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新月美人刀
  作者:东方玉
  第一章 新月钩
  第二章 初显身手
  第三章 多情魔女
  第四章 接受聘函
  第五章 南离园退敌
  第六章 奇僧
  第七章 戏耍双凶
  第八章 全军尽墨
  第九章 刀剑争辉
  第十章 宝剑赠侠士
  第十一章 临川寺救人
  第十二章 金蝉脱壳
  第十三章 抗黑总令主
  第十四章 解铃系铃
  第十五章 一网打尽
  第十六章 降妖大仙
  第十七章 荣膺盟主
  第十八章 再覆全军
  第十九章 诛戮凶邪
  第二十章 围擒老妖
  第二十一章 贼窟下书
  第二十二章 花花公子
  第二十三章 九仙阳大会
  第二十四章 化血刀阵
  第二十五章 四路破敌
  第二十六章 九仙阳会师
第一章 新月钩
  秋霜君子剑,新月美人刀,
  儿女多恩怨,江湖意气豪。
  这首诗是作者为“新月美人刀”写的开场白,区区二十个字,却包含了几十万字的一部小说,读者且听我慢慢道来。
  长沙北门外的春华山南麓,有一座庄院,叫做陈家庄,庄主陈春华,是一位急公好义,仗义疏财的大侠,江湖上人尊称他为春申君,大江南北,事无大小,只要春申君点个头,就可一言九鼎。
  这时新正初三,自有不少亲朋友好,到陈家庄登门贺年。
  东首一排书房中,由陈春华亲自作陪的客人,共有五位之多。凡是能被春申君陈春华延请到书房奉茶的,自然都是一方雄主,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计为跃龙庄庄主沈仝、弓箭塘庄主谢公愚、罗汉庄庄主金赞廷,岳麓山白云观观主青松道人,和黑石头陈康和。
  这黑石头,本是长沙北门外的一个小地名,陈康和原是黑石头人,江湖上因他生得脸色灰中带黑,就把黑石头当作了他的外号。
  陈春华生性好客,正月初三来了五位好友,作主人的自然十分高兴,何况那年头五谷丰收,过新年也就特别显得热闹,远近鞭炮和锣鼓之声,不绝于耳,大家一边磕着瓜子,高声谈笑。
  黑石头陈康和耸着双肩,喝了口茶,抬目道:“春华兄,兄弟听说你在去年秋天,无意中得了一把宝刀,不知可有其事?”
  陈春华含笑道:“康和兄消息倒是真灵,兄弟去年秋天确实以廉价购得一柄好刀,说它宝刀,却未免过甚其词了。”
  跃龙庄庄主沈仝道:“那不是康和兄消息灵,咱们这一带的人,都是这样传说。”
  弓箭塘谢公愚道:“兄弟也听到了,春华兄究竟得了什么样一柄宝刀,也让咱们开开眼界。”
  陈春华点头道:“这柄刀式样倒甚是古朴,只可惜不知叫什么名称?在座诸位都是行家,兄弟正想请教哩!”
  说着,转身走近西首一口书橱,打开下层橱门,双手捧出一柄刀鞘铜绿的弯形刀来。
  白云观青松道人目光一注,说道:“光看此刀外形,就知是一件名器了。”
  他是衡山派掌门人青云道长的师弟,当代剑术名家,眼光自然极好!
  陈春华脸含微笑,右手轻轻一按,但听“铮”然清鸣,弯刀出鞘,就像一泓清水,寒光晶莹欲流!
  陈春华道:“还请诸位老哥品评。”
  跃龙庄主沈仝道:“青松道兄见多识广,也许会知道此刀来历。”
  青松道人打了个稽首道:“沈庄主过奖,在诸位施主大行家面前,贫道怎敢信口开河?”
  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问道:“春华兄,这柄刀你是从哪里收购来的?”
  陈春华道:“去年重阳,兄弟和小犬少华途径江村(地名在汨罗江畔)看到一个渔夫网起来的,那时刀身全是污泥,渔夫不知何物,只看一眼,正待朝江中扔去,被兄弟叫住……”
  黑石头陈康和双肩一耸,说道:“那时你就知道是一把宝刀了?”
  陈春华笑道,“兄弟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未卜先知?只是看他网势沉重,又有两尺多长,极似一件兵刃,才把他叫住的,那渔夫看兄弟叫住他,就一抖网把它摔在地上,说道:‘如果大爷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兄弟听到刀柄坠地,发出金声,果然是兵刃无疑,就要小犬致赠了五两银子……”
  “太便宜了!”黑石头陈康和嚷了起来道:“这样一柄宝刀,就是五百两也不贵。”
  弓箭塘谢公愚道:“康和兄,你口气倒说的大得很,五百两银子,哈哈,就是五千两也买不到。”
  陈春华笑了笑,续道:“那渔夫看我取出五两银子,他坚不肯收,最后还是兄弟说:‘你如果不收银子,我就不能要你的了,’渔夫才欢天喜地的收了银子,兄弟带回来,一经洗去污泥,就发现刀鞘花纹甚古,还怕刀在江水中沉浸日久,已经生锈,哪知轻轻一抽,居然应手出鞘,寒锋犀利,再经兄弟用敝庄的刀剑相试,都经不起它一削,才知无意中得了一柄好刀。”
  黑石头陈康和笑道:“宝刀。”
  陈春华笑道:“好,好,宝刀,就算是宝刀吧!”
  青松道人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一会,沉吟道:“弯形的刀,只有古时候的人才用,据王仁裕玉堂闲话中说:‘唐诗多用吴钩者,刀名也,刀弯故名,今南蛮名之葛党刀’。”
  黑石头陈康和道:“据道兄说,这柄该是吴钩了?”
  青松道人道:“这个贫道也不确定,古时候除了吴钩,还有别的名称,像南史刘怀慰传曾说:‘齐高帝以怀慰为齐郡太守,手敕:‘有文事必有武备,今赐卿玉环刀一口’,玉环刀,自然也是弯刀了。”
  弓箭塘庄主谢公愚道:“葛党刀是蛮人叫的,玉环刀也许另有形式,吴钩是通称,但太普通了,兄弟之意,这柄刀状如新月,不如就叫它新月钩,道兄觉得如何?”
  青松道人点头道:“新月钩这名字起得好,脱俗之至!”
  他把弯刀还给了陈春华,接着道:“此刀没有镌上刀名,咱们给它取了新月钩,几时找个匠人镌上了,既可纪念今日之会,也留下了一段佳话。”
  陈春华返刀入鞘,连连点头道:“道兄说得极是,明天兄弟就叫人镌上了,以志今日之盛。”
  刚说到这里,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匆匆走进来的是二弟子谢雨奎,躬身道:“启禀师父,外面来了一位姑娘,声言要求见师父。”
  陈春华问道:“是哪里来的?”
  谢雨奎问道:“弟子问她,她不肯说。”
  陈春华道:“那么她要见为师,有什么事呢?”
  谢雨奎道:“弟子也问了,她也不肯说,非面见你老人家不可。”
  陈春华攒攒眉道:“你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点事,你不问问清楚,就来烦我了。”
  谢雨奎被师父斥得不敢作声,唯唯应“是”。
  只听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接口道:“庄主不用责怪令徒了,他都问过,是我没告诉他。”
  随着话声,款步走进一个秀发披肩,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来。
  这少女生得柳眉否眼,瑶鼻菱唇,配上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不但秀而且美,还带着盈盈浅笑,笑得令人如沐春风。
  陈春华不觉怔得一怔,含笑问道:“姑娘是……”
  黄衣少女俏眼抬处,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望着陈春华福了福道:“庄主就是人称春申君的陈大侠了?”
  “不敢。”陈春华连忙抱拳道:“在下正是陈春华,妨娘找我必有见教了?”
  春申君生性好客,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也看得多了,但却测不透这位姑娘的来意。
  黄衣少女浅浅一笑,眼波溜过在场诸人,才道,“小女子慕名来谒,没想到在座的都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当真幸会了。”
  她不答陈春华的问话,却向在座的五位福了福,才嫣然一笑道:“小女子听说庄主去岁在汨罗江畔,得了一柄古刀,颇想一开眼界,庄主能赐借一观么?”
  她说话之时,盈盈秋波轻快的瞥了陈春华随手放在小圆桌上的新月钩一眼。
  原来她的来意,是想看宝刀!
  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听到传说,就找上陈家庄,来跟春申君借阅宝刀,凭她这份胆识,可见大有来历!
  陈春华是个胸襟坦荡的人,闻言淡淡一笑问道:“姑娘是听谁说的?”
  黄衣少女甜笑道:“江湖上大家都在说!”
  这话等于没说。
  陈康和道:“姑娘大概也是武林中人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尊师是哪一门派的高人呢?”
  黄衣少女对陈春华说话之时,还带着甜笑,但陈康和这一开口,她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这位大概就是人称黑石头的陈大侠了?只不知陈大侠是哪一门派出身?”
  这话问得陈康和一张灰黑脸上不禁红得一红,原来陈康和少年时候,原是个无赖,在家乡偷鸡摸狗,挡不住了,远走河南,投身少林寺,却又不守清规,偷偷的在山下聚赌嫖妓,被逐出门墙,后来巴结上镖局里一个姓赵的总镖头,仗着他在少林寺混过几年,认识一些江湖人物,回到黑石头,就混充起一方之主来,因和春申君相距极近,经常到春华山陈家庄走动,好在陈春华好客成性,又是同宗,对他视同好友。
  此刻经黄衣少女当众一问,不但面上挂不住,心头更是怒恼,哼道:“小姑娘,你来到春华山,借阅宝刀,总该报个字号吧?”
  黄衣少女微哼道:“姑娘当然有名有姓,但凭你黑石头还不配问。”
  这话可把陈康和激怒了,口中喝道:“你……”
  陈春华连忙一摆手,含笑道:“康和兄,你也是成名人物了,何必和一位姑娘生气?哈哈,姑娘远莅寒庄,既然只是为了想借阅新月钩,此刀就在桌上,姑娘尽管取阅好了。”
  黄衣少女道:“多谢陈庄主。”
  她莲步细碎,走近小圆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取起新月钩,轻轻一按吞口,像新月般寒光,登时脱鞘而出,不禁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眼,娇呼一声:“果然是一口好刀。”
  美眸一动,接着又道:“有好刀还须有好刀法,才能相得益彰!”
  这话口气相当托大,陈春华为人旷达,也不介意,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黄衣少女返刀入鞘,放回桌上,才回眸道:“小女子原是奉家师之命,来看看陈庄主这口宝刀的,临行之时,家师曾经言道:寻常刀剑,那也罢了,如若确是宝刀,绝不能让它流落在寻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宝刀,要小女子可向庄主问个价格,可肯出让?”
  这句“绝不能让它流落寻常江湖人手中,那就委屈了宝刀”,可把在座诸人都听得脸色为之一变,这不是把春申君陈春华等人,都看作了寻常江湖人了?口气也未免太大了!
  陈春华一生行侠仗义,素为江湖同道所推崇,你就是当面骂他几句,他也会一笑置之,但把他看作“寻常江湖人”,这可受不了。
  他一张白皙而清瘦的脸颊上,闪过一丝拂然之色,目注黄衣少女问道:“不知姑娘令师道号如何称呼?”
  黄衣少女听提到她师傅,娇靥上不禁微露倨傲神色,说道,“家师名号,一向不欲人知,但武林中人尊称家师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刀,这口气更狂!
  陈春华大笑道:“令师号称天下第一刀,无怪酷爱名刀,陈某虽然只是一个寻常江湖人,但衣食足以温饱,若是有人向陈某问此刀价格,应该是万金不易,只是诚如令师所说,陈某收藏这柄新月钩,也确实委屈了此刀,出让二字,陈某不谈,只要令师确能使陈某心服口服,就可把此刀取去,陈某决不吝啬。”
  这话却说得软中有硬,也就是说你师父有本领,只管来把这新月钩拿走。
  黄衣少女不觉朝他嫣然一笑道:“陈庄主大概有些不大服气了?”
  她人虽长得如花似玉,但说出来的话,却未免都带着霸气,有目空四海之概!
  跃龙庄庄主沈仝首先洪笑一声道:“江湖上人,什么人都可以容让,惟有一个名字,是什么人都不肯容让的,姑娘口气之大,只怕咱们这几个闯了几十年江湖的人,都没有听说过,因此如说不服气,在下也深有此感。”
  黑石头陈康和方才受了黄衣少女的奚落,只是碍着春申君面子,不好发作,此时接口道:“沈兄说得对,小姑娘,陈庄主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令师如想得到宝刀,总得有真才实学才行,光凭她自称天下第一,那是没有用的了。”
  黄衣少女娇笑一声道:“陈庄主既然出了题,那就好办,我想在座诸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了,我想和诸位赌一赌,只要诸位之中,有人在我刀下,走得出三招,小女子就跟诸位磕头赔罪,然后掉头就走,如果小女子胜了,也就是说诸位没有人能在小女子刀下走出三招,那么陈庄主这柄新月钩是否肯割爱呢?”
  在座的人,在她刀下,走不出三招,这简直是把书房里的这些人都看扁了。
  白云观主青松道人只是微微一笑,但跃龙庄庄主沈仝、弓箭塘庄主谢公愚、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都不禁“嘿”了一声,脸有愤然之色。
  黑石头陈康和却笑了,方才黄衣少女冲撞的是他一个人,这回她冲上了所有的人,总会有人给你一个厉害,挫挫你小丫头的气焰。
  陈春华首先含笑道:“姑娘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这份豪情,陈某佩服得很,在座都是陈某的好友,也是武林知名之士,未必肯和姑娘较技,何况此刀乃是陈某所有,因此只要姑娘胜得陈某,就可以把新月钩取走了。”
  他不失为春申君的雅号,风度令人心折,因为黄衣少女是要在场的人都接不下她三招,她才取刀,陈春华却想到在座的五人,都是他的好友,而且也都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和一个小姑娘动手,胜之不武,万一真接不下她三招,岂非把一世英名都丢了?这才一力承担下来。
  哪知黄衣少女方才话说得太满了,业已激怒了众人,陈春华话方出口,沈仝已经摇着手道:“春华兄,你是新月钩的主人没错,但这位姑娘只是以新月钩作借口,想会会咱们这些寻常江湖人,咱们若是不敢出手,今后在江湖上也就不用走了。”
  谢公愚道:“沈兄说得不错,这位姑娘以武会友,咱们正好领教天下第一刀的门人,刀法究竟如何一个天下第一?”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陈庄主,这几位都是这样说了,自然是同意小女子说的条件了?那就不用客气,哪一位先上场,小女子一一拜领高招就是了。”
  罗汉庄庄主金赞廷道:“陈兄,咱们就请这位姑娘到天井中去比试吧!”
  黄衣少女朝他微笑道:“我看不用了,武功好的人,只要有三步回旋之地,就可以使长枪大戟,诸位都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这里足有七八步可以回旋,应该够使的了。”
  陈春华道:“主随客便,姑娘既然认为这书房中地方足够施展,那就在这里比试几招也好……”
  “小女子说过三招,自然只使三招了。”
  黄衣少女接着又道:“在这里比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致惊世骇俗,陈庄主吩咐令高足一声,掩上了书房门,便不会被外人知道了。”
  她这话岂非表示她是胜定了,你们几位若是怕被外人知道,就不妨把书房门关起来。
  陈春华听得脸上一红,大笑道:“很好,陈某那就先向姑娘讨教了。”
  正待伸手向壁上取剑。
  黑石头陈康和一摆手道:“春华兄慢来,这位姑娘有意要向咱们一一领教,兄弟自然也算上一份,那就该让兄弟先上场,这叫做笨鸟先飞,好了,姑娘,陈某先向你讨教了。”
  豁的一声,打开一柄二尺长的铁骨摺扇,一步朝黄衣少女面前跨去。
  陈春华身为主人,正待开口,只听青松道人以“传音入密”说道:“陈庄主,你就让陈施主先上场也好,此女口气极傲,不妨先看看她的刀法路数如何?”
  陈春华听了青松道人的话,只得后退一步,让出了空地。
  黄衣少女斜睨了陈康和一眼,也不说话,右手抬处,从她身边取出一柄柳叶银刀,才冷声道:“陈大侠请吧!”
  陈康和大笑道:“方才姑娘曾说:只要咱们之中,有人在姑娘手下走得出三招,就算是咱们胜了,这就是说要咱们接姑娘三招了,陈某现在是向姑娘领教高招,自该由姑娘先开招才是。”
  黄衣少女红唇微撇,手中银刀缓缓扬起,冷声道:“那好,陈大侠准备好了,我第一招就要出手了。”
  陈康和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他功运右臂,一柄摺扇上早已布满了内力,扇面翕如,当胸平铺,口中沉笑道:“姑娘尽管出手。”
  “好!”黄衣少女“好”字出口,身形倏然欺来,一道雪亮的刀光笔直射来,似实似虚,似中实偏,在一瞬之间,竟然变幻莫测,而且一射而至,快速已极。
  陈康和出身少林,虽未尽得少林武功奥秘,但数十年闯荡江湖,武功阅历,也精进甚多,但黄衣少女这一刀,竟使他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茫然不知所措,心头也不禁大骇,急急往后退下,但听“啪”的一声,手背上已被对方刀面拍中,手骨奇痛,五指倏松,一柄摺扇立即跌落地上!
  这还是黄衣少女手下留了情,如若用了刀锋,陈康和一只右掌,岂非斩了下来了?
  陈康和几乎连一招都末施屣,就被击落铁扇,一张灰黑的脸上,登时色若猪肝,惊楞当场,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下连所有在场的人,也莫不看得悚然变色,因为黄衣少女这一刀,根本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楚!
  黄衣少女早已收住银刀,冷冷一笑道:“陈大侠该把摺扇收起来了,我时光有限,可以让另一位上场了。”
  陈春华正待上去。跃龙庄庄主沈仝已经呛的一声亮出长剑来,抢上一步,说道:“第二场该由我沈仝来向姑娘领教了。”
  弓箭庄庄主谢公愚同时跃出,他手中也亮出了八寸长一支金笔,洪笑道:“沈兄,还是让兄弟先上吧!”
  “不!”沈仝左手一摆,说道:“第二场是兄弟的,谢兄干么要和兄弟争呢?你看兄弟连剑都出鞘了。”
  谢公愚道:“兄弟金笔不是也亮出来了么?”
  沈仝依然摇头道:“至少兄弟比谢兄先了半步,你就退后点,等兄弟不成,你老哥再出场不迟。”
  谢公愚只得点头道:“好,兄弟就让你先上,但春华兄可不能再和兄弟争先了。”
  他们都是春申君的至交好友,明知自己上去也未必是黄衣少女的对手,但多几个人和她交手,后面的人总可看出一点对方刀招的路数来,是以不让陈春华先出手。
  这跃龙庄庄主沈仝,外号游龙,以十八招“游龙剑法”,著称于世,他自信只要展开剑法,任你黄衣少女刀法再凌厉,要接她三招,应该不成问题。
  因此一待谢公愚退下,他立即长剑一领,抬目道:“姑娘刀招神妙,有目共睹,沈某有僭。”
  话声一落,身形业已展开,轻快的划着“之”字,长剑也随同出手,剑光乍展,使的是一招“盘龙舞爪”,但见剑影连闪,一招之中,连续刺出了五剑。
  这五剑当真像龙身游走,五爪齐舞,声势极为壮观!
  这也可以说应该归功于陈康和方才的打了头阵,使大家都看出黄衣少女刀招快速凌厉,心理上有了准备,不然游龙沈仝岂肯在第一招上就使出他的看家本领来?
  黄衣少女轻哼一声,有手柳叶银刀一摆,身形迅疾转动,轻灵得就像一只黄色蝴蝶一般,在沈仝剑影中闪来避去,接连避开了五剑,银刀才突然化作一道银光,直向沈仝激射过去,口中冷冷的喝道,“这是第一招!”
  她使的还是方才那一招,刀光看似直射,却随着沈仝“之”字形“游龙身法”进击,招式奇妙至极!
  沈仝一经展开到法,眼看对方不使刀招和自己硬接,先以轻灵身法趋避自己的攻势,然后再发第一招,心中暗暗冷笑:“这一着,早已在我预料之中,你这招直射的刀法,根本破不了我的‘盘龙舞爪’。”
  心念闪电一动,剑招立变,剑化“怒龙推云”,这也是他早就想好的招式,对方柳叶银刀,比长剑宽不了多少,如论功力,自己练剑数十年,自可胜得过她,对方如果刀光直射,自己使出这招“怒龙推云”,正好和她比拼内力。
  “怒龙推云”,就是运集全身功力,长剑直竖,朝前连绵不绝的连劈九剑,剑光来回如电,在身前布成一片剑墙,阻挡对方来势。
  这一招但见剑光大盛,宛如一团剑雾,在身前布了开来,对方激射而来的一道刀光,虽然虚中有实,捉摸不定,却果然被他挡个正着,接连响起了九声刀剑激撞之声。
  黄衣少女刀法虽奇,内力究竟不如游龙沈仝,这九记交击,被撞得不觉后退了两步。
  黄衣少女第一招受挫,使在场诸人精神为之一振!
  沈仝更是得理不让人,身形随着跟进,不容对方缓手,紧接着一记“龙归大海”,一道青虹,左右摆动,席卷过去。
  “龙归大海”大家都可以想得到,这是何等悠游自如,气势又何等壮阔?
  黄衣少女气黄了脸,也被逼得又后退了一步,但这一步后退,口中随着一声娇叱:“这是第二招!”
  人影一个急旋,刀光乍现,闪电还击而出。
  她这一急旋,已经避开了卷过的剑势的正面,但沈仝这招“龙归大海”,剑势是左右摆动的足有五尺来宽的范围,她却一下避开剑势,旋到了沈仝的右侧,看似避敌,实则反击,身法之快,一旋而至,快到无以复加,只见银光连闪,一片缤纷刀影,已经削上沈仝肩头。
  沈仝长剑追扫,自然是在前面,此际待回剑自保,已是不及,只好一下身向左扑,使了一记“懒驴打滚”,抱剑滚出。
  黄衣少女嘴角噙着冷笑,没有追击,只是轻哼道:“沈大庄主,你不会比我刀快吧!”
  沈仝侥幸避开她的刀势,立即一跃而起,本来避过她第二招,就可以继续和她动手了,但听了她这句话,不觉回看去,只见右肩长袍,已被刀锋划破了三四寸长一条,不觉呆得一呆,赧然点头道:“沈某败了。”收剑退下。
  大家这回当然凝足目光,看得更仔细,但对黄衣少女的刀招,依然没有看得清楚,只觉她第一招是直射,她使了两次,除了直射之外,除非身历萁境,无法体会,第二招是侧攻,刀光缤纷,更难辨认!
  沈仝还没退下,谢公愚已经身形一晃,提笔抢出,略一抱拳道:“在下谢公愚,向姑娘领教。”
  黄衣少女倒是落落大方,含笑还礼道:“谢大侠请。”
  谢公愚一再抱拳道:“谢某那就不客气了。”
  手中金笔一扬,揉身疾迸,只是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洒出一片点点寒星!
  他使的金笔,是短兵刃,不宜和人硬玎硬砸,使出小巧功夫,盘龙步,移形换位身法,尤其打穴功夫,火候老到,一条人影倏忽来去,左右飘闪,在他一来一往飘闪之间,但见银星飞洒,错落如雨,记记不离人身大穴。
  黄衣少女柳叶银刀横抱胸前,同样身形晃动,穿插游走,突听一声清叱,一道银光竟然如银蛇回转,朝他身后追击过去。她使的还是方才连使了两次的那式刀光——第一招,但因刀光回转追击,看得在场之人不由得提心吊胆,暗暗替谢公愚耽心!
  好个谢公愚,他不愧是弓箭塘的大庄主,正在游走闪避的人倏地回过身去,迎着刀光,有手倏扬,只听“挡”的一声,金笔竟然搭上了黄衣少女的刀身,左手金影一闪,另一支金笔很快递到黄衣少女面前!
  这一招若非经验老到,绝不敢轻施,因为他估量黄衣少女激射而出的刀招,如果正面和她硬拼,那时她刀势正盛,很可能把你劈成两片。
  但刀光一经回转,力道已经减弱,等到回转追击,快到一圈,正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至此已成强弩之末,他才回身发笔,正合了“彼竭我盈”,才一下就搭住了刀身,左手反击过去。
  黄衣少女乍觉右腕一震,银刀已被对方金笔压住,心头一惊,急忙往后跃退。
  谢公愚朗笑一声:“姑娘小心了!”
  双手抬处,从他袖底飞出六点寒星,分上中下三处袭去。那是六支袖箭,两支射向双目,两支射向肩井,两支射向膝盖。
  他喝声出口,人已一个盘龙步,抢到黄衣少女侧面,一双金笔再度发招。
  黄衣少女似是被他激怒,口中又是一声轻叱,人随刀转,一片刀光随着涌出!
  谢公愚方才看她使过第二招刀法,这会她使出来的还是第一招,心中暗道:“这小丫头使来使去就这两招!”
  心念一动,猛地藏头缩颈,身躯一矮,一个人像柁螺般贴地疾转过去,欺入刀光之中,双笔如风,一招“倒转乾坤”,猛向黄衣少女丹田扎去。
  他这一招又是冒险进击,但他双笔堪堪往后递出,黄衣少女已经收回刀势,往后飘退,口中冷冷的道:“谢大侠承认了。”
  谢公愚一怔,望着她道:“在下哪里落败了?”
  旁观的人也没看出谢公愚败在哪里?不约而同朝黄衣少女望去。
  黄衣少女披披嘴道:“谢大侠不妨朝地上再仔细看看就明白了。”
  朝地上仔细看看?谢公愚不觉低头看去,飘散着几绺花白头发,再伸手往顶上一摸,不由暗暗叫了声:“惭愧!”
  原来是顶门上被她刀光掠过,削落下来的,若是那刀光再下来半寸,不把自己天灵盖都削去了么?老脸上红,抱抱拳道:“多蒙姑娘留情,在下谢了。”
  黄衣少女连败三人,只使了两记刀招,这可把青松道人看得大为凛骇,心中忖道:“她连败三人,居然还看不出她的刀招路数,当真是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了!”
  心中想着,一面朝陈春华打了个稽首道:“陈庄主,这一场让贫道跟这位女施主领教了。”
  陈春华也只因黄衣少女连败三人,心中感到无比震惊,陈康和的功力原只平平,这是大家知道的,游龙沈仝和弓箭塘的谢公愚,可是盛名久著的人物,论武功,也足可名列一流高手,居然在她刀下,走不出两招。
  此时听青松道人要向她领教,心中不觉一喜,在书房的几个人中,论剑术修为,就要数青松道人最高了,如果连青松道人都不是她对手,那就没有人能胜得过她了。
  青松道人回身走近书案前面,伸手取起一方紫红色竹制的镇纸尺,抬目笑道:“贫道暂借陈庄主镇纸尺一用。”
  然后手举纸尺,朝黄衣少女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新正向陈庄主贺年而来,不曾携带长剑,就以此尺代剑,向女施主领教三招,女施主可以发招了。”
  大家先前不知他拿起这支不过尺许长的镇纸尺做什么?如今听说他要以尺代剑,和黄衣少女过招,大家不觉暗暗吃一惊。
  黄衣少女举手掠掠披肩长发,婿然一笑道:“道长赐教,就应该由道长先出手了。”
  青松道人道:“贫道那就有僭了。”
  手举镇纸尺,在胸前划了一个圆圈,随手朝前点出。
  他手虽是尺许长的镇纸尺,但经他划了一个圆圈,朝前点出之际,却不啻一支利剑,嗤然有声。
  黄衣少女对这位老道人却也不敢轻估了他,柳叶银刀当胸直竖,待得对方尺势出手,立即身形轻旋,刀招出手,又是一道银光,直奔青松道人。
  又是那一招,她这第一招,已经连使了四回,但大家依然看不出它的精妙之处,大概只有当事人才可以领略到其中变化之多,使人封解不住,虚实难辨。
  青松道人第一招出手,短尺指东划酉,闪电般展开,一连三招,使得轻快无比,等黄衣少女刀光射出,他已经绕到了她的身后。
  黄衣少女急忙转身,只听耳边“嗡嗡”两声,森寒剑风从她肩头划过,她大惊之下,有手挥处,洒出一片错落刀光。
  青松道人看她使这招刀法,连同目前,已是第三次了,但真正领略到这招刀法的厉害,还在这时候。
  因为上两次只是看她使出,而这回却身临其境,只觉这一刀竟然刀势奇幻,都是指向身上要害,封住左首,就顾不到右首,封住上面,就顾不及下面,无怪游龙沈仝、弓箭塘大庄主谢公愚都败在她这一招之下。
  青松道人练剑数十年,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若凭衡山派剑法,竟然没有一招可以化解她的刀势,这一惊之下,当即右手连挥,闪电之间连发了四剑。
  这是他一来剑法精纯,二来是对敌经验丰富,因此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身法飘忽,一连使出了四招剑法,左一拨、右一拨、上一拨、下一拨,才把黄衣少女劈来的错落刀光尽数拨开。
  黄衣少女年纪不大,内力当然不如青松道人,这第二招上,被对方竹尺击在刀上,手臂微感酸麻,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两步。
  这回她也感觉到遇上了强敌,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好像又急又愁,口中发出一声娇叱,一个人倏地离地飞起,有手挥舞,朝青松道人扑了过来。
  这是第三招,她还是第一次施展。
  双方相距不到一丈,她纵身挥刀,扑来之势应该极快,但因她纵身离地之后,就挥舞着银刀,可能是刀势鼓风的关系,冉冉而来,来势并不太快,就因来势不快,她这一阵凌空舞刀,竟然幻起了一排七道刀光,每一道都有八九尺长,朝青松道人左右前后射到。
  青松道人心头一惊,暗叫了声:“这是分光刀法!”
  急切之间,手中短尺一抡,闪电般击出了七剑。
  能在一避之间击出七剑,已非易事,这七下急剑,乃是青松道人毕生精力所聚,短尺发出嗡嗡剑声,剑光如灵蛇乱闪,但听当当七声比连珠还快的金铁交鸣。
  青松道人手中仅是一支镇纸竹尺,击在银刀上,居然发出金声,但在七声金铁交鸣声中,还夹杂了一声惊“咦”。
  人影倏分,黄衣少女已经退回原处,粉脸胀得通红,一条右臂也被青松道人这七剑震得酸麻无比,连柳叶银刀都几乎握不住。
  青松道人手中还握着那支竹尺,怔立当场,他颏下一部花白垂胸长髯,已被刀光削断了一寸光景。
  青松道人徐徐说道:“贫道虽然接住了女施主七道刀光,但最后一刀,贫道出手稍慢,还是被女施主刀光削断胸前长髯,自然是贫道败了。”
  他能一连发出七剑,只有最后一剑慢了半拍,被削断长髯,这份功力,已是十分可观。
  人家总究只发了一招刀法,青松道人要连出七剑,就是长髯没有被削断,细算起来,他也落了下乘。
  陈春华眼看连青松道人都没接下对方三招,自己只怕更难接得下来,这就拱拱手道:“姑娘名师出高徒,三招刀法,陈某都见识过了,姑娘只管把新月钩取去就是。”
  黄衣少女道:“陈庄主不再赐教了么?”
  陈春华大笑道:“连青松道人都已承认落败,陈某自问更不是姑娘对手了,何用再试?”
  黄衣少女收起柳叶银刀,俏生生走近圆桌,伸手抓起新月钩,嫣然一笑道:“小女子那就不客气了。”
  举步往外行去。
  陈康和耸耸肩道:“这丫头当真厉害得很,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居然让她堂而皇之的把新月钩拿走,这……气不气人?”
  谢公愚朝青松道人道:“道兄可曾看出此女来历了么?”
  青松道人神色凝重,苦笑了笑,徐徐说道:“贫道连使七剑,才挡住她一招,还被她刀光削去贫道一寸胡须,如此看来,她师父刀法,确实可以称得天下第一刀了……”
  他拖长语气,略为沉吟一下,才道:“她那第三刀,颇似分光刀法。”
  罗汉庄主金赞廷一怔道:“道兄是说由昔年九华先生独创的分光剑法中变化而来的分光刀法了?”
  青松道人还没开口,只见门口青影一闪,谢雨奎再次走入,朝陈春华躬身道:“启禀师父,门外有一个自称青州隗大兴,要见师父。”
  陈春华攒攒眉,朝陈康和问道:“可是人称绝户刀的隗大兴?”
  陈康和点头道:“兄弟和他素不相识,怎会登门求见……”
  青松道人微微一笑道:“只怕也是为新月钩来的了。”
  陈康和道:“人家既然来了,此人介乎黑白之间,江湖上颇有名头,春华兄应该出去延见才是。”
  陈春华问道:“康和兄认识他么?”
  陈康和道:“兄弟昔年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
  “那好!”陈春华笑道:“康和兄和兄弟一起出去一趟,新月钩不在兄弟这里了,兄弟说出来,他未必肯信,但有康和兄作证,他也许会相信,就不至多费唇舌了。”
  陈康和耸着肩道:“好,兄弟奉陪就是了。”
  两人出了书房,一路迎了出去,来至二门口,就见一个身穿蓝布大褂,面色枯黄,瘦小精干的老者,腰间佩一把黑柄连鞘阔刀,敢情就是绝户刀隗大兴了。
  陈春华慌忙急步趋了出去,连连拱手道:“兄弟久仰隗老哥盛名,今日不知什么风把隗老哥吹来,远莅敝庄,陈某真是深感荣幸,失迎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陈康和接着拱手道:“隗老哥多年不见,不知还记得兄弟么?”
  隗大兴先朝陈春华拱拱手,阔嘴一裂,笑道:“隗某造访,冒昧得很,这位大概就是人称春申君的陈庄主了,幸会幸会。”
  接着望望陈康和,说道:“兄弟如果记得不错,你是黑石头的陈庄主对不,哈哈,咱们确有多年不见了,你和此地陈庄主是同宗……”
  陈康和道:“岂止同宗,春华兄还是兄弟几十年的老弟兄呢!”
  陈春华连忙抬手道:“隗老哥请。”
  他和陈康和二人陪同隗大兴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
  陈春华含笑道:“隗老哥什么时候到长沙来的?”
  隗大兴道:“兄弟此次远游南岳,一来久慕春申君大名,渴思一瞻芝宇……”
  陈春华连忙拱手道:“不敢。”
  隗大兴一手摸着他一把花白胡子,续道:“二来兄弟听说陈庄主去秋得了一把古刀,兄弟使了一辈子的刀,也见过不少名刀宝刀,心之所好,才冒昧求见,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陈庄主可肯赐兄弟一观么?”
  他果然为刀而来!
  陈春华望着陈康和一笑,说道:“去秋兄弟确曾无意之中得了一把古刀,方才还请青松道兄、游龙沈兄,弓箭塘谢兄、罗汉庄金兄和康和兄等人品评,定名为新月钩……”
  隗大兴听得兴趣大增,双目流露出贪婪之色,说道:“经诸位行家评定,那一定是名贵宝刀了。”
  陈康和耸肩,笑道:“隗老哥以刀名世,听了自然急欲一观,只可惜隗老哥来迟了一步,目前此刀已被人取走了。”
  隗大兴双目一瞪,说道:“陈庄主肯把宝刀赠人,此人一定也是使刀名家了,只不知此人是谁?”
  陈康和道:“此人是一位姑娘家?”
  “姑娘家?”隗大兴听得大感惊奇,说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一位使刀的姑娘?”
  江湖上使刀的姑娘,自然不在少数,但能在绝户刀隗大兴眼里的,却半个也没有。
  陈康和道:“这位姑娘看年龄还二十不到,除了一身黄色衣裙,不肯道姓名……”
  隗大兴道:“她连姓名都不肯说,陈庄主怎会把宝刀相赠?”
  陈康和道:“她自称是天下第一刀的门下弟子……”
  隗大兴脸色微变,嘿嘿笑道:“兄弟还没听说过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刀这么一个字号。”
  陈康和道:“咱们几个都败在那姑娘刀下,却是事实,不然怎会让她取走新月钩呢?”
  “会有这等事?”
  隗大兴霍地站起身来,急急说道:“这姑娘刀法如此神奇,隗某倒非去会会她不可,康和兄,她刚走么?”
  陈康和耸耸肩道:“走了最多也不过一刻时光。”
  隗大兴一抱拳头:“二位陈庄主,隗某失陪。”
  陈春华跟着站起身道:“隗老哥初来敝庄,怎么不稍事盘桓……”
  隗大兴几乎连听都没有听到,大步往厅外走去。
  陈春华、陈康和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出大门,隗大兴头也没回,一出庄门,就像射箭一般奔行而去。
  陈春华回头道:“康和兄,这都是你激的将,不然,隗大兴也不会走得如此匆忙了。”
  陈康和耸耸着肩,得意一笑道:“他们都是使刀的,一个是天下第一刀的徒弟,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绝户刀,让他们去拼上一场,岂不是好?”
  陈春华摇摇头,深感不以为然。
  第二天中午,春华山下陈家庄前面,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者,刚一走近大门,就大声吼道:“你们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见我。”
  庄丁看他来势汹汹,急忙进去禀报,今天值日乃是春申君的大弟子谢雨亭,闻报赶了出来,急忙拱着手道:“老前辈光临,不知尊姓大名,如何称呼,晚辈好进去禀报家师,出来迎迓。”
  红脸老者怒声道:“小子,你是陈春华的徒弟,快去叫陈春华出来,老夫不喜噜嗦,他再不出来,老夫就一路杀进去了。”
  谢雨亭久受乃师熏陶,对方纵然口出恶言,他还是行了一礼,说道:“家师不知老前辈光临,那就请老前辈稍待,晚辈立时进去禀报。”
  红脸老者洪喝道:“快去。”
  谢雨亭不敢怠慢,匆匆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从里面迎出一个中等身材,皮肤白皙,身穿天蓝缎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来,拱着手道:“陈某迎迓来迟,还望老哥恕罪。”
  红脸老者目光一凝,洪声道:“你就是春申君陈春华么?”
  陈春华含笑道:“区区正是陈某,老哥请到厅上奉茶。”
  “不用。”红脸老者沉哼一声道:“老夫不是到你陈家庄喝茶来的。”
  陈春华已听谢雨亭说过,此人来意不善,但依然含笑道:“在下还没请教老哥大号?”
  红脸老者从背后取下一柄金背九环刀,手腕轻轻一翻,响起一阵震耳的撤啷啷之声,洪声道:“你可认识老夫此刀么?”
  陈春华不禁一怔,说道:“九环金刀邱荣,你就是邱老哥了,在下久仰大名……”
  邱荣一阵嘿嘿冷笑道:“春申君果然有点见识,但老夫不是听你说捧场话来的。”
  陈春华暗暗抽了下眉,朗笑道:“邱老哥光临敝庄,必有见教,陈某那就洗耳恭听。”
  邱荣道:“老夫师弟隗大兴昨日来找过你?”
  陈春华道:“隗兄听说在下得了一柄刀,想来一看,但那柄刀已不在在下这里,他就匆匆走了。”
  邱荣道:“我隗师弟不是你杀的?”
  陈春华一怔,张目道:“隗兄被人杀死了。”
  邱荣洪笑一声道:“陈春华,你杀了隗大兴,老夫面前,还假惺惺作甚?”
  陈春华作色道:“邱老哥这话从何说起?在下和隗兄无怨无仇,怎会杀他?老哥也许是误会了。”
  “误会?”邱荣双目精光电射,沉笑道:“我隗师弟明明是找你春申君来的,弃尸于野,离你陈家庄不过三里,在你春申君住的地方十里之内,还有什么人敢逞凶?不是你杀的,还会有谁?”
  陈春华早已想到隗大兴之死,可能和黄衣少女有关,但无事佐证,自然不便启嘴,只是攒着眉道:“邱老哥……”
  邱荣不待他说下去,洪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姓陈的,老夫一向不喜多说废话,你总知道该怎么办吧!”
  陈春华望着他道:“听邱老哥的口气,好像是要和陈某动手了?”
  邱荣九环刀一抡,大声道:“不错,咱们除了兵刃上见个真章,多言无益。”
  陈春华朗笑一声道:“邱老哥,陈某并不怕事,但隗大兴并非陈某所杀,你要替师弟报仇,陈某就没有和你动手的理由了。”
  邱荣九环刀一横,逼前了一步,洪喝道:“我师弟还说不是你杀的吗?”
  陈春华正容道:“若是陈某杀的,我绝不抵赖,不是陈某所杀,我何苦替人顶罪?阁下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明理了?”
  邱荣给他说得一呆,嘿然道:“好,春申君,老夫暂且相信你,但我师弟死在你陈家庄三里之内,你总该有个交代吧?老夫限你三日之内,交出凶手来,否则莫怪邱某不讲理了。”
  说完,转身自去。
  陈春华回身走入,只见青松道人、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等人连袂走出。
  看到陈春华回入,沈仝问道:“九环刀邱荣找来,又是什么事吗?”
  陈春华道:“他师弟绝户刀隗大兴在三里外被人杀害,他怀疑是兄弟杀的,要找兄弟报仇。”
  陈康和听得吃惊道:“隗大兴被杀,他是追黄衣姑娘去的,那一定是死在黄衣姑娘刀下的了。”
  谢公愚道:“邱荣人极正派,只是有些刚愎,后来他怎么又走了呢?”
  陈春华道:“他和兄弟订了三天期间,交出凶手。”
  一面问道:“诸位老哥出来作甚?”
  青松道人含笑道:“方才贫道等人听谢少侠说,门外来的是九环刀邱荣,而且来势汹汹,大有上门寻衅之意,才和几位施主一起出来瞧瞧,二来贫道观中有事,也该向庄主告辞了。”
  游龙沈仝、谢公愚、金赞廷、陈康和等人,也同时告辞。
  陈春华道:“青松道兄观中有事,诸位怎不盘桓几天再走呢?”
  沈仝道:“咱们都是近邻,春华兄不用客气了。”
  谢公愚道:“那邱荣若是寻衅,春华兄只要差人知会一声,咱们立时就可赶来支援。”
  金赞廷道:“谢兄说得极是,春华兄是咱们几个庄的盟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咱们这几个人都是义不容辞。”
  陈春华连说:“不敢。”
  黑石头,是陈康和的外号,但黑石头也是长沙北城外的一个地名,陈康和就是黑石头人。
  黑石头头东首的一座庄院,也叫做陈家庄,这是陈康和发迹之后盖的,五间三迸,倒也有居乡士绅的气派。
  傍晚时光,陈康和回到庄上,他虽然没念过几本书,东院一座自成院落的屋子,明窗敝轩,在院中种花栽草,居然也布置成为书房,壁上也挂满了时人书画,附庸风雅一番。
  现在,他背负着双手,踱进书房,一名小厮赶紧哈着腰道:“老爷回来了。”
  陈康和口中“唔”了一声。他家里的人,都称呼他“老爷”这“老爷”二字,他觉得听来很过瘾。
  于是大模大样的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安适而不可一世的跷起二郎腿。
  小厮送上一盏茶,陈康和眯着眼睛吩咐道:“放着,我要休息一会,不许有人打扰。”
  小厮答应一声,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陈康和抖着的二郎腿,慢慢的停止了,他胸际一片模糊,有些入睡的感觉!
  屋中没有点灯,但天色已经黑暗下来!
  这是他唯一的习惯,他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在书房里打盹,名之为养神。正在迷迷糊糊的当口,他好像听到一阵步履走了进来,一直走到他面前。
  在他打盹的时候,是不准有人惊扰的,也没人敢惊动他。
  这阵步履声,把他从一片模糊中吵醒过来,陈康和有些着恼,但依然闭着眼睛,叱道,“告诉过你,我在休息,不准惊扰,你进来作甚?”
  只听那人站在面前,低沉的道:“打扰陈庄主,我是……”
  “出去,出去。”陈康和不耐的道:“有事不会等一会再说?”
  那低沉声音道:“在下想和陈庄主谈几句话,因为此时较为清静。”
  陈康和听出这人不像是小厮的口音,忍不住问道:“你不是阿毛?”
  低沉声音笑道:“在下当然不是。”
  “那你……”陈康和很不愿意的缓缓睁开眼来,这一瞬间,看得他不由一怔,连底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书房中虽然昏暗,但他一直闭着眼睛,因此睁开眼来,依然可以依稀看到一些,这人一身黑衣,连头脸部罩着黑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炯炯有光,望着自己。
  陈康和也是久走江湖的人,发现黑衣蒙面人,心知不对,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蒙面人森冷的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陈康和道:“但朋友找上陈某,想必有事见教了。”
  蒙面人森笑道:“陈庄主果然明白得很,咱们那就可以谈谈了。”
  陈康和心知已经没有什么危险,这就抬抬手道:“朋友请坐。”
  蒙面人果然大模大样的和他隔着一张茶几,坐了下来。
  陈康和欠着身道:“朋友有何见教,兄弟洗耳恭听。”
  蒙面人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白纸,随手递了过来。
  陈康和接到手中,只觉纸质极厚,好像是一张银票,他凝足目力低头看去,依稀可以看清字迹,那是纹银一万两,不觉惊异的道:“是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不错。”蒙面人道:“这是敝上要在下带来的,陈庄主只管收下就是了。”
  陈康和也是江湖混久的人,懂得过节,他没说收,也没说不收,把银票往几上一放,抬目道:“无功不受禄,兄弟先想知道贵上是谁?有何差遣?兄弟能力能不能胜任?”
  蒙面人道:“敝上何人,你目前不用多问,银票只管收下,敝上目前也并无差遣,只是希望陈庄主能和咱们合作就好,至于陈庄主能不能胜任?敝上若有烦劳陈庄主之处,也必然早已衡量情势,在陈庄主能力所能胜任的范围之内,这点,陈庄主大可放心。”
  陈康和道:“那么贵上要兄弟如何合作呢?”
  蒙面人道:“只要庄主点个头,此后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康和耸耸肩,笑道:“说得很动听,兄弟连贵上,连你老哥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如何谈得上合作呢?兄弟纵然爱财,也总得心里有个底儿,如果这般糊里糊涂的收下了人家银子,为了区区一万两银子,万一蒙上了杀头罪名,兄弟划得来么?”
  蒙面人点头道:“陈庄主说得够坦白,敝上要陈庄主合作,当然不会罗织杀头罪名,让陈庄主往里钻的,咱们是江湖人,只谈江湖事,要陈庄主合作,自然也只限于江湖上的事了。”
  “好。”陈康和道:“有老哥这几句话,兄弟答应了。”
  伸手取过银票,揣入怀里。
  “陈庄主幸亏答应了。”
  蒙面人忽然阴沉一笑,取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在几上,接着道:“陈庄主也许心有所疑,这颗药丸,你收好了。”
  陈康和矍然道:“这是什么药丸?”
  蒙面人道:“陈庄主在今晚子时前,如有不适,可服此丸。”
  陈康和听得变色道:“你在兄弟身上下了毒?”
  蒙面人微笑道:“在下已把解药都交出来了,陈庄主还怕什么呢?好了,在下还得向敝上覆命,告辞。”
  说完,站起身往外就走。
  陈康和目送他走后,立即运气检查,却又和平时一样,毫无丝毫异处。
  但蒙面人明明承认在自己身上下了毒,不可能会是虚言恐吓,中毒之事,宁可信其有,当下就小心翼翼的取起几上那颗白色药丸,贴身藏好。
  一面思索着蒙面人说的“敝上”,究竟会是什么人物?要自己和他合作什么?
  这当然不是凭空猜得出来的,人家既然先送来银子,足见颇为看重自己,那就先花了再说。
  陈康和想到这里,不觉得意的笑了。
  夜色已深,春华山下的陈家庄,却仍然有着灯火,庄外也有雄纠纠的青色劲装跨刀、手持连珠匣弩的庄丁,在四周巡逻。
  春申君陈春华独坐在厅上,双眉紧蹙,而且有着浓厚的怒意。
  那是因为在这一日之间,庄上发生了重大的变故,就是青松道人等人离去之后,先是管家陈福来报,庄上鸡犬无故暴毙。
  接着有人发现庄院大门上,钉着一封信,要春申君皈依黑衣教,皈依的方式,只须初五日清晨,在大门口摆设香案,由春申君身穿黑衣向南跪拜,自会有人前来指导,如果不遵照指示去做,鸡犬不留,即是榜样。
  春申君陈春华在江湖上可说声誉极盛,是一个生性介直的人,岂会听信这些无稽之言?何况江湖上也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黑衣教。
  他只是吩咐两个门人谢雨亭、谢雨奎和陈少华师兄弟三人分别率领庄丁,加强戒备,以防意外。
  正月初五,是财神日,依照习俗,这天早晨,大家都要“接财神”。
  每年今日,春申君也未能免俗,一定要拜财神的,但今天因为接到这封无头信,早晨“接财神”的习俗,也只好不举行了(因为拜财神也是在大门口设香案,向南跪拜,只差了身穿黑衣这一点,为了避免误会他对黑衣教的屈服,所以取消了拜财神)。
  这一天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但从傍晚起,庄上却连续发生事故。
  先是一名叫春桃的丫头发了疯,在厨房里大吵大闹,后来好像传染病一般,又有第二个丫头跟着发疯了,这三个小丫头居然不约而同脱光了衣服,到处又叫又笑的乱跑。
  发疯,不会三个人同时发的,这中间当然有问题。
  晚饭后,谢雨亭率领的一班八个庄丁,正待出发巡逻,忽然有三个人无缘无故的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春申君久走江湖,自然知道这是黑衣教人所使的手脚,但又查不到一点影子,空启满腔怒恼。
  现在已经是子夜了。
  今晚陈家庄把全庄庄丁分成了四班,每班八人,分别由谢雨亭、雨奎、陈少华和管事陈福率领,分为日夜两班。
  如今,由谢雨亭、谢雨奎和陈少华率领的三班二十四名庄丁,陆续都病倒了,不,不是病,二十四个人都是猝然倒地,就昏迷不醒了,分明是中了人家暗算,但却想不出如何中的暗算?
  春申君最恼火的人家连鬼影子都没露面,自己庄上,却已闹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号称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现在只剩下守卫厅前的八名,和陈福率领的八人了。
  陈春华吩咐陈福把庄上灯火熄去,集中人力,埋伏两厢,命谢雨亭兄弟二人和陈少华退到厅上,和自己在一起。
  时间渐渐的在沉闷中过去,快四更了!
  春申君抬目望望自己儿子和两个门人,说道:“现在快四更了,对方今晚大概不会来了,你们还是去休息一会吧!”
  谢雨亭道:“师父,弟子还不累,师又是一庄之主,先去休息吧,贼人今晚不来,明天总会来的,师父比弟子重要多了,不去睡一会,怎能应付贼人呢?”
  春申君还没答话,只听有人接口道:“在下已经来了。”
  这人语音低沉,似是就在厅上,但偌大一座大厅,此刻没有一点灯火,一时之间看不清贼人身藏何处?
  春申君陈春华蓦然一惊,按剑站起,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一瞬间,谢雨亭、谢雨奎、陈少华三人也同时拔出剑来,正待朝发话之处扑去。
  陈春华急忙一摆手,喝道:“你们不许妄动。”
  黑暗之中响起那人低沉的笑声,说道:“在下夤夜拜访,容有冒昧之处,但来者是客,陈庄主雅号春申君,应该有待客之雅,按剑迎客,岂不弱了春申君的名头?”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阁下如果是客,陈某自当是以礼相待,但阁下行动鬼祟,夜闯我春华山庄,岂无敌意?”
  那人笑道:“陈庄主若是不信,请看在下可曾携带随身兵刃来么?”
  随着话声,从黑暗之中,缓步走入一个黑衣蒙面人来。此人除了面蒙黑布,果然宽袍大袖,身边并未携带兵刃。
  春申君目光凝注,徐徐说道:“陈某交游遍天下,数年来,从没接待过蒙面朋友。”
  蒙面人笑道:“在下拜访陈庄主,要谈的是事情,和在下蒙不蒙面无关,这点要请陈庄主原谅了。”
  春申君道:“好,阁下请坐。”
  蒙面人道:“在下谢坐。”
  大模大样的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春申君道:“阁下夤夜而来,有何见教,就请说吧?”
  蒙面人道:“这三位大概就是陈庄主的令郎和二高足了,在下和陈庄主交谈,是否可以请他们三位出去一下?”
  春申君颔首道:“你们三个先出去一下好了。”
  谢雨亭道:“师父,此人行动鬼祟……”
  春申君截着他话头含笑道:“这位朋友如有不利为师的行动,为师若胜不了他,你们三个留在此地,又何济于事?他既是和为师交谈而来,那是先礼后兵,你们只管出去好了。”
  谢雨亭不敢多说,就和两个师弟一齐退了出去。
  春申君望着蒙面人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蒙面人道:“陈庄主想必已知在下来历了?”
  春申君道:“阁下身穿黑衣,自然是黑衣教的高人了。”
  “高人二字在下愧不敢当。”
  蒙面人接着道:“在下只是奉教主之命,来拜访陈庄主的。”
第二章 初显身手
  春申君问道:“贵教教主是什么人?”
  蒙面人道:“敝教草创伊始,教主姓名,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陈庄主见询,在下就无可奉告了。”
  春申君朗笑一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费教主创立黑衣教,自然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怎么连姓名都不敢公开?那么贵教主要阁下来见陈某,谈了也岂不是空谈么?”
  蒙面人道:“在下方才说过,敝教教主姓氏,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并不是有什么顾忌,怕人知道,在下代表敝教主前来,乃是敝教主敬重陈庄主的为人,也不想和贵庄为敌……”
  春申君微哂道:“陈某为人,一向待友以诚,自问和贵教并无丝毫过节,而且今日之前,陈某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过黑衣教的名称,贵教事前既末向陈某有什么示意,就先向敝庄鸡犬下手,再而毒害敝庄庄丁,贵教如此行径,如果易地而处,陈某试问阁下,是如何一个感受?”
  蒙面人道:“关于这点,在下来时,敝教教主特别交代,要在下向陈庄主敬致歉意,因为这是敝教手下人处置不对之处,陈庄主多多原掠。”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放在几上,又道:“这是一包解药,贵庄中毒之人,每人一粒,即可无事。”
  春申君道:“好,过去的事不谈,阁下不妨说说贵教主的来意,陈某说话不喜兜圈子,有话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陈庄主果然是爽快的人。”
  蒙面人笑了笑道:“在下那就直说了,敝教主久仰陈庄主盛名,敝教草创伊始,想借重陈庄主,担任敝教名誉护法……”
  春申君淡淡一笑道:“陈某除了一生好客,三教九流的朋友,来者不拒,都是陈某座上嘉宾,但从未参加江湖任何一个帮派,这点恕陈某无法应命。”
  蒙面人一怔道:“陈庄主一口回绝,难道不加考虑吗?”
  春申君道:“很抱歉,这件事,陈某不用考虑。”
  蒙面人不觉站了起来,说道:“陈庄主说的似无商量余地,在下就无法再说下去。”
  春申君跟着站起,拱拱手道:“陈某不送。”
  蒙面人走到大厅门口,又回身道:“在下觉得陈庄主纵然不予考虑,但在下还是明日正午,再来向陈庄主讨个回音,也许陈庄主那时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啊!”
  不待春申君回答,急步往外行去。
  春申君心中一动,暗道:“他临走时说的这句话,分明含有威胁之意,不知黑衣教明天又有什么花样了?”
  站在大厅外的谢雨亭师兄弟三人,因师父没有吩咐,自然不敢妄动,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扬长出门而去。
  春申君朝三人吩咐道:“现在天色即将黎明,你们要大家都去休息吧,在明天中午以前,贼人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举动的了。”
  今天是正月初六日了。
  春华山庄二十三名庄丁依然昏迷不省人事,昨晚蒙面人虽然留下了一包解药,但春申君并没有让他们服用,为的是怕那蒙面人另有诡计。
  现在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春华山庄前面,来了一个一身蓝衫的少年,这人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生得面如傅粉,剑眉入鬓,星目含光,英俊潇洒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蓝衫少年刚走近大门,就有一名庄丁迎面阻住去路,抱抱拳道:“公子找谁?”
  蓝衫少年抬目含笑道:“我是赶来给表叔拜年的。”
  庄丁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公子尊姓大名,小的好进去通报。”
  蓝衫少年还没开口,大门内急步迎出谢雨奎来,含笑招呼道:“是任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蓝衫少年欣然拱手道:“谢二兄,恭喜,小弟是给表叔拜年来的。”
  谢雨奎一把紧紧的握住了蓝衫少年的手,说道:“任兄弟,三年不见,你长得比兄弟还高了,快请里面坐。”
  他握着蓝衫少年的手,往里走去。
  越过天井,陈福一眼看到蓝衫少年,赶紧迎了过来,含着喜道:“原来是表少爷来了,小的还记得表少爷小时候,时常喜欢在小的肩头当马骑,一晃眼,表少爷就出落得一表人才了。”
  蓝衫少年笑道:“福大叔一向好。”
  陈福道:“都老了,小的总算托你表少爷的福,身子还健朗。”
  蓝衫少年目光一瞥,只见两廊间站着八名一身劲衣跨刀,持匣弩的庄丁,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心中暗暗奇怪,新年里,大家都在一团高兴,兴高采烈的过年,春华山庄怎么戒备森严,这是为什么?
  心中想着,已经跨上石阶,一面问道:“表叔可是在书房里么?”
  谢雨奎道:“师父他老人家刚睡了一会。”
  蓝衫少年又道:“表弟和雨亭兄呢?”
  谢雨奎道:“师弟与大哥,他们也刚睡了不多一会。”
  蓝衫少年青道:“表叔、表弟他们刚睡?这里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福接口道:“说来话长,表少爷先到书房里坐,谢二少爷自会告诉你的。”
  “不!”蓝衫少年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你们都在前厅,我们随便坐就好。”
  谢雨奎道:“那就在厅上坐吧,任兄弟有三年没来了,新年里来,自然是客人了。”
  两人进入大厅,陈福也跟了进来。
  谢雨奎让蓝衫少年坐了上首,自己也落坐。
  蓝衫少年道:“福大叔,你也坐呀。”
  陈福道:“这大厅上,哪有小人的坐位?”
  蓝衫少年道:“福大叔,你是表叔的老人了,自然该坐下来,我们才好谈话。”
  陈福只得告了坐。
  蓝衫少年道:“谢二兄,到底昨晚有什么事吗?”
  谢雨奎就从初三来了一个黄衣少女,连败青松道人等人,取走新月钩,昨天又有黑衣教的人使毒寻衅,详细说了一遍。
  蓝衫少年听得一呆,说道:“那黄衣少女和黑衣教是不是一帮的呢?”
  陈福道:“好像不是。”
  蓝衫少年又道:“庄上有多少人中毒昏迷?”
  陈福道:“三班庄丁,一共有二十四个人昏迷不醒,已经快一天了。”
  蓝衫少年含笑道:“幸我身边带有家师的解毒灵丹……”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扁形的羊脂白玉瓶,旋开瓶塞,倒出二十四粒药丸,递给陈福,说道:“福大叔,这解毒丹轻症每人一粒就够了,你快去喂他们服了,只要一盏茶的工夫,就可醒过来了。”
  陈福听他说得如此灵异,心申还有些不信,伸手接过,一面点头道:“小的这就去喂他们服下。”
  说完,转身退出大厅而去。
  谢雨奎道:“兄弟曾听家师说过,任兄弟去跟一位隐名已久的高人学艺,想必是艺成下山了?”
  蓝衫少年笑了笑道:“家师悠游林泉,不欲人知,兄弟跟了他老人家几年,限于资质,哪能算得艺成下山?这次是回家过年,顺道来给表叔拜年的……”
  话未说完,只见一名庄丁匆匆走入,朝谢雨奎行了一礼道:“谢二爷,弓箭塘有人急促送来书信。”
  谢雨奎道:“人呢?”
  那庄丁道:“就在外面。”
  谢雨奎道:“请他进来。”
  庄丁应了声是,回身退出,接着就领着一个人走入,那人看到谢雨奎,立即躬身道:“小的谢良,见过二少爷。”
  原来谢雨亭、雨奎兄弟,是弓箭塘谢公愚的远房侄子,由谢公愚引到春申君门下的。
  谢雨奎问道:“你是大伯父叫你送信来的?”
  谢良道:“大庄主没有回庄,小的奉二庄主之命送信来的。”
  谢雨奎道:“信呢?”
  谢良从怀中取出一封秘柬,双手递上。
  谢雨奎接到手中,只见信封上写着:“速呈陈庄主亲展”字样,而且还在“速呈”二字边上,打了三个圈,显是十分紧急之事,这就朝谢良点头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立即进去面报师父。”
  谢良应了声“是”,退出大厅。
  谢雨奎道:“我二伯送来的这封信,好像十分紧急,任兄弟,你请坐一会,我去面报师父。”
  蓝衫少年含笑道:“谢二兄只管请,你怎么把我当作客人了。”
  谢雨奎手里拿着信,急匆匆往后进就走。
  蓝衫少年也跟着跨出大厅,刚负手在廊前站停,就见陈福三脚两步的奔了出来,看到蓝衫少年,就喜不自胜的道:“表少爷,你的药丸灵极了,咱们二十四个弟兄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全醒过来了。”
  蓝衫少年含笑道:“他们醒过来了就好。”
  陈福笑着道:“方才表少爷拿出来的时候,小的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小一粒药丸,怎么治得好人事不知昏迷的人,没想到真比仙丹还灵。”
  正说之间,只听厅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清朗的声音欢然道:“云秋,你怎么来了?”
  蓝衫少年急忙回过身去,只见春申君陈春华手中拿着一封书信,满脸含笑的从厅上走出。
  蓝衫少年赶紧趋上几步,拜了下去,说道:“侄儿给表叔拜年。”
  春申君含笑把他扶起,说道:“云秋,老嫂子可好?”
  蓝衫少年任云秋站起身,恭敬地道:“家母托庇粗安,要侄儿问候表叔好。”
  春申君含笑点点头,说道:“你是从家里来?”
  任云秋道:“侄儿是在家里过了年,特地赶来给表叔请安的。”
  “哈哈!”春申君爽朗的笑道:“云秋,咱们是自己人,你还给表叔客气什么?再说,当年没有大哥的提拔,武林中哪有我春申君这号人物?”
  接着亲切的道:“云秋,到我书房里去坐。”
  陈福忙道:“庄主,还有一件喜事,小的没跟庄主报告呢!”
  春申君含笑道:“喜事,你倒说说看?”
  陈福道:“咱们庄上二十四名昏迷不省人事的弟兄,服下表少爷的解药丸,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已经全醒过来了。”
  “哦!”春申君点点头,笑道:“很好,你要他们休息一会,我另有调派。”
  陈福应了声“是”。
  春申君回头朝谢雨奎道:“你去叫雨亭、少华一起到书房里来。”
  谢雨奎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春申君牵着任云秋的手,折入长廊,一面问道:“云秋,表叔已经有三年没看到你了,三年前表叔送你上九嶷山去,当时虽有大哥留下来的一件信物,表叔还在担心老道长不肯收录,却没想到老道长居然一口答应,表叔在归途之中,却又为你耽心起来,因为我看老道长一个人生活十分清苦,怕你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现在三年过去了,表叔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任云秋心头激动,说道:“谢谢表叔的关心。”
  春申君道:“啊,你这次返家之后,还要不要回九嶷山去?”
  任云秋道:“师父从去年冬至起,要闭关一年,小侄暂时不回九嶷去了。”
  “那好!”春申君欣然道:“你就在表叔这里多住几天再走。”
  任云秋道:“家母也说,要小侄多跟表叔学习。”
  “哈哈!”春申君敞笑道:“跟表叔学?贤侄没去九嶷山之前,家学渊源,已经强过表叔很多了,表叔这点功夫,昔年还是大哥教的呢,我只学得了大哥十之二三而已!”
  两人边说边走,进入书房,春申君道:“云秋,你随便坐,唉,你如果早来几天,还可以看到表叔去年无意中得来的一柄宝刀,可惜……”
  任云秋道:“小侄已听谢二兄说过了。”
  春申君笑道:“雨奎这嘴真快!”
  书房门口走进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
  任云秋连忙站了起来。
  谢雨亭已经含笑道:“我听雨奎说兄弟来了,一来就治好了咱们庄上二十四名庄丁,任兄弟,三年不见,你和我一样高了。”
  陈少华也赶紧奔上来叫道:“表哥,想煞小弟了。”
  春申君道:“你们都坐下来,云秋这次来了,要在咱们庄上住些时候再走,你们小兄弟,慢慢的去聊好了,现在有件事,须得大家商量商量……”
  谢雨亭道:“师父,是二伯来的信,他信上怎么说呢?”
  春申君道:“信上说:你大伯和青松道人都失踪了。”
  谢雨亭听得一呆,才道:“大伯父和青松道人都失踪了,这怎么会呢?”
  春申君面情凝重的道:“照常情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别说青松道兄剑上造诣浸淫了几十年,在三湘地面上,谁不尊称他一声老观主?就以公愚兄来说,双笔点穴,江湖上也无出其右,这两人会同时失踪,真教人难以置信……”
  谢雨亭道:“师父,会不会是黑衣教……”
  “唔!”春申君沉吟道:“怪就怪在这里,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黑衣教的组织,忽然间冒出一个黑衣教来,他们敢向我春华山庄寻衅,自然也可能向青松道兄和你大伯下手,只是……”
  他不待别人开口,接着说道:“好在云秋及时赶来,咱们庄上也多了一个帮手,不论两人失踪,和黑衣教有没有关系,此刻离晌午已是不远,咱们先应付了今天之事,再着手找人不迟。”
  说到这里,朝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低低的吩咐了几句。
  谢雨亭、雨奎和陈少华三人立即起身退了出去。
  任云秋道:“表叔,小侄呢,你老人家怎么不派个差事给小侄去做?”
  春申君含笑道:“我派他们去做的是虚张声势,只不过让来人大吃一惊而已,贤侄一身所学,名师出高徒,表叔派你的差事,就比他们重要多了。”
  说完,也朝他低低的说了几旬。
  任云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叮嘱道:“但贤侄须特别注意,黑衣教的人可能善于使毒,这一点,你要特别小心。”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放心,黑衣教么魔小丑,小侄还没把他们放在眼前。”
  春申君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位贤侄从师不过三年,口气竟然如此托大,当真是初生之犊!”一面含笑点头道:“好,咱们就依计行事。”
  午牌时光,春华山庄门前戒备森严,八名庄丁一个个手捧朴刀,分两排站在大门口,大天井两边的走廊上,也站立了八名劲装捧刀的庄丁。
  陈福站在阶上,春申君陈春华却独自坐在大厅之上。
  如果以二十四名庄丁中毒不省人事来说,那么眼前这付阵仗,已是春华山庄的全部实力了。
  很准时,正当日直午时,春华山庄大门前施施然来了一个面蒙黑布、身穿黑袍的人,高声道:“你们快去通报陈庄主,在下依约而来。”
  大门内八个庄丁谁都没作声,但陈福却闻声走出,抱抱拳道:“庄主已在厅上恭候多时,朋友请进。”
  蒙面人昂首阔步跨进大门,越过天井之时,朝左右两廊瞥了一眼,缓步行入厅中。
  春申君缓缓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朋友说过今年光临,陈某已经恭候多时了。”
  蒙面人微哂道:“陈庄主严阵以待,那是太瞧得起兄弟了,但兄弟只是向陈庄主讨回音的,陈庄主摆出这般阵仗来,岂是待客之道?”
  春申君微哂道:“贵教不择手段,陈某岂可不防?”
  蒙面人大笑道:“兄弟曾听江湖上说起过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骁勇善战,但对兄弟来说,这点阵仗却未必困得住兄弟。”
  他目光一抬,接着道:“昨晚兄弟留赠的解药,陈庄主已经给他们服下了么?”
  春申君轻哼一声道:“春华山庄的人个个都是倔脾气,阁下留下的解药,没有人肯服,原封不动,仍在几上,阁下请收回去吧!”
  蒙面人一对炯炯目光,望了几上那包解药一眼,又望望春申君,说道:“贵庄二十四名家将,如果不服敝教独门解药,再有一刻工夫,就无药可救了。”
  春申君道:“那是敝庄的事,阁下先把这包解药收回去了,仔细验看,庄敝可没有动过。”
  蒙面人从喉头嘿了一声,伸手取过纸包打开来看了一眼,点头道:“陈庄主不惜牺牲,确然令人佩服,由此看来,兄弟这趟来讨陈庄主的回音,只怕也谈不拢了?”
  “不错。”春申君面情肃然的道:“春华山庄威武不屈,阁下这趟可能白来了。”
  蒙面人突然仰天大笑道:“陈庄主,你若以春华山庄这点实力,想和敝教周旋到底,那只怕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兄弟良言尽此,告辞。”
  说完,一抱拳,转身往外就走。
  春申君跟在他身后,跨出大厅,就在阶上站停下来。
  蒙面人连头也不回,走到大天井中间,只见陈福率领八名庄丁,手持匣弩,背向大门一字排开,拦住了去路。
  就在这一瞬间,左廊转出谢雨亭率领的人名庄丁,右廊转出谢雨奎率领的人名庄丁,阶前也同时由陈少华率领的人名庄丁,每人手中各持一管匣弩,从四面把蒙面人围在中间,只是和他相距三丈来远,并未逼近。
  阶上,春申君边上站立的是任云秋,左右两边伺立了四名手持朴刀的劲装汉子。
  三十二管匣弩齐发,足可把蒙面人射成一个“箭人”。
  蒙面人一怔,回身道:“陈庄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堂堂春华山庄,不顾江湖道义,还要杀了来使不成?”
  春申君负手站在阶上,含笑道:“陈某只是要阁下看看春华山庄三十六家将的阵容,阁下不是说过这点阵仗,未必就困得住阁下么?兄弟知道阁下善于使毒,但阁下只要稍微有举手的动作,他们手中的匣弩利镞,只怕就会朝阁下身上招呼了。”
  蒙面人就是善于使毒,对方在三丈之外,也颇难施展,不觉怒声道:“春申君,你凭仗匣弩,算得什么英雄人物?”
  春申君大笑道:“贵教乘人不备,在我庄勇身上下毒,又算得什么人物?”说到这里,回头道:“云秋,你去把他拿下了。”
  任云秋答应一声,举步走下石阶,迎着蒙面人笔直走来,口中说道:“江湖上哪来你这样见不得人的人,也敢到春华山庄来撒野,朋友要自行束手受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蒙面人看他不过弱冠年纪,只当是春申君的门下弟子,不觉嘿嘿干笑道:“春申君你自己下场,咱们或者还可打上三两百招,叫一个门人弟子出手,也未免把兄弟看得太不成材了?”
  任云秋微哂道:“阁下多言无益,胜得过我,春华山庄敞开着大门,任你自去,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你了。”
  蒙面人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心念转动,口中应了声:“好,那你就接着了。”
  呼的一掌,迎面击出。
  仅是这出手一掌,劲气十足,就显出他掌上功夫,极为精湛了。
  任云秋倏地跨上半步,肩头一侧,便自让开蒙面人的掌势,右手疾探,朝对方劈来的手腕抓去。
  这一记避敌进招,手法快得如同闪电,蒙面人大吃一惊,急忙往后疾退了两步,右掌倏收,左掌又及时拍出。
  任云秋面露不屑,同样伸出左掌,朝前迎去。
  春申君站在阶上,目光一注,发现蒙面人左掌微凹,掌心也色呈灰黑,显然练过“黑煞掌”一类外门阴功,眼看任云秋举掌硬接,心头不由大急,大声喝道:“云秋接不得!”
  话声甫出,双方掌势已经交接上了,但听“啪”的一声,蒙面人被震得上身一仰,似要翻跌出去,但不知何时,他左手脉腕己被任云秋右手扣住,又被拉了回来。
  这真是比电光石火还快,所有在场的人,谁也没有看清任云秋是何时出手抓住他脉门的?
  任云秋冷笑一声,右手一抖,把蒙面人摔出七八尺远,一跤跌坐在地,然后拍拍双手,生似弄脏了他手一般,才若无其事的道:“阁下现在应该知道你成不成材了。”
  春申君没想到这位表侄,只有三年不见,艺技居然大进,挥手之间,就制住了强敌,心头这份高兴自不待言。
  那蒙面人跌坐在地的人,缓缓站了起来,一条左手下垂若废,切齿道:“年轻人,你报个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任云秋剑眉轩动,俊目中寒光如电,朗笑一声道:“阁下还想走么?”
  蒙面人道:“你待怎的?”
  任云秋道:“咱们动手之时,有言在先,阁下胜得过我,春华山庄自可让你大步走出去,但你连任某一招也接不下来,要走也未尝不可,只须取下蒙面黑布,并说出你们教主现在何处,否则只好委屈你留下来了。”
  蒙面人面露怨毒,厉笑道:“年轻人,你不用张狂,和黑衣教为敌,你会后悔的。”
  任云秋朗笑道:“可惜姓任的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春申君道:“阁下如果不取下蒙面黑布来,今天就休想走出春华山庄一步。”
  蒙面人没有作声,只是身躯起了一阵轻微的颤动,突然往后仰跌下去。
  春申君睹状一怔,忙道:“雨亭,你快过去瞧瞧,他怎么了?”
  谢雨亭答应一声,赶紧闪身而出,落到蒙面人身边,伸手撕开他的蒙面黑布,只见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白胖脸汉子,此时双目紧闭,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业已毒发而死,这就抬目道:“师父,这人已经服毒自杀了。”
  春申君微微攒了下眉,急步走近,朝死者看了一眼,惊异道:“会是湘西七怪老三秦三思,如此看来湘西七怪都投入了黑衣教。”
  任云秋道:“他何以要服毒自杀呢?”
  春申君道:“也许黑衣教教规严厉,派出来的人不得泄露教中秘密,他被咱们逼急了,不得不死,此人一死,湘西七怪岂肯甘休?”
  任云秋道:“他是被小侄废去了一条左手,自知不敌才服毒自杀的,和表叔无关,叫他们只管冲着小侄来好了。”
  春申君大笑道:“你当表叔是怕事的人吗?黑衣教也好,湘西七怪也好,这是他们向春华山庄上门寻衅,不是我去找他们的,他武功不如人,服毒自杀,曲不在我,天下虽大,理却只有一条,春华山庄若是怕人寻仇,也不用叫春华山庄了。”
  说到这里,回头朝谢雨亭吩咐道:“雨亭,你要人把秦三思的尸体抬出去,放到庄外一里处的大路上去,在他身上贴一张字条,就写:‘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这几个字好了。”
  谢雨亭匆匆写了一张字条,跟了出去,刚到大门口,只听有人大声道:“谢老弟,庄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雨亭抬头一看,来的是黑石头陈康和,急忙行礼道:“晚辈见过陈师伯。”
  陈康和耸耸双肩,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谢雨亭道:“晚辈这张字条要贴到秦三思尸体上去的。”
  陈康和看了一眼,念道:“黑衣教秦三思系服毒而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谢雨亭道:“家师就在厅上,陈师伯见到家师就知道了,晚辈还有事去办。”
  陈康和一张灰黯的四方脸上,绽起笑容,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他划着两只大袖,走进大门,一直来至大厅。
  春申君正好在厅上坐下,看到陈康和走入,急忙站起身笑道:“康和兄怎么又来了,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陈康和耸着肩大笑道:“春华兄果然料事如神,一句话就猜中了,兄弟确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才赶来的,刚才这里也出了什么事么?”
  春申君道:“说来话长,你且请坐下来再说。”
  一面回头朝任云秋道:“云秋,快去见过陈大叔……”
  任云秋抱拳道:“晚辈见过陈大叔。”
  陈康和连称“不敢”一面朝春申君问道:“这位是……”
  春申君含笑道:“他是任大哥的哲嗣云秋,以后还要康和兄多加指教哩!”
  陈康和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原来是任盟主的令郎,哈哈,太好了,任老弟居然有这么大了,我陈康和昔年曾蒙盟主提携,才有今日,盟主大恩,多少年来一直不敢忘……”
  任云秋恭敬的道:“陈大叔原来是先父的故友,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哈哈!”陈康和大笑道:“盟主在武林中恩重于威,陈某只是他老人家的门下走卒,这故友二字如何敢当?”
  任云秋道:“大叔太客气了。”
  陈康和问道:“任老弟几时来的?”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刚来不久,却给兄弟解了围。”
  当下就把昨晚蒙面人要自己参加黑衣教,和刚才发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康和兄方才曾说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什么消息?”
  陈康和道:“兄弟得到的消息,听说白云观主和公愚兄一起失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赶来的。”
  春申君道:“兄弟午前接到谢公允兄的来信,才知道的,详细情形如何,目前还不清楚。”
  陈康和蹙起双眉,沉吟道:“白云观主青松道兄练剑数十年,功力深厚,就是公愚兄一身所学,也罕有对手,这两人怎么会同时失踪的呢?而且又是从这里到岳麓山这条路上,当真使人难以解释!”
  春申君道:“以兄弟看,青松兄和公愚兄如论武功,自然不至为人所乘,但江湖上有些左道旁门,并不是光凭武功,那就很难说了。”
  陈康和道:“春华兄认为有人使毒用迷?”
  春申君道:“不错,昨晚黑衣教就是不知如何使了手脚,兄弟庄中就有二十四名庄丁在不知不觉中倒地昏迷,不省人事,若非云秋赶来,他身上带有解毒丹,敝庄二十四名庄丁一过午刻,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陈康和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湘西七怪,各有一身绝艺,绝非庸手,在你老弟手下,一招之间,就被制住,任老弟当真不愧是将门之后,身手不同凡响,盟主后继有人,可喜可贺,不知老弟这一身功夫,是跟哪一位高人学的?”
  任云秋欠身道:“大叔夸奖,晚辈只跟家师练了三年粗浅功夫,方才那姓秦的只是自己太托大了,晚辈才侥幸得手。”
  陈康和又道:“老弟的令师必是武林前辈高人,不知是哪一位?”
  任云秋俊脸一红,说道:“家师从没在江湖上走动,他老人家不准晚辈提他名号,还请大叔原谅才好。”
  陈康和大笑道:“既然令师不欲人知,老弟就不用为难了,哈哈,只可惜老弟来迟了两夭,不然倒可以会会那个自称天下第一刀的门人了。”
  春申君怕任云秋少年好胜,急忙拿话岔了开去,说道:“康和兄来得正好,青松道兄和公愚兄失踪之事,兄弟正感茫无头绪,不知如何着手才好,现在有康和兄赶来,咱们正好仔细磋商磋商。”
  陈康和耸耸肩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黑衣教死了一个秦三思,这档事,只怕湘西七怪就很难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只见谢雨亭匆匆走了进来,朝春申君躬身道:“启禀师父,谢良又回来了。”
  春申君道:“他饭后不是已经回弓箭塘去了吗?”
  谢雨亭道:“是的,但他走到离咱们三里外,就被人逼回来了。”
  春申君一怔,问道:“被人逼回来了?那是什么人逼他回来的?”
  谢雨亭道:“大概是黑衣教的人了,据说,凡是到咱们庄上来的人,只准进来,不准出去……”
  春申君听得脸色微变,问道:“谢良人呢?”
  谢雨亭道:“就在外面。”
  春申君道:“叫他进来,为师要问问他。”
  谢雨亭应了声“是”,迅速退出,接着领了谢良走入。
  谢良慌忙走上前去,垂着右手,躬身道:“小的谢良,见过庄主。”
  春申君问道:“你在庄外,遇到了什么人?”
  谢良道:“小的离庄不过三里光景,骑着的马忽然一声悲嘶,前蹄突地一蹶,朝前跪倒下去,小的几乎一个筋斗摔了出去,急忙朝旁跃开,回身看去,那马已经口吐白沫,中毒倒毙。”
  春申君怒声道:“黑衣教人惯于使毒,当真可恶!”
  谢良续道:“小的正在察看之际,只听身后有人说道:‘朋友,是从春华山庄出来的,要到哪里去?’”
  小的回身看去,是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这就回道:“在下是回弓箭塘去,朋友有事?”
  那人道:“我劝你不用去了,还是赶快回春华山庄的好。”
  小的看他口气不对,问道:“为什么?”
  那人道:“从现在起,春华山庄这条路,只准有人进去,不准有人出来,你知道么?”
  小的道:“朋友是什么人,管得了么?”
  那人森笑道:“我只是好意劝告,你若是不信,不妨试着走走看?”
  小的怒声道:“原来我这匹马,是你放倒的,那好,你就是不找我,我也要找你呢!”小的右手一探,去抓他肩头。
  那人冷笑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
  小的就和他动上了手,但没走出三招,就被他一掌击在有后肩上,小的身不由己,往前冲了三步,那人冷笑道:“你右臂已无法再举,赶快回去,告诉陈庄主,要他向教主领罪,否则……”
  他不敢再往下说。
  春申君道:“否则什么,你但说无妨。”
  谢良嗫嚅道:“否则春华山庄的鸡犬,就是榜样……”
  春申君问道:“你右臂怎么了?”
  谢良道:“小的右臂确实无法举动,一点力都用不上,所以小的只好赶回来跟庄主禀报了。”
  谢雨亭道:“弟子方才给他解穴,却无法解得开。”
  春申君站起身道:“他们使的可能是拂穴手法了!”
  伸手在谢良肩头轻轻捏了几把,谢良口中啊了一声,一张脸部胀红了,但右手还是垂着无法举动。
  春申君噫了一声道:“奇怪,这是什么手法所伤?”
  陈康和惊异的道:“春华兄,看来他不是拂穴手法所伤的了。”
  任云秋道:“表叔,让小侄来试试看?”
  春申君含笑点头。
  任云秋走到谢良面前,举手一拂,谢良口中“啊”了一声,右肩登时觉得轻松了许多,试一抬手,已能活动,急忙躬身道:“多谢少爷。”
  陈康和看得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大笑道:“任老弟,你使的这是什么手法?”
  任云秋道:“晚辈使的只是普通拂脉舒筋手法罢了。”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还是你行。”
  一面朝谢良道:“谢管家,既然黑衣教封锁了咱们庄外的通路,你就在庄中歇一天再走不迟。”
  谢良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春申君虎的站起身道:“康和兄,你去我书房稍歇,雨亭,带八名庄丁,跟着为师出去看看,我倒不信这些不开眼的东西,能在我春华山庄四面封得住咱们出路么?”
  陈康和大袖一甩,跟着站起,大笑道:“春华兄这算什么话,兄弟不才,你老哥要出去瞧瞧,兄弟连跟在你老哥后面,摇旗呐喊都不行么?”
  春申君笑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康和兄别误会了,你刚从黑石头来,自该到书房去休息一会,兄弟只是去看看封锁我春华山庄的是些什么人而已,这些人,又不会是黑衣教的主脑,这也不是去正式和他们决战,康和兄自然不用去了。”
  任云秋站起身道:“表叔可否听小侄一言?”
  春申君含笑道:“你只管说。”
  任云秋道:“表叔是一庄之主,在江湖上也是有声望的人,方才表叔也说过,这些封锁春华山庄的人既然不是黑衣教的主脑,表叔亲自赶出去,岂非有失表叔的身份,小侄之意,倒不如由雨亭或雨奎兄和小侄去一趟,一来可以探探他们虚实,二来也可以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表叔以为如何?”
  谢雨奎喜道:“任兄弟说得对,师父,弟子和任兄弟一起去。”
  春申君含笑道:“云秋,你和雨奎两人去,表叔自可放心,只是对方名为黑衣教,是江湖上最诡秘的一伙人,使毒用迷,不择手段,你们可得小心应付。”
  任云秋道:“表叔只管放心,小侄决不会给表叔丢人的。”
  春申君大笑道:“好,好,雨奎,你和云秋一起去吧,但不可走得太远。”
  谢雨奎喜道:“弟子晓得。”
  任云秋、谢雨奎两人就相偕走出大厅。
  春申君朝陈康和笑了笑道:“江湖后浪推前浪,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咱们都老了。”
  陈康和耸着肩笑道:“春华兄,你是咱们的盟主,正当盛年,怎么能说老了呢?”
  却说任云秋、谢雨奎出了春华山庄,两人一路上故意谈谈笑笑,从容而行,走到三里光景,果见从左侧林间,闪出一个黑衣汉子拦在大路中间,朝两人冷喝一声道:“呔,你们两个还不站住?”
  谢雨奎故作不知,看了他一眼,问道:“朋友是什么人?”
  那黑衣汉子道:“你们不用问我是什么人,快快回去。”
  任云秋道:“在下是要回去,你拦在路中间作甚?”
  黑衣汉子道:“我要你们回春华山庄去。”
  任云秋道:“在下早晨是拜年来的,现在要回寒舍去了,还回春华山庄去做什么?”
  黑衣汉子不耐烦道:“老子不管你到哪里去,给我回去就对了。”
  谢雨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汉子道:“老子告诉你,来到春华山庄的人,只能进,不准出,知道吗?”
  任云秋道:“这是谁规定的?”
  黑衣汉子道:“是老子说的。”
  谢雨奎作色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黑衣汉子怒笑道:“好小子,你是春华山庄的人了,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谢雨奎道:“再走一步,就再走一步,看你又能怎样?”
  随着话声,果然又跨上了一步。
  黑衣汉子口中嘿了一声,右手疾发,朝谢雨奎肩头拍来,只要看他出手这一拍,手法十分奇特,而且快捷绝伦,可见一身武功,大非庸手。
  谢雨奎岂肯让人?左手朝外一格,右手一举冲着他面门击去。
  任云秋心中暗道:“果然是‘斩脉手法’!若是给他拍上,谢雨奎就得吃了大亏。”
  他不慌不忙跨上一步,口中说道:“新年新岁,大家怎好认真?快请住手!”
  说话之时,左手轻拂,抢在谢雨奎格出的左手前面,拂在对方右腕之上。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任云秋这一拂,黑衣汉子突觉右腕一麻,整条右臂顿时失去了劲力,再被谢雨奎一格,格得朝外荡开,但听“砰”的一声,谢雨奎右手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他鼻梁上。
  黑衣汉子被打得两眼发黑,鼻血如注,口中“啊”了一声,几乎往后栽倒。
  谢雨奎得理不让人,格出的左手划了半个弧形,由下翻起,又是一拳,击在对方腹部。
  黑衣汉子一个人被击得连退了两步,弯着腰再也直不起来。
  谢雨奎冷笑道:“如此不中用的东西,也敢口出狂言!”
  话声甫落,突听有人沉嘿一声道:“是什么人伤了老夫徒儿,还在此口发狂言?”
  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一老一少两个黑衣人来。
  前面一个身穿黑袍,面情冷肃,颏下留着一部花白胡子,目光炯炯,看去已有六十出头。
  他身后紧随着一个黑衣汉子,差不多约有二十七八岁。
  谢雨奎应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你们在春华山庄前面,阻拦出庄的人,这不算狂妄么?”
  黑袍老者看了谢雨奎一眼,炯炯双目却落在任云秋身上,心中暗道:“这少年渊停岳峙,气度不凡,看来倒有些来历。”
  一面朝那黑衣汉子问道:“徒儿,你伤在哪里?”
  先前那黑衣汉子举起左手,抹了一把鼻血,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右臂若废,无法举起。”
  黑袍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捏了一把,神色微变,抬目道:“你们两人之中,是谁使了截经手法?”
  任云秋朗笑一声道:“这叫做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令高足能使拂脉手法伤人,难道就不许别人使截经手法么?”
  谢雨奎昕得暗暗奇怪,忖道:“任兄几时使了截经手法,自己怎么没有看到他出手呢?”
  黑袍老者目光如电,盯注着任云秋徐徐说道:“年轻人,你是何人门下,叫什么名字?”
  任云秋道:“阁下要问我是谁?似乎应该先说说你是谁才对,纵容门下,阻拦春华山庄出路,这是什么道理了。”
  黑袍老者深沉一笑道:“年轻人,老夫只是因你会使截经手法,可能是故人门下,才要问清楚……”
  任云秋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这个阁下大可放心,在下师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也没有江湖下五门的朋友!”
  跟在黑袍老者身后的黑衣汉子听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小子找死!”
  欺身而上,一掌朝任云秋当胸劈来。
  谢雨奎要待出手,任云秋右手一拦,笑道:“雨奎兄,你不值得和他动手。”
  一面朝黑衣汉子叱道:“在下正在和你师父说话,你怎可如此莽撞?”
  左手随着话声,轻描淡写的朝前拂去。
  黑衣汉子一掌堪堪拍到任云秋胸前,突然“啊”了一声,往后疾退,一条右臂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
  黑袍老者目中寒芒飞闪,喝道:“徒儿快退下来。”
  伸手在黑衣汉子肩膀捏了一把,替他解开被截经穴,仰首厉笑一声道:“年轻人,你仗着一手截经手法,竟敢当着老夫面前出手伤人,不肯说出师门来历,就莫怪老夫出手无情。”
  任云秋大笑道:“阁下难道没有看见令徒先出手伤人么?在下若是没有准备,当胸这一掌,被他击中了,伤的岂非在下了吗?阁下若要出手,但请出手,若是要找借口,大可不必,因为阁下师徒,仗着区区拂脉手法,在此阻拦行人出入,已是无理可说了。”
  黑袍老者微嘿一声道:“好,年轻人,那你就接老夫一掌试试。”
  右手一举,凌空拍了过来。
  他这一掌居然出手不带丝毫风声,好像只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一个手势。
  任云秋但觉一股森寒暗劲,朝身前涌来,心中暗暗冷笑,同时右手直竖,朝前推了出去。
  两人这一掌都没有带劲急风声,但两股无形暗劲骤然一接,黑袍老者一身黑袍突然无风自动,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目芒飞闪,沉声道:“你是衡山门下?”
  他练的“玄阴掌”,掌风之中具有阴寒之气,只有衡山派练“离火神功”的人可破,他拍向任云秋的这一掌,和任云秋掌势乍接,阴寒之气立被化去,是以认定任云秋是衡山派的传人了。
  任云秋微哂道:“在下不是衡山门下。”
  黑袍老者心头怀疑,忖道:“自己这一掌虽然只使了五六成力道,但对方也只是随手推来,好像也未用全力,以自己的修为,衡山派中,除了青云老道,谁能破解我的玄阴掌力?对方年仅弱冠,哪来如此深厚的功力?”
  心念一动,兀自有些不信,不觉嘿然道:“好,那么你再接老夫一掌。”
  喝声出口,右手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他已凝聚了九成力道,掌势出手,虽然还是不带呼啸掌风,但一道无形的阴寒之气,已如潮水般无声无息的涌撞而出,朝任云秋身前席卷过来。
  谢雨奎站在任云秋身边,都已感觉到阴冷之气袭骨,袭到身上,令人如入冰窖!
  任云秋依然含笑而立,口中说道:“在下当得奉陪。”
  右手抬处,缓缓推了出去。
  他掌势甫出,就把身前的寒气全挡住了,不,随着他手掌推出,阴寒之气立即如汤沃雪,随着化去。
  黑袍老者不禁脸色大变,喝道:“你……”
  任云秋掌势一收,淡淡一笑道:“阁下技止此了,在下不为已甚,你们可以走了春华山庄庄前,不容有人拦路,也不是什么人拦阻得了的!”
  黑袍老者拱拱手道:“年轻人,老夫自承技不如人,但老夫颇想听听你的尊姓大名,不知可肯见告吗?”
  任云秋大笑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在下任云秋。”
  黑袍老者颔首道:“好,任公子,咱们后会有期,但老夫有一句话烦请任公子转告陈庄主,和黑衣教为敌,乃是不智之举。”
  说完,回身朝两个黑衣汉子挥了挥手,飘然而去。
  谢雨奎看得大为惊异,问道:“任兄弟,方才那老儿使的是什么功夫竟有这般寒冷?”
  任云秋道:“他练的是旁门阴功,兄弟也不知他是什么掌?”
  谢雨奎由衷的佩服,说道:“任兄弟,你真了不起,他这一阵寒风,兄弟别说和他对掌,方才站在你边上都冷得快打抖嗦了呢!”
  任云秋笑道:“这是各人练的功力不同罢了,兄弟练的是纯阳功夫,所以不惧他阴寒之气。”
  接着问道:“雨奎兄,春华山庄除了这条大路,还有几处小路,不知有没有人阻拦,我们也去看看。”
  谢雨奎现在对这位任兄弟可说信心倍增,笑道:“有,咱们庄院西北首,还有一条路,通往路口畲、高桥,一直通向平江,也算是大路了,兄弟这就陪你去。”
  两人这就转而向北,走没多远,只见两个黑衣人站在石板路中间,拦住了去路。
  谢雨奎怒声道:“这里果然还有人拦路!”
  任云秋低声道:“雨奎兄你莫开口,让兄弟来说。”
  谢雨奎点点头。任云秋轻咳一声,故意回头道:“这就奇了,前面有人拦路,这里也有人拦路。”
  那左首一个冷喝道:“前面不准通行,此地自然也不准通!”
  任云秋道:“谁说前面不准通行?那穿黑袍的师徒三人,早已走了,你们还拦在这里做什么?”
  右首一个道:“前面的殷老护法既然走了,你们怎么不从前面去,到这里来作甚?”
  任云秋含笑道:“我们特地赶来通知你们的,快些回去,别给你们教主丢人现眼了。”
  右首汉子冷喝道:“小子,你说什么?”
  任云秋回头道:“雨奎兄,他们两个不肯走,要不要把他们带回去,让庄主发落?”
  谢雨奎道:“任兄弟说得有理,咱们如果不带一二个回去,庄主还不相信真有不开眼的东西,在咱们庄前庄后拦着路呢!”
  左首汉子听得大怒,唰的一声掣出刀来,喝道:“你们说什么要把谁带回庄去?”
  任云秋伸手朝他一指,笑道:“就是你吧,你们有两个人,总得留一个给你们教主去报信,朋友那就跟我们走了!”
  左首汉子怒喝道:“你们是在做春秋大梦,老子要把你们两人都留下呢!”
  唰的一刀,朝任云秋伸出去朝他指点的手腕上砍下。
  任云秋手腕没收,直待他刀势砍下,轻轻一翻,五指已经抓住了刀背,再往下一拉,那汉子不知怎的突然身子前扑,跌了个狗吃屎。
  任云秋举足一点,踏在他背脊上,回头笑道:“雨奎兄,他愿意跟我们回庄上去了呢!”
  右首汉子早已掣刀在手,眼看同伴朝前扑倒,口中大喝一声,抡刀朝任云秋急攻过来。
  任云秋含笑道:“你们只要跟我们去一个就好,你不用去了。”
  左手一探,又抓住了对方的刀背,轻轻朝前一送,刀柄点在那汉子右肩窝上。
  右首汉子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往后仰跌出去,他翻了一个筋斗,站起身来,但一柄单刀已落在人家手中,赤手空拳,自然不敢再扑过来。
  任云秋一抖碗,单刀随手飞出,喝道:“这柄刀是你的,快接住了,给我滚吧!”
  单刀化作一道银虹,直向右首汉子当头飞去。
  右首汉子哪敢伸手去接,急忙一个懒驴打滚,从地上滚了开去,单刀呼的一声,从他头顶飞掠而过,笔直射入右首一片密林之中。
  谢雨奎从小就跟师父练武,春申君名满三湘,他——直随侍师父,也自以为在江湖上足可算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此时眼看任云秋伸手之间,随手就把人家单刀夺下,好像轻而易举,丝毫不费力气,但黑衣教派出来拦路的人,岂会如此窝囊?心里暗暗忖道:“看来任兄弟一身武功,难道会比师父都高明么?”
  任云秋掷出单刀,拍拍手,然后左脚一提,笑道:“雨奎兄我们带他回去吧!”
  谢雨奎看那汉子躺在地上,要待伸手去抓。
  任云秋道:“让他自己走。”
  一面喝道:“朋友穴道已解,可以起来了。”
  那汉子手足动了一下,果然已能活动,一下跳了起来,双目通红,想要朝任云秋扑来。
  任云秋朝他笑了笑道:“朋友一身功力已被我禁制住了,此刻只能走路,使不出武来了,还是乖乖的走吧!”
  那汉子瞪着凶睛,切齿道:“你废了我武功?”
  任云秋道:“我只是用手法暂时禁制了你的武功,并末废去你的武功,你只要乖乖的走在前面,见了陈庄主,他若答应放你,我自会替你解开禁制的了。”
  谢雨奎喝道:“你识相点快自己走吧!再敢倔强,我就砍下你两条脚来,还是会把你擒回去的。”
  那汉子果然不敢多说,独自走在前面。
  谢雨奎、任云秋跟在他身后,回转春华山庄。
  陈福已经站在门口等候,看到两人回转,急忙迎上来道:“这人……”
  谢雨奎笑道:“是任兄弟带回来的,福大叔,这人就交给你了,你把他押到书房里去,我们要跟师父去覆命呢。”
  陈福点点头道:“你们只管进去好了。”
  谢雨奎道:“任兄弟请呀!”
  任云秋笑道:“雨奎兄怎么和兄弟也客气起来了?”
  谢雨奎笑道:“这次出征,你任兄弟是主将,兄弟只是个副将,胜利凯旋,自该主将先请了。”
  两人并肩急步走进书房,只听春申君在里面笑着问道:“云秋、雨奎你们遇上了什么人?”
  任云秋走在前面,跨进门道:“表叔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春申君含笑道:“表叔若是连你们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还是春申君么?”
  谢雨奎早已一脸得意的说道:“启禀师父,任兄弟把前庄后庄的人,都打发了,还要跟师父献俘呢!”
  春申君含笑道:“为师听雨奎的脚步声,走得又轻又快,显然是心头很高兴,出去探敌,很高兴的回来,你不说为师也知道你们获胜而回,只不知遇上的是些什么人?”
  谢雨奎就把刚才在前面遇上黑袍老者和他两个徒弟,任云秋如何施展截经手法,制住了他两个徒弟,后来又接了黑袍老者两掌,那黑袍老者掌风奇冷澈骨,他还把任兄弟当作衡山门下……
  春申君听得面情渐渐凝重,朝陈康和问道:“康和兄,掌风奇冷澈骨,那是寒冰掌一类功夫,你看此人会是谁呢?”
  谢雨奎道:“听拦在庄后面的两个黑衣汉子口气,这人是他们的殷护法。”
  “殷护法?”陈康和耸着肩道:“莫非会是昔年玄阴教硕果仅存的殷长风?他是玄阴叟阴古虚的关门弟子,凡是被玄阴掌掌风扫中的人,立时会血脉凝结,不出十二个时辰……”
  春申君听得耸然动容,忙道:“云秋,你快运气试试,有没有……”
  任云秋含笑道:“表叔,小侄没什么。”
  谢雨奎道:“师父,任兄弟的掌风带着一股暖气,早把他拍来的奇冷掌风都化去了,黑袍老者自己认输,还要任兄弟给师父捎了口信来呢!”
  春申君几乎不信这位表侄从师不过三年,居然连殷长风的‘玄阴掌’都会被他掌风化去,不禁看了任云秋一眼,问道:“他怎么说?”
  任云秋道:“他说和黑衣教作对是不智之举。”
  春申君点点头道:“他这话也许说得不错,像殷长风这样一位著名人物,都当上了他们护法,可见黑衣教的声势确然非同小可!”
  说话之时,目光一注,问道:“你们又去了庄后么?”
  谢雨奎道:“这是任兄弟的意思,黑衣教人拦住了咱们庄前大路,后面也一定会有人把守……”
  他又把在庄后路上,擒回来了一个黑衣汉子,详细说了一遍。
  春申君当然可以想得到,庄前大路由殷长风师徒负责,那么负责把守庄后大路的,也绝不会是普通人物,任云秋一招之间,就擒了一个回来,决不是对方武功不济,而是表侄的武功高过他们甚多。心头真是惊喜交集,但却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问道:“那人呢?”
  谢雨奎道:“弟子交给福大叔,大概已押来书房外面了。”
  春申君道:“快把他带进来。”
  谢雨奎答应一声,转身走到门口,说道:“福大叔,师父要你把人带进来。”
  陈福答应一声,押着黑衣汉子走入。
  春申君看了黑衣汉子一眼,颔首道:“朋友请坐。”
  黑衣汉子也不客气,就在春申君对面的一把椅子坐下,说道:“你就是春申君么?”
  春申君和蔼的道:“不错,正是陈某,朋友如何称呼?”
  黑衣汉子傲然道:“在下竺奇。”
  春申君问道:“竺朋友尊师是哪一位?”
  竺奇道:“竺某是教主第三十一名弟子。”
  春申君道:“原来竺朋友还是贵教教主座下的高弟,只不知贵教教主是谁?”
  竺奇道:“教主名号,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恕在下无可奉告。”
  春申君道:“陈某和贵教毫无过节可言,就说陈某没接受贵教的邀请,实因陈某一向都不参加江湖任何组织,贵教怎地封锁敝庄出入,视同仇敌,岂非太过火了?”
  竺奇道:“竺某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竺某一概不知。”
  陈康和道:“贵教崛起江湖,朋友总是越多越好,仇敌也是越少越好,陈庄主是最爱交朋友的人,所以有春申君的雅号,贵教不应和春华山庄为敌。”
  竺奇道:“本教揭燹的宗旨,不是朋友,就是敌人,不扫除敌人,如何能够横扫江湖,惟我独尊?”
  “哈哈!”春申君大笑一声道:“贵教口气果然够大,但像贵教这样毫不讲理,到处树敌,够横扫江湖么?好,竺朋友可以回去了,你给我转告贵教主,春华山庄,在江湖上算不了什么,但陈某不是威武所能屈服,是敌是友,悉由贵教去决定好了。”
  竺奇大模大样的站起,说了声:“在下告辞。”
  横眼朝任云秋道:“竺某拜受阁下之赐,你总该报个万儿吧?”
  任云秋微哂道:“凭你还不配问我姓名,要问也该叫你师父来问我才行。”
  竺奇哼了一声,大步往外就走。
  陈康和攒着两道浓眉,说道:“看来青松道兄和公愚兄二人,也是他们劫持的了。”
  春申君道:“不错,兄弟觉得事情大是棘手,本来兄弟认为黑衣教不外只是妖言惑众的旁门左道,但听了这姓竺的口气,黑衣教居然有极大野心,何况连殷长风都被他们罗致了去,其他知名的黑道高手,被他们罗致的想必不在少数,这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陈康和耸着肩道:“依春华兄的意见,该当如何呢?”
  “这个……”春申君沉吟了下才道:“这件事已非春华山庄一家之事,兄弟觉得应该和有关门派商议对策才是。”
  刚说到这里,一名使女进来躬身道:“启禀庄主,酒菜已备,可以入席了。”
  这时天色业已渐渐昏暗下来,春申君站起身道:“康和兄,云秋,我们去用饭了。”
  一面回头朝谢雨奎吩咐道:“黑衣教刚才吃了大亏,只怕未必肯就此罢休,你要雨亭、少华分别在庄前庄后加强戒备,你和陈福,随时策应,不可疏忽了。”
  谢雨奎躬身领命,匆匆退出。
  春申君引着陈康和、任云秋进入书房左首的一间幽雅餐室,落坐之后,一名使女手捧银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春申君举杯道:“康和兄、云秋,今晚可能有事,咱们喝到适可而止,就可以了。”
  “表叔且慢。”
  任云秋招手道:“在喝酒之前,小侄另有机密奉告,姑娘,你去把门掩上了。”
  任云秋等她回身之昧,振腕一指,凌空点出,立把那使女定住了身形。
  陈康和看得暗暗咋舌,忖道:“他使的分明乃是隔空点穴了,江湖上虽然听人说过,却也从未昕说什么人练成了这种功夫,这任云秋的师父到底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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