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欧阳云飞 Ouyang Yunfe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1年)
小流浪
  作者:欧阳云飞
  第一章 孤雏泪山穷水尽
  第二章 死亡谷柳暗花明
  第三章 七杀教开宗立派
  第四章 抱不平巧扮娇娥
  第五章 施妙计大张艳帜
  第六章 美人计一石二鸟
  第七章 摆擂台招兵买马
  第八章 唐家堡阿恨寻仇
  第九章 陷囹圄真假唐诚
  第十章 百香园大战群魔
  第十一章 日月宫波谲云诡
  第十二章 展奇功魔踪初现
  第十三章 贺通天重履江湖
  第十四章 施故技虎妞卖笑
  第十五章 斩群妖阿恨发威
第一章 孤雏泪山穷水尽
  终南山下。好汉坡前。
  在一大片绿油油的田野中,有一处盛开的桃林。
  花飞蝶舞,春意正浓,桃林深处,别有洞天,从茂密的花丛中望进去,红砖绿瓦,若隐若现;一栋清幽雅静的精舍挺立其间。
  是个三合院;不大,仅十数间而已,正面是一道高墙,有门可通内外。重门深闭,且已上闩,一年之内很难得有几天是开着的。
  院子里遍植梅兰竹菊,还有不少花卉盆栽,屋里屋外,清清爽爽的一尘不染,一眼即知屋主绝非俗人。
  主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朴素中自有一番雍容庄重,顾盼间难掩天生丽质。虽是徐娘半老,依旧风姿绰约。
  绿野,桃林,雅舍,有如世外桃源,过的是神仙一般的生活,然而,在中年美妇的脸庞上,却丝毫也找不到半点快乐的影子。
  有的只是惆怅、迷惘、戒慎、恐惧,甚至是哀伤、悲痛、幽怨与愤恨!
  因为,她,唐雪莲,是父亲心目中的逆女,丈夫心目中的逃妇,必欲杀之而后快。提起唐雪莲的遭遇来也实在可怜,本是武林世家的千金娇女,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不算,还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奈何天妒伊人,红颜命薄,武林第一美女的荣宠,并未给她带来好运,反而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原因是自从闯王李自成败亡后,麾下有一员悍将黑煞神黑杜长,死里逃生,做了漏网之鱼。此人骁勇善战,心狠手辣,曾有日斩百人,夜杀八十的惊人纪录,因而人人畏若虎狼,大家在暗地里皆叫他“黑肚肠”而不呼其名。黑肚肠的野心不小;亡命之徒仍不甘隐姓埋名,欲图东山再起,独霸江湖,称尊武林。纠集了一班牛鬼蛇神,一夜之间连挑黑道四十八舵,登时轰动江湖,震骇绿林,其余各舵莫不望风而降,闯王余党亦争相归附,一时声威大振,轻而易举的登上了七十二舵的总舵主宝座,从而也使黑道的气焰大炽,如日中天。
  合该唐雪莲倒霉,被黑肚肠偶然撞见,惊为天人,欲娶她作压寨夫人,而且即说即做,毫不拖泥带水,马上派人往唐家下了聘。唐家乃是名门正派,在一宫、二门、三世家中举足轻重,老堡主神指唐诚当然不答应,当场断然拒绝,将下聘的人逐出门外。
  孰料,事情并未结束,黑肚肠色胆包天,一怒之下,摸黑潜入唐家堡,将唐雪莲强行掳走。 羊入虎口,结果不问可知,软硬兼施,霸王强上弓,可怜的唐雪莲,不明不白的就这样做了黑肚肠的压寨夫人。
  神指唐诚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领着三个儿子子敬、子明、子刚,以及数十名高手,大兴问罪之师。
  恶战一场,落得个两败俱伤,黑肚肠固然损兵折将,唐家同样也未曾讨回公道,女儿依然在别人的怀抱之中。
  唐雪莲脱离魔掌,是在半月以后,还用了不少心思,假意屈孤雏泪山穷水尽从,巧言迎合,方使黑肚肠疏于防范,得隙夜遁。
  重返家门,得见父母兄长,全家人皆喜极而泣。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便发现,自己已经怀了黑肚肠的孽种。
  此事无异晴天霹雳,立使唐家陷入愁云戚雾之中,老母为此忧急而死,老父亦态度大变,给了她一包坠胎药,一条绳子,一把刀。公然明言,唐家绝对容不下黑肚肠的孽障,叫她立即服药坠胎,不然只有死路一条,不是上吊,便是饮刀,说什么也不允许未婚的女儿做妈妈。唐雪莲的想法则大不相同,尽管怀孕的事给她带来莫大的痛苦,黑肚肠更是她深恶痛绝的人,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却说什么也不忍心戕害自己肚子里的这一块肉。因而,她来饮刀;亦不曾悬梁上吊。也没有服坠胎药。
  而是选了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带着不少金银细软,在两名贴心女婢春香、秋月的陪伴下,离家出走,想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
  她们来到了终南山好汉坡。买下了现在的这一栋房子。
  孩子也生下来了,是一个胖小子。
  未随父姓黑,亦未随母姓唐,唐雪莲认为,黑肚肠的心太黑,唐家的人又心太狠,情愿让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无姓之人。
  也没有正式的学名,常常挂在母亲嘴上的不是小龙,便是宝宝,无疑是希望他日后长大成人,能够成为一条龙。
  小龙是母亲的心目中的心肝宝贝。
  春香、秋月则概以小少爷相称。 同时,唐雪莲早有定见,从小就让小龙儿远离拳掌刀剑,要他埋首苦读,博览群书,以备为官仕途,莫在江湖上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此刻,北正房内正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小龙少爷在三位女人的悉心呵护下,已过了十五寒暑,生得英俊挺拔,宛若临风玉树。
  随着年龄的增长,麻烦亦接踵而至,小龙已意识到,他没有爹,只有娘,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
  曾不止一次向母亲跟春香、秋月请教,结果却干篇一律,不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便是顾左右而言他,谁也不敢将这个可怕的谜底揭穿。
  直至有一天,桃林之内来了四位不速之客,谜底方自不揭自穿。是唐雪莲的老父神指唐诚。
  还有她的三位兄长子敬、子明、子刚。神指唐诚好凶,一照面就没好话,指着闻声而至的小龙,怒冲冲的问唐雪莲:“这就是黑肚肠的那个孽障?”
  唐雪莲吓一跳,忙不迭的挡在宝宝的身前,矢口否认道:“不;不是他,绝对不是他!”
  神指唐诚当然不信,厉色道:“那是谁?”唐雪莲极力分辩:“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呢?”
  “早已胎死腹中。”“是真的?” “女儿斗胆也不敢欺骗爹爹。”“胡说,瞧他贼眉贼眼的样子,与黑肚肠一般无二,分明是他的亲生骨肉,休得巧言诡辩,待老夫取他性命来。”
  话落人起,猛一个大跨步,劈面就是一掌袭来。
  春香与秋月睹状大骇,急忙挺身而出,堵住去路,咬着银牙硬接下来,异口同声的道:“老爷子请息雷霆之怒,此子确非小姐亲生,务请手下留人。”唐子敬上前一步,语冷如冰的道:“妹妹,黑肚肠与咱们唐家,早已势不两立,水火难容,唐家的人绝不允许养育黑家的儿。”唐子明的话更露骨,拔出一把尖刀来,往地上一丢;恶狠狠的道:“雪妹,请即刻大义灭亲,手刃此予,爹爹便不究既往,欢迎你重返唐家堡。”唐子刚语带威胁的道:“如其不然,事情恐怕就难办了。”雪莲战战兢兢的追问道:“怎么样?”神指唐诚的答复好冷酷: “你们四个一个也活不成!”
  唐子敬拾起地上的刀子,在手里掂一掂,往唐雪莲的面前一送,道:“快,拿去,杀了这个孽障,就可以保全咱们唐家的清誉。”
  二弟唐子明补充道:“有这个臭小子的存在,等于是唐家的奇耻大辱,他必须死!”直惊得唐雪莲透体生寒,惶悚不已的摊开双手,护着儿子,连退数步,苦苦哀求道: “爹,哥,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孩子无罪,不该死。”
  神指唐诚勃然大怒道:“是黑肚肠的种就该死该杀!”“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唐家的肚皮,黑家的种,就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女儿离家出走,已经不是唐家的人……”
  “住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铁的事实,永远改变不了。”“恕女儿斗胆直言,但有一口气在,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心肝宝贝。”
  “‘放肆,想死老夫就要你死!”从来没见过这么狠毒的父亲,死字出口,招已出手,而且是杀手,必欲置人于死地而后已,春香、秋月挡不住,雪莲又不敢还手,说时迟,那时快,闷哼声中,唐雪莲已吃了一掌,被震飞出丈许之外。唐诚好快的动作,一不做,二不休,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左手疾探,立将小龙的衣领抓住,怒吼一声: “杀!”““春雷乍展”,一掌贯顶而下。
  小龙乃一介文弱书生,对武功一道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这一掌劈下哪还有命:在?惊得唐雪莲魂飞天外,魄散九霄,不顾一切的冲上来,紧紧的抓住老父的双手,扑跪在地,声泪俱下的道:
  “千错万错,都是做女儿的一个人错,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给他一条生路,爹……”
  话声未说完,便被唐诚愤怒的吼声淹没,截口道:“不要叫我爹,老夫没有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女儿。”
  一句话激怒了小龙儿,咬牙切齿的道:“娘,他不承认咱们,咱们也不承认他,跟他们拼了,怕什么!”
  拼?门也没有,唐诚乃是武林世家。唐诚在江湖上属数一数二的人物,就算小龙儿身怀绝技,依然不堪一击,逞强的结果,无异是自寻死路。
  虎吼声中,唐诚飞起一脚,一口气踢翻了三个女人,同一时间,亮出来一把刀,照准小龙儿的心窝刺上去。“爹爹不要!”“刀下留人!”
  雪莲、春香、秋月呼救无效,也救援不及,被子敬、子明、子刚阻挡在五六尺外。
  眼看生死一线,命在旦夕,小龙儿却毫无惧意的道:“砍头不过是碗大的一个疤,死也要拉一个人垫棺材。”
  撇开自身的要害不管,双手齐出,作势欲掐唐诚的脖子。
  简直是灯蛾扑火,螳臂挡车,母亲唐雪莲声嘶力竭的呼喊道:“傻孩子,还不快逃,快逃呀!”逃?晚了,唐堡主的尖刀已经穿透外孙的衣裳。
  小龙儿好刚烈的性子,也掐住了外公的脖子。
  眼看一幕人伦惨剧将无可避免,猛听一个洪钟也似的声音划空而来:“好,有种,老子英雄儿好汉,黑家的子孙当如是也!”
  发话之初,人尚不知身在何处,话说一半时,已掠墙而过,飘然落地,浓眉、大眼、红脸、高个,年约四十五六,笼着一脸的煞气,带着一身的威风,是一条令人望而生畏的汉子,正是黑道七十二舵总舵主,小龙儿生身的爹,黑煞神黑杜长。
  可不是单刀赴会,四大护法亦结伴而来,一现身便将唐家父子四人给钉上了。
  与此同时,黑肚肠手一扬,早已打出一枚小石子。
  好准,哨!的一声;正中刀身。
  力道好大,虽是一枚小小的石子儿,竟将钢刀震断,险险救下小龙儿的一条命。神指唐诚脸色一沉,道:“黑肚肠,你来干什么?”黑煞神的答覆很妙:“带我儿子回总舵去认祖归宗!”
  “这恐怕办不到。”“为什么?”“唐家的女儿不会为黑家生儿子。”
  “可惜已经生下来了。” “可以生他,同样可以杀他。”“老匹夫,休出狂言,谁要是敢动我儿子的一根汗毛,就叫谁人头落地,血染黄沙!”
  唐子敬闻言大怒;吐字如刀:“姓黑的,听你的口气好像想打架?” 四大护法之一的满天星接口道: “是有这个意思。”“打就打,谁怕谁呀!”
  “妈的,别光说不练。”“杀!”一样的火爆脾气,一样的性烈如火,余音尚未落地,已经拼了三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唐子明、唐子刚,以及黑肚肠的另外三名护法一盏灯、撞天王与滚地狼,新仇旧恨皆一齐汹上心头,也闷不吭声的动手干上了。恰巧给了唐雪莲一个脱身的机会,领着小龙儿,在春香、秋月的护卫下不告而去。却逃不过黑肚肠的贼眼,奔没十步,便被他兜头截住,沉声道:“你想到那儿去?”唐雪莲冷声道:“你管不着。”
  “跟我回家去。” “我早已无家可归。”
  “这是什么话,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哼,卑鄙龌龊的小人,下流无耻的色魔,我唐雪莲跟你一点关系也扯不上,休得信口雌黄!”
  “谁说没有关系,起码我们上过床,睡过觉,再说孩子已经这么大了,你是现成的贵夫人,他是现成的少舵主……”
  唐雪莲打断他的话,冷言冷语的道:“我不想做贵夫人,孩子也不想当少舵主,你另请高明吧!”
  头一扭,正待离去,又被黑肚肠拦下来,道:
  “坦白告诉你,在一次恶战重创后,老子已失去生育的能力,他是黑家唯一的香烟后嗣,必须认祖归宗。”
  “小龙是我的命根子,与你无关。”
  “只要我们宣布结婚,就名正言顺。”
  “这是不可能的事。”
  “唐雪莲,你最好不要逼老夫用强。”
  “什么强硬手段?”
  “先毙了你,孩子自然归老夫所有。”
  “办不到,邪魔孽种绝无存活之理,老夫要送他上西天!”
  话出唐诚之口,人已电纵而到,左掌右指,双管齐下,猛袭小龙儿全身上下三十六处要害。
  黑肚肠所为何来,岂肯袖手旁观,立与唐堡主大打出手。
  一个是为了争儿子,势所必争。
  一个是为了杀孽障,志在必杀。
  本是亲家,变成仇人,在父亲与外公的恶斗中成为夹心饼干,可怜的小龙儿处境大险,命若游丝,随时随地都有被杀被擒的可能。最可怜的还是唐雪莲,为了保护儿子,必须两面迎敌,成为双方的活靶子。
  争斗极为惨烈,情势瞬息万变,小龙儿腹背受敌,唐雪莲四面楚歌,春香、秋月与唐子敬、满天星等人也迅即卷入厮拼的旋涡中。人伦惨剧!
  骨肉相残!
  拼得你死我活!
  斗得惊心动魂!
  随时会有人命归阴山。
  随地会有人魂游幽冥。
  突闻唐诚虎吼声中,劈来一掌,唐雪莲为了保护儿子,吃了老父的一记重击。”祸不单行,黑肚肠乘虚而入,拉着小龙就走,唐雪莲抱着不放,又吃了他的一记重拳。 这一拳一掌俱极沉重,唐雪莲如何能消受得起,顿觉晕头转向,血气翻腾,母子二人仿若残枝败叶般,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暴退出一丈七八,唐雪莲终于在口血狂喷中一屁股跌坐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但仍然紧握着爱子的手,迫不及待的道:“孩子,你走,快!快!”
  小龙一面拼命的想将母亲拉起来,一面声泪俱下的道:“不!娘,要走我们一起走。”“傻孩子,娘已经走不动了。”
  “孩儿可以抱着母亲走。”
  “你还小,抱不动,况且他们也不会答应。”“不答应就跟他们拼命。”
  “这是以卵击石,我们不堪一击。”
  “那怎么办?”
  “只有逃命;你一个人逃。”“娘不走?”
  “娘要为你断后,你要为娘报仇。”
  “可是,武学一道,孩儿一窍不通。”
  “你可以学。”
  “找谁?”
  “谁可以教给你第一流的功夫就找谁,同时要记住娘的一句话。”
  场中恶斗正烈,黑肚肠欲活捉小龙儿,唐堡主更想要他的小命,幸亏有春香、秋月舍命抵御,方使死神的脚步姗姗来迟。。
  小龙声急语快的道:“请母亲快说。”
  唐雪莲含着一嘴鲜血道:“孩子,你记住;你没有爹!”
  “孩儿知道。”
  “那个天杀的黑肚肠是娘最最痛恨的人。” “孩儿也恨他。”“娘要你杀了他。”
  “是!”“你也没有舅舅、外公。”
  “孩儿也恨透了唐家的人。”
  “春香与秋月是我们母子唯一的亲人……”言犹未尽,惨嚎声起,唐诚与黑肚肠打得性起,拔出刀剑迭下杀手,前者打死了春香,后者将秋月击毙。
  春香脑袋开花,死得好残忍。
  秋月肠肚外流,死得好可怕。
  更残忍更可怕的还是后头,二人得理不饶人,奋力前冲,齐将目标指向小龙儿。
  真是奇迹,或者说是母性的伟大发挥到了极致,重创之下,依然鼓足余勇,一方面将爱子推出去老远,千方面施出所有的力气来,以血肉之躯,欲将二人的去势阻住,以解小龙的燃眉之危。
  “找死!”
  可怜的唐雪莲,为了救儿子,当场身首异处,血肉模糊,惨死在丈夫与老父的刀剑之下。
  总算没有白死,小龙儿幸而安然无恙。
  “娘,你不能死,不能死!”’“春香、秋月你们也要活下去。”
  “黑肚肠,还我娘的命来。”
  “姓唐的,我要你血债血还!”好倔强的娃儿,本当逃命犹恐不及,反而转身回扑,欲与唐诚、黑肚肠等人玩命。还好,空际红影一闪,天神也似的降下一人,大家还没有看清楚是男是女,来人已一把挟住小龙的腰,飞上墙头。
  黑煞神喝道:“什么人?放下我的宝贝儿子来。”
  唐诚也吼道:“唐家的人在此,休得多管闲事。”
  来人动作奇快,早巳一泻而下,朗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何况是自己的亲人骨肉,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口中说话,脚下可未停歇,轻功又超人一等广出桃林,越阡陌,直上好汉坡,深入终南山,一口气狂奔出十,几里地,见再也看不到半个追兵时,才将小龙放下来。
  是一个和尚。
  一袭破旧不堪的大红袈裟,一双空前绝后的草履芒鞋,秃头油光发亮,两眼炯炯有神,年约五旬上下,仙风道骨,飘飘欲仙。
  小龙好绝,口出惊人之语:“不谢,不谢!”
  和尚一怔,道:“此话怎讲?”
  小龙一本正经的道: “你救了我的性命,也坏了我的大事,两相抵消,所以不谢。”
  和尚笑道:“小施主打算玩命?”
  “母仇不共戴天,舍此别无他途。”
  “笨蛋,这等于是自杀。”
  “亲恩浩荡,正当以身相殉。”
  “书呆子,须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否则,你娘的死就未免太不值得了。”
  小龙心头一震,觉得和尚言之成理,忙改口道:“还没有请教老禅师如何称呼?”
  “阿弥陀佛!”和尚双掌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后道:“老衲一无。”
  小龙愕然一愣,反问道:“一无?”
  “没错,就是一无所有的意思啦!”
  “没有爹娘?”
  “早巳亡故。”
  “没有儿女?”
  “和尚不会娶妻。”
  “没有庙?”“老衲是个标准的野和尚,到处流浪。”
  “总该有一个徒弟吧?”
  “你错了,没有。”
  小龙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有,很快就会有。”
  一无和尚眼一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龙不假尽索的道:“在下愿意拜在前辈门下为徒。”
  可不是说着玩的,话一出口,就要行拜师大礼,一无错愕一下,连忙摇手道:“且慢,且慢,老衲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呢?”
  “我叫小龙,也叫宝宝。”
  “是乳名吧?”
  “不错。”
  “学名叫什么?”
  他哪来的学名,甚至连姓也没有,但他为人极端聪明伶俐,一颦眉间便为自己想到一个好名字,道:“学名叫天生。”
  “姓黑?”
  “不!”
  “姓唐?”
  “也不!”
  “那你姓啥?”
  “恨!”
  “恨天生?”
  “恨天生!”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一无和尚再度双掌合十,望西膜拜,语重心长的道:“好,很好,这个姓名取得妙极了,恨天所生,你的确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小龙恨天生咬着牙齿说:“不幸已经来了,还背着一身的血海深仇。”
  一无和尚道:“孽!孽!这都是孽,好在你已决心皈依我佛,只要一入佛门,便可断绝尘缘,返璞还真,将世上的烦忧抛到脑后去。”
  恨天生疑云满面的道:“老禅师的意思是要在下出家当和尚?”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那你欲拜老衲为师作甚?”
  “学功夫。”
  “干嘛?”
  “报仇。”
  “找谁报仇?”
  “唐诚和黑肚肠。”
  “恨天生,你没有搞错吧?一个是你老子,一个是你外公呀!”
  “我不承认!”
  “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恨天生一怔神,道:“什么意思?”
  一无和尚振振有词的道:“不论是唐堡主,或是黑总舵主,都是顶儿尖儿的人物,和尚我可惹不起,也教不出足以胜过他们的徒弟来。”
  “谁能教得出这样的徒弟?”
  “难啊!难啊!寥若晨星,屈指可数。”
  “就麻烦老前辈数数吧!”
  “放眼江湖,综观武林,除少林、武当、峨嵋外,堪担此重任者,恐怕只有日月宫主与冷面魔君贺通天了。对武林中事,恨天生可谓一片空白,唐雪莲从来一字不提,闻言茫然的笑道:“不知哪一人或哪一派距离最近?”
  “最近的自然是少林,次为武当,再次是峨嵋。”
  “日月宫呢?”
  “日月宫如神龙现首不现尾,诡秘异常,行踪如谜,没有人知道设宫何处?人在何方?”
  “冷面魔君贺通天又如何?”
  “提起这位冷面魔君贺通天来可不得了,是一个鬼才,一颗魔星,一名智谋百出,诡计多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更是艺业超群,冠盖群雄,百年难得一见的一朵武林奇葩,多少年来,能够击败龙虎门、风雷门与皖唐、豫赵、鄂欧阳三大世家的武林人物,以贺通天为第一人。”
  恨天生神色一紧,动容道:“噢,这么厉害,冷面魔君居然能打败二门三世家?”
  武林中的轶事,恨天生一无所知,认为能够击败神指唐诚的人一定了不起,甚至不可思议。一无和尚以肯定的语气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唐老儿战未十合便败下阵来,其余各派,也无一人能接下贺通天的十招来。”
  恨天生精神一振,急声道:“快说,这位冷面魔君现在何处?我要拜他为师。”
  一无和尚却大摇其头道:“此人的出现,仿若一颗慧星,明亮璀灿,不数年间便如流星般消失,似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谁也不知其生死下落如何。”
  恨天生闻言大失所望,昂首望天,默不作声,神情懊恼,沮丧已极。
  一无和尚拍一下恨天生的肩胛,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百事到头总是空,何必苦恼自己,跟老衲出家当和尚去吧!”
  恨天生没答应,断然决然的道:“不!我好恨,要学艺,要报仇,不论天之涯,海之角,那怕千山万水,险阻重重,一定要找到冷面魔君贺通天,拜他为师。”
  “姓贺的也许早已骨化躯灰,魂游九幽。”
  “找不到贺通天,还可以去寻少林、武当、峨嵋以及日月宫。”
  “明室败亡,满清入主中原,张献忠、李自成相继溃灭后,天下扰攘未定,武林群雄并起,少林、武当、峨嵋等名门大派,多采取闭关自守之策,日月宫更是一个极端神秘的组织,十九会白费力气,不得其门而入。”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到黄河心不死,纵然是希望渺茫,哪怕是绝路一条,也必须要闯一闯,试一试。”
  言来慷慨激昂,豪情万丈,直听得一无和尚竖起了大拇指,连声称赞:“有志气,有志气,老衲只能说祝你好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再见!”
  “再见!”
  老和尚飘然而去,恨天生则步下好汉坡,重回到桃林居处。
  唐诚、黑肚肠,等人早已奔走一空,院子里,只有春香、秋月与母亲残缺不全的尸体,仍然躺在原地未动。
  血迹已干!
  尸骨已寒!
  他做梦也没料到,杀死母亲的凶手,居然是他生身的爹。
  还有母亲的生身父亲!
  他好恨,恨彻心脾,从头顶恨到脚跟。
  恨黑肚肠,以及黑道上所有的人。
  也恨神指唐诚,与唐家所有的人。
  更痛不欲生,五内如焚,一进门便扑倒在母亲的遗体上,呼天抢地的哭起来。
  哭干了眼泪!
  哭哑了嗓子!
  哭断了肠!
  哭出了血!
  从傍晚一直哭到第二天的黎明。
  直至空际秃鹰飞舞,四周苍蝇聚集,方始意识到人死入土为 安。
  找来几个工人,买了三副上好的棺木,将春香、秋月与母亲厚葬后,他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单单的剩下他孤苦伶汀的一个人了。
  没有亲人!
  没有朋友!
  也没有钱!
  跟一无和尚一样,他已经一无所有。
  只有仇!
  只有恨!
  只有血债!
  只有悲痛!
  在母亲的坟前,他发下重誓!
  要手刃唐诚!
  掌劈黑肚肠!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夜晚,怀着仇,带着恨,离开居住多年的桃林,投入不可知的未来。
  未来是一个谜,是福?是祸?是败、是成?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更严重的是现实问题,为了厚葬亡母,用完了他们家所有的钱财,一出家门,便面临饿肚子的危机。
  为了三餐温饱,只好自食其力,在客栈里当过小二,在餐馆内干过堂倌,在赌场里打过杂,在妓院里提过茶壶,甚至在饥寒交迫的情形下,曾沦为乞丐,做过小偷、扒手。
  工作虽然卑贱,收获却十分丰硕,学到了许许多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恨天生变了,变得机伶慧黠,变得精灵鬼怪,学会了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征服他人。对天下大事,武林大势,乃至江湖趣闻,更是了如指掌,尽管年岁尚幼,已是博学多闻的老江湖。
  因而,唐诚与黑肚肠,虽然鹰犬四出,千方百计的想杀他捉他,都被他巧妙的避开躲过,履险为夷。
  遗憾的是,虚掷数月时光,到现在为止,还不曾拜到师,学到艺,仅从一群不三不四的小混混那儿,学到几招花拳绣腿。
  找不到贺通天。
  寻不着日月宫。
  少林寺他去过了,早已停收方外的记名弟子。
  武当山也去过了,人家嫌他杀孽太重,闭门不纳。
  现在,仅仅还剩下一个峨嵋派,是他唯一的希望。
  已入川,正在西充县东南的凤凰山上放步疾行。
  正行间,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坟墓,趋前一看,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大西国王张献忠之墓”。
  墓旁另有一方石碑,上面的字如刀似箭:
  天生万物以养人,
  人无一善以报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正是张献忠当年亲笔所书的“七杀碑”。
  七杀碑本来应该是竖立在成都的衙门外面,恨天生弄不懂为何会移来凤凰山的墓园旁,心想:“管它是怎么来的,听说张献忠杀人如麻,他手中的七杀刀锋利无比,人死之后,此刀风闻已随棺陪葬,何不将它起出,正好取唐老儿与黑煞神的项上人头。”
  心意既决,正欲寻找一件适合的工具来挖坟掘墓,蓦见山下冒出两条人影来,瞬息之间便如怒矢狂镖般飞奔而至。
  清一色的短打黑衣,獐头鼠目,凶眉恶眼,一望即知必系七十二舵的绿林人物。
  一个红脸,使刀。
  一个尖腮,用剑。
  这二人似是张献忠的旧属,先深施一礼,然后那红脸大汉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下恨天生,客客气气的道:“朋友可是小龙少舵主?”
  恨天生一怔,镇静如恒的道:“我叫大毛。”
  “姓黑?” “姓白。”
  “不是我们黑总舵的公子?”
  “你认为像吗?”
  此刻的恨天生,风尘满面,疲备不堪,而且在仇恨与苦难的煎熬下,看上去显得成熟老练不少,二人又与他素不相,仅凭一张简陋的画像辨认,彼此互望一眼,同声道:“是有点不像,少舵主应该更清秀神气一些才对。”
  尖腮大汉眉尖一挑,道:“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恨天生随机应变的道:“打猎的。”’“可曾见到一个年龄身材与你相仿的少年从此经过?”
  “没有,只见到两只兔子。”
  “两只免子?”
  “喏,就在那儿,俺要打免子去了,失陪。”
  真巧,本是一句骂人的话,碰巧在七杀碑的后面跑出两只免子来,恨天生顺理成章的狂追而去。
  逃,是他近来学会的一项看家本领。
  偷人家东西的时候需要逃。
  抢人家食物的时候需要逃。
  被人追杀的时候更需要逃。
  脚底抹油,放步疾驰,虽然没追到免子,却将那两个魔崽子给甩掉了。来到一个山沟里,狭窄崎岖的山沟。
  猛然间,一阵轰隆隆的暴响过后,只见一侧悬崖之上,有人连续不断的推下来好几块大石头。
  巨石撞在石壁上,立即裂成无数碎石,宛若暴雨似的洒下来。
  来势好凶,似万马奔腾,只要被其中一块击中头部,保证会脑袋开花,一命呜呼。
  幸好恨天生机伶,躲得快,及时躲进附近的一个洞穴去。
  待石雨落尽,钻出洞穴,恨天生方要举步时,悬崖上的人已泻落在地,站在他面前。
  是一个身着蓝衫,手握宝剑的青年。
  恨天生忍下一口气,道:“借光,请让一步路。”蓝衣青年却蛮横无礼:“不让!”
  “刚才的石头是你推的?”
  “对!”
  “开什么玩笑,砸到脑袋是会死人的。”
  “死了最好。”
  “你是谁?怎么……”
  “是唐家派我来的。”
  “干什么?”“追杀你这个杂种、孽障。”
  “你知道我是谁?”
  “以前的小龙、宝宝,现在的恨天生。”
  “错,错,区区在下叫白大毛,打猎的。”
  “放屁,大爷已盯了你半个月,再换十个名字也没有用,况且唐老爷子有令,宁可错杀十个,不可放走一人。”
  “好恶毒啊!。”
  “同时,悬下重赏,愿以一万两银子买你的小命。”
  话至此处时,突然拔剑在手,分心就刺。
  好快,好狠,也好毒辣,彼此近在咫尺,就算恨天生是武林高手也不见得能躲得过。
  果然,惨嗥声起,血如泉涌,命归离恨天。
  亡命的人并非恨天生。
  而是那个蓝衣青年。是被黑肚肠的两名手下杀死的,二人分从两侧,各给了他一剑一刀,穿膛过肚而出,人已气绝,仍然架着未倒,手中的宝剑,距恨天生的肉仅三分不到。
  “谢啦!谢啦!”
  恨天生多一个字也不敢说,趁二人尚未拔出刀剑,转身就走,折入另一条山沟。
  人倒霉的时候,当真喝凉水也会塞牙,误打误撞的,竟然踏上绝路,弯弯曲曲的才深入十来丈远,便被眼前之事吓得呆住了。
  只见山势突变,两峰交抱,形成一个浑然天成的石拱门,上面写着三个斗大的字:“死亡谷”!
  下边,两侧,各竖着一块碑。
  左边的石碑书:“入谷者死!”四字。 右边的石碑书:“出谷者死!”四字。
  向内望去,不远处,一字排开,摆着六具石棺。
  真是怪事,若是死亡谷内有妖魔鬼怪,竖一块“入谷者死”的石碑也就够了,何须再加一块“出谷者死”?
  同样的道理,如说谷内禁锢的有江洋大盗,盖世魔头,“出谷者死”即可,入谷当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吧?
  两块石碑,都是被人以“金刚指”法写上去的,一为颜字,一为柳体,笔法迥异,功力不同,显然是出自二人之手,越发使事情变得神秘诡异,扑朔迷离,把聪明的恨天生给搞糊涂了,想不通其中的奥妙。
  正自百思不解,红脸、尖腮二大汉已衔尾追到。
  红脸大汉一个箭步,抢到恨天生前面去,道:“傻蛋,放着现成的少舵主不做,干嘛偏偏要做流浪汉?”
  尖腮大汉亦道:“是嘛,一回总舵就有荣华富贵可享,别再当唐家的活靶子,跟我们回去认祖归宗吧!”
  恨天生怒目而视,一言不发。
  脑子却没闲着,正在苦思脱身之计。
  硬是不成,红脸大汉改用软功:“少舵主,求求你,帮帮忙吧,请不回少舵主回去,总舵主准会要我们的命。”
  尖腮大汉也在旁边猛敲边鼓:“少舵主大人大量,大慈大悲,就成全我们一次,让我们立个大功吧!”恨天生忽生一计,答非所问的道:“你们两个识不识字?”
  红脸大汉道:“俺大字不识一个。”
  尖腮大汉道:“咱们是个文盲。”
  恨天生喜极而呼道:“那就好,那就好。”
  红脸大汉听得一呆,道:“好什么?”
  恨天生道:“没有什么,我的意思是说,难得两位如此恭谨诚敬,就跟着你们走吧!”
  尖腮大汉简直喜出望外,伸手作势道:“少舵主请!”
  恨天生指着死亡谷道:“两位先请,走这边。”
  “尊卑有别,属下斗胆也不敢。”
  “长幼有序,两位理当先行。”
  “这……”
  “这是命令!”
  “是。”
  “请!”两个傻小子,不明究里,还以为是恨天生回心转意,真的要认祖归宗,让他俩立大功,当即兴冲冲的,迈开大步,跨进死亡谷。
  死亡之谷,果然名不虚传,进没三步,便听见有人喝道:“趴下!” 接闻有怪异的声音划空而来。
  话是从哪里发出的,他们不知道。
  怪异的声音表示什么,同样莫名其妙。
  恨天生只看到了结果,两名大汉的喉结上各插着一片树,十,真的已经趴下去,气绝身亡。
  乖乖,飞花摘命,落叶索魂,这是高级功夫,神乎其技,恨天生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忘其所以的大呼小叫道:“哇噻!好棒啊!”
  一个清脆、悦耳,仿佛银铃似的声音回应道:“怪事,杀了你的同伴还叫好?”
  循声望去,死亡谷内,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位身穿红衣,头梳双辫,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年约十四五岁,说多美就有多美,说多俏就有多俏的小姑娘。
  姑娘的身旁,另有一个与她不相上下的小男孩,鬼头鬼脑,贼眉贼眼的,一看便知是一个聪明的娃儿,也是千个难缠的家伙。
  贼眼少年一开口就没好话,接着红衣少女的语气道:“我看不是白痴,便是呆瓜。”
  恨天生不悦道:“岂有此理,这是什么话?”
  贼眼少年嬉皮笑脸的道:“唐伯虎的古画。”
  恨天生面不改色的道:“你们弄错了,他俩不是我的朋友,是仇人。”
  红衣少女一扬柳眉儿,娇滴滴的笑说:“是仇人更好,救了你的命,怎么谢我们?”
  恨天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珠子说:“什么?人是两位杀的?”
  贼眼少年道,“是呀!你好像不相信?”
  恨天生据实说道:“是有点不相信,两位的年纪这么小……”
  红衣少女得意洋洋的截口道:“人小本事大。”
  贼眼少年的口气更大:“其实只是雕虫小技,一道小小的小菜罢了。”
  飞花摘命,落叶索魂,只是雕虫小技,恨天生目瞪口呆的道:“这是小菜,还有大菜呀?”红衣少女回头指一下,散落在身后的白骨、骷髅、残尸、腐肉,神气活现的道:“当然,没有大菜如何将这一群闯谷犯禁的魔崽子摆平。”
  恨天生道:“都是你们两位的杰作?”
  贼眼少年傲然道:“答对了。”
  红衣少女补充道:“如假包换。”贼眼少年接着招招手,诡笑道:“朋友,别客气,进来吧,少爷请你吃大餐。”
  “入谷者死”,打死他也不敢冒此奇险,恨天生倒抽一口寒气道:“不要,不要,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红衣少女轻蔑不屑的道:“饭桶!”
  贼眼少年的话更恶毒:“孬种,没有出息!”
  红衣少女继道:“不敢闯谷,那你来此作甚?”
  恨天生道:“只是路过而已。”
  贼眼少年好霸道:“路过也不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陪小爷我玩玩吧!”
  话落,人已跨步而出,冷不防打出一拳,通!正中恨天生的胸部,好重,当场摇摇晃晃的退了好几步,栽坐在地。
  天生的硬骨头,很快便咬着牙齿爬起来,破口骂道:“流氓、无赖,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
  说流氓真像流氓,贼眼少年伸手擦了一下鼻子;摆出一副小流氓的架式来,大言不惭的道:“妈的,打你是客气,惹火了你爸还要杀人呢!”
  红衣少女不甘寂寞,飞起玉腿扫过去,冷声道:“站着多累,坐下歇歇吧!”
  还真灵,恨天生没有半点武功底子,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少女玉脚扫过,又乖乖的躺下了。
  屡仆屡起。屡起屡仆。 可怜的恨天生被人当作猴子来耍,接连摔了七八次,时而葫芦倒地,时而小狗吃屎,时而四脚朝天,时而五体投地,直摔得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狼狈的不成人样儿。
  二人终于停下手来,贼眼少年道:“咦,这小子好像不是练家子?是一只菜鸟。”
  红衣少女想一想,道:“可能,即使懂得一点皮毛,也难登大雅之堂,顶多半瓶醋。”
  天生恨声道:“在下本来就不会武功,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贼眼少年道:“好里加在(台语,算你幸运),若是武林中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红衣少女挥挥手,道:“扫兴,一点也不好玩,滚吧,下次多带几个凯子来。”
  总算有惊无险,恨天生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但行没五步,又折转回来,贼眼少年一楞,道:“臭小子,怎么又不走了,欠揍?”恨天生字斟句酌的道:“可否请教两位几句话?”
  红衣少女道:“有屁快放。”
  “可知日月宫主的行踪?”
  “不知道。”
  “冷面魔君贺通夭呢?”
  “莫宰羊(台语,不知道)”“两位可有开门授徒的计划?”
  “怎么?想拜在小姑奶奶的门下为徒?’“是有这个意思。”
  “可惜我们没兴趣。”
  贼眼少年接口道:“同时也不够资格。”
  恨天生追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们现在只是别人的预备徒弟。”
  “预备徒弟?”
  “就是距离正式徒弟还有一大段的路的意思啦!”
  “为什么会这样?”
  “表现太差。”
  “哇噻!本事这么大,简直神乎其技,还……”
  “有什么办法,老头的要求太高,想收一个足以打垮砸烂一宫、二门、三大世家的高手做徒弟。”
  “说笑话,这种厉害的角色,谁会再拜师学艺。,’“说的也是。”
  “不知是那一位武林高人?”
  “一个糟老头。”
  “糟老头?”红衣少女道: “不错,我们都叫他老头,或糟老头。”
  “姓甚名谁?”
  “他没有说。”
  “你们为何不问?”
  “问也是白搭,老头守口如瓶。”
  恨天生沉吟一下,道:“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贼眼少年道:“打什么商量?”
  恨天生道:“介绍我也当老头的徒弟。”
  贼眼一翻,少年冰冷的声音道:“就凭你这副德性?”
  红衣少女另有高见,仔细的瞧一下恨天生,道:“别狗眼看人低,这个楞小子许是块璞玉,可以琢磨,再说多一个出气的人也不赖。”
  贼眼少年瞄了恨天生一眼,颔首道:“嗯,好主意,谷中生活太单调,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咱们是该找一个人来使唤使唤了。”
  目注恨天生,继又说道:“算你走运,找对了人,姑且做一次介绍人,但你必须答应我们几个条件。”
  恨天生道:“什么条件?”
  贼眼少年神气活现的道:“先叫我一声哥哥。”
  恨天生迟疑了一下,为了报仇,决心不顾一切,一丝不苟的叫了一声:“哥哥。”
  红衣少女不甘后人,亦道:“叫我一声姐姐。”
  “姐姐。”
  “乖,以后不论何事,有功是我们的。”
  “有罪小弟一个承担。”
  “叫你往东,不会往西。”
  “理当如此。”
  “我们吃肉,你喝汤。”
  “应该的。”
  贼眼少年接着道:“打不还手?”
  “可以。”
  “骂不还口?”
  “没问题。”
  “乖,这才像是一个小弟,走吧!”
  “到那儿去?”
  “进死亡谷。”
  “入谷者死……”
  “放心,死亡之谷,不杀不会武功的人,况且你现在身份不同,是老头的预备徒弟的候选人,特准入谷。”真没事,平平安安的进入死亡谷。
  死亡谷内的景象阴森恐怖已极,当他从那六口石棺的前面经过时,发现棺盖是开着的,就竖在石棺的后方,上面还有姓名。
  第一口石棺是:金刀赵无敌之棺。
  第二口石棺是:铁掌欧阳春之棺。 第三口石棺是:日月宫主明英之棺。
  第四口石棺是:龙虎门主降龙手龙九天之棺。
  第五口石棺是:风雷门主风尘侠客马骥之棺。
  第六口石棺是:冷面魔君贺通天之棺。
  乖乖楞地冬,韭菜炒大葱,一宫、二门、三世家,六大门派之中,就有五个人列名其中,只有神指唐诚是唯—的例外。
  然而,说也邪门,石棺已备,棺内却空空如也,并无一尸半骨。
  反倒是在死亡谷内,触目皆是骷髅、白骨,延伸的很广,很远。
  毫无疑问,死者必系闯谷犯禁之人无疑。
  问题是要石棺何用?
  为何会有棺无尸?
  糟老头又是何方神圣?问红衣少女与贼眼少年,二人亦皆莫测高深。
  跟在二人的身后,行若顿饭功夫,地势豁然开朗,眼前百花遍地,扑鼻生香,与早先的景况截然不同。
  百花深处,幽径尽头,一座宏伟壮丽的建筑物赫然在望。
  是一座宫殿,雕梁画栋,大而且华丽。
  朱红色的大门之上,有一方匾额,上书:“武林王府”四个斗大的金字。
  三分天下,孔明志气何其小;七杀刀口,献忠杀人不算多。
  好大的口气,连诸葛孔明与张献忠亦未放在眼内。
  恨天生不禁为之一呆,道:“这是谁写的?”
  红衣少女道:“老头。”
  恨天生道:“好大的口气。”
  贼眼少年道:“不大,不大,小意思。”
  恨天生道:“真想不到,死亡谷内还有这样的宫殿,老头绝非等闲人物,可是,在江湖上似乎还没听说有武林王这一号人物。”
  红衣少女噗哧一笑,道:“本来就没有,是老头自封的。”
  贼眼少年扮了一个鬼脸,道:“连房子也是霸占别人的。”
  恨天生一怔神,道:“是谁的?”
  红衣少女道:“原本是张献忠的大西王国别府,张献忠败亡后被老头窃占,旧瓶装新酒,将原来的匾额封联全部换成现在的。”
  恨天生对这些事很感兴趣,道:“原先的封联写什么?”
  贼眼少年双手一摊,吐出来三个字:“莫宰羊(不知道)。”
  房子虽大,却冷冷清清的未见半个守卫或仆役,仿若一座孤城鬼屋。
  行至大门口时,红衣少女忽道:“就在这儿候着吧,我们进去替你通报老头。”
  贼眼少年道:“最好是跪着,这样希望或许会大一些。”
  恨天生当即双膝跪下去,傻乎乎的道:“多大?”
  红衣少女道:“不大,七八年来,除我们二人外,老头还没有选中第三个预备徒弟。”恨天生道:“小姐姐,你是说曾有不少人欲拜老头为师?”
  贼眼少年颔首道:“绝大多数都是擅闯禁地的山野顽童。”
  “老头一个也不中意?”
  “这种鸟不生蛋,狗拉屎的鬼地方,哪来的可造之才,方圆百里之内,除小哥哥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结果,这些人都被赶出死亡谷?”
  “你想得倒美,一部份被割去舌头,驱往后山种菜养猪,或留在府中充当奴隶。”
  “另一部份呢?”
  红衣少女道:“更惨,炖成人肉羹,被老头吃了。”
  恨天生机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惊叫道:“什么!老头还会吃人?”
  贼眼少年不干不净的道:“妈的,小事一桩,何必大惊小怪,人肉挺好吃的,尤其是像你小子这样的童子肉。”
  红衣少女不疾不徐的道:“换句话说,你的命运跟那些野孩子完全一样,如果没有被糟老头看中,不是养猪当奴隶,就是炖肉吃。”
  恨天生有一种被骗的感觉,愤愤然道:“你们为什么不早说?”
  贼眼少年道:“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红衣少女道:“想反悔还来得及,可以滚出死亡谷。”
  贼眼少年说的更详细:“不过,得留下一些东西作纪念。”
  “留什么东西?”
  “舌头。”
  “你们好毒辣。”
  “这是规矩。”
  “口亨!”
  “免得你饶舌,将死亡谷的秘密抖出去。”
  红衣少女挑眉瞪眼的道:“你是跪在这里,准备当预备徒弟的候选人?还是留下一截舌头,到死亡谷外去当哑巴?”
  恨天生毫不考虑,斩钉截铁的道:“既来之,则安之,见不到糟老头,学不到盖世神功,绝不离开。”
  言来悲壮慷慨,掷地有声,贼眼少年击掌赞了一句:“有志气!”
  红衣少女也拍手道:“有气魄!”
  贼眼少年道:“报上名来,好为你入内禀报。”
  “恨天生!”
  “姓恨?好奇怪的姓。”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叫小流浪,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红衣少女进一步解说道:“小流浪从小就无父无母,流落街头,骗吃骗喝的混日子,可能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七八年前,因为溜进死亡谷,躺在石棺里睡大觉,被老头捉住,见他资质尚佳,收为预备徒弟。”
  恨天生道:“还没有请教这位小姐姐的芳名?”
  被人称作姐姐,红衣少女显得十分受用,娇声道:“我叫虎妞,老虎的虎,俏妞的妞。”
  小流浪替她补充道:“虎妞的遭遇更特别,她是在很小很小,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被一只母老虎含在嘴里,翻山越岭而来,由老头一手抚养成人,因为父母不详,身世不明,可能是个弃婴,我们只好叫她虎妞。”
  恨天生惊“哦”一声,道:“哦!原来两位也有一段不平凡的际遇,希望多美言几句。”
  虎妞俏皮的说:“会的,多一个出气筒,何乐而不为。”小流浪道:“会的,多一个使唤的人,乐观其成。”
  “再见。”
  “回见。”
  “拜拜。”
  虎妞与小流浪相视诡笑一下,进入武林王府,顺手关上了门,只留下恨天生独自一人跪在那里。
第二章 死亡谷柳暗花明
  原以为很快就会有消息,事实却大谬不然。
  没有再见虎妞、小流浪。
  没见到武林王糟老头。
  眼见日已偏西,大门始终未再打开。
  直至夕阳西下时,才冒出一个二十余岁,呆头呆脑的傻子来。
  是一个奴隶,手里捧着一碗盐水饭,往恨天生面前一放,掉头就走。恨天生急忙拉住他,道:“朋友慢走,在下有话要说,你们糟老头到底收不收我恨天生做预备徒弟?”
  傻子猛摇头,呜呜哇哇的乱嚷嚷一通,还张开嘴巴,指着自己的舌头给恨天生看。
  话听不懂,眼睛则看得很清楚,舌头少了一大截,原来是个哑巴。哑巴流露出同情的眼色,看表情却又爱莫能助,也弄不懂武林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恨天生只好退而求次:“麻烦你,去请虎妞或者小流浪出来一下。”
  哑巴点点头,兀自走进武林王府去。
  不知是话未传到,还是事出有因,许久之后,仍未见虎妞、小流浪现身答话。
  却见一位头发半白,身穿黑衣,满脸疤痕,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单腿、独臂,一只眼的干瘦老人,拄着一根拐杖,踏着夕阳,一拐一拐的行过来。
  拐杖很妙,是一根旱烟袋,往恨天生的面前一站,提起烟杆来,呼噜!呼噜!的抽了两口烟,粗声大气的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娃儿,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恨天生望着黑漆大门道:“求武林王收我为徒。”
  黑衣老人嘿嘿冷笑一声,道:“那个老混蛋答应了吗?”
  “还没有。”
  “已经跪了多久了?”
  “差不多四个时辰。”
  “还不曾见到老混蛋?”
  “是的。”
  “好可怜,天都快黑了,找个地方睡觉吧!”
  “我不累。”“你打算跪到几时?”“直至糟老头答应我的要求为止。”“假如老混蛋一直避不见面怎办?”
  “在下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起码应该把肚子塞饱吧?”恨天生瞪着盐水白饭,昂首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黑衣老人的独眼陡地一亮,射出一道慑人的寒芒,道:“有骨气,饿死之后我老人家愿为你刨一个坑。”
  话完,正欲离去,恨天生道:“敢问老丈何人?”
  黑衣老人抽了一大口烟,吐出来一大片雾,道:“人家都叫我老烟枪。”
  “也住在死亡谷?”
  “只是路过,想到对面山上去。”
  “入谷者死,不怕犯了武林王的禁忌?”
  “哼!草包一个,不学无术,凭他还不够资格跟我老人家斗。”
  话至此,不再多言,抡起烟锅,在门柱上磕掉烟灰,绕过武林王府,大步离去。
  第二天的中午。
  恨天生一夜未睡,粒米未进,膝盖都跪肿了。虎妞、小流浪与武林王依然踪影全无。累啊!困啊!饥啊!渴啊!
  面对着哑巴刚才送来的一碗白饭,一盘红烧肉,半碗汤,恨天生的脑海中乍然浮现母亲临死时的惨状,暗道:“老天,我不能死,我要学艺,我要报仇!”
  要学艺,要报仇,必须活下去。
  想活下去,就非得吃东西不可。
  恨天生想通了,不再跟自己过不去,端起白饭,浇上红烧肉,猛往嘴里扒。
  老烟枪正巧又来了,揶揄道:“娃儿不是不吃嗟来之食吗?”
  恨天生实在太饿了,猛吃两块肉,大喝一口汤,吐字不清的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怎么说?”
  “老头以礼相待,不能算是嗟来之食。”
  “何以见得?”
  “瞧瞧,有肉也有汤,待如上宾。”
  “可是,那个老混蛋尚未露面?”
  “也许时辰未到。”
  “你打算继续跪下去?”
  “当然!”
  恨天生没有说谎,第三天仍旧规规矩矩的跪在那儿。
  虎妞没再现身。
  小流浪未再露面。
  始终没见到武林王。
  膝盖肿了。
  眼睛花了。耐性渐渐消失。
  怒火渐渐升高。
  终于忍无可忍,恨天生爆炸了,呼地一跃而起,骂人的话一箩筐,粗野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臭虎妞,你给我滚出来!”
  “小流氓,你给我死出来!”
  “老头,老混蛋,武林王有什么了不起,少摆臭架子!”
  “我喊到三,再不现身,就要破门而入,操你亲娘祖奶奶!”
  “一!”
  “二!”
  “三!”
  太累,太气,也太激动?恨天生显得有点神智错误,歇斯底里,可不是说着玩,三字出口,人已扑上去,真的想破门而入。
  拳打,脚踢,用碗来砸,用石头来轰,奈何大门太厚,又下了闩,一丝一毫也动不了。
  骂得他口干舌燥,累得他汗下如雨,老头、虎妞、小流浪一概装聋作哑,相应不理。门厚冲不破,墙高又爬不上去,恨天生却不死心,被他想出一条毒计来,以最快的速度,就近找了不少杂草、枯枝与干柴,很快就在大门前堆成一大堆。
  老烟枪又回来了,奇道:“娃儿,你怎么不跪了?”
  恨天生恶狠狠的道:“妈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老混蛋他给脸不要脸,再跪下去还算什么英雄好汉。”老烟枪呼噜!呼噜!的抽着烟,赞道:“对,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为势动,永不低头!”
  微顿又道:“现在作何打算,可是想要烧他的房子,毁他的窝?”
  “就是这个主意。”
  “有火种吗?”
  “正想向老丈借。”
  烟锅就是最好的火种,老烟枪以行动代替了答复,将一大团火红的烟渣往干柴上一磕,小心翼翼的吹了两口气,扇了两掌风,马上便冒出火苗来。
  老烟枪的身上背着一只大有芦,葫芦里有酒,是烈酒,正是助燃的好材料,往火苗上一浇,立即劈劈拍拍的烧起来。
  偏巧又有风,是顺风,风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不一时,大门、匾额、门柱便付之一炬,紧接着,轰!的一声,门楼也倒下来。
  “烧得好,烧得妙,烧得呱呱叫!”
  “够勇敢,够大胆,孺子可教也!”
  真是一个怪物,老烟枪状似顽童,又喊又叫,又跳又笑,比过新年放花炮还要高兴三分。
  恨天生没理会他,迈开大步,闯进武林王府去。
  虎妞、小流浪就在附近不远,瞪着眼珠子同声喝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
  恨天生声色俱厉的道:“是你们故意逼我上梁山。”
  虎妞道:“你最好还是乖乖的跪到门外去。”
  恨天生不以为然:“老子已经跪够了。”小流浪寒脸道:“不跪你就永远见不到老头。”
  恨天生愤然道:“老混蛋再不露面,就用火把他烧出来。”
  拿起一根燃着的木头来,当真要烧房子。
  虎妞睹状大怒:“你欠揍!”
  小流浪脸一沉:“你找死!”
  对武技一道,恨天生狗屁不通,哪里是虎妞、小流浪的对手,但他天生的牛脾气,不肯服输,嚷嚷道:“有胆就来,谁怕谁呀!”结果不问可知,举手投足之间便被人撂倒了。
  却不甘心,起来再战。
  再战也没用,又倒下了。
  死亡谷外的往事又在此重演,恨天生好似发了疯,着丁魔似的,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倒下去十次,又爬起来十次,最后已经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站不稳马步,仍在直着嗓门嘶声叫骂:“骗子,骗子,小骗子加上老骗子,都是不折不扣的大骗子!”
  惹火了虎妞,叱道:“再鬼叫,就把你杀了炖肉吃。”
  小流浪随声附和道:“对,好久未吃人肉,把他宰掉熬汤喝。”
  立从左右两侧虎扑而上,将恨天生生擒活捉。
  “放开我,放开我,我有血仇未报,死不瞑目。”
  “谁敢吃我,小心本少爷会在谁的肚子里造反。”
  恨天生双手被制,两只脚可没闲着,又踢又踹,又蹦又跳,甚至还想张口咬人。
  虎妞怒吼道:“小流浪,摔死他!”
  小流浪应道:“对,最好摔成肉泥血浆!”
  “一二三,摔!”
  “一二三,摔!”
  二人同时说话,同时用力猛晃,像摔死猪似的,果然将恨天生全力掷出去。
  一掷之力,奇大无比,撞向数丈之外的一块石碑。
  眼看生死俄顷,命在旦夕,恨天生陡觉自己的身子被一物托住,仿佛耍猴一般,在半空中荡了几个秋千,轻飘飘的落在地面。
  是一根旱烟袋。
  就拿在老烟枪的手里。
  正四平八稳的坐在一个小亭里。
  老烟枪显得很得意,眉飞色舞的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有胆识,够气魄,刁蛮!倔强!死不认输!我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娃儿。”
  恨天生满腹疑云的道:“老烟枪,闹了半天你就是那个糟老头武林王?”
  老烟枪点头道:“完全正确。”
  恨天生道:“这个玩笑未免开的太大了,白白的损失一座门楼。”
  老烟枪笑道:“值得,值得,牺牲一座门楼弄清楚一个人的脾气性格,还是挺合算的。”虎妞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烧一座破门楼算什么,老头多得是金银财宝,拔一根汗毛就可以盖一座更好的。”
  小流浪道:“老头,老烟枪这三个字蛮顺口的,从今以后咱们就改口好不好?”
  老烟枪吸了一大口烟,边吐边说道:“好啊,老头,糟老头,老烟枪,随你们叫,只要好好练功,别坏了我的大事就成。”
  虎妞瞄了恨天生一眼,道:“老烟枪,我们介绍的这个小子不错吧,是否……”
  老烟枪截口道:“眼前第一关已过,还有第二关。”
  恨天生道:“第二关是什么?”
  老烟枪道:“口试。”
  “请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叫恨天生?”
  “是的。”
  “百家姓中好像没有这个姓吧?”
  “是我自己取的,因为心中充满了恨。”
  “今年多大?”
  “十五。”
  “你老子是谁?”
  “黑煞神黑杜长。”
  老烟枪的眼睛乍然一亮,声音提高了许多:“黑肚肠?闯王李自成的老搭档,七十二舵的总舵主?”
  恨天生恨声道:“是他,但是我不承认。”
  “你娘呢?”
  “唐雪莲。” “神指唐诚的掌上明珠?”
  “我们母子早已跟唐家断绝关系。”
  “既不要老子,也不要外公,这是怎么回事?”
  恨天生闻言只好将自己悲惨的身世,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最后咬牙切齿的道:“我好恨,恨唐老儿不仁不义,恨黑肚肠冷酷无情,将他们碎尸万段,方可消我心头之恨,也才对得起死去的娘,以及春香、秋月。”
  老烟枪听得津津有味,频频颔首称赞:“好极了,好极了,我老人家就是想挑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娃儿来调教。”
  步出小亭,端详一下恨天生的五官,再摸一摸他的骨胳,继道:“聪明才智,根骨悟性,俱属一时之选,尤其杀孽深重,正是老夫需要的人选。”
  恨天生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决定收我为徒?”
  老烟枪干咳一声,道:“你想得倒美,凡事皆须循序渐进,应先从预备徒弟做起。”
  虎妞的小嘴一噘,道:“是嘛,任何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想升级还轮不到你,我是你的师姐,排名第一。”
  小流浪接口道:“小心爬得太高太快,跌下来摔死人,我是你的师哥,排名第话是这样说,态度颇为友善,连声恭喜不迭。
  恨天生是个急性子,恨不能马上就成为武林高手,道:“师傅……”,刚刚叫了一声师傅,便被老烟枪打断了:“小子,你只是一个预备徒弟,还不够资格叫老夫师傅,而且我老人家也不喜欢人家这样叫,还是叫我老头或者老烟枪比较舒坦。”
  恨天生当即改口道:“老烟枪,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开始传授武功?”
  武林王老头道:“废话,老夫一身是仇,满身血债,同样也急.着想要找一个人去血洗武林。”
  恨天生闻言精神大振,雀跃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小子,你三天没睡,不困?”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困,也不累。”
  “不累就好,精神可嘉。”
  “先学什么?”
  “挨揍。”
  “挨揍?”
  真是怪人怪事,老烟枪之言不假,教给恨天生的第一课果然是挨揍。
  揍人的人是虎妞,还有小流浪,偶而老烟枪自己也会客串一下。
  起先,恨天生心里觉得很窝囊,以为是老烟枪故意拿他寻开心,整冤枉,但不久便发觉,此举奥妙无穷,不单单是可以在挨揍的过程中,禁得起揍,挨得起打,锻炼出钢铁一般的体魄,更重要的是久而久之,学会了腾挪闪躲,变幻莫测的奇妙身法。
  第二课是挨毒。
  这也是老烟枪独创的绝招之一,所谓挨毒,就是将整个人,全部浸泡在毒液之中,浸泡不足,还要加热熬炼,藉以强化体魄,达到百毒不侵,甚至洗髓易筋的目的。
  第三课是打坐。
  也就是先从最根本的,内家炼气吐纳之术做起,以期扎下最札实的根基,以为修练技击之术预作准备。
  三种课程,或则各自独立,或则交互运用,由于老烟枪对他,期望甚殷,希望恨天生能够成为一位内外兼修,出类拔萃,一等一的第一流高手,是以每一个环节的要求皆极为严苛,未达尽善尽美之境,绝不休止,单是这些基础功夫,就花费了一年有余。
  有时被虎妞、小流浪揍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有时被毒液煎熬的全身浮肿、溃烂,寸步难行。
  有时体内血气窜流,如万马奔腾,更是苦不堪言。
  但是,汗没有白流,血没有白淌,揍也没有白挨,一切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偿。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任督二脉已通。
  不惧蛇蝎,不畏巨毒,可谓百毒不侵。
  最重要的是练出一身硬骨头,强壮如牛,也练出一套诡异的身法,神奇飘忽,来去如风,虎妞与小流浪已经很难再挨到他的身体。
  第四课是揍人。
  这才触摸到武学的精髓,开始学习杀人的技术。
  老烟枪果非等闲人物,刀、剑、棍、棒、拳、掌、腿、指,乃至轻功、暗器等等,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尤其是他的七杀掌、七杀指,以及七杀刀法,更是独树一帜,冠绝武林。
  山中无甲子,岁月匆匆,很快又过了一年多。
  天才加上努力,又有满腹的恨火推波助浪,恨天生一日千里,进步神速,一年多苦练下来,各种内外功夫皆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主客易位,宾主易势,虎妞、小流浪不再扮演揍人的角色,而是挨揍,在死亡谷内经常可以见到他们被恨天生打得鸡飞狗跳,屁滚尿流。
  人长高了,更帅更挺拔,跟虎妞、小流浪的感情亲如手足骨肉,一切都十分美好,比自己期望的高出许多。
  遗憾的是,一个最重要的谜团迄未揭开。
  老烟枪是谁为什么会在此定居,足不出谷?
  为什么会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为什么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
  为什么要自己封为武林之王?
  那六口石棺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入谷者要死?
  为何出谷者也要死?
  难道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难道老烟枪也有一身血海深仇?
  难道……
  天生、虎妞、小流浪曾不止一次,想追根究底,揭开神秘的面纱,老烟枪却始终绝口不谈,甚至于还会扳起脸孔来教训人,—反平常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干不净,没大没小的老顽童作风。
  恨天生一直在勤修苦练,虎妞、小流浪的功夫也有长是进步,然而,老烟枪却不开金口,始终不肯宣布正式收三人为徒。
  这日,武林王府新建的大门外,三人正在相互喂招练功夫,老烟枪抽着旱烟,在一旁监督,恨天生忽然抹了一把汗,跑过来粗声大气的道:“喂!老烟枪,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肯收我们为正式徒弟?”
  老烟枪就喜欢这个调调儿,丝毫不以为忤,含糊其词的道:“快了,快了。”虎妞可不答应:“老头,别打马虎眼,我要你说出一个确切期限来。”
  小流浪也在旁边猛敲边鼓:“对,糟老头,休得再施缓兵之计,我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你今天非要表明态度不可。”
  恨天生抬头挺胸的道:“否则,我们就集体罢工,辞职不干了。”
  这是什么话,没听说做徒弟的人有辞职不干这码事,偏偏老烟枪与众人不同,毫不介意,情愿接受威胁,笑容可掬的道:“好吧!我老人家从善如流,就姑且答应你们的要求。”
  三人闻言大喜,齐声道:“老烟枪,你真的开窍了,要收我们为正式徒弟?”
  言毕,就争着要行礼下拜,准备行拜师之礼,充分流露出—副猴急的样儿。
  却被老烟枪制止住:“慢着,我老人家只收一人,不是三个。”
  虎妞上前一步,道:“是我,是我,我入死亡谷最早,非我莫属?”
  老烟枪给她浇了一头冷水:“错!”
  小流浪得意忘形的道:“我啦,我啦,不是虎妞,就一定是我?”
  老烟枪的答复还是那一个字:“错!”
  恨天生这下可乐了,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三个人已刷掉两个,必然是我恨天生中选?”
  孰料,老烟枪依旧是第一个字:“错。”
  这事透着邪门,三个人都听得呆住了。
  小流浪大声吼叫道:“妈的,糟老头,你究竟是搞什么飞机?”
  虎妞寒脸道:“难不成另有中意的人?”
  恨天生道:“无论如何,一定是把话说清楚。”
  老烟枪胸有成竹的道:“当然会说清楚,为了公平起见,这样吧,你们三个人打一架,谁打赢我老人家就叫谁为徒。”
  虎妞立道:“好啊,这个主意不错。”
  小流浪道:“也很公平。”
  恨天生道:“问题是怎么打?”
  老烟枪道:“随便,打滥仗,打混仗,都可以,即使闹出人命来也无所谓,只要能打出一个结果来就成。”
  恨天生性急如火,马上说:“好极了,咱们就这么办?”
  小流浪道:“奶奶的,谁怕谁呀!”
  虎妞亦道:“打就打,咱们功夫上见真章。”
  “接招!”
  “看打!”
  “杀!”好家伙,本是情如手足,为了争夺武林王座下高足的荣誉,立即大打出手。
  是真打,皆施出了浑身解数,全力以赴。
  打得很激烈,寸土必争,寸地不让。
  也很乱,三个人斗在一起,当真是一场混仗,滥仗,遇上谁就揍谁,并无一定的对手。
  换言之,在这种情形之下,必须有击败二人联手合击的本钱,才有稳操胜券的可能。
  老烟枪的点子很高明,没有千锤百练的真才实学,休想脱颖而出。
  龙腾虎跃,兔起鹄落,片刻工夫不到,已大战百余合,彼此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再战百合,始略现端儿,虎妞、小流浪屈居下风,恨天生略胜一筹。
  可是,情势对恨天生并非绝对有利了,虎妞与小流浪已连成一气,合力对付恨天生。
  拳来掌往,再斗数十合后,恨天生突施奇袭,呼!呼!呼!
  单挑虎妞一个人,猛攻三掌,将她逼退到三丈以外去。
  猛一个疾转身,转而单打小流浪一人,掌风呼啸,拳影如山,出指更如闪电一般,倏忽间连攻七拳八掌十二指,小流浪无法消受,立被恨天生打倒在地。
  想起了前此所受的屈辱,恨天生顿生柜复之心,当下疾冲而上,一脚踩住了小流浪的心口,趾高气扬的道:“小流浪,你认输不认输?” 小流浪咬着牙齿说:“门也没有。”
  “不认输就踩死你。”
  “你敢!”
  “不敢我就不叫恨天生。”
  心一横,脚上加力,力道其大无比,只听小流浪吱!的一声,差点把尿都踩出来。
  只好俯首称臣道:“你娘,好狠的心肠,小哥哥我认输就是。”
  恨天生得理不饶人: “认输还不够。”“那你要怎么样?”
  “说两句好听的。”
  “什么好听的?”
  “叫哥哥。”
  “哥哥。”
  “叫爹。”
  “爹。”
  “叫爷爷。”
  余音未落,突觉身后有异,虎妞扬掌攻上来,恨天生好快的反应,身子陡地矮了半截,虎妞一掌劈空不打紧,反被恨天生抓住了她的柔荑小手,乍然来了一个“过肩摔”通!的一声,当场便仰面趴下了。
  恨天生如法炮制,没敢踩她的酥胸,改踩在腹部,沉声道:“死丫头,你怎么说?”
  虎妞眼看大势已去,未敢再逞强斗胜,坦承落败,甘拜下风。
  恨天生却并不以此为足,道:“不行,也得说几句好听的。”
  “说什么?”
  “叫哥哥。”
  “哥哥。”
  “叫相公。”
  相公就是丈夫的意思,叫她一个大闺女家如何能说得出口,破口大骂道:“死阿恨,臭阿恨,杀千刀的浑小子,别欺人太甚,得寸进尺,惹恼了小姑奶奶这一辈子和你没完没了。”
  阿恨是虎妞、小流浪给恨天生新取的一个外号。老烟枪见此情状,忙上前打圆场,将僵局化解,道:“好了,好了,比斗已经结束,阿恨荣登金榜。”
  恨天生喜孜孜的道:“也就是说,从此刻起,我恨天生已是武林王的衣钵传人?”
  拜老烟枪为师可真难,武林王忽然收起子笑容;肃容满面的道:“拜师之前,你还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恨天生好不恼火,没好气的道:“老烟枪,你真噜嗦,有屁快放。”
  “你敢不敢杀人?”
  “废话,学艺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是为老夫杀人。”
  “杀谁?”“先别管杀谁,敢不敢?”
  “小意思,我阿恨答应了。”
  “可能是顶尖人物,你不怕?”
  “怕什么,照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人数众多,你会面临极端艰险的挑战。”
  “人多更热闹,就来个集体屠杀。”
  “阿恨,对手皆一宫、二门、三世家中人,都是一代宗师的身份,绝非庸手,一出死亡谷,你可能就会面对强敌,面对死亡。”
  恨天生豪气干云的道:“人死不过鬼吹灯,十七年后又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老烟枪欣然道:“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没有这个必要。”
  “你愿意为本王做任何事?”
  “是!”
  “杀任何人?”
  “没问题。”
  “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这是徒弟应尽的本分。”
  “好,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本王决定收你为徒。”
  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古怪师傅必须会教出古怪徒弟来,前此恨天生一直死气巴力的欲拜老烟枪为徒,如今老头点头答应了,这小子却突出怪招,变了卦,拿起跷来,神气活现的道:“老烟枪,想收我这个徒弟可不简单,须先查清楚你的身份来历,阿恨不能拜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做师傅。”
  老烟枪闻言不悦道:“臭小子,你想知道什么?”
  恨天生开门见山的道:“你是谁?”
  老烟枪迟疑了一下,道:“老夫姓贺。”
  恨天生脑中灵光一闪,道:“贺?可是冷面魔君贺通天?”
  老烟枪磕掉烟锅里的烟灰,傲然自得的说:“小子,你答对了。”
  冷面魔君贺通天可是一位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恨天生曾听一无和尚提起过,是一个鬼才,一颗慧星,一名刽子手,也是—朵武林奇葩,是唯一曾击败二门、三世家的一位绝顶高手。
  只是,不数年间便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恨天生没料到,这一位叱咤江湖的英雄人物,会变成残废,会窝在死亡谷,与世隔绝,关起门来做起了武林王。
  待悸动的心绪稍稍平复后,恨天生方始正容说道:“老残废,放着耀武扬威的好日子不过,干嘛跑来这个鬼地方称孤道寡?”
  又给他取了一个老残废的外号,贺通天亦未介意,慢条斯理的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虎妞、小流浪异口同声的道:“别再打哈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吧!”
  一时,冷面魔君贺通天陷入往事的回忆中,脸色阴晴不定,心潮起伏不平,时而欢愉,时而激愤,久久始道:“总括而言,只是为了一个字。”
  小流浪直着嗓门嚷嚷道:“哇噻!是哪一个字呀,这么厉害?”
  贺通天吐字有力的道:“情!”
  恨天生愕然一愣,道:“情?莫非是为了一位红粉佳人,惹出来一场轩然大波?”
  “事实正是如此。”
  “这位俏佳人是何许人?”
  “日月宫的明月少宫主。”
  “多久以前的事,?”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你们的感情想必定然如胶似漆,缠绵悱恻?”
  小流浪插言道:“就像虎妞跟阿恨,打得火热,难解难分?”
  虎妞闻言大发娇嗔,手起掌落,啪!给了小流浪“五百”叱道:“死小流浪,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胡言乱话,当心撕烂你的嘴。”
  小流浪对虎妞一向忌惮三分,捂着红肿的腮帮子,没敢再放半个屁。
  冷面魔君贺通天道:“马马虎虎啦,年轻人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老夫确与明月姑娘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恨天生道:“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结婚了?”“没有。”
  “没有?你不曾求婚?”
  “求了。”
  “那是明月少宫主没答应?”
  “明月未置可否,由她的母亲明英宫主做主。”
  “终身大事,理当父母做主,这也是人情之常,但不知明英宫主做何决定?”
  “明英宫主提出来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老烟枪贺通天气忿忿的道:“要求老夫将二门、三世家的掌门人全部打败,才肯答应这门婚事。”
  阿恨道:“老头,事实证明你做到了。”
  “是做到了,他们五个人全部成为本王的手下败将。”
  “既然如此,明英宫主应该履行诺言才是。”
  “明英这个老贼婆。”贺通天恶狠狠的道:“背信毁诺,食言而肥,女儿嫁人了,新郎却不是我。”
  “是哪一个王八羔子?”
  “白衣秀士林坤泰。”
  小流浪大呼小叫道:“岂有此理,莫名其妙,这简直是欺负人嘛,老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明英老贼婆与林坤泰也起干掉,把明月姑娘抢过来算啦!”
  贺通天道:“老夫当时也是这样想,并且付诸行动。”
  虎妞急声追问:“结果怎样?”
  老烟枪戚然言道:“一败涂地!”
  恨天生大吃一惊:“怪事,能够打败二门、三世家,斗不垮一个明英老贼婆?”
  冷面魔君笼着一脸寒霜:“日月宫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又有白衣秀士林坤泰拔刀相助,本王孤掌难鸣,自然免不了会吃败仗。”
  小流浪口沫四溅的道:“没有关系,失败是成功他妈,跌倒了再爬起来,那里丢的再从那里找回来,下一番苦功,照样可以东山再起。”
  贺通天沉重的叹息一声,道:“事情并不像你小子想得那么美。”
  虎妞一怔,道:“又怎么了?”
  老烟枪道:“二门、三世家不甘受辱,纷纷集众寻衅,后来情形更糟,他们狼狈为奸,与日月宫连成一气,展开了—场史无前例的追杀行动,置老夫于死地。”
  小流浪道:“眼见大势不妙,于是便逃进死亡谷来避风头?”
  一句话惹火了贺通天,怒不可当的道:“闭上你的狗嘴,头可断,血可流,本王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是老夫下战书,约日月宫主明英、龙虎门主降龙手龙九天、风雷门主风尘侠客马骥、金刀赵无极,以及铁掌欧阳春,来死亡谷央一死战。”
  虎妞道:“老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力战群雄。”
  老烟枪意气风发的道:“与其南征北讨,何如一次解决,这样才痛快淋漓。”
  小流浪击掌赞赏道:“好!长痛不如短痛,零售不如批发。”
  恨天生道:“想必那六口石棺也是你事先准备好的?”
  贺通天道:“没错,老夫的意思是,欲将他们五个人埋葬在此,或者同归于尽。”
  “为什么石棺是空的?失败了?”
  “可以说失败了,也可以说成功。”
  “我不懂。”
  “说出来你就懂了,彼此恶战三昼夜,两败俱伤,本王损失了一条腿,一只臂,一颗眼珠子,他们也伤痕累累,溃不成军。”
  “以一对五?”
  “是呀!”
  “奇怪,前此单挑日月宫,尚且败下阵来,如今力战五派掌门人,竟能平分秋色,不用说,你老烟枪的武功又大有精进?”
  武林王贺通天神气十足的道:’“此话不假,老夫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架。”
  虎妞道:“原因何在?是否因为你已经发现了张献忠的大西国王别府。”
  老烟枪毫不隐瞒,颔首认可。
  恨天生比较心细,追根究底:“发现王府,大不了发一笔财,得些金银财宝,对武技并无帮助。”
  冷面魔君贺通天神采飞扬的道:“小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献忠生前野心勃勃,绝非独霸西蜀便于愿已足,而是志在中原,图一统江山,曾将三山五岳的江湖奇人集中在此,共同研创出一本奇书,名为‘七杀心经’,你们所学的七杀掌、七杀指,乃至七杀刀法,皆为此书所载。
  另外还有一把张献忠使用的宝刀七杀刀,全部落入本王手中。”虎妞道:“既有奇书宝刀,怎会功败垂成?”
  贺通天黯然神伤的道:“事后检讨起来,实因老夫心急躁进,功力火候尚未达到最高的境界使然。
  小流浪道:“现在如何?”
  老烟枪道:“自然大有精进。”
  小流浪道:“那就领着咱们,冲出死亡谷,大开杀戒,血洗武林,好好的威风威风嘛!”
  不料,贺通天却大摇其头道:“晚了,晚了,已经太晚了。”虎妞道:“这是为何?”
  冷面魔君道:“当年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了好,曾订有城下之盟,从那时起,老夫不准出谷,他们也不许入谷,违者必亡,老死不相往来。”
  恨天生道:“哦,原来入谷者死与出谷者死,乃由此而来。”
  小流浪道:“信用多少钱一斤,老头,咱们走,杀掉日月宫主,把明月姑娘抢回来做王妃?”
  老烟枪却不答应:“使不得,人无信不立,岂可食言而肥,言出必践,是老夫一贯的作风。”
  虎妞道:“了不起,了不起,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北面称王,只是断肢之仇未报,夺妻之恨未雪,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贺通天道:“老夫精挑细选的,千锤百练的栽培后生小子,就是为了替本王出谷办事。”
  恨天生道:”老烟枪,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几个老家伙?”
  “叫他们前来死亡谷,负荆请罪,尊老夫为武林之王,永远臣服。”
  “如果不肯听令怎办?”
  “杀!”
  “事隔已久,有的人可能早已作古。”
  “父债子还,母债女还!”
  “阿恨记住了。”
  “另外,你还得替本王办一件事。”
  ”请说。”
  “必须娶日月宫的少宫主为妻,以偿老夫未了之宿愿。”
  此活一出,虎妞花容大变,小嘴噘得老高,可以挂上一只油瓶。小流浪也不痛快,道:“老头,这事有违常情,怎可叫阿恨穿破鞋,讨一个老太为妻。”
  贺通天道:“谁是老太婆?”
  小流浪道: “你的意中人,那位明月少宫主,已经嫁给林坤泰,自然是破鞋,同时事隔十好几年,不老才怪。”
  冷面魔君郑重其事的道:“老夫指的是明月的女儿。”
  小流浪道:“你怎么知道她有女儿?”
  老烟枪道:“想当然耳。”
  “没有怎么办?”
  “没有就叫她临时认一个干女儿。”
  恨天生忽然插嘴道:“我不干。”
  贺通天的独眼一瞪,道:“为什么?”
  “婚姻之事,我要自己做主。”
  “这是条件。”“条件也要讲道理。”
  “没有道理可讲。”
  “我抗议,万一是个丑八怪,我会倒一辈子的霉!”
  小流浪也在一边帮腔道:“说的也是,若是白痴,三八,十三点,二百五,甚至缺胳臂缺腿的,谁敢讨谁敢要呀!”
  抗议有效,冷面魔君让步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本王愿网开一面,答应你可以再娶一个小老婆。”
  小流浪望了虎妞一眼,一语双关的道:“这还马马虎虎差不多,只是太委屈了人家黄花大闺女,吃别人剩下的冷饭。” 。
  条件业已谈妥,恨天生没再争辩,当即肃穆郑重的行了三叩九拜的拜师大礼,正式拜冷面魔君贺通天为师。
  他这儿甫站起身来,那一边小流浪也噗通一声跪下去,正经八百的道:“师……”话被贺通天打断了,人也被旱烟袋挑起来,冷森森的道:“小子,你想做什么?”
  小流浪理直气壮的道:“拜师呀!”
  “拜谁为师?”
  “除了你老残废外还会有谁。”
  “不要,本王说过,只收一个徒弟。”
  “多收两个不是更好吗?”
  “一个诸葛亮,胜过三个臭皮匠。”
  虎妞忿忿不平的道:“这不公平,你偏心。”
  贺通天冷声道:“胜者为徒,败者为奴,这是老夫的既定原则。
  小流浪闻言大惊失色的道:“你说什么?败者为奴?”
  老烟枪一字一句的道:“没有错,败者为奴,从此刻起,你们两个预备徒弟的身份也取消了,专做阿恨的跟班。”
  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拜师不成,连预备徒弟的资格也丢了,干上了跟班的,虎妞、小流浪差点气破了肚皮,气炸了肺。
  虎妞跺脚道:“真衰(台语倒霉)啊!”
  小流浪铁青着脸说:“真窝囊。”
  虎妞道:“我要辞职。”
  小流浪道:“我要请假。”
  猛地,冷面魔君贺通天发出一声狮吼,喝斥道:“妈的,你们想要造反是不是,不管谁要是敢再多放半个屁,就废掉谁的武功,驱逐出谷。”
  虽是半真半假,彼此又玩笑惯了,却甚少见老烟怆这样说话,不由皆吓F一跳,噤若寒蝉,当真没敢再多放半个屁。
  拜师已毕,功夫也学成了,又收了两个跟班的,恨天生恨不得马上飞出死亡谷,去拳打唐诚,脚踢黑肚肠,为他死去的娘报仇雪恨,遂道:“老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看是我们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贺通天一怔神,道:“小子,你要走,干嘛?”
  “去为你办事,也为我自己报仇。”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这不是实话,将虎妞、小流浪打得鸡飞狗跳,还不到家?阿恨自行可将一宫、二门、三世家中人打倒在地,强迫他们开口叫爷爷。”
  “为师的相信,单打独斗你可以得心应手,但如集众而来就不免力有未逮。”
  “话是不错……”
  “此行任重道远,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本王调教出来的徒弟,一定要无敌天下,冠绝武林才行。”
  “怎么样才算是达到无敌天下的境界?”
  冷面魔君指着自己的鼻尖道:“打败老夫。”
  虎妞惊呼道:“乖乖,老头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根本不可能。”
  小流浪道:“爱说笑,一部‘七杀心经’老烟枪可以倒着来背,简直难如登天。”
  两人这一吹奏,贺通天觉得很受用,哈哈大笑一阵后道: “七折八扣,至低限度能接下老夫的一百招方可担当大任。”
  “冲啊,把他砸扁!”
  “杀啊,把他砸烂!”
  “打啊,把他砸成灰!”
  三小眉目传语,心意立通,行动一致,吼声如雷,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上去。
  这事来得太突然,贺通天猝不及防,差点吃闷亏,急忙单脚一纵,上了门楼,喳呼道:“你们真的要造反了?”
  恨天生第一个咬着尾巴追上去,劈面攻了两掌,道:“不是造反,是想出谷,打垮你老烟枪,咱们就可以逍遥自在了。”贺通天道:“那就一个一个的来。”
  虎妞接踵而上,连发三指,道:“以三对一,机会更大。”
  冷面魔君脸一沉,道:“不要脸,投机取巧!”
  小流浪更狠更毒,从老头身后猛攻一拳,道:“告诉你长点见识,这叫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好厉害的老烟枪,尽管以一对三,又是残废之身,依然进退有序,攻守有方,就在门楼之上,跟他自己调教出来的徒弟,大动起干戈来。
  冷面魔君贺通天的确名不虚传,不愧为当今武林的一个鬼才,一颗慧星,三小联手合击,大战三百合,居然未伤及他一根毫发。
  当然,阿恨、虎妞、小流浪-斗志如虹,也不曾吃半点亏,是一个不胜不败的胶着局面。
  只见贺通天陡地抡起了旱烟袋,划下一个圆弧,劲风过处,无坚不摧,三小睹状大骇,抽身退下门楼去。
  老烟枪好不得意,爽朗的声音道:“哼!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娃儿,章异想天开的欲跟我老人家一争短长……”
  一语未毕,异事陡生,警觉身后有异,返身击碎了一片瓦,瞪着小流浪怒吼道:“好卑鄙的浑小子,胆敢偷袭暗算。”
  小流浪一面继续拆房子,掷瓦片,一面冷言冷语的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滚!”
  贺通天烟袋一挥,扫落了一排瓦,捣毁了几根椽,吓得小流浪又缩到下面去。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击退一个小流浪,又上来一个虎妞,同样放弃近搏,改采远攻,拿瓦片当暗器,一片一片的飞掷而出,饶他老烟枪神通广大,亦难免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更糟的是,三人早已有密议,采取联合行动,虎妞、小流浪只是虚张声势,是助攻,主攻是阿恨,在下面,猛听哗啦啦!的一声响,双手破屋而出,抱住了贺通天的独脚。
  老烟枪大吃一惊,道:“奶奶的,还有埋伏。”
  恨天生冒出来半个头,道:“兵不厌诈,是你教的!”
  “打!”
  “拉!”
  师傅喊打,徒弟喊拉,旱烟袋招出一半,阿恨的头儿已经缩到屋面下面去,顺势也将贺通天的独腿拉下去一大截,一屁股坐在了一根横梁上。“打落水狗!”
  “擒落汤鸡!”
  吼声中,虎妞、小流浪早已一跃而出。
  虎妞捉住了老烟枪的独臂,道:“老头,答不答,应我们出谷去?”
  小流浪拧住了他的一只耳朵,道:“不答应就撕下你的猪耳来!”
  恨天生的话更狠更毒:“或者送他上西天,咱们自立门户。”
  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贺通天的确有一套,乍然发出一声长啸,一般至大至刚的内力应声而发,震飞三人,箭也似的射出去。
  三小不甘煮熟的鸭子飞上天,紧随在后,衔尾疾追;甫脚落实地,方待展开第二回合的龙争虎斗,老烟枪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侧耳顷听半晌后,沉声说道:“又有人犯禁闯谷,一共四个人,且非泛泛之辈。”
  恨天生错愕一下,道:“你怎么晓得是四个人?”
  贺通天道:“步履杂沓,袂声四布,自然不难分辨。”
  虎妞道:“又怎会知晓来人非泛泛之辈?”
  老烟枪有板有眼的道:“举步轻盈,自非等闲人物。”
  小流浪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愣头愣脑的道:“我怎么连狗屁也听不见?”
  冷面魔君冷笑道:“傻小子,你要是听得见,就不会被贬为奴才了。”
  小流浪不服气,问恨天生:“阿恨,你听见了吗?”
  恨天生道:“一点点。”小流浪又问虎妞:“你呢?”
  虎妞笑说:“半点点。”
  小流浪伤心欲绝的道:“这样说来,数我最差劲,是二流货色?”
  虎妞道:“本来就是嘛,你总算有自知之明。”
  对来犯之人,老烟枪丝毫也没敢掉以轻心,以最快的速度,返回武林王府,将他视为愧宝的七杀刀取了出来,交给恨天生。
  朴拙淡雅,古色古香,单看刀鞘就晓得是把好刀。
  护手上还镶有钻石,光亮夺目,更使其身价非凡,弥足珍贵。
  恨天生精神振奋,热血沸腾,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握住七杀刀,心绪悸动而又激昂。
  几次三番,想拔刀而出,一睹神刀丰采。
  但是,他没有拔!因为,七杀刀由于杀人太多,业已通灵,甚至有鬼魂附身,“神刀出鞘,无血不归”,七杀刀只要出刀鞘,必须要杀人,起码要见血,不然就无法还入鞘中。
  冷面魔君贺通天一本正经的道:“去,把这四个家伙料理掉,处理的好,本王就答应你们出谷去。”
  恨天生大喜过望的道:“真的?”
  老烟枪面不改色的道:“本王绝无虚语。”
  虎妞道:“可不许骗人,骗人不得好死。”
  小流浪接口道:“死后做鬼,也会上刀山,下油锅!”
  恨天生手一招,道:“走,咱们打架去!”
  当即神采飞扬,精神抖擞的如飞而去。
  老烟枪的研判好准,来人不多不少,果然是四个人。
  两胖两瘦,两高两矮,太阳穴高高隆起,眸中精光闪闪,年龄差不多约在五十上下,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高瘦之人是张三元、李东云。
  矮胖之人是仙人跳、王不留。
  都是响叮哨,叮哨响的知名人物,江湖上的朋友惯称他们为偷张、赌李、酒仙、丐王,合称“中州四怪”,彼此臭味相投,—一向形影不离。
  武林中有一首打油诗就是描写他们四个人的,诗曰:偷张妙手摘星辰,赌李袖中有乾坤。
  酒仙饮酒仙人跳,丐王吃饭不付钱。
  从这首打油诗中不难窥知,是四个不正不邪,可正可邪,亦正亦邪的武林人物,介于黑、白之间,白道上的人均不屑与四怪同流,黑道上的人亦不齿与他们合污,双方又皆忌惮三分,是四个特立独行的怪物。
  人已入谷,被六口石棺吸引住。
  偷张张三元皱着眉头道:“奇怪,死亡谷内怎会有石棺存在?”
  赌李李东云沉声道:“看情形至少已经在这儿摆了十年以上。”
  酒仙仙人跳怪声怪气的道:“怪哉,怪哉,金刀赵无极、铁掌欧阳春等人都活得好好的,怎未听他们提起死亡谷中这码子事?”
  丐王王不留挑眉瞪眼的道:“一宫、二门、三世家个个都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自然秘而不宣。”
  偷张神秘兮兮的笑说:“难不成这中间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赌李沉吟一下,道:“大概八九不离十。”
  酒仙提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道:“咱们进去瞧一瞧,也许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丐王是个急性子,酒仙言犹未尽时,他已领头向死亡谷内冲去。
  孰料,甫进数丈,便被阿恨、虎妞、小流浪堵住了,同声一喝:“站住!”
  事实上也无路可进,三人一字排开,将进路全部封死:偷张刀片似的眸子,从三小脸上一刮而过,冷若冰霜的道:“娃儿们何人?”
  虎妞横眉竖眼的道:“小姑奶奶虎妞,骂人最拿手,整人也不含糊。”
  小流浪大吹法螺道:“小爷爷小流浪,也叫小流氓,杀人是我的专长,也是嗜好。”
  恨天生双眉一挑,字字冰冷:“区区在下恨天生,又名阿恨,也是新上任的小王爷,恨透了武林中人,准备欣起一场血风腥雨。”
  赌李李东云虎吼一声,道:“什么小王爷?”
  小流浪抢先答道:“就是武林王的徒弟的意思啦!”
  酒仙摇头晃脑的道:“武林王?老夫怎么不知道武林中有这一号人物?”
  虎妞洋洋得意的道:“是新出炉的。”
  小流浪道:“还热气腾腾的在冒气哩。”
  丐王王不留气虎虎的道:“管他是热的还是冷的,叫他滚出来答话!”
  恨天生道:“就凭你们这四块料还不够资格见武林王,快快报上名来,准备受死吧!”
  偷张飞扬跋扈的道:“老夫偷张张三元,这三位是赌李李东云、酒仙仙人跳与丐王王不留,听说过吧?”
  当然听说过,老烟枪在讲述江湖人物时,曾详加介绍,评语颇多。恨天生暗暗吃了一惊,但表面上仍镇静如恒的道:“哦,原来是你们,‘中州四怪,专门作怪,惹是生非,人人见怪’,四个废物蛋也想闯谷犯禁,是不是活腻了?”
  丐王一扬手中的打狗棒,打折了一棵碗口大的树,旧活重提道:“无知雏儿,休逞口舌之利,老叫化子不愿以老欺小,叫你那个老鬼师傅滚出来答话!”
  虎妞一扬柳眉儿,尖酸刻薄的道:“你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下辈子再说吧!”
  赌李听不懂,怒声道:“什么意思?”
  小流浪不干不净的道:“妈的,难道你们是文盲?没看见死亡谷口石碑上的那四个大字。”
  恨天生一字一咬牙的念了出来:“入谷者死!”
  酒仙冷笑道:“凭你们这三个黄口小儿还不配。”
  虎妞反问道:“怎么?你以为份量不够?”
  偷张根本未将三小放在眼内,当众吐了一口浓痰,道:“呸!还差一大截!”
  恨天生给小流浪使了一个眼色,叫道:“小流浪!”
  “在!”
  “先上一道小菜,请四怪芸芸。”
  “是!小王爷!”
  小流浪的点子不少,真亏他想得出来,所谓小菜,原来是沙子,就捧在他的手中,大踏步的走上去。
  沙子不是菜,自然吃不得,却妙用无穷,当四怪识破他们诡计时,已然慢了半步,被小流浪撒出来的细沙扫中头脸,弄得天昏地暗,双眼发黑。
  啪!小流浪的动作飞快,给了偷张一个耳光子;啪!虎妞的速度也不慢,赏了赌李“五百”。
  啪!啪!恨天生动作最快,左右开弓,酒仙“丐王的脸上应声隆起五条青筋来。
  简直是阴沟里翻了船,脸盆内淹死人,四怪差点气歪鼻子,气炸肺,盛怒之下,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一齐疯狂的扑攻上去。
  阿恨、虎妞、小流浪则尚无动手的意思,闪身避开。
  小流浪道:“这是小菜,大菜尚未上桌。”
  虎妞道:“大菜一上桌,必然鸡飞狗跳,一定会闹出人命来。”
  恨天生道:“这太残忍,有失厚道,更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小王上体天心,愿给四位一个活命的机会。”
  赌李怒冲冲的道:“什么狗屁机会?”
  阿恨一字一句的道:“只要宣誓效忠武林王,肯在小王我的驾前为奴,充当马前卒,或者当轿夫,就可免去一死。”
  三小一搭一唱,相互呼应,直把四怪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酒仙道:“什么?’叫老子做马前卒,当轿夫?”
  丐王道:“放你的狗臭屁,做你们的黄梁大梦。”
  偷张道:“干掉这三个小兔崽子。”
  赌李道:“先杀小的,再杀老的。”
  四怪言语一致,行动一致,四路包抄,联手合击。
  “上菜啦!”
  “上大菜!”
  “上好菜!” 三小毫不退缩,立即还以颜色,吼声中马上跟四怪斗在一起。
  四怪果非泛泛之辈,无愧是一流高手,打来辛辣凶狠,有板有眼,由于自视太高,抱定了速战速决之心,一开始就采取了猛功猛打之道,瞬息之间便互拆了数十合。
  幸好阿恨、虎妞、小流浪亦非弱手,甚且更快、更毒、更狠,五十招一过,便取得优势。
  这是四怪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不由大吃一惊,再也不敢小觑这三个黄口小儿,不得不另眼相看,重整旗鼓。
  偷张亮出来把刀。
  赌李亮出来一支剑。酒仙使用狼牙棍。
  丐王使用打狗棒。
  有兵器在手,四怪声威大振,三小赤手空拳,优劣之势登时逆转,阿恨、虎妞、小流浪很快便陷入重围,险象环生。
  刀风紧,剑气急,棍影如山,棒如雨下,眼见大势不妙,猛然奇峰突起,棍影棒山之中,闪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匹练也似的光影。
  是七杀刀。
  已经出鞘。
  好凶好霸道的七杀刀,刀锋过处,无坚不摧。
  好玄好奇妙的七杀刀法,诡异绝伦,神鬼莫测。
  场中,金铁交鸣之声不绝,火光四溅之事不断,神刀似魔,来去如风仿若摧枯拉朽一般,当者披靡,一刹那的工夫,便落了一地的残刀断剑。偷张的刀断了。
  赌李的剑毁了。
  酒仙的狼牙棍剩下三寸不到。
  丐王的打狗捧只剩下握在他手里的一小截。
  此事非同小可,吓得四怪面无人色,身不由己的向后退了好几步,心底深处猛喊:“我的妈呀!”
  张三元一脸惶悚的道:“小子,这刀好厉害,是一把什么样子的刀?”
  恨天生正经八百的道:“告诉你长长见识,是一把神刀、宝刀,也是一把凶刀“魔刀、杀人的刀!”
  虎妞补充道:“它的名字叫七杀。”
  小流浪说的更清楚:“就是杀杀杀杀杀杀杀的意思啦,乃大西国王张献忠当年的杀人利器。”
  李东云疑云满面的道:“张献忠的七杀刀怎会落在你们手中?”
  恨天生信口胡诌道:“是从老张的坟墓里刨出来的,另外还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大秘密。”
  仙人跳扔掉断棍,跳起来嚷道:“说!”
  阿恨道:“七杀刀杀人太多,已经着了魔,有鬼魂附身,‘神刀出鞘,无血不归’。”
  乞王王不留扪‘破沙锅问到底:“何谓‘神刀出鞘,无血不归”!”
  虎妞大发娇嗔道:“笨啊,连没杀人就收不回刀来也不懂。”
  小流浪道:“最低限度,也必须要见血,七杀刀才能够回到家。”
  阿恨总结道:“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七杀刀一出,不斩人头也得在身上砍一刀,是死是生,为鬼为奴,你们自己估量着办吧!”
  四怪乃成名人物,岂会任凭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摆布,在一片怒吼声中,立又展开第三回合的疯狂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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