手,後面的人總可看出一點對方刀招的路數來,是以不讓陳春華先出手。
  這躍竜莊莊主瀋仝,外號遊竜,以十八招“遊竜劍法”,著稱於世,他自信衹要展開劍法,任你黃衣少女刀法再凌厲,要接她三招,應該不成問題。
  因此一待謝公愚退下,他立即長劍一領,擡目道:“姑娘刀招神妙,有目共睹,瀋某有僭。”
  話聲一落,身形業已展開,輕快的劃着“之”字,長劍也隨同出手,劍光乍展,使的是一招“盤竜舞爪”,但見劍影連閃,一招之中,連續刺出了五劍。
  這五劍當真像竜身遊走,五爪齊舞,聲勢極為壯觀!
  這也可以說應該歸功於陳康和方纔的打了頭陣,使大傢都看出黃衣少女刀招快速凌厲,心理上有了準備,不然遊竜瀋仝豈肯在第一招上就使出他的看傢本領來?
  黃衣少女輕哼一聲,有手柳葉銀刀一擺,身形迅疾轉動,輕靈得就像一隻黃色蝴蝶一般,在瀋仝劍影中閃來避去,接連避開了五劍,銀刀纔突然化作一道銀光,直嚮瀋仝激射過去,口中冷冷的喝道,“這是第一招!”
  她使的還是方纔那一招,刀光看似直射,卻隨着瀋仝“之”字形“遊竜身法”進擊,招式奇妙至極!
  瀋仝一經展開到法,眼看對方不使刀招和自己硬接,先以輕靈身法趨避自己的攻勢,然後再發第一招,心中暗暗冷笑:“這一着,早已在我預料之中,你這招直射的刀法,根本破不了我的‘盤竜舞爪’。”
  心念閃電一動,劍招立變,劍化“怒竜推雲”,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招式,對方柳葉銀刀,比長劍寬不了多少,如論功力,自己練劍數十年,自可勝得過她,對方如果刀光直射,自己使出這招“怒竜推雲”,正好和她比拼內力。
  “怒竜推雲”,就是運集全身功力,長劍直竪,朝前連綿不絶的連劈九劍,劍光來回如電,在身前布成一片劍墻,阻擋對方來勢。
  這一招但見劍光大盛,宛如一團劍霧,在身前布了開來,對方激射而來的一道刀光,雖然虛中有實,捉摸不定,卻果然被他擋個正着,接連響起了九聲刀劍激撞之聲。
  黃衣少女刀法雖奇,內力究竟不如遊竜瀋仝,這九記交擊,被撞得不覺後退了兩步。
  黃衣少女第一招受挫,使在場諸人精神為之一振!
  瀋仝更是得理不讓人,身形隨着跟進,不容對方緩手,緊接着一記“竜歸大海”,一道青虹,左右擺動,席捲過去。
  “竜歸大海”大傢都可以想得到,這是何等悠遊自如,氣勢又何等壯闊?
  黃衣少女氣黃了臉,也被逼得又後退了一步,但這一步後退,口中隨着一聲嬌叱:“這是第二招!”
  人影一個急旋,刀光乍現,閃電還擊而出。
  她這一急旋,已經避開了捲過的劍勢的正面,但瀋仝這招“竜歸大海”,劍勢是左右擺動的足有五尺來寬的範圍,她卻一下避開劍勢,旋到了瀋仝的右側,看似避敵,實則反擊,身法之快,一旋而至,快到無以復加,衹見銀光連閃,一片繽紛刀影,已經削上瀋仝肩頭。
  瀋仝長劍追掃,自然是在前面,此際待回劍自保,已是不及,衹好一下身嚮左撲,使了一記“懶驢打滾”,抱劍滾出。
  黃衣少女嘴角噙着冷笑,沒有追擊,衹是輕哼道:“瀋大莊主,你不會比我刀快吧!”
  瀋仝僥幸避開她的刀勢,立即一躍而起,本來避過她第二招,就可以繼續和她動手了,但聽了她這句話,不覺回看去,衹見右肩長袍,已被刀鋒劃破了三四寸長一條,不覺呆得一呆,赧然點頭道:“瀋某敗了。”收劍退下。
  大傢這回當然凝足目光,看得更仔細,但對黃衣少女的刀招,依然沒有看得清楚,衹覺她第一招是直射,她使了兩次,除了直射之外,除非身歷萁境,無法體會,第二招是側攻,刀光繽紛,更難辨認!
  瀋仝還沒退下,謝公愚已經身形一晃,提筆搶出,略一抱拳道:“在下謝公愚,嚮姑娘領教。”
  黃衣少女倒是落落大方,含笑還禮道:“謝大俠請。”
  謝公愚一再抱拳道:“謝某那就不客氣了。”
  手中金筆一揚,揉身疾迸,衹是這電光石火之間,已經灑出一片點點寒星!
  他使的金筆,是短兵刃,不宜和人硬玎硬砸,使出小巧功夫,盤竜步,移形換位身法,尤其打穴功夫,火候老到,一條人影倏忽來去,左右飄閃,在他一來一往飄閃之間,但見銀星飛灑,錯落如雨,記記不離人身大穴。
  黃衣少女柳葉銀刀橫抱胸前,同樣身形晃動,穿插遊走,突聽一聲清叱,一道銀光竟然如銀蛇回轉,朝他身後追擊過去。她使的還是方纔連使了兩次的那式刀光——第一招,但因刀光回轉追擊,看得在場之人不由得提心吊膽,暗暗替謝公愚耽心!
  好個謝公愚,他不愧是弓箭塘的大莊主,正在遊走閃避的人倏地回過身去,迎着刀光,有手倏揚,衹聽“擋”的一聲,金筆竟然搭上了黃衣少女的刀身,左手金影一閃,另一支金筆很快遞到黃衣少女面前!
  這一招若非經驗老到,絶不敢輕施,因為他估量黃衣少女激射而出的刀招,如果正面和她硬拼,那時她刀勢正盛,很可能把你劈成兩片。
  但刀光一經回轉,力道已經減弱,等到回轉追擊,快到一圈,正是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至此已成強弩之末,他纔回身發筆,正合了“彼竭我盈”,纔一下就搭住了刀身,左手反擊過去。
  黃衣少女乍覺右腕一震,銀刀已被對方金筆壓住,心頭一驚,急忙往後躍退。
  謝公愚朗笑一聲:“姑娘小心了!”
  雙手擡處,從他袖底飛出六點寒星,分上中下三處襲去。那是六支袖箭,兩支射嚮雙目,兩支射嚮肩井,兩支射嚮膝蓋。
  他喝聲出口,人已一個盤竜步,搶到黃衣少女側面,一雙金筆再度發招。
  黃衣少女似是被他激怒,口中又是一聲輕叱,人隨刀轉,一片刀光隨着涌出!
  謝公愚方纔看她使過第二招刀法,這會她使出來的還是第一招,心中暗道:“這小丫頭使來使去就這兩招!”
  心念一動,猛地藏頭縮頸,身軀一矮,一個人像柁蠃般貼地疾轉過去,欺入刀光之中,雙筆如風,一招“倒轉乾坤”,猛嚮黃衣少女丹田紮去。
  他這一招又是冒險進擊,但他雙筆堪堪往後遞出,黃衣少女已經收回刀勢,往後飄退,口中冷冷的道:“謝大俠承認了。”
  謝公愚一怔,望着她道:“在下哪裏落敗了?”
  旁觀的人也沒看出謝公愚敗在哪裏?不約而同朝黃衣少女望去。
  黃衣少女披披嘴道:“謝大俠不妨朝地上再仔細看看就明白了。”
  朝地上仔細看看?謝公愚不覺低頭看去,飄散着幾綹花白頭髮,再伸手往頂上一摸,不由暗暗叫了聲:“慚愧!”
  原來是頂門上被她刀光掠過,削落下來的,若是那刀光再下來半寸,不把自己天靈蓋都削去了麽?老臉上紅,抱抱拳道:“多蒙姑娘留情,在下謝了。”
  黃衣少女連敗三人,衹使了兩記刀招,這可把青鬆道人看得大為凜駭,心中忖道:“她連敗三人,居然還看不出她的刀招路數,當真是江湖之大,能人輩出了!”
  心中想着,一面朝陳春華打了個稽首道:“陳莊主,這一場讓貧道跟這位女施主領教了。”
  陳春華也衹因黃衣少女連敗三人,心中感到無比震驚,陳康和的功力原衹平平,這是大傢知道的,遊竜瀋仝和弓箭塘的謝公愚,可是盛名久著的人物,論武功,也足可名列一流高手,居然在她刀下,走不出兩招。
  此時聽青鬆道人要嚮她領教,心中不覺一喜,在書房的幾個人中,論劍術修為,就要數青鬆道人最高了,如果連青鬆道人都不是她對手,那就沒有人能勝得過她了。
  青鬆道人回身走近書案前面,伸手取起一方紫紅色竹製的鎮紙尺,擡目笑道:“貧道暫藉陳莊主鎮紙尺一用。”
  然後手舉紙尺,朝黃衣少女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新正嚮陳莊主賀年而來,不曾攜帶長劍,就以此尺代劍,嚮女施主領教三招,女施主可以發招了。”
  大傢先前不知他拿起這支不過尺許長的鎮紙尺做什麽?如今聽說他要以尺代劍,和黃衣少女過招,大傢不覺暗暗吃一驚。
  黃衣少女舉手掠掠披肩長發,婿然一笑道:“道長賜教,就應該由道長先出手了。”
  青鬆道人道:“貧道那就有僭了。”
  手舉鎮紙尺,在胸前劃了一個圓圈,隨手朝前點出。
  他手雖是尺許長的鎮紙尺,但經他劃了一個圓圈,朝前點出之際,卻不啻一支利劍,嗤然有聲。
  黃衣少女對這位老道人卻也不敢輕估了他,柳葉銀刀當胸直竪,待得對方尺勢出手,立即身形輕旋,刀招出手,又是一道銀光,直奔青鬆道人。
  又是那一招,她這第一招,已經連使了四回,但大傢依然看不出它的精妙之處,大概衹有當事人才可以領略到其中變化之多,使人封解不住,虛實難辨。
  青鬆道人第一招出手,短尺指東劃酉,閃電般展開,一連三招,使得輕快無比,等黃衣少女刀光射出,他已經繞到了她的身後。
  黃衣少女急忙轉身,衹聽耳邊“嗡嗡”兩聲,森寒劍風從她肩頭劃過,她大驚之下,有手揮處,灑出一片錯落刀光。
  青鬆道人看她使這招刀法,連同目前,已是第三次了,但真正領略到這招刀法的厲害,還在這時候。
  因為上兩次衹是看她使出,而這回卻身臨其境,衹覺這一刀竟然刀勢奇幻,都是指嚮身上要害,封住左首,就顧不到右首,封住上面,就顧不及下面,無怪遊竜瀋仝、弓箭塘大莊主謝公愚都敗在她這一招之下。
  青鬆道人練劍數十年,直到此時,纔發現自己若憑衡山派劍法,竟然沒有一招可以化解她的刀勢,這一驚之下,當即右手連揮,閃電之間連發了四劍。
  這是他一來劍法精純,二來是對敵經驗豐富,因此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身法飄忽,一連使出了四招劍法,左一撥、右一撥、上一撥、下一撥,纔把黃衣少女劈來的錯落刀光盡數撥開。
  黃衣少女年紀不大,內力當然不如青鬆道人,這第二招上,被對方竹尺擊在刀上,手臂微感酸麻,身不由己的後退了兩步。
  這回她也感覺到遇上了強敵,一張春花般的臉上,好像又急又愁,口中發出一聲嬌叱,一個人倏地離地飛起,有手揮舞,朝青鬆道人撲了過來。
  這是第三招,她還是第一次施展。
  雙方相距不到一丈,她縱身揮刀,撲來之勢應該極快,但因她縱身離地之後,就揮舞着銀刀,可能是刀勢鼓風的關係,冉冉而來,來勢並不太快,就因來勢不快,她這一陣凌空舞刀,竟然幻起了一排七道刀光,每一道都有八九尺長,朝青鬆道人左右前後射到。
  青鬆道人心頭一驚,暗叫了聲:“這是分光刀法!”
  急切之間,手中短尺一掄,閃電般擊出了七劍。
  能在一避之間擊出七劍,已非易事,這七下急劍,乃是青鬆道人畢生精力所聚,短尺發出嗡嗡劍聲,劍光如靈蛇亂閃,但聽當當七聲比連珠還快的金鐵交鳴。
  青鬆道人手中僅是一支鎮紙竹尺,擊在銀刀上,居然發出金聲,但在七聲金鐵交鳴聲中,還夾雜了一聲驚“咦”。
  人影倏分,黃衣少女已經退回原處,粉臉脹得通紅,一條右臂也被青鬆道人這七劍震得酸麻無比,連柳葉銀刀都幾乎握不住。
  青鬆道人手中還握着那支竹尺,怔立當場,他頦下一部花白垂胸長髯,已被刀光削斷了一寸光景。
  青鬆道人徐徐說道:“貧道雖然接住了女施主七道刀光,但最後一刀,貧道出手稍慢,還是被女施主刀光削斷胸前長髯,自然是貧道敗了。”
  他能一連發出七劍,衹有最後一劍慢了半拍,被削斷長髯,這份功力,已是十分可觀。
  人傢總究衹發了一招刀法,青鬆道人要連出七劍,就是長髯沒有被削斷,細算起來,他也落了下乘。
  陳春華眼看連青鬆道人都沒接下對方三招,自己衹怕更難接得下來,這就拱拱手道:“姑娘名師出高徒,三招刀法,陳某都見識過了,姑娘衹管把新月鈎取去就是。”
  黃衣少女道:“陳莊主不再賜教了麽?”
  陳春華大笑道:“連青鬆道人都已承認落敗,陳某自問更不是姑娘對手了,何用再試?”
  黃衣少女收起柳葉銀刀,俏生生走近圓桌,伸手抓起新月鈎,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那就不客氣了。”
  舉步往外行去。
  陳康和聳聳肩道:“這丫頭當真厲害得很,在咱們這些人面前,居然讓她堂而皇之的把新月鈎拿走,這……氣不氣人?”
  謝公愚朝青鬆道人道:“道兄可曾看出此女來歷了麽?”
  青鬆道人神色凝重,苦笑了笑,徐徐說道:“貧道連使七劍,纔擋住她一招,還被她刀光削去貧道一寸鬍須,如此看來,她師父刀法,確實可以稱得天下第一刀了……”
  他拖長語氣,略為沉吟一下,纔道:“她那第三刀,頗似分光刀法。”
  羅漢莊主金贊廷一怔道:“道兄是說由昔年九華先生獨創的分光劍法中變化而來的分光刀法了?”
  青鬆道人還沒開口,衹見門口青影一閃,謝雨奎再次走入,朝陳春華躬身道:“啓稟師父,門外有一個自稱青州隗大興,要見師父。”
  陳春華攢攢眉,朝陳康和問道:“可是人稱絶戶刀的隗大興?”
  陳康和點頭道:“兄弟和他素不相識,怎會登門求見……”
  青鬆道人微微一笑道:“衹怕也是為新月鈎來的了。”
  陳康和道:“人傢既然來了,此人介乎黑白之間,江湖上頗有名頭,春華兄應該出去延見纔是。”
  陳春華問道:“康和兄認識他麽?”
  陳康和道:“兄弟昔年曾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那好!”陳春華笑道:“康和兄和兄弟一起出去一趟,新月鈎不在兄弟這裏了,兄弟說出來,他未必肯信,但有康和兄作證,他也許會相信,就不至多費唇舌了。”
  陳康和聳着肩道:“好,兄弟奉陪就是了。”
  兩人出了書房,一路迎了出去,來至二門口,就見一個身穿藍布大褂,面色枯黃,瘦小精幹的老者,腰間佩一把黑柄連鞘闊刀,敢情就是絶戶刀隗大興了。
  陳春華慌忙急步趨了出去,連連拱手道:“兄弟久仰隗老哥盛名,今日不知什麽風把隗老哥吹來,遠莅敝莊,陳某真是深感榮幸,失迎之處,還望多多恕罪。”
  陳康和接着拱手道:“隗老哥多年不見,不知還記得兄弟麽?”
  隗大興先朝陳春華拱拱手,闊嘴一裂,笑道:“隗某造訪,冒昧得很,這位大概就是人稱春申君的陳莊主了,幸會幸會。”
  接着望望陳康和,說道:“兄弟如果記得不錯,你是黑石頭的陳莊主對不,哈哈,咱們確有多年不見了,你和此地陳莊主是同宗……”
  陳康和道:“豈止同宗,春華兄還是兄弟幾十年的老弟兄呢!”
  陳春華連忙擡手道:“隗老哥請。”
  他和陳康和二人陪同隗大興進入大廳,分賓主落坐。
  陳春華含笑道:“隗老哥什麽時候到長沙來的?”
  隗大興道:“兄弟此次遠遊南嶽,一來久慕春申君大名,渴思一瞻芝宇……”
  陳春華連忙拱手道:“不敢。”
  隗大興一手摸着他一把花白鬍子,續道:“二來兄弟聽說陳莊主去秋得了一把古刀,兄弟使了一輩子的刀,也見過不少名刀寶刀,心之所好,纔冒昧求見,很想見識一下,不知陳莊主可肯賜兄弟一觀麽?”
  他果然為刀而來!
  陳春華望着陳康和一笑,說道:“去秋兄弟確曾無意之中得了一把古刀,方纔還請青鬆道兄、遊竜瀋兄,弓箭塘謝兄、羅漢莊金兄和康和兄等人品評,定名為新月鈎……”
  隗大興聽得興趣大增,雙目流露出貪婪之色,說道:“經諸位行傢評定,那一定是名貴寶刀了。”
  陳康和聳肩,笑道:“隗老哥以刀名世,聽了自然急欲一觀,衹可惜隗老哥來遲了一步,目前此刀已被人取走了。”
  隗大興雙目一瞪,說道:“陳莊主肯把寶刀贈人,此人一定也是使刀名傢了,衹不知此人是誰?”
  陳康和道:“此人是一位姑娘傢?”
  “姑娘傢?”隗大興聽得大感驚奇,說道:“兄弟還沒聽說過江湖上出了一位使刀的姑娘?”
  江湖上使刀的姑娘,自然不在少數,但能在絶戶刀隗大興眼裏的,卻半個也沒有。
  陳康和道:“這位姑娘看年齡還二十不到,除了一身黃色衣裙,不肯道姓名……”
  隗大興道:“她連姓名都不肯說,陳莊主怎會把寶刀相贈?”
  陳康和道:“她自稱是天下第一刀的門下弟子……”
  隗大興臉色微變,嘿嘿笑道:“兄弟還沒聽說過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刀這麽一個字號。”
  陳康和道:“咱們幾個都敗在那姑娘刀下,卻是事實,不然怎會讓她取走新月鈎呢?”
  “會有這等事?”
  隗大興霍地站起身來,急急說道:“這姑娘刀法如此神奇,隗某倒非去會會她不可,康和兄,她剛走麽?”
  陳康和聳聳肩道:“走了最多也不過一刻時光。”
  隗大興一抱拳頭:“二位陳莊主,隗某失陪。”
  陳春華跟着站起身道:“隗老哥初來敝莊,怎麽不稍事盤桓……”
  隗大興幾乎連聽都沒有聽到,大步往廳外走去。
  陳春華、陳康和跟在他身後,一直送出大門,隗大興頭也沒回,一出莊門,就像射箭一般奔行而去。
  陳春華回頭道:“康和兄,這都是你激的將,不然,隗大興也不會走得如此匆忙了。”
  陳康和聳聳着肩,得意一笑道:“他們都是使刀的,一個是天下第一刀的徒弟,一個是名滿天下的絶戶刀,讓他們去拼上一場,豈不是好?”
  陳春華搖搖頭,深感不以為然。
  第二天中午,春華山下陳傢莊前面,來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紅臉老者,剛一走近大門,就大聲吼道:“你們快去叫陳春華出來見我。”
  莊丁看他來勢洶洶,急忙進去稟報,今天值日乃是春申君的大弟子謝雨亭,聞報趕了出來,急忙拱着手道:“老前輩光臨,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稱呼,晚輩好進去稟報傢師,出來迎迓。”
  紅臉老者怒聲道:“小子,你是陳春華的徒弟,快去叫陳春華出來,老夫不喜嚕嗦,他再不出來,老夫就一路殺進去了。”
  謝雨亭久受乃師熏陶,對方縱然口出惡言,他還是行了一禮,說道:“傢師不知老前輩光臨,那就請老前輩稍待,晚輩立時進去稟報。”
  紅臉老者洪喝道:“快去。”
  謝雨亭不敢怠慢,匆匆往裏行去。
  不多一會,從裏面迎出一個中等身材,皮膚白皙,身穿天藍緞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來,拱着手道:“陳某迎迓來遲,還望老哥恕罪。”
  紅臉老者目光一凝,洪聲道:“你就是春申君陳春華麽?”
  陳春華含笑道:“區區正是陳某,老哥請到廳上奉茶。”
  “不用。”紅臉老者沉哼一聲道:“老夫不是到你陳傢莊喝茶來的。”
  陳春華已聽謝雨亭說過,此人來意不善,但依然含笑道:“在下還沒請教老哥大號?”
  紅臉老者從背後取下一柄金背九環刀,手腕輕輕一翻,響起一陣震耳的撤啷啷之聲,洪聲道:“你可認識老夫此刀麽?”
  陳春華不禁一怔,說道:“九環金刀邱榮,你就是邱老哥了,在下久仰大名……”
  邱榮一陣嘿嘿冷笑道:“春申君果然有點見識,但老夫不是聽你說捧場話來的。”
  陳春華暗暗抽了下眉,朗笑道:“邱老哥光臨敝莊,必有見教,陳某那就洗耳恭聽。”
  邱榮道:“老夫師弟隗大興昨日來找過你?”
  陳春華道:“隗兄聽說在下得了一柄刀,想來一看,但那柄刀已不在在下這裏,他就匆匆走了。”
  邱榮道:“我隗師弟不是你殺的?”
  陳春華一怔,張目道:“隗兄被人殺死了。”
  邱榮洪笑一聲道:“陳春華,你殺了隗大興,老夫面前,還假惺惺作甚?”
  陳春華作色道:“邱老哥這話從何說起?在下和隗兄無怨無仇,怎會殺他?老哥也許是誤會了。”
  “誤會?”邱榮雙目精光電射,沉笑道:“我隗師弟明明是找你春申君來的,棄屍於野,離你陳傢莊不過三裏,在你春申君住的地方十裏之內,還有什麽人敢逞兇?不是你殺的,還會有誰?”
  陳春華早已想到隗大興之死,可能和黃衣少女有關,但無事佐證,自然不便啓嘴,衹是攢着眉道:“邱老哥……”
  邱榮不待他說下去,洪聲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姓陳的,老夫一嚮不喜多說廢話,你總知道該怎麽辦吧!”
  陳春華望着他道:“聽邱老哥的口氣,好像是要和陳某動手了?”
  邱榮九環刀一掄,大聲道:“不錯,咱們除了兵刃上見個真章,多言無益。”
  陳春華朗笑一聲道:“邱老哥,陳某並不怕事,但隗大興並非陳某所殺,你要替師弟報仇,陳某就沒有和你動手的理由了。”
  邱榮九環刀一橫,逼前了一步,洪喝道:“我師弟還說不是你殺的嗎?”
  陳春華正容道:“若是陳某殺的,我絶不抵賴,不是陳某所殺,我何苦替人頂罪?閣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明理了?”
  邱榮給他說得一呆,嘿然道:“好,春申君,老夫暫且相信你,但我師弟死在你陳傢莊三裏之內,你總該有個交代吧?老夫限你三日之內,交出兇手來,否則莫怪邱某不講理了。”
  說完,轉身自去。
  陳春華回身走入,衹見青鬆道人、瀋仝、謝公愚、金贊廷、陳康和等人連袂走出。
  看到陳春華回入,瀋仝問道:“九環刀邱榮找來,又是什麽事嗎?”
  陳春華道:“他師弟絶戶刀隗大興在三裏外被人殺害,他懷疑是兄弟殺的,要找兄弟報仇。”
  陳康和聽得吃驚道:“隗大興被殺,他是追黃衣姑娘去的,那一定是死在黃衣姑娘刀下的了。”
  謝公愚道:“邱榮人極正派,衹是有些剛愎,後來他怎麽又走了呢?”
  陳春華道:“他和兄弟訂了三天期間,交出兇手。”
  一面問道:“諸位老哥出來作甚?”
  青鬆道人含笑道:“方纔貧道等人聽謝少俠說,門外來的是九環刀邱榮,而且來勢洶洶,大有上門尋釁之意,纔和幾位施主一起出來瞧瞧,二來貧道觀中有事,也該嚮莊主告辭了。”
  遊竜瀋仝、謝公愚、金贊廷、陳康和等人,也同時告辭。
  陳春華道:“青鬆道兄觀中有事,諸位怎不盤桓幾天再走呢?”
  瀋仝道:“咱們都是近鄰,春華兄不用客氣了。”
  謝公愚道:“那邱榮若是尋釁,春華兄衹要差人知會一聲,咱們立時就可趕來支援。”
  金贊廷道:“謝兄說得極是,春華兄是咱們幾個莊的盟主,有什麽事,衹管吩咐,咱們這幾個人都是義不容辭。”
  陳春華連說:“不敢。”
  黑石頭,是陳康和的外號,但黑石頭也是長沙北城外的一個地名,陳康和就是黑石頭人。
  黑石頭頭東首的一座莊院,也叫做陳傢莊,這是陳康和發跡之後蓋的,五間三迸,倒也有居鄉士紳的氣派。
  傍晚時光,陳康和回到莊上,他雖然沒念過幾本書,東院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子,明窗敝軒,在院中種花栽草,居然也佈置成為書房,壁上也挂滿了時人書畫,附庸風雅一番。
  現在,他背負着雙手,踱進書房,一名小廝趕緊哈着腰道:“老爺回來了。”
  陳康和口中“唔”了一聲。他傢裏的人,都稱呼他“老爺”這“老爺”二字,他覺得聽來很過癮。
  於是大模大樣的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安適而不可一世的蹺起二郎腿。
  小廝送上一盞茶,陳康和眯着眼睛吩咐道:“放着,我要休息一會,不許有人打擾。”
  小廝答應一聲,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陳康和抖着的二郎腿,慢慢的停止了,他胸際一片模糊,有些入睡的感覺!
  屋中沒有點燈,但天色已經黑暗下來!
  這是他唯一的習慣,他喜歡在黃昏的時候一個人在書房裏打盹,名之為養神。正在迷迷糊糊的當口,他好像聽到一陣步履走了進來,一直走到他面前。
  在他打盹的時候,是不準有人驚擾的,也沒人敢驚動他。
  這陣步履聲,把他從一片模糊中吵醒過來,陳康和有些着惱,但依然閉着眼睛,叱道,“告訴過你,我在休息,不準驚擾,你進來作甚?”
  衹聽那人站在面前,低沉的道:“打擾陳莊主,我是……”
  “出去,出去。”陳康和不耐的道:“有事不會等一會再說?”
  那低沉聲音道:“在下想和陳莊主談幾句話,因為此時較為清靜。”
  陳康和聽出這人不像是小廝的口音,忍不住問道:“你不是阿毛?”
  低沉聲音笑道:“在下當然不是。”
  “那你……”陳康和很不願意的緩緩睜開眼來,這一瞬間,看得他不由一怔,連底下的話都咽了下去。
  書房中雖然昏暗,但他一直閉着眼睛,因此睜開眼來,依然可以依稀看到一些,這人一身黑衣,連頭臉部罩着黑布袋,衹露出兩個眼孔,炯炯有光,望着自己。
  陳康和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發現黑衣蒙面人,心知不對,暗暗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道:“朋友是什麽人?”
  蒙面人森冷的道:“你不用問我是誰?”
  陳康和道:“但朋友找上陳某,想必有事見教了。”
  蒙面人森笑道:“陳莊主果然明白得很,咱們那就可以談談了。”
  陳康和心知已經沒有什麽危險,這就擡擡手道:“朋友請坐。”
  蒙面人果然大模大樣的和他隔着一張茶几,坐了下來。
  陳康和欠着身道:“朋友有何見教,兄弟洗耳恭聽。”
  蒙面人從大袖中取出一張白紙,隨手遞了過來。
  陳康和接到手中,衹覺紙質極厚,好像是一張銀票,他凝足目力低頭看去,依稀可以看清字跡,那是紋銀一萬兩,不覺驚異的道:“是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不錯。”蒙面人道:“這是敝上要在下帶來的,陳莊主衹管收下就是了。”
  陳康和也是江湖混久的人,懂得過節,他沒說收,也沒說不收,把銀票往幾上一放,擡目道:“無功不受祿,兄弟先想知道貴上是誰?有何差遣?兄弟能力能不能胜任?”
  蒙面人道:“敝上何人,你目前不用多問,銀票衹管收下,敝上目前也並無差遣,衹是希望陳莊主能和咱們合作就好,至於陳莊主能不能胜任?敝上若有煩勞陳莊主之處,也必然早已衡量情勢,在陳莊主能力所能胜任的範圍之內,這點,陳莊主大可放心。”
  陳康和道:“那麽貴上要兄弟如何合作呢?”
  蒙面人道:“衹要莊主點個頭,此後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收穫。”
  陳康和聳聳肩,笑道:“說得很動聽,兄弟連貴上,連你老哥的來歷,都一無所知,如何談得上合作呢?兄弟縱然愛財,也總得心裏有個底兒,如果這般糊裏糊塗的收下了人傢銀子,為了區區一萬兩銀子,萬一蒙上了殺頭罪名,兄弟划得来麽?”
  蒙面人點頭道:“陳莊主說得夠坦白,敝上要陳莊主合作,當然不會羅織殺頭罪名,讓陳莊主往裏鑽的,咱們是江湖人,衹談江湖事,要陳莊主合作,自然也衹限於江湖上的事了。”
  “好。”陳康和道:“有老哥這幾句話,兄弟答應了。”
  伸手取過銀票,揣入懷裏。
  “陳莊主幸虧答應了。”
  蒙面人忽然陰沉一笑,取出一顆白色藥丸放在幾上,接着道:“陳莊主也許心有所疑,這顆藥丸,你收好了。”
  陳康和矍然道:“這是什麽藥丸?”
  蒙面人道:“陳莊主在今晚子時前,如有不適,可服此丸。”
  陳康和聽得變色道:“你在兄弟身上下了毒?”
  蒙面人微笑道:“在下已把解藥都交出來了,陳莊主還怕什麽呢?好了,在下還得嚮敝上覆命,告辭。”
  說完,站起身往外就走。
  陳康和目送他走後,立即運氣檢查,卻又和平時一樣,毫無絲毫異處。
  但蒙面人明明承認在自己身上下了毒,不可能會是虛言恐嚇,中毒之事,寧可信其有,當下就小心翼翼的取起幾上那顆白色藥丸,貼身藏好。
  一面思索着蒙面人說的“敝上”,究竟會是什麽人物?要自己和他合作什麽?
  這當然不是憑空猜得出來的,人傢既然先送來銀子,足見頗為看重自己,那就先花了再說。
  陳康和想到這裏,不覺得意的笑了。
  夜色已深,春華山下的陳傢莊,卻仍然有着燈火,莊外也有雄糾糾的青色勁裝跨刀、手持連珠匣弩的莊丁,在四周巡邏。
  春申君陳春華獨坐在廳上,雙眉緊蹙,而且有着濃厚的怒意。
  那是因為在這一日之間,莊上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就是青鬆道人等人離去之後,先是管傢陳福來報,莊上雞犬無故暴斃。
  接着有人發現莊院大門上,釘着一封信,要春申君皈依黑衣教,皈依的方式,衹須初五日清晨,在大門口擺設香案,由春申君身穿黑衣嚮南跪拜,自會有人前來指導,如果不遵照指示去做,雞犬不留,即是榜樣。
  春申君陳春華在江湖上可說聲譽極盛,是一個生性介直的人,豈會聽信這些無稽之言?何況江湖上也從沒聽說過有這麽一個黑衣教。
  他衹是吩咐兩個門人謝雨亭、謝雨奎和陳少華師兄弟三人分別率領莊丁,加強戒備,以防意外。
  正月初五,是財神日,依照習俗,這天早晨,大傢都要“接財神”。
  每年今日,春申君也未能免俗,一定要拜財神的,但今天因為接到這封無頭信,早晨“接財神”的習俗,也衹好不舉行了(因為拜財神也是在大門口設香案,嚮南跪拜,衹差了身穿黑衣這一點,為了避免誤會他對黑衣教的屈服,所以取消了拜財神)。
  這一天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但從傍晚起,莊上卻連續發生事故。
  先是一名叫春桃的丫頭髮了瘋,在廚房裏大吵大鬧,後來好像傳染病一般,又有第二個丫頭跟着發瘋了,這三個小丫頭居然不約而同脫光了衣服,到處又叫又笑的亂跑。
  發瘋,不會三個人同時發的,這中間當然有問題。
  晚飯後,謝雨亭率領的一班八個莊丁,正待出發巡邏,忽然有三個人無緣無故的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春申君久走江湖,自然知道這是黑衣教人所使的手腳,但又查不到一點影子,空啓滿腔怒惱。
  現在已經是子夜了。
  今晚陳傢莊把全莊莊丁分成了四班,每班八人,分別由謝雨亭、雨奎、陳少華和管事陳福率領,分為日夜兩班。
  如今,由謝雨亭、謝雨奎和陳少華率領的三班二十四名莊丁,陸續都病倒了,不,不是病,二十四個人都是猝然倒地,就昏迷不醒了,分明是中了人傢暗算,但卻想不出如何中的暗算?
  春申君最惱火的人傢連鬼影子都沒露面,自己莊上,卻已鬧得人仰馬翻,人心惶惶,號稱春華山莊三十六傢將,現在衹剩下守衛廳前的八名,和陳福率領的八人了。
  陳春華吩咐陳福把莊上燈火熄去,集中人力,埋伏兩廂,命謝雨亭兄弟二人和陳少華退到廳上,和自己在一起。
  時間漸漸的在沉悶中過去,快四更了!
  春申君擡目望望自己兒子和兩個門人,說道:“現在快四更了,對方今晚大概不會來了,你們還是去休息一會吧!”
  謝雨亭道:“師父,弟子還不纍,師又是一莊之主,先去休息吧,賊人今晚不來,明天總會來的,師父比弟子重要多了,不去睡一會,怎能應付賊人呢?”
  春申君還沒答話,衹聽有人接口道:“在下已經來了。”
  這人語音低沉,似是就在廳上,但偌大一座大廳,此刻沒有一點燈火,一時之間看不清賊人身藏何處?
  春申君陳春華驀然一驚,按劍站起,喝道:“你是什麽人?”
  這一瞬間,謝雨亭、謝雨奎、陳少華三人也同時拔出劍來,正待朝發話之處撲去。
  陳春華急忙一擺手,喝道:“你們不許妄動。”
  黑暗之中響起那人低沉的笑聲,說道:“在下夤夜拜訪,容有冒昧之處,但來者是客,陳莊主雅號春申君,應該有待客之雅,按劍迎客,豈不弱了春申君的名頭?”
  春申君朗笑一聲道:“閣下如果是客,陳某自當是以禮相待,但閣下行動鬼祟,夜闖我春華山莊,豈無敵意?”
  那人笑道:“陳莊主若是不信,請看在下可曾攜帶隨身兵刃來麽?”
  隨着話聲,從黑暗之中,緩步走入一個黑衣蒙面人來。此人除了面蒙黑布,果然寬袍大袖,身邊並未攜帶兵刃。
  春申君目光凝註,徐徐說道:“陳某交遊遍天下,數年來,從沒接待過蒙面朋友。”
  蒙面人笑道:“在下拜訪陳莊主,要談的是事情,和在下蒙不蒙面無關,這點要請陳莊主原諒了。”
  春申君道:“好,閣下請坐。”
  蒙面人道:“在下謝坐。”
  大模大樣的在上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春申君道:“閣下夤夜而來,有何見教,就請說吧?”
  蒙面人道:“這三位大概就是陳莊主的令郎和二高足了,在下和陳莊主交談,是否可以請他們三位出去一下?”
  春申君頷首道:“你們三個先出去一下好了。”
  謝雨亭道:“師父,此人行動鬼祟……”
  春申君截着他話頭含笑道:“這位朋友如有不利為師的行動,為師若勝不了他,你們三個留在此地,又何濟於事?他既是和為師交談而來,那是先禮後兵,你們衹管出去好了。”
  謝雨亭不敢多說,就和兩個師弟一齊退了出去。
  春申君望着蒙面人道:“閣下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
  蒙面人道:“陳莊主想必已知在下來歷了?”
  春申君道:“閣下身穿黑衣,自然是黑衣教的高人了。”
  “高人二字在下愧不敢當。”
  蒙面人接着道:“在下衹是奉教主之命,來拜訪陳莊主的。”
第二章 初顯身手
  春申君問道:“貴教教主是什麽人?”
  蒙面人道:“敝教草創伊始,教主姓名,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陳莊主見詢,在下就無可奉告了。”
  春申君朗笑一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費教主創立黑衣教,自然是為了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怎麽連姓名都不敢公開?那麽貴教主要閣下來見陳某,談了也豈不是空談麽?”
  蒙面人道:“在下方纔說過,敝教教主姓氏,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並不是有什麽顧忌,怕人知道,在下代表敝教主前來,乃是敝教主敬重陳莊主的為人,也不想和貴莊為敵……”
  春申君微哂道:“陳某為人,一嚮待友以誠,自問和貴教並無絲毫過節,而且今日之前,陳某也從未聽說過江湖上有過黑衣教的名稱,貴教事前既末嚮陳某有什麽示意,就先嚮敝莊雞犬下手,再而毒害敝莊莊丁,貴教如此行徑,如果易地而處,陳某試問閣下,是如何一個感受?”
  蒙面人道:“關於這點,在下來時,敝教教主特別交代,要在下嚮陳莊主敬緻歉意,因為這是敝教手下人處置不對之處,陳莊主多多原掠。”
  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幾上,又道:“這是一包解藥,貴莊中毒之人,每人一粒,即可無事。”
  春申君道:“好,過去的事不談,閣下不妨說說貴教主的來意,陳某說話不喜兜圈子,有話就開門見山的說吧!”
  “陳莊主果然是爽快的人。”
  蒙面人笑了笑道:“在下那就直說了,敝教主久仰陳莊主盛名,敝教草創伊始,想藉重陳莊主,擔任敝教名譽護法……”
  春申君淡淡一笑道:“陳某除了一生好客,三教九流的朋友,來者不拒,都是陳某座上嘉賓,但從未參加江湖任何一個幫派,這點恕陳某無法應命。”
  蒙面人一怔道:“陳莊主一口回絶,難道不加考慮嗎?”
  春申君道:“很抱歉,這件事,陳某不用考慮。”
  蒙面人不覺站了起來,說道:“陳莊主說的似無商量餘地,在下就無法再說下去。”
  春申君跟着站起,拱拱手道:“陳某不送。”
  蒙面人走到大廳門口,又回身道:“在下覺得陳莊主縱然不予考慮,但在下還是明日正午,再來嚮陳莊主討個回音,也許陳莊主那時會回心轉意,也說不定啊!”
  不待春申君回答,急步往外行去。
  春申君心中一動,暗道:“他臨走時說的這句話,分明含有威脅之意,不知黑衣教明天又有什麽花樣了?”
  站在大廳外的謝雨亭師兄弟三人,因師父沒有吩咐,自然不敢妄動,眼睜睜的看着蒙面人揚長出門而去。
  春申君朝三人吩咐道:“現在天色即將黎明,你們要大傢都去休息吧,在明天中午以前,賊人大概是不會有什麽舉動的了。”
  今天是正月初六日了。
  春華山莊二十三名莊丁依然昏迷不省人事,昨晚蒙面人雖然留下了一包解藥,但春申君並沒有讓他們服用,為的是怕那蒙面人另有詭計。
  現在正是日上三竿的時候,春華山莊前面,來了一個一身藍衫的少年,這人不過二十上下年紀,生得面如傅粉,劍眉入鬢,星目含光,英俊瀟灑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藍衫少年剛走近大門,就有一名莊丁迎面阻住去路,抱抱拳道:“公子找誰?”
  藍衫少年擡目含笑道:“我是趕來給表叔拜年的。”
  莊丁上下打量着他,問道:“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好進去通報。”
  藍衫少年還沒開口,大門內急步迎出謝雨奎來,含笑招呼道:“是任兄弟,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藍衫少年欣然拱手道:“謝二兄,恭喜,小弟是給表叔拜年來的。”
  謝雨奎一把緊緊的握住了藍衫少年的手,說道:“任兄弟,三年不見,你長得比兄弟還高了,快請裏面坐。”
  他握着藍衫少年的手,往裏走去。
  越過天井,陳福一眼看到藍衫少年,趕緊迎了過來,含着喜道:“原來是表少爺來了,小的還記得表少爺小時候,時常喜歡在小的肩頭當馬騎,一晃眼,表少爺就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藍衫少年笑道:“福大叔一嚮好。”
  陳福道:“都老了,小的總算托你表少爺的福,身子還健朗。”
  藍衫少年目光一瞥,衹見兩廊間站着八名一身勁衣跨刀,持匣弩的莊丁,一個個如臨大敵一般,心中暗暗奇怪,新年裏,大傢都在一團高興,興高采烈的過年,春華山莊怎麽戒備森嚴,這是為什麽?
  心中想着,已經跨上石階,一面問道:“表叔可是在書房裏麽?”
  謝雨奎道:“師父他老人傢剛睡了一會。”
  藍衫少年又道:“表弟和雨亭兄呢?”
  謝雨奎道:“師弟與大哥,他們也剛睡了不多一會。”
  藍衫少年青道:“表叔、表弟他們剛睡?這裏昨晚發生了什麽事嗎?”
  陳福接口道:“說來話長,表少爺先到書房裏坐,謝二少爺自會告訴你的。”
  “不!”藍衫少年道:“我又不是什麽客,你們都在前廳,我們隨便坐就好。”
  謝雨奎道:“那就在廳上坐吧,任兄弟有三年沒來了,新年裏來,自然是客人了。”
  兩人進入大廳,陳福也跟了進來。
  謝雨奎讓藍衫少年坐了上首,自己也落坐。
  藍衫少年道:“福大叔,你也坐呀。”
  陳福道:“這大廳上,哪有小人的坐位?”
  藍衫少年道:“福大叔,你是表叔的老人了,自然該坐下來,我們纔好談話。”
  陳福衹得告了坐。
  藍衫少年道:“謝二兄,到底昨晚有什麽事嗎?”
  謝雨奎就從初三來了一個黃衣少女,連敗青鬆道人等人,取走新月鈎,昨天又有黑衣教的人使毒尋釁,詳細說了一遍。
  藍衫少年聽得一呆,說道:“那黃衣少女和黑衣教是不是一幫的呢?”
  陳福道:“好像不是。”
  藍衫少年又道:“莊上有多少人中毒昏迷?”
  陳福道:“三班莊丁,一共有二十四個人昏迷不醒,已經快一天了。”
  藍衫少年含笑道:“幸我身邊帶有傢師的解毒靈丹……”
  伸手入懷,取出一個扁形的羊脂白玉瓶,旋開瓶塞,倒出二十四粒藥丸,遞給陳福,說道:“福大叔,這解毒丹輕癥每人一粒就夠了,你快去喂他們服了,衹要一盞茶的工夫,就可醒過來了。”
  陳福聽他說得如此靈異,心申還有些不信,伸手接過,一面點頭道:“小的這就去喂他們服下。”
  說完,轉身退出大廳而去。
  謝雨奎道:“兄弟曾聽傢師說過,任兄弟去跟一位隱名已久的高人學藝,想必是藝成下山了?”
  藍衫少年笑了笑道:“傢師悠遊林泉,不欲人知,兄弟跟了他老人傢幾年,限於資質,哪能算得藝成下山?這次是回傢過年,順道來給表叔拜年的……”
  話未說完,衹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朝謝雨奎行了一禮道:“謝二爺,弓箭塘有人急促送來書信。”
  謝雨奎道:“人呢?”
  那莊丁道:“就在外面。”
  謝雨奎道:“請他進來。”
  莊丁應了聲是,回身退出,接着就領着一個人走入,那人看到謝雨奎,立即躬身道:“小的謝良,見過二少爺。”
  原來謝雨亭、雨奎兄弟,是弓箭塘謝公愚的遠房侄子,由謝公愚引到春申君門下的。
  謝雨奎問道:“你是大伯父叫你送信來的?”
  謝良道:“大莊主沒有回莊,小的奉二莊主之命送信來的。”
  謝雨奎道:“信呢?”
  謝良從懷中取出一封秘柬,雙手遞上。
  謝雨奎接到手中,衹見信封上寫着:“速呈陳莊主親展”字樣,而且還在“速呈”二字邊上,打了三個圈,顯是十分緊急之事,這就朝謝良點頭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立即進去面報師父。”
  謝良應了聲“是”,退出大廳。
  謝雨奎道:“我二伯送來的這封信,好像十分緊急,任兄弟,你請坐一會,我去面報師父。”
  藍衫少年含笑道:“謝二兄衹管請,你怎麽把我當作客人了。”
  謝雨奎手裏拿着信,急匆匆往後進就走。
  藍衫少年也跟着跨出大廳,剛負手在廊前站停,就見陳福三腳兩步的奔了出來,看到藍衫少年,就喜不自勝的道:“表少爺,你的藥丸靈極了,咱們二十四個弟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全醒過來了。”
  藍衫少年含笑道:“他們醒過來了就好。”
  陳福笑着道:“方纔表少爺拿出來的時候,小的還有些不敢相信,這麽小一粒藥丸,怎麽治得好人事不知昏迷的人,沒想到真比仙丹還靈。”
  正說之間,衹聽廳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着一個清朗的聲音歡然道:“雲秋,你怎麽來了?”
  藍衫少年急忙回過身去,衹見春申君陳春華手中拿着一封書信,滿臉含笑的從廳上走出。
  藍衫少年趕緊趨上幾步,拜了下去,說道:“侄兒給表叔拜年。”
  春申君含笑把他扶起,說道:“雲秋,老嫂子可好?”
  藍衫少年任雲秋站起身,恭敬地道:“傢母托庇粗安,要侄兒問候表叔好。”
  春申君含笑點點頭,說道:“你是從傢裏來?”
  任雲秋道:“侄兒是在傢裏過了年,特地趕來給表叔請安的。”
  “哈哈!”春申君爽朗的笑道:“雲秋,咱們是自己人,你還給表叔客氣什麽?再說,當年沒有大哥的提拔,武林中哪有我春申君這號人物?”
  接着親切的道:“雲秋,到我書房裏去坐。”
  陳福忙道:“莊主,還有一件喜事,小的沒跟莊主報告呢!”
  春申君含笑道:“喜事,你倒說說看?”
  陳福道:“咱們莊上二十四名昏迷不省人事的弟兄,服下表少爺的解藥丸,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已經全醒過來了。”
  “哦!”春申君點點頭,笑道:“很好,你要他們休息一會,我另有調派。”
  陳福應了聲“是”。
  春申君回頭朝謝雨奎道:“你去叫雨亭、少華一起到書房裏來。”
  謝雨奎答應一聲,轉身自去。
  春申君牽着任雲秋的手,折入長廊,一面問道:“雲秋,表叔已經有三年沒看到你了,三年前表叔送你上九嶷山去,當時雖有大哥留下來的一件信物,表叔還在擔心老道長不肯收錄,卻沒想到老道長居然一口答應,表叔在歸途之中,卻又為你耽心起來,因為我看老道長一個人生活十分清苦,怕你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現在三年過去了,表叔這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來了。”
  任雲秋心頭激動,說道:“謝謝表叔的關心。”
  春申君道:“啊,你這次返傢之後,還要不要回九嶷山去?”
  任雲秋道:“師父從去年鼕至起,要閉關一年,小侄暫時不回九嶷去了。”
  “那好!”春申君欣然道:“你就在表叔這裏多住幾天再走。”
  任雲秋道:“傢母也說,要小侄多跟表叔學習。”
  “哈哈!”春申君敞笑道:“跟表叔學?賢侄沒去九嶷山之前,傢學淵源,已經強過表叔很多了,表叔這點功夫,昔年還是大哥教的呢,我衹學得了大哥十之二三而已!”
  兩人邊說邊走,進入書房,春申君道:“雲秋,你隨便坐,唉,你如果早來幾天,還可以看到表叔去年無意中得來的一柄寶刀,可惜……”
  任雲秋道:“小侄已聽謝二兄說過了。”
  春申君笑道:“雨奎這嘴真快!”
  書房門口走進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
  任雲秋連忙站了起來。
  謝雨亭已經含笑道:“我聽雨奎說兄弟來了,一來就治好了咱們莊上二十四名莊丁,任兄弟,三年不見,你和我一樣高了。”
  陳少華也趕緊奔上來叫道:“表哥,想煞小弟了。”
  春申君道:“你們都坐下來,雲秋這次來了,要在咱們莊上住些時候再走,你們小兄弟,慢慢的去聊好了,現在有件事,須得大傢商量商量……”
  謝雨亭道:“師父,是二伯來的信,他信上怎麽說呢?”
  春申君道:“信上說:你大伯和青鬆道人都失蹤了。”
  謝雨亭聽得一呆,纔道:“大伯父和青鬆道人都失蹤了,這怎麽會呢?”
  春申君面情凝重的道:“照常情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別說青鬆道兄劍上造詣浸淫了幾十年,在三湘地面上,誰不尊稱他一聲老觀主?就以公愚兄來說,雙筆點穴,江湖上也無出其右,這兩人會同時失蹤,真教人難以置信……”
  謝雨亭道:“師父,會不會是黑衣教……”
  “唔!”春申君沉吟道:“怪就怪在這裏,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黑衣教的組織,忽然間冒出一個黑衣教來,他們敢嚮我春華山莊尋釁,自然也可能嚮青鬆道兄和你大伯下手,衹是……”
  他不待別人開口,接着說道:“好在雲秋及時趕來,咱們莊上也多了一個幫手,不論兩人失蹤,和黑衣教有沒有關係,此刻離晌午已是不遠,咱們先應付了今天之事,再着手找人不遲。”
  說到這裏,朝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低低的吩咐了幾句。
  謝雨亭、雨奎和陳少華三人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任雲秋道:“表叔,小侄呢,你老人傢怎麽不派個差事給小侄去做?”
  春申君含笑道:“我派他們去做的是虛張聲勢,衹不過讓來人大吃一驚而已,賢侄一身所學,名師出高徒,表叔派你的差事,就比他們重要多了。”
  說完,也朝他低低的說了幾旬。
  任雲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叮囑道:“但賢侄須特別註意,黑衣教的人可能善於使毒,這一點,你要特別小心。”
  任雲秋道:“表叔衹管放心,黑衣教麽魔小醜,小侄還沒把他們放在眼前。”
  春申君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位賢侄從師不過三年,口氣竟然如此托大,當真是初生之犢!”一面含笑點頭道:“好,咱們就依計行事。”
  午牌時光,春華山莊門前戒備森嚴,八名莊丁一個個手捧朴刀,分兩排站在大門口,大天井兩邊的走廊上,也站立了八名勁裝捧刀的莊丁。
  陳福站在階上,春申君陳春華卻獨自坐在大廳之上。
  如果以二十四名莊丁中毒不省人事來說,那麽眼前這付陣仗,已是春華山莊的全部實力了。
  很準時,正當日直午時,春華山莊大門前施施然來了一個面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人,高聲道:“你們快去通報陳莊主,在下依約而來。”
  大門內八個莊丁誰都沒作聲,但陳福卻聞聲走出,抱抱拳道:“莊主已在廳上恭候多時,朋友請進。”
  蒙面人昂首闊步跨進大門,越過天井之時,朝左右兩廊瞥了一眼,緩步行入廳中。
  春申君緩緩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朋友說過今年光臨,陳某已經恭候多時了。”
  蒙面人微哂道:“陳莊主嚴陣以待,那是太瞧得起兄弟了,但兄弟衹是嚮陳莊主討回音的,陳莊主擺出這般陣仗來,豈是待客之道?”
  春申君微哂道:“貴教不擇手段,陳某豈可不防?”
  蒙面人大笑道:“兄弟曾聽江湖上說起過春華山莊三十六傢將,驍勇善戰,但對兄弟來說,這點陣仗卻未必睏得住兄弟。”
  他目光一擡,接着道:“昨晚兄弟留贈的解藥,陳莊主已經給他們服下了麽?”
  春申君輕哼一聲道:“春華山莊的人個個都是倔脾氣,閣下留下的解藥,沒有人肯服,原封不動,仍在幾上,閣下請收回去吧!”
  蒙面人一對炯炯目光,望了幾上那包解藥一眼,又望望春申君,說道:“貴莊二十四名傢將,如果不服敝教獨門解藥,再有一刻工夫,就無藥可救了。”
  春申君道:“那是敝莊的事,閣下先把這包解藥收回去了,仔細驗看,莊敝可沒有動過。”
  蒙面人從喉頭嘿了一聲,伸手取過紙包打開來看了一眼,點頭道:“陳莊主不惜犧牲,確然令人佩服,由此看來,兄弟這趟來討陳莊主的回音,衹怕也談不攏了?”
  “不錯。”春申君面情肅然的道:“春華山莊威武不屈,閣下這趟可能白來了。”
  蒙面人突然仰天大笑道:“陳莊主,你若以春華山莊這點實力,想和敝教周旋到底,那衹怕是螳螂擋車,自不量力,兄弟良言盡此,告辭。”
  說完,一抱拳,轉身往外就走。
  春申君跟在他身後,跨出大廳,就在階上站停下來。
  蒙面人連頭也不回,走到大天井中間,衹見陳福率領八名莊丁,手持匣弩,背嚮大門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
  就在這一瞬間,左廊轉出謝雨亭率領的人名莊丁,右廊轉出謝雨奎率領的人名莊丁,階前也同時由陳少華率領的人名莊丁,每人手中各持一管匣弩,從四面把蒙面人圍在中間,衹是和他相距三丈來遠,並未逼近。
  階上,春申君邊上站立的是任雲秋,左右兩邊伺立了四名手持朴刀的勁裝漢子。
  三十二管匣弩齊發,足可把蒙面人射成一個“箭人”。
  蒙面人一怔,回身道:“陳莊主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堂堂春華山莊,不顧江湖道義,還要殺了來使不成?”
  春申君負手站在階上,含笑道:“陳某衹是要閣下看看春華山莊三十六傢將的陣容,閣下不是說過這點陣仗,未必就睏得住閣下麽?兄弟知道閣下善於使毒,但閣下衹要稍微有舉手的動作,他們手中的匣弩利鏃,衹怕就會朝閣下身上招呼了。”
  蒙面人就是善於使毒,對方在三丈之外,也頗難施展,不覺怒聲道:“春申君,你憑仗匣弩,算得什麽英雄人物?”
  春申君大笑道:“貴教乘人不備,在我莊勇身上下毒,又算得什麽人物?”說到這裏,回頭道:“雲秋,你去把他拿下了。”
  任雲秋答應一聲,舉步走下石階,迎着蒙面人筆直走來,口中說道:“江湖上哪來你這樣見不得人的人,也敢到春華山莊來撒野,朋友要自行束手受縛呢?還是要我動手?”
  蒙面人看他不過弱冠年紀,衹當是春申君的門下弟子,不覺嘿嘿幹笑道:“春申君你自己下場,咱們或者還可打上三兩百招,叫一個門人弟子出手,也未免把兄弟看得太不成材了?”
  任雲秋微哂道:“閣下多言無益,勝得過我,春華山莊敞開着大門,任你自去,再也不會有人阻攔你了。”
  蒙面人心中暗道:“這小子好大的口氣!”心念轉動,口中應了聲:“好,那你就接着了。”
  呼的一掌,迎面擊出。
  僅是這出手一掌,勁氣十足,就顯出他掌上功夫,極為精湛了。
  任雲秋倏地跨上半步,肩頭一側,便自讓開蒙面人的掌勢,右手疾探,朝對方劈來的手腕抓去。
  這一記避敵進招,手法快得如同閃電,蒙面人大吃一驚,急忙往後疾退了兩步,右掌倏收,左掌又及時拍出。
  任雲秋面露不屑,同樣伸出左掌,朝前迎去。
  春申君站在階上,目光一註,發現蒙面人左掌微凹,掌心也色呈灰黑,顯然練過“黑煞掌”一類外門陰功,眼看任雲秋舉掌硬接,心頭不由大急,大聲喝道:“雲秋接不得!”
  話聲甫出,雙方掌勢已經交接上了,但聽“啪”的一聲,蒙面人被震得上身一仰,似要翻跌出去,但不知何時,他左手脈腕己被任雲秋右手扣住,又被拉了回來。
  這真是比電光石火還快,所有在場的人,誰也沒有看清任雲秋是何時出手抓住他脈門的?
  任雲秋冷笑一聲,右手一抖,把蒙面人摔出七八尺遠,一跤跌坐在地,然後拍拍雙手,生似弄髒了他手一般,纔若無其事的道:“閣下現在應該知道你成不成材了。”
  春申君沒想到這位表侄,衹有三年不見,藝技居然大進,揮手之間,就製住了強敵,心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
  那蒙面人跌坐在地的人,緩緩站了起來,一條左手下垂若廢,切齒道:“年輕人,你報個萬兒,咱們後會有期。”
  任雲秋劍眉軒動,俊目中寒光如電,朗笑一聲道:“閣下還想走麽?”
  蒙面人道:“你待怎的?”
  任雲秋道:“咱們動手之時,有言在先,閣下勝得過我,春華山莊自可讓你大步走出去,但你連任某一招也接不下來,要走也未嘗不可,衹須取下蒙面黑布,並說出你們教主現在何處,否則衹好委屈你留下來了。”
  蒙面人面露怨毒,厲笑道:“年輕人,你不用張狂,和黑衣教為敵,你會後悔的。”
  任雲秋朗笑道:“可惜姓任的從不知道什麽叫做後悔。”
  春申君道:“閣下如果不取下蒙面黑布來,今天就休想走出春華山莊一步。”
  蒙面人沒有作聲,衹是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突然往後仰跌下去。
  春申君睹狀一怔,忙道:“雨亭,你快過去瞧瞧,他怎麽了?”
  謝雨亭答應一聲,趕緊閃身而出,落到蒙面人身邊,伸手撕開他的蒙面黑布,衹見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白胖臉漢子,此時雙目緊閉,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業已毒發而死,這就擡目道:“師父,這人已經服毒自殺了。”
  春申君微微攢了下眉,急步走近,朝死者看了一眼,驚異道:“會是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如此看來湘西七怪都投入了黑衣教。”
  任雲秋道:“他何以要服毒自殺呢?”
  春申君道:“也許黑衣教教規嚴厲,派出來的人不得泄露教中秘密,他被咱們逼急了,不得不死,此人一死,湘西七怪豈肯甘休?”
  任雲秋道:“他是被小侄廢去了一條左手,自知不敵纔服毒自殺的,和表叔無關,叫他們衹管衝着小侄來好了。”
  春申君大笑道:“你當表叔是怕事的人嗎?黑衣教也好,湘西七怪也好,這是他們嚮春華山莊上門尋釁,不是我去找他們的,他武功不如人,服毒自殺,麯不在我,天下雖大,理卻衹有一條,春華山莊若是怕人尋仇,也不用叫春華山莊了。”
  說到這裏,回頭朝謝雨亭吩咐道:“雨亭,你要人把秦三思的屍體擡出去,放到莊外一裏處的大路上去,在他身上貼一張字條,就寫:‘黑衣教秦三思係服毒而死’這幾個字好了。”
  謝雨亭匆匆寫了一張字條,跟了出去,剛到大門口,衹聽有人大聲道:“謝老弟,莊上發生了什麽事嗎?”
  謝雨亭擡頭一看,來的是黑石頭陳康和,急忙行禮道:“晚輩見過陳師伯。”
  陳康和聳聳雙肩,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謝雨亭道:“晚輩這張字條要貼到秦三思屍體上去的。”
  陳康和看了一眼,念道:“黑衣教秦三思係服毒而死,這是怎麽一回事呢?”
  謝雨亭道:“傢師就在廳上,陳師伯見到傢師就知道了,晚輩還有事去辦。”
  陳康和一張灰黯的四方臉上,綻起笑容,點點頭道:“你快去吧!”
  他劃着兩衹大袖,走進大門,一直來至大廳。
  春申君正好在廳上坐下,看到陳康和走入,急忙站起身笑道:“康和兄怎麽又來了,可是聽到了什麽消息麽?”
  陳康和聳着肩大笑道:“春華兄果然料事如神,一句話就猜中了,兄弟確是聽到了一些消息,纔趕來的,剛纔這裏也出了什麽事麽?”
  春申君道:“說來話長,你且請坐下來再說。”
  一面回頭朝任雲秋道:“雲秋,快去見過陳大叔……”
  任雲秋抱拳道:“晚輩見過陳大叔。”
  陳康和連稱“不敢”一面朝春申君問道:“這位是……”
  春申君含笑道:“他是任大哥的哲嗣雲秋,以後還要康和兄多加指教哩!”
  陳康和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原來是任盟主的令郎,哈哈,太好了,任老弟居然有這麽大了,我陳康和昔年曾蒙盟主提攜,纔有今日,盟主大恩,多少年來一直不敢忘……”
  任雲秋恭敬的道:“陳大叔原來是先父的故友,請恕晚輩不知之罪。”
  “哈哈!”陳康和大笑道:“盟主在武林中恩重於威,陳某衹是他老人傢的門下走卒,這故友二字如何敢當?”
  任雲秋道:“大叔太客氣了。”
  陳康和問道:“任老弟幾時來的?”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剛來不久,卻給兄弟解了圍。”
  當下就把昨晚蒙面人要自己參加黑衣教,和剛纔發生之事,大概說了一遍,接着問道:“康和兄方纔曾說聽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什麽消息?”
  陳康和道:“兄弟得到的消息,聽說白雲觀主和公愚兄一起失蹤,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纔趕來的。”
  春申君道:“兄弟午前接到謝公允兄的來信,纔知道的,詳細情形如何,目前還不清楚。”
  陳康和蹙起雙眉,沉吟道:“白雲觀主青鬆道兄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就是公愚兄一身所學,也罕有對手,這兩人怎麽會同時失蹤的呢?而且又是從這裏到嶽麓山這條路上,當真使人難以解釋!”
  春申君道:“以兄弟看,青鬆兄和公愚兄如論武功,自然不至為人所乘,但江湖上有些左道旁門,並不是光憑武功,那就很難說了。”
  陳康和道:“春華兄認為有人使毒用迷?”
  春申君道:“不錯,昨晚黑衣教就是不知如何使了手腳,兄弟莊中就有二十四名莊丁在不知不覺中倒地昏迷,不省人事,若非雲秋趕來,他身上帶有解毒丹,敝莊二十四名莊丁一過午刻,衹怕命都保不住了。”
  陳康和看了任雲秋一眼,問道:“湘西七怪,各有一身絶藝,絶非庸手,在你老弟手下,一招之間,就被製住,任老弟當真不愧是將門之後,身手不同凡響,盟主後繼有人,可喜可賀,不知老弟這一身功夫,是跟哪一位高人學的?”
  任雲秋欠身道:“大叔誇奬,晚輩衹跟傢師練了三年粗淺功夫,方纔那姓秦的衹是自己太托大了,晚輩纔僥幸得手。”
  陳康和又道:“老弟的令師必是武林前輩高人,不知是哪一位?”
  任雲秋俊臉一紅,說道:“傢師從沒在江湖上走動,他老人傢不準晚輩提他名號,還請大叔原諒纔好。”
  陳康和大笑道:“既然令師不欲人知,老弟就不用為難了,哈哈,衹可惜老弟來遲了兩夭,不然倒可以會會那個自稱天下第一刀的門人了。”
  春申君怕任雲秋少年好勝,急忙拿話岔了開去,說道:“康和兄來得正好,青鬆道兄和公愚兄失蹤之事,兄弟正感茫無頭緒,不知如何着手纔好,現在有康和兄趕來,咱們正好仔細磋商磋商。”
  陳康和聳聳肩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黑衣教死了一個秦三思,這檔事,衹怕湘西七怪就很難善罷甘休……”
  就在此時,衹見謝雨亭匆匆走了進來,朝春申君躬身道:“啓稟師父,謝良又回來了。”
  春申君道:“他飯後不是已經回弓箭塘去了嗎?”
  謝雨亭道:“是的,但他走到離咱們三裏外,就被人逼回來了。”
  春申君一怔,問道:“被人逼回來了?那是什麽人逼他回來的?”
  謝雨亭道:“大概是黑衣教的人了,據說,凡是到咱們莊上來的人,衹準進來,不準出去……”
  春申君聽得臉色微變,問道:“謝良人呢?”
  謝雨亭道:“就在外面。”
  春申君道:“叫他進來,為師要問問他。”
  謝雨亭應了聲“是”,迅速退出,接着領了謝良走入。
  謝良慌忙走上前去,垂着右手,躬身道:“小的謝良,見過莊主。”
  春申君問道:“你在莊外,遇到了什麽人?”
  謝良道:“小的離莊不過三裏光景,騎着的馬忽然一聲悲嘶,前蹄突地一蹶,朝前跪倒下去,小的幾乎一個筋鬥摔了出去,急忙朝旁躍開,回身看去,那馬已經口吐白沫,中毒倒斃。”
  春申君怒聲道:“黑衣教人慣於使毒,當真可惡!”
  謝良續道:“小的正在察看之際,衹聽身後有人說道:‘朋友,是從春華山莊出來的,要到哪裏去?’”
  小的回身看去,是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這就回道:“在下是回弓箭塘去,朋友有事?”
  那人道:“我勸你不用去了,還是趕快回春華山莊的好。”
  小的看他口氣不對,問道:“為什麽?”
  那人道:“從現在起,春華山莊這條路,衹準有人進去,不準有人出來,你知道麽?”
  小的道:“朋友是什麽人,管得了麽?”
  那人森笑道:“我衹是好意勸告,你若是不信,不妨試着走走看?”
  小的怒聲道:“原來我這匹馬,是你放倒的,那好,你就是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小的右手一探,去抓他肩頭。
  那人冷笑道:“憑你還不配和我動手。”
  小的就和他動上了手,但沒走出三招,就被他一掌擊在有後肩上,小的身不由己,往前衝了三步,那人冷笑道:“你右臂已無法再舉,趕快回去,告訴陳莊主,要他嚮教主領罪,否則……”
  他不敢再往下說。
  春申君道:“否則什麽,你但說無妨。”
  謝良囁嚅道:“否則春華山莊的雞犬,就是榜樣……”
  春申君問道:“你右臂怎麽了?”
  謝良道:“小的右臂確實無法舉動,一點力都用不上,所以小的衹好趕回來跟莊主稟報了。”
  謝雨亭道:“弟子方纔給他解穴,卻無法解得開。”
  春申君站起身道:“他們使的可能是拂穴手法了!”
  伸手在謝良肩頭輕輕捏了幾把,謝良口中啊了一聲,一張臉部脹紅了,但右手還是垂着無法舉動。
  春申君噫了一聲道:“奇怪,這是什麽手法所傷?”
  陳康和驚異的道:“春華兄,看來他不是拂穴手法所傷的了。”
  任雲秋道:“表叔,讓小侄來試試看?”
  春申君含笑點頭。
  任雲秋走到謝良面前,舉手一拂,謝良口中“啊”了一聲,右肩登時覺得輕鬆了許多,試一擡手,已能活動,急忙躬身道:“多謝少爺。”
  陳康和看得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大笑道:“任老弟,你使的這是什麽手法?”
  任雲秋道:“晚輩使的衹是普通拂脈舒筋手法罷了。”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還是你行。”
  一面朝謝良道:“謝管傢,既然黑衣教封鎖了咱們莊外的通路,你就在莊中歇一天再走不遲。”
  謝良應了聲“是”,躬身退下。
  春申君虎的站起身道:“康和兄,你去我書房稍歇,雨亭,帶八名莊丁,跟着為師出去看看,我倒不信這些不開眼的東西,能在我春華山莊四面封得住咱們出路麽?”
  陳康和大袖一甩,跟着站起,大笑道:“春華兄這算什麽話,兄弟不纔,你老哥要出去瞧瞧,兄弟連跟在你老哥後面,搖旗吶喊都不行麽?”
  春申君笑道:“兄弟不是這個意思,康和兄別誤會了,你剛從黑石頭來,自該到書房去休息一會,兄弟衹是去看看封鎖我春華山莊的是些什麽人而已,這些人,又不會是黑衣教的主腦,這也不是去正式和他們决戰,康和兄自然不用去了。”
  任雲秋站起身道:“表叔可否聽小侄一言?”
  春申君含笑道:“你衹管說。”
  任雲秋道:“表叔是一莊之主,在江湖上也是有聲望的人,方纔表叔也說過,這些封鎖春華山莊的人既然不是黑衣教的主腦,表叔親自趕出去,豈非有失表叔的身份,小侄之意,倒不如由雨亭或雨奎兄和小侄去一趟,一來可以探探他們虛實,二來也可以給他們一些顔色看看,表叔以為如何?”
  謝雨奎喜道:“任兄弟說得對,師父,弟子和任兄弟一起去。”
  春申君含笑道:“雲秋,你和雨奎兩人去,表叔自可放心,衹是對方名為黑衣教,是江湖上最詭秘的一夥人,使毒用迷,不擇手段,你們可得小心應付。”
  任雲秋道:“表叔衹管放心,小侄决不會給表叔丟人的。”
  春申君大笑道:“好,好,雨奎,你和雲秋一起去吧,但不可走得太遠。”
  謝雨奎喜道:“弟子曉得。”
  任雲秋、謝雨奎兩人就相偕走出大廳。
  春申君朝陳康和笑了笑道:“江湖後浪推前浪,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了,咱們都老了。”
  陳康和聳着肩笑道:“春華兄,你是咱們的盟主,正當盛年,怎麽能說老了呢?”
  卻說任雲秋、謝雨奎出了春華山莊,兩人一路上故意談談笑笑,從容而行,走到三裏光景,果見從左側林間,閃出一個黑衣漢子攔在大路中間,朝兩人冷喝一聲道:“呔,你們兩個還不站住?”
  謝雨奎故作不知,看了他一眼,問道:“朋友是什麽人?”
  那黑衣漢子道:“你們不用問我是什麽人,快快回去。”
  任雲秋道:“在下是要回去,你攔在路中間作甚?”
  黑衣漢子道:“我要你們回春華山莊去。”
  任雲秋道:“在下早晨是拜年來的,現在要回寒捨去了,還回春華山莊去做什麽?”
  黑衣漢子不耐煩道:“老子不管你到哪裏去,給我回去就對了。”
  謝雨奎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黑衣漢子道:“老子告訴你,來到春華山莊的人,衹能進,不準出,知道嗎?”
  任雲秋道:“這是誰規定的?”
  黑衣漢子道:“是老子說的。”
  謝雨奎作色道:“不長眼睛的東西,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黑衣漢子怒笑道:“好小子,你是春華山莊的人了,你再走一步試試看?”
  謝雨奎道:“再走一步,就再走一步,看你又能怎樣?”
  隨着話聲,果然又跨上了一步。
  黑衣漢子口中嘿了一聲,右手疾發,朝謝雨奎肩頭拍來,衹要看他出手這一拍,手法十分奇特,而且快捷絶倫,可見一身武功,大非庸手。
  謝雨奎豈肯讓人?左手朝外一格,右手一舉衝着他面門擊去。
  任雲秋心中暗道:“果然是‘斬脈手法’!若是給他拍上,謝雨奎就得吃了大虧。”
  他不慌不忙跨上一步,口中說道:“新年新歲,大傢怎好認真?快請住手!”
  說話之時,左手輕拂,搶在謝雨奎格出的左手前面,拂在對方右腕之上。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任雲秋這一拂,黑衣漢子突覺右腕一麻,整條右臂頓時失去了勁力,再被謝雨奎一格,格得朝外蕩開,但聽“砰”的一聲,謝雨奎右手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他鼻梁上。
  黑衣漢子被打得兩眼發黑,鼻血如註,口中“啊”了一聲,幾乎往後栽倒。
  謝雨奎得理不讓人,格出的左手劃了半個弧形,由下翻起,又是一拳,擊在對方腹部。
  黑衣漢子一個人被擊得連退了兩步,彎着腰再也直不起來。
  謝雨奎冷笑道:“如此不中用的東西,也敢口出狂言!”
  話聲甫落,突聽有人沉嘿一聲道:“是什麽人傷了老夫徒兒,還在此口發狂言?”
  隨着話聲,從林中走出一老一少兩個黑衣人來。
  前面一個身穿黑袍,面情冷肅,頦下留着一部花白鬍子,目光炯炯,看去已有六十出頭。
  他身後緊隨着一個黑衣漢子,差不多約有二十七八歲。
  謝雨奎應聲道:“閣下是什麽人?你們在春華山莊前面,阻攔出莊的人,這不算狂妄麽?”
  黑袍老者看了謝雨奎一眼,炯炯雙目卻落在任雲秋身上,心中暗道:“這少年淵停嶽峙,氣度不凡,看來倒有些來歷。”
  一面朝那黑衣漢子問道:“徒兒,你傷在哪裏?”
  先前那黑衣漢子舉起左手,抹了一把鼻血,躬身道:“啓稟師父,弟子右臂若廢,無法舉起。”
  黑袍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神色微變,擡目道:“你們兩人之中,是誰使了截經手法?”
  任雲秋朗笑一聲道:“這叫做衹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令高足能使拂脈手法傷人,難道就不許別人使截經手法麽?”
  謝雨奎昕得暗暗奇怪,忖道:“任兄幾時使了截經手法,自己怎麽沒有看到他出手呢?”
  黑袍老者目光如電,盯註着任雲秋徐徐說道:“年輕人,你是何人門下,叫什麽名字?”
  任雲秋道:“閣下要問我是誰?似乎應該先說說你是誰纔對,縱容門下,阻攔春華山莊出路,這是什麽道理了。”
  黑袍老者深沉一笑道:“年輕人,老夫衹是因你會使截經手法,可能是故人門下,纔要問清楚……”
  任雲秋不待他說下去,大笑道:“這個閣下大可放心,在下師從未在江湖上走動,也沒有江湖下五門的朋友!”
  跟在黑袍老者身後的黑衣漢子聽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小子找死!”
  欺身而上,一掌朝任雲秋當胸劈來。
  謝雨奎要待出手,任雲秋右手一攔,笑道:“雨奎兄,你不值得和他動手。”
  一面朝黑衣漢子叱道:“在下正在和你師父說話,你怎可如此莽撞?”
  左手隨着話聲,輕描淡寫的朝前拂去。
  黑衣漢子一掌堪堪拍到任雲秋胸前,突然“啊”了一聲,往後疾退,一條右臂已經軟軟的垂了下來。
  黑袍老者目中寒芒飛閃,喝道:“徒兒快退下來。”
  伸手在黑衣漢子肩膀捏了一把,替他解開被截經穴,仰首厲笑一聲道:“年輕人,你仗着一手截經手法,竟敢當着老夫面前出手傷人,不肯說出師門來歷,就莫怪老夫出手無情。”
  任雲秋大笑道:“閣下難道沒有看見令徒先出手傷人麽?在下若是沒有準備,當胸這一掌,被他擊中了,傷的豈非在下了嗎?閣下若要出手,但請出手,若是要找藉口,大可不必,因為閣下師徒,仗着區區拂脈手法,在此阻攔行人出入,已是無理可說了。”
  黑袍老者微嘿一聲道:“好,年輕人,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試試。”
  右手一舉,凌空拍了過來。
  他這一掌居然出手不帶絲毫風聲,好像衹是裝模作樣的做了一個手勢。
  任雲秋但覺一股森寒暗勁,朝身前涌來,心中暗暗冷笑,同時右手直竪,朝前推了出去。
  兩人這一掌都沒有帶勁急風聲,但兩股無形暗勁驟然一接,黑袍老者一身黑袍突然無風自動,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目芒飛閃,沉聲道:“你是衡山門下?”
  他練的“玄陰掌”,掌風之中具有陰寒之氣,衹有衡山派練“離火神功”的人可破,他拍嚮任雲秋的這一掌,和任雲秋掌勢乍接,陰寒之氣立被化去,是以認定任雲秋是衡山派的傳人了。
  任雲秋微哂道:“在下不是衡山門下。”
  黑袍老者心頭懷疑,忖道:“自己這一掌雖然衹使了五六成力道,但對方也衹是隨手推來,好像也未用全力,以自己的修為,衡山派中,除了青雲老道,誰能破解我的玄陰掌力?對方年僅弱冠,哪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心念一動,兀自有些不信,不覺嘿然道:“好,那麽你再接老夫一掌。”
  喝聲出口,右手又是一掌,拍了過來。
  這一掌,他已凝聚了九成力道,掌勢出手,雖然還是不帶呼嘯掌風,但一道無形的陰寒之氣,已如潮水般無聲無息的涌撞而出,朝任雲秋身前席捲過來。
  謝雨奎站在任雲秋身邊,都已感覺到陰冷之氣襲骨,襲到身上,令人如入冰窖!
  任雲秋依然含笑而立,口中說道:“在下當得奉陪。”
  右手擡處,緩緩推了出去。
  他掌勢甫出,就把身前的寒氣全擋住了,不,隨着他手掌推出,陰寒之氣立即如湯沃雪,隨着化去。
  黑袍老者不禁臉色大變,喝道:“你……”
  任雲秋掌勢一收,淡淡一笑道:“閣下技止此了,在下不為已甚,你們可以走了春華山莊莊前,不容有人攔路,也不是什麽人攔阻得了的!”
  黑袍老者拱拱手道:“年輕人,老夫自承技不如人,但老夫頗想聽聽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見告嗎?”
  任雲秋大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在下任雲秋。”
  黑袍老者頷首道:“好,任公子,咱們後會有期,但老夫有一句話煩請任公子轉告陳莊主,和黑衣教為敵,乃是不智之舉。”
  說完,回身朝兩個黑衣漢子揮了揮手,飄然而去。
  謝雨奎看得大為驚異,問道:“任兄弟,方纔那老兒使的是什麽功夫竟有這般寒冷?”
  任雲秋道:“他練的是旁門陰功,兄弟也不知他是什麽掌?”
  謝雨奎由衷的佩服,說道:“任兄弟,你真了不起,他這一陣寒風,兄弟別說和他對掌,方纔站在你邊上都冷得快打抖嗦了呢!”
  任雲秋笑道:“這是各人練的功力不同罷了,兄弟練的是純陽功夫,所以不懼他陰寒之氣。”
  接着問道:“雨奎兄,春華山莊除了這條大路,還有幾處小路,不知有沒有人阻攔,我們也去看看。”
  謝雨奎現在對這位任兄弟可說信心倍增,笑道:“有,咱們莊院西北首,還有一條路,通往路口畲、高橋,一直通嚮平江,也算是大路了,兄弟這就陪你去。”
  兩人這就轉而嚮北,走沒多遠,衹見兩個黑衣人站在石板路中間,攔住了去路。
  謝雨奎怒聲道:“這裏果然還有人攔路!”
  任雲秋低聲道:“雨奎兄你莫開口,讓兄弟來說。”
  謝雨奎點點頭。任雲秋輕咳一聲,故意回頭道:“這就奇了,前面有人攔路,這裏也有人攔路。”
  那左首一個冷喝道:“前面不準通行,此地自然也不準通!”
  任雲秋道:“誰說前面不準通行?那穿黑袍的師徒三人,早已走了,你們還攔在這裏做什麽?”
  右首一個道:“前面的殷老護法既然走了,你們怎麽不從前面去,到這裏來作甚?”
  任雲秋含笑道:“我們特地趕來通知你們的,快些回去,別給你們教主丟人現眼了。”
  右首漢子冷喝道:“小子,你說什麽?”
  任雲秋回頭道:“雨奎兄,他們兩個不肯走,要不要把他們帶回去,讓莊主發落?”
  謝雨奎道:“任兄弟說得有理,咱們如果不帶一二個回去,莊主還不相信真有不開眼的東西,在咱們莊前莊後攔着路呢!”
  左首漢子聽得大怒,唰的一聲掣出刀來,喝道:“你們說什麽要把誰帶回莊去?”
  任雲秋伸手朝他一指,笑道:“就是你吧,你們有兩個人,總得留一個給你們教主去報信,朋友那就跟我們走了!”
  左首漢子怒喝道:“你們是在做春秋大夢,老子要把你們兩人都留下呢!”
  唰的一刀,朝任雲秋伸出去朝他指點的手腕上砍下。
  任雲秋手腕沒收,直待他刀勢砍下,輕輕一翻,五指已經抓住了刀背,再往下一拉,那漢子不知怎的突然身子前撲,跌了個狗吃屎。
  任雲秋舉足一點,踏在他背脊上,回頭笑道:“雨奎兄,他願意跟我們回莊上去了呢!”
  右首漢子早已掣刀在手,眼看同伴朝前撲倒,口中大喝一聲,掄刀朝任雲秋急攻過來。
  任雲秋含笑道:“你們衹要跟我們去一個就好,你不用去了。”
  左手一探,又抓住了對方的刀背,輕輕朝前一送,刀柄點在那漢子右肩窩上。
  右首漢子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往後仰跌出去,他翻了一個筋鬥,站起身來,但一柄單刀已落在人傢手中,赤手空拳,自然不敢再撲過來。
  任雲秋一抖碗,單刀隨手飛出,喝道:“這柄刀是你的,快接住了,給我滾吧!”
  單刀化作一道銀虹,直嚮右首漢子當頭飛去。
  右首漢子哪敢伸手去接,急忙一個懶驢打滾,從地上滾了開去,單刀呼的一聲,從他頭頂飛掠而過,筆直射入右首一片密林之中。
  謝雨奎從小就跟師父練武,春申君名滿三湘,他——直隨侍師父,也自以為在江湖上足可算得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了,此時眼看任雲秋伸手之間,隨手就把人傢單刀奪下,好像輕而易舉,絲毫不費力氣,但黑衣教派出來攔路的人,豈會如此窩囊?心裏暗暗忖道:“看來任兄弟一身武功,難道會比師父都高明麽?”
  任雲秋擲出單刀,拍拍手,然後左腳一提,笑道:“雨奎兄我們帶他回去吧!”
  謝雨奎看那漢子躺在地上,要待伸手去抓。
  任雲秋道:“讓他自己走。”
  一面喝道:“朋友穴道已解,可以起來了。”
  那漢子手足動了一下,果然已能活動,一下跳了起來,雙目通紅,想要朝任雲秋撲來。
  任雲秋朝他笑了笑道:“朋友一身功力已被我禁製住了,此刻衹能走路,使不出武來了,還是乖乖的走吧!”
  那漢子瞪着兇睛,切齒道:“你廢了我武功?”
  任雲秋道:“我衹是用手法暫時禁製了你的武功,並末廢去你的武功,你衹要乖乖的走在前面,見了陳莊主,他若答應放你,我自會替你解開禁製的了。”
  謝雨奎喝道:“你識相點快自己走吧!再敢倔強,我就砍下你兩條腳來,還是會把你擒回去的。”
  那漢子果然不敢多說,獨自走在前面。
  謝雨奎、任雲秋跟在他身後,回轉春華山莊。
  陳福已經站在門口等候,看到兩人回轉,急忙迎上來道:“這人……”
  謝雨奎笑道:“是任兄弟帶回來的,福大叔,這人就交給你了,你把他押到書房裏去,我們要跟師父去覆命呢。”
  陳福點點頭道:“你們衹管進去好了。”
  謝雨奎道:“任兄弟請呀!”
  任雲秋笑道:“雨奎兄怎麽和兄弟也客氣起來了?”
  謝雨奎笑道:“這次出徵,你任兄弟是主將,兄弟衹是個副將,勝利凱旋,自該主將先請了。”
  兩人並肩急步走進書房,衹聽春申君在裏面笑着問道:“雲秋、雨奎你們遇上了什麽人?”
  任雲秋走在前面,跨進門道:“表叔怎麽知道我們回來了?”
  春申君含笑道:“表叔若是連你們的腳步聲都聽不出來,還是春申君麽?”
  謝雨奎早已一臉得意的說道:“啓稟師父,任兄弟把前莊後莊的人,都打發了,還要跟師父獻俘呢!”
  春申君含笑道:“為師聽雨奎的腳步聲,走得又輕又快,顯然是心頭很高興,出去探敵,很高興的回來,你不說為師也知道你們獲勝而回,衹不知遇上的是些什麽人?”
  謝雨奎就把剛纔在前面遇上黑袍老者和他兩個徒弟,任雲秋如何施展截經手法,製住了他兩個徒弟,後來又接了黑袍老者兩掌,那黑袍老者掌風奇冷澈骨,他還把任兄弟當作衡山門下……
  春申君聽得面情漸漸凝重,朝陳康和問道:“康和兄,掌風奇冷澈骨,那是寒冰掌一類功夫,你看此人會是誰呢?”
  謝雨奎道:“聽攔在莊後面的兩個黑衣漢子口氣,這人是他們的殷護法。”
  “殷護法?”陳康和聳着肩道:“莫非會是昔年玄陰教碩果僅存的殷長風?他是玄陰叟陰古虛的關門弟子,凡是被玄陰掌掌風掃中的人,立時會血脈凝結,不出十二個時辰……”
  春申君聽得聳然動容,忙道:“雲秋,你快運氣試試,有沒有……”
  任雲秋含笑道:“表叔,小侄沒什麽。”
  謝雨奎道:“師父,任兄弟的掌風帶着一股暖氣,早把他拍來的奇冷掌風都化去了,黑袍老者自己認輸,還要任兄弟給師父捎了口信來呢!”
  春申君幾乎不信這位表侄從師不過三年,居然連殷長風的‘玄陰掌’都會被他掌風化去,不禁看了任雲秋一眼,問道:“他怎麽說?”
  任雲秋道:“他說和黑衣教作對是不智之舉。”
  春申君點點頭道:“他這話也許說得不錯,像殷長風這樣一位著名人物,都當上了他們護法,可見黑衣教的聲勢確然非同小可!”
  說話之時,目光一註,問道:“你們又去了莊後麽?”
  謝雨奎道:“這是任兄弟的意思,黑衣教人攔住了咱們莊前大路,後面也一定會有人把守……”
  他又把在莊後路上,擒回來了一個黑衣漢子,詳細說了一遍。
  春申君當然可以想得到,莊前大路由殷長風師徒負責,那麽負責把守莊後大路的,也絶不會是普通人物,任雲秋一招之間,就擒了一個回來,决不是對方武功不濟,而是表侄的武功高過他們甚多。心頭真是驚喜交集,但卻沒有說出口來,衹是問道:“那人呢?”
  謝雨奎道:“弟子交給福大叔,大概已押來書房外面了。”
  春申君道:“快把他帶進來。”
  謝雨奎答應一聲,轉身走到門口,說道:“福大叔,師父要你把人帶進來。”
  陳福答應一聲,押着黑衣漢子走入。
  春申君看了黑衣漢子一眼,頷首道:“朋友請坐。”
  黑衣漢子也不客氣,就在春申君對面的一把椅子坐下,說道:“你就是春申君麽?”
  春申君和藹的道:“不錯,正是陳某,朋友如何稱呼?”
  黑衣漢子傲然道:“在下竺奇。”
  春申君問道:“竺朋友尊師是哪一位?”
  竺奇道:“竺某是教主第三十一名弟子。”
  春申君道:“原來竺朋友還是貴教教主座下的高弟,衹不知貴教教主是誰?”
  竺奇道:“教主名號,還不到公開的時候,恕在下無可奉告。”
  春申君道:“陳某和貴教毫無過節可言,就說陳某沒接受貴教的邀請,實因陳某一嚮都不參加江湖任何組織,貴教怎地封鎖敝莊出入,視同仇敵,豈非太過火了?”
  竺奇道:“竺某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竺某一概不知。”
  陳康和道:“貴教崛起江湖,朋友總是越多越好,仇敵也是越少越好,陳莊主是最愛交朋友的人,所以有春申君的雅號,貴教不應和春華山莊為敵。”
  竺奇道:“本教揭燹的宗旨,不是朋友,就是敵人,不掃除敵人,如何能夠橫掃江湖,惟我獨尊?”
  “哈哈!”春申君大笑一聲道:“貴教口氣果然夠大,但像貴教這樣毫不講理,到處樹敵,夠橫掃江湖麽?好,竺朋友可以回去了,你給我轉告貴教主,春華山莊,在江湖上算不了什麽,但陳某不是威武所能屈服,是敵是友,悉由貴教去决定好了。”
  竺奇大模大樣的站起,說了聲:“在下告辭。”
  橫眼朝任雲秋道:“竺某拜受閣下之賜,你總該報個萬兒吧?”
  任雲秋微哂道:“憑你還不配問我姓名,要問也該叫你師父來問我纔行。”
  竺奇哼了一聲,大步往外就走。
  陳康和攢着兩道濃眉,說道:“看來青鬆道兄和公愚兄二人,也是他們劫持的了。”
  春申君道:“不錯,兄弟覺得事情大是棘手,本來兄弟認為黑衣教不外衹是妖言惑衆的旁門左道,但聽了這姓竺的口氣,黑衣教居然有極大野心,何況連殷長風都被他們羅緻了去,其他知名的黑道高手,被他們羅緻的想必不在少數,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陳康和聳着肩道:“依春華兄的意見,該當如何呢?”
  “這個……”春申君沉吟了下纔道:“這件事已非春華山莊一傢之事,兄弟覺得應該和有關門派商議對策纔是。”
  剛說到這裏,一名使女進來躬身道:“啓稟莊主,酒菜已備,可以入席了。”
  這時天色業已漸漸昏暗下來,春申君站起身道:“康和兄,雲秋,我們去用飯了。”
  一面回頭朝謝雨奎吩咐道:“黑衣教剛纔吃了大虧,衹怕未必肯就此罷休,你要雨亭、少華分別在莊前莊後加強戒備,你和陳福,隨時策應,不可疏忽了。”
  謝雨奎躬身領命,匆匆退出。
  春申君引着陳康和、任雲秋進入書房左首的一間幽雅餐室,落坐之後,一名使女手捧銀壺,給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春申君舉杯道:“康和兄、雲秋,今晚可能有事,咱們喝到適可而止,就可以了。”
  “表叔且慢。”
  任雲秋招手道:“在喝酒之前,小侄另有機密奉告,姑娘,你去把門掩上了。”
  任雲秋等她回身之昧,振腕一指,凌空點出,立把那使女定住了身形。
  陳康和看得暗暗咋舌,忖道:“他使的分明乃是隔空點穴了,江湖上雖然聽人說過,卻也從未昕說什麽人練成了這種功夫,這任雲秋的師父到底會是誰?”
首頁>> 文學>>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