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武陵樵子 Wu Lingqiaoz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0年)
侠骨风豪
  作者:武陵樵子
  江湖大侠苏雨山骤遇悲极之事,痛心不己,遂隐遁不出。苏雨山末授之徒岳洋万里寻师,历尽艰险,途中偶遇苏雨山。苏雨山未露身份,却传授岳洋惊人技艺。时武林纷争,群家并起,黑道人物邱道岭摆设可修罗迷阵,欲将群雄一网打尽,称霸武林.岳洋为人刚正不阿,颇具侠义风骨,得智狐常柏呈辅助,联络各派武林好汉,为挽救武林劫难,与邱道岭等黑派人物展开一场生死搏斗。
  注:这是《十年孤剑沧海盟》的续集。此系国内盗版,将书中人物名字全改了。谢云岳成了苏雨山;乐扬变成岳洋;品儿换成平儿
  第一章 雪地冰天
  碣石魁影
  第二章  逐流逢生
  迷舟风云
  第三章 计施放捉
  自供隐秘
  第四章  积水成潭
  空遗余怅
  第五章 暗传绝艺
  觐面陌路
  第六章 卜技得传
  广成二宝
  第七章  釜底抽薪
  危言解围
  第八章  南雁北旋
  悲睹故剑
  第九章 火焚狐鼠
  计救蝉娟
  第十章  独闯武当
  侠风豪行
  第十一章  拨云见日
  临别授计
  第十二章  一榻暗香
  千峰秀色
  第十三章  如山重任
  江雾劫敌
  第十四章  艺慑群雄
  鼠遁无踪
  第十五章  晴天霹雳
  倒悬立危
  第十六章  拒人千里
  峰回路转
  第十七章 神物眩目
  诱君入彀
  第十八章  似恩似仇
  强中有强
  第十九章  鬼面佛心
  飞车劫美
  第二十章 桃花毒瘴
  计生连环
  第二十一章  借刀杀人
  清音净土
  第二十二章  潢池弄盗
  幕燕釜鱼
  第二十三章  荆棘铜驼
  巍巍古冢
  第二十四章  情深恨海
  渭水东流
  第二十五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第二十六章
   闻变苗山 毒龙设伏
  第二十七章
   末路穷途 亡命鼠遁
  第二十八章 元恶伏诛
  凯歌赋归
第一章 雪地冰天碣石魁影
  风吼雪狂,夜黑如漆,但仍抹不掉气势雄伟的山海关城楼。它依旧家一双巨兽,巍然矗立,隐约可见。
  关内家家户户门首贴上春联,鞭炮声此起彼落,硝磺气味随着大风雪四处飘散。
  这晚,正是那“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除夕之夜,官道上积雪盈尺,奔来两匹骏马,踏冰溅雪,驰电奔雷地向山海关城门楼而来。
  马卜隐约看出是两个少年人,身躯几乎平俯马背。突然一骑仰身而起,道:“二弟,快到啦,不知城门关上了没有?除夕夜守城官兵也该回家过年,提早收关.”
  另一骑也倏地一仰身,笑道:“照大哥这么说,咱哥俩活该吃苦,愣在关外面喝西北风啦……”狂风呛口,不禁咳了几声,底下的话忍住未说。
  两骑片刻之间已冲到了关口,庆幸关门欲闭,赶得正是当口,官兵只略喝问了两声,便予放行,叭叭两声长鞭破空脆响,又自催马飞奔而去!
  连升客栈门前红灯闪耀下,泥金春联更显得龙蛇遒劲,店小二将双手拢在皮袄袖管里,倚着门旁两眼注视高悬门外随风飘晃的两盏油纸灯笼,嘴角嘀咕道:“这一对劳什子还是不用挂了,免得给西北风吹散,火燃着了,那就越发越旺,大吉大利了!”
  蓦然,一阵急骤马啼声传进耳中,且越来越近。那店小二抬眼望去,口中说道:“赶巧啦!竟赶上年夜饭。”说着一抬步就迈了出去,风雪弥漫中两马已冲到眼前,马上两人一提手紧勒马缰,就着两马前蹄一昂之势,人已翻落下鞍。店小二抢过去两手分接住缰绳,手法利落地在大门前系马桩上一栓,转身快步恭迎入店中。
  两人一踏入店内,解下披风,除去罩耳帽,抖除积雪,顺手交与店小二。
  灯火照耀着来人,都是宽肩蜂腰,英气奕奕的少年,脸上生着黄毫,而皮包却粗糙异常。
  来人叫平儿与岳洋。原来,他们是一对孤儿,被一个叫苏雨山的侠客收养,寄居在武林好友、插天孤峰逍遥客山洞之中,之后苏雨山远去,不久这逍遥客也不知有什么隐秘之事暂离山洞,只剩下这两个八、九岁的孩子。所幸们中所积山药黄精甚多,又发现逍遥客留有一本毕生心血研究武功心得的手抄本,两人都是嗜武如命的人,便日夕照所记武功演练。
  逍遥客一去不返,这两人虽决心练好武功,但须知资质秉赋再好,若无明师指点,难免事半功倍,不能触类旁通。所以两人一晃就是五年,逍遥客秘籍上所载,约莫练到八成,但洞中食物的贮量却已告急,迫于无奈,离开洞中,费时两日,几经周折,终于到了长白山,找到了老山主巩天道。
  这老山主巩天道也是苏雨山的朋友,苏雨山曾带平儿和岳洋在这儿住过,他见到两兄弟自是欣喜,然而却感慨苏雨山等人去玉钟岛后生死未卜,多方探询也是音信杳然。
  岳洋得知苏雨山去玉钟岛后未卜生死,想起恩师的相救之恩,竟放声大哭,坚持要登程赶赴玉钟岛。
  巩天道唱然长叹道:“玉钟岛本是山海关附近一个半活的火山,苏雨山少侠去时,正遇上火山喷发,现恐已成灰,海上无痕迹可寻,你去做什么?”
  岳洋一听放声痛哭,哀如杜鹃啼血。
  巩天道也是老泪纵横,叹息一声道:“贤侄不必悲楚,令师福泽深厚,不是个夭折横死之相,定必遇救,说不定今师灰心世事,遁隐山林。听说今师出事后不久,山海关外渔民出海捕色,曾救起六个武林人物,但不知是谁?多方探听,那几个渔民也不知其下落,贤任不妨去山海关内外探访,寻找令师下落,再不然去南昌振泰镖局探询,那镖头是令师的好友。”说到这,巩天道又叹息一声道:“如今江湖卜乱象已生,魔星迭起,不久将见杀腥遍野,尸横沟谷,令师在时,名满江湖,威震华夷,目前,恐怕天下要有一场大乱了。”言下叹息不止。
  岳洋心情抑郁,勉强留山三日,坚持告辞下山,矢誓扑奔天涯海角探询其师生死存亡下落,老山主见他至性诚孝,也不再挽留,赠他一笔旅资辞别而去。
  平儿与岳洋情如手足,也要趁此闯荡江湖,两人就此下山,策马向山海关方向奔驰而去。
  平凡与岳洋随着店小二走进一座塔院内一间宽敞整洁的厅房。
  塔院内其它房间都是灯火照耀,室内不时传出笑语喧哗之声,响震户外,不堪入耳。
  两人在室内用了一顿丰盛的酒肴,店小二在旁伺候得无微不至,无话找话,有话答腔。岳洋见店小二是多嘴之人,灵机一动,微微笑道:“小二哥,你也坐下陪我们饮一盅吧!”
  店小二闻言谄笑道:“二位爷在,哪有小的位,小的不敢。”
  平儿道:“我俩可没这个规矩,来,我与你斟一杯。”说着执着酒壶为店小二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两人套问五年前有关山海关渔民出海救起六个武林人物之事,店小二说,确有此事,然而详情他却全然不知,不禁令两人好生失望。
  酒足饭饱,店小二收拾残肴离去,二人心情郁郁不乐。
  平儿见岳洋神色忧郁,便笑道:“二弟,你莫非是在想巩云丽么?”
  巩云雨乃巩天道老山主之孙女,经苏雨山妙手治好了病,她与岳洋可说是谊属同门,情感亲切,这次再度相逢,巩云南已出落得冰肌玉骨,俏丽异常,豆蔻年华,情窦初开。
  岳洋也是十四五岁,因日夕服用黄精山药,长得骨骼精健,雄伟异常,望之俨然一十七岁少年,英气奕奕。
  对异性之爱慕,是与生俱来的,平儿与岳洋同居云峰孤洞,何尝不思念之,只不料年月变迁,巩云雨已不复是往昔的黄毛丫头可以比了。
  重逢之下,那巩云南似笑含嗔,娇媚如花的神情,使岳洋心中顿时生起异样的涟漪,三日来虽有接触,但为避嫌,谈笑之间含蓄异常,然而一个含蓄异常,一个含情欲吐还休,这一切均落在平儿眼中。
  岳洋不防平儿有此一问,不禁面红耳赤,忙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岂不知小弟心情,怎好说笑?一来恩师情重,二来血海大仇未报,每每忆起不胜感伤,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师踪仇迹,毫无头绪,令小弟颇有张惶失措,无能为力之感。”
  经岳洋这么一说,平儿不禁为之黯然,安慰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换而不舍,方始有成,二弟,愁能伤人亦能误事,你这又何苦?”
  岳洋至情至性的人,忍不住又流下两行热泪。
  窗外风吼雪猛,邻室豪笑嘈杂之声似乎更大了。
  突然,天外送来一声怪啸,超过了一切声音,这啸声尖锐刺耳,令人魂飞魄散。
  平儿不禁一怔,忽地扬掌一拂,烛火立时熄灭,悄声道:“二弟,我们隐在窗内窥视,必有一场热闹可瞧。”他比岳洋知道更多江湖上怪异之事。
  岳洋一怔,随平儿飞身一跃,闪在窗前,点破窗纸。
  只见院中几间房内的灯火同时熄灭,十几条暗影疾闪而出,贴壁而立。
  那啸声划破天际疾似奔电而来,夹在狂风怒吼声中,越发凄厉刺耳,院中平添了几分恐怖,宛如巨石压胸,喘不过气。二人屏息凝神,心中乱跳不已。
  啸声戛然而止,三条瘦长黑影从空中闪落,立在院中,六道慑人的目光来回扫视,喉中并不住地发出桀桀鸟鸣的阴笑。
  内中一人道:“唐山叠呢?他怎么藏首不出?”语调阴沉,入耳心凉。
  贴壁而立的人中有一背部微隆的长须老者,闻言跨出一步,宏声答道:“唐老师已西去峨嵋山,碣石三怪,你们也太不量力,竟敢向唐老师寻仇索剑,眼前你们已陷入老朽天网地罗之中,还不束手就擒,欲待何时?”
  一声阴沉的怪笑起自那方才问话的瘦长黑影中,身形微微一动,喝道:“你是谁?”
  “老朽木弗召。”长须老者声音比前更沉道:“唐老师去你们碣石山如入无人之境,如非他心中有急事需赶回,那不仅取出“巨阙”、“青虹”双剑,恐怕……”
  “恐怕什么……”
  木弗召阴阴一笑,道:“恐怕三位的六阴魁首也是不能保全!”
  平儿与岳洋听得心神一震,这“巨阙”、“青虹”宝剑不正是师母赵莲珠、邹月莲持有的么?怎么到了碣石三怪手中,莫非这碣石三怪与玉钟岛有关?
  二人正思忖之间,只见碣石三怪呵呵怪笑不已。
  木弗召大喝道:“你们笑什么?”
  刺耳怪啸声忽止,一怪沉喝道:“暴某三兄弟也不是无名之辈,唐山叠到手的不过是一双膺品,他若非见机逃命,岂能保得住命?”
  木弗召又惊又想道:“暴老大你此话是真是假?”
  那瘦长怪人狂笑道:“怎么不真?三日前那姚老大已探知汝等潜迹山海关内连升客栈中,试想倘使双剑真的失窃,姚某兄弟岂是眼中揉得砂子的人。”
  木弗召目中射出一缕惊异神光诧道:“既然双剑并未失窃,怎的今宵来找唐老师?”
  怪人突然响起一声暴雪大喝道:“住口! 姚某兄弟不欲让人知道来历,三日来已派人潜隐客栈中侦查你等共有几人,姓名、出身、形象等无不了然于胸。你等杀害双剑原主及阴谋诡计,也已了然。姚某兄弟不须亲自动手,你等已陷入重重危机,丧生之祸迫在眉睫了。”说罢哈哈一笑,口中喝声“走”,三条瘦长身形忽地一鹤冲天,转瞬隐入茫茫风雪之中。
  木弗召大喝:“追!”
  忽有一人急道:“木老师,不怕那‘巨阙’、‘青虹’一对千古宝刃么?”
  木弗召冷笑道:“老朽自信所料不差,唐山叠如到手的是一对膺品,那么姚某三怪为何不出现,我等人数虽众,武功再高,未必能挡得住双剑剑气。我等如不追去杀之灭口,只怕我等尔后在武林之中将寸步难行,连唐山叠一番雄图也付诸流水了。”
  话音未落,身形冲霄而起,一闪无踪,院中十几个人影也纷纷鱼贯腾起,飞入漆黑的茫茫狂风骤雪之中。
  平儿急道:“二弟,要探出你恩师下落,就在姚氏三怪身上,我们不妨随后跟去。”伸手一拉岳洋,拉开房门,并肩急射而起。
  两人见十丈开外,人影纷纷掠翻出关,两人不即不离,只不让人影走失,流星般尾追而去……
  寒风刺骨,飞雪盈野,天色业已大白,平儿、岳洋见前面几个人停身在一雪岭银峰之下,两人急闪在一株大树后。
  但见木弗召四面望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姚氏三怪不除,我等寝食难安,老朽率领手下三人前往三怪巢穴,只待老朽啸声传出,诸位请即尽速赶来相助,如若告警,则请诸位散奔江湖宣知此事,你等暂在此守伏山麓,慎防三怪逃脱。”说完,双臂一振,四条身影经向雪峰冰谷中飞去。
  余下十几人纷纷在隐蔽处伏下,片刻,大雪纷纷而下,雪峰之下突然落下三条黄影,一飘身立在雪野之中。
  身显处,左首一人是枯瘦矮小老头,眉须俱无,一张皱纹满布的脸庞加上一副深陷阴森的眼睛,分外阴沉,肩上插着一柄仙人掌,发出闪闪寒光。中立为一胖大僧人,豹眼浓眉,咧着血盆大口狞笑,右手提着一杆镔铁梯杖。
  右首一人为一老道,青惨惨的脸孔阴森怕人,五官几乎聚在一处,双目中寒光炯炯。
  这三人都是一色葛色道袍,在狂风中翻飞不已,瑟瑟而动,宛如风中鬼魅,使人乍睹之下不禁胆战心惊。这时,忽见一黑衣大汉惊呼道:“那不是姚氏三怪,慎勿动手!”同来的人闻声一怔,害怕起来。
  那枯瘦老头逍:“诸位远来,未识意欲何如?”
  黑衣大汉闻声冷笑道:“尊驾怎可作此欺人之谈,尊驾莫非是有意寻事么?”
  老者阴冷地一声怪笑:“老朽鬼影子肖七。”手指一僧一道:“这位是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那位是东阳真人,与老朽都是武林中的无名之辈,非姚氏三怪。三日前蒙姚氏昆仲借此碣石山为栖息之地,老朽三人虽无名望,可容不得登门寻事之人,诸位这叫‘自投罗网’。”
  说完左手倏如电光在火般飞出,径向黑衣大汉右胸点去,身形跟着欺至近前。
  那肖七出手之疾,身形之快,的确无愧于鬼影子之名。
  黑衣大汉见他猝然出手,攻势辛辣已极,不禁又惊又恐,身形向右一旋,左掌一翻“玄鸟划沙”横向肖七攻来左手下,跟着踢出右腿,指向肖七小腹。
  那黑衣大汉武功不俗,一掌一腿,疾如闪电。
  鬼影子肖七发出一声阴沉怪笑,左手急撤,身形一闪已自晃到黑衣大汉身后,肩后仙人掌也已撤出,轮飞电转,漫天掌影向黑衣大汉而去。
  就在这鬼影子肖七晃至大汉身后时。那一僧一道亦同时向众人攻击,大喝声中上场生死之战,在这福石山上展开。
  黑衣大汉见鬼影子肖七身法迅疾神出鬼没,不禁大惊,还未及撤回身,已感劲风压体,一声大喝“云龙翻身”
  双掌扫推而去。
  鬼影子冷笑一声,仙人掌一式“樵子指路”,逼起尖锐的破空风声,直指大汉“心俞”重穴。这一式诡奇玄奥之极,快如闪电。
  黑衣大汉只觉无可破解,全身往右一斜,肖七正要他如此,左手迅疾飞出,一把扣住黑衣大汉左肘,一拉一拧,一声骨裂声响;大汉张口大叫出声,额角冷汗如雨,跟跄倒出一步,眼角瞥见同伴被那一僧一道击毙多半,不禁面色惨变,自知己方必无幸存。
  突然身后一凉,肖七仙人掌钢指已贯胸而人,黑衣大汉狂叫一声,张嘴喷山一口泉涌鲜血,翻身毙命。
  鬼影子肖七嘴角狞笑了笑,双肩一振,闪电般和那一僧一道打杀余众。
  岳洋和平儿瞧得惊心动魄,只见僧俗道三怪身形如飞,武功奥绝,不让对方有一人漏网,举刀拦截,如附骨之蛆一般,刀光掌风笼罩之下,对方都未来得及出招,已骨穿胸裂,口喷鲜血。
  憎俗道三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木弗召同来的一干人等也未必就是正派人物,岳洋二人也不能拔剑相助。
  茫茫雪野中尸体狼藉,血迹斑斑,那令人发呕的腥臭,随着狂风弥漫,片刻之前还是龙争虎斗,如今又恢复其天然的沉寂,而且笼罩着浓重的恐怖。
  两人目睹这惨状,不禁胆寒,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岳洋剑眉一扬,毅然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明知有险,也义无反顾了。”说着,提步窜出,向碣石山疾朴而去。
  平儿大惊,赶紧追去,但岳洋的身影已消失在崖谷中,待平儿登上山峦,只见强风舞涌着漫天雪花,满山满谷白茫茫的一片,哪有半个人影?他张惶失措,不知岳洋朝什么方向扑去,因山高岭陡,失之毫厘,则谬以千里,又担心岳洋遇险,不禁愣住。
  突然,左自数十丈远的冰谷中蓦地冒起一条身影,忽又沉落,平儿认定那是岳洋,急纵而去。
  他奔出数十丈远,迎着扑面狂风不停的呼喊道:“二弟,二……弟……”
  逆风呼吼,声音不能传送多远,日力所及仍是粉妆银饰,大雪纷飞,未见岳洋身影,个由心头焦急。忽闻身后有一个阴沉的语声道:“你在唤什么人?”
  平儿大吃一惊,旋身回头,抬目望去,只见一个面目阴沉、身穿雪白长衫的老者立在身后不足五尺之处,这老者身后还跟随着两个穿白衣的中年人,面目比老者更为阴冷。
  平儿缓缓答道:“在下的兄弟在山中失踪,故而呼唤,恕不奉陪,在下还要赶路去!”说毕两肩一振,笔直拔起三四丈高,半空中一个旋转,改为头下足上,望前路飞落而去。
  平儿身形尚未落地,忽觉上空有一条身形超越在自己之前,及至落地后,睁目一望,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是一白衣中年人面目森冷地拦阻去路,只听白衣人说道:“令主的话还未间完,怎可离去?”
  平儿不由气往上冲,冷笑道:“我自寻我的兄弟,于你们什么事,闪开。”右手一招“横断巫山”,直扫过去。
  白衣人冷冷地一笑,竟视而不见,等来手要击到胸前,突然微微一晃,身影已换向右侧,五指闪电般向平儿胁前抓来。
  平儿不禁动了真火,撤步换位,双掌上下交错如飞,眨眼之间,已攻击了九招,刚猛凌厉,招招不离白衣人要害之处。
  平儿竟展出在逍遥客洞中学练的一套“飞雪十五式”掌法,这无师自通的掌法却也刚猛霸道,掌风过处,刮起一层尘上碎雪,溅飞激射,力道惊人。
  那白衣人身形飘忽不定,掌风都落了空。只用一只右手,忽拍忽抓,趁隙而人,阴柔快捷,逼得平儿连连倒退,改攻为守,依然危险万分,封闭之间大有捉襟见肘、力不从心之势。
  片刻,只见平儿额角冒汗如雨,身形步法已呆滞不灵,白衣人眉梢一剔,发生一声冷笑,右掌如电光石火般递至胸前,平儿不觉心神大震,双臂猛抬,疾挡而去,却不料白衣人左手平腰,迅如鬼魁,一把抓住平儿腰间所系锦带,手腕急振,将平儿撩飞倒翻了回去。
  平儿只觉腰间猛可一紧,身形不由自主地悬空弹飞了回去,惊骇之下,速展千斤坠身法,还未将真气贯注双腿,突感腕脉一紧,身已落地,只见面目阴冷的老者五指已扣住他的手脉穴上 全身顿觉真气涣散,乏力疲软.
  老者阴冷的目光中露出~丝怜爱之色,忽又隐去,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艺出何人门下?你那兄弟为何来此碣石山下?他是何时来的,你只管实话实说,老夫当饶你不死,如若不然……”
  平儿身已受制,他本来机灵刁钻,脑中闪电般想好一番答词,朗声答道:“在下名唤罗平,因家师五年前下山他往,一去不返,因此与胞弟罗洋双双联袂下山寻找家师下落,适才路经碣石山麓,目睹僧俗道三怪人屠杀一干不知名人物,下手人过歹毒,是我胞弟血气方刚,竟自忍耐不下,向三怪人追去,在下一时阻拦不及,起步略迟,待赶到山上,已失胞弟……”
  老者眼皮路翻,接道:“你是说你那胞弟不久之前才扑追入山么?”平儿点点头。
  老者道:“你放心,这碣石山中无不在老夫眼目之下,你那胞弟可安然无恙。”说罢左手一招,只见方才与平几动手拼搏之白衣人一跃而至,垂手肃立,恭敬无比。
  老者沉声道:“你传命下去,如发现那少年人,不可伤他,只擒来见我就是。”
  白衣人忽然转身,身形已消失在漫天纷飞的雪片之中,那姿势,那身法,极为迅猛。平儿暗暗吃惊,只听老者道:“你几岁了?”
  平儿道:“在下十六……”
  老者双目中射出摄人的寒光,不住打量平儿。平儿心知其故,忙接道:“只因家师离去,在下兄弟一人五年来仅服用黄精山药果腹,不觉长得筋骨粗强,黄毛复体,你老莫非疑心在下虚报年岁?”
  老者点点头道:“你资质不错,察言辨色,竟知老夫心意,你适才所言老夫已予以置信,如老夫猜测不错,谅你兄弟虽投在你师门下,却未传艺即因急事离去!方才见你掌法杂而不纯,只有一成似明师指点,其余均杂乱无章,不能运用自如克制来敌,仅为对方所制,但不知你师姓甚名谁?”说时,把扣住平儿手脉的五指松开。
  平儿无力地舒展了一下手臂,心中暗自惊异老者眼力锐利得出奇,自己方才展出之飞雷十五式中,渗入了从长白山中一位老夫人叶寒霜那里学来的“鸠风神杖七十二式”,以杖化掌,威力逊色不少,但却运用自如,竟然被老者看出,心料想老者不论是正是邪,却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奇人,忙躬身答道:“老前辈眼力委实高明,家师未及传艺即行离去,我与胞弟二人只靠家师所留图录胡乱练习,因而学不能致用,不胜汗颜,家师姓名不知,只知江湖号称逍遥客。”
  老者转身问另一白衣人道:“你可知逍遥客此人么?”
  中年人垂手禀道:“逍遥客已死在云梦沼泽红旗帮总坛中。据属下风闻,系死在西川唐家门的百步拘魂唐太的剧毒之下,不仅逍遥客一人毙命,那次丧生者中有原黑道高手一大半的人,经此一役,江湖间得以升平三四年。”平儿佯装悲愤不胜之色,老者目睹平儿情状,只摇摇手平和地说道:“逍遥客虽与你们有师徒之名,但无师徒之实,毫无恩德可言,你一身好根骨不可辜负,老夫意欲收你们兄弟俩作为义子,将一身绝学悉数传与你们,以便日后在武林中放一异采。”说罢双眼逼视着平儿。
  平儿虽感为难,但知脱身不得,忖道:“大丈夫宜随机应变,目前不妨应承,还怕将来没有机会逃走么?”心念一定,忙屈膝拜倒,口称“养父”。
  那老头森冷面色泛出一丝笑容,双手扶起,道:“老朽是赫连燕侯,世居海外……”话音未落忽见适才那白衣人疾奔而回,道:“属下已传命下去了,只是尚未发现那少年。时机已至,只待令主前往。”
  赫连燕侯道:“知道了,你什都来见过你们的少爷。”
  白衣人不禁一愕,另一人飞日示意,两人走在平儿身前躬身施礼道:“参见少令主!”
  平儿不禁面色一热,未及还礼,突闻山谷传来一声长啸,随风曳荡,这时,赫连燕侯抄住平儿的手臂喝声“走”,身不由己地悬空掠飞而去。
  再说那岳洋急跟木弗召四人而去,唯恐木弗召一行身影走失,尽力施展轻功提纵术,闪跃如飞。临近碣石山绝顶,木弗召等人刹住在一座洞穴之外,岳洋连忙藏在一块岩石后,探头偷看,才发觉平儿未跟来,但又得全神看着木弗召等。木弗召等向洞中观望,忽听一人低声说道:“碣石三怪未必返回此洞,想已离去,若唐山叠到手的真是一对假宝剑,他们必恐唐山叠招来武林高手抢夺,故远遁他处。”
  这时,忽闻洞顶上飘来阴森森的笑声道:“谁说姚某兄弟遁去,你们这是自投罗网。”语声阴寒,令人不寒而栗。
  木弗召仰天放声大笑道:“你们准知道某人手底下的功夫么。”语带讥讽,满含不屑之神色。
  人影纷问,崖上闪电般落下六人来,左首一怪道:“我知你们为怕姚某兄弟放出风声,使你们在武林之内无容身之地,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不惜冒死来此,欲将姚某兄弟杀之灭口,是么?”
  木弗召笑道:“你明白就好!”话音一落,左首怪人突然身形一动,向站在木弗召近身的一个灰衣汉子抢攻过去。
  那灰衣汉子大喝一声,手中钢刀一式“分浪劈鳌”挥去,刀势疾厉。左首怪人竟不退反进,五指闪电一晃,刀尖被怪人一把捏住,往回一带,那灰衣汉子冲前一步,怪人左掌骄指如刃,迅如雷光石火般向对方肩膀劈下,跟着右腿踢了出去。
  只听灰衣汉子一声凄厉惨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身于飞了出去,怪人的右手多出一条执刀的右臂,鲜血飘洒在雪地中。
  这怪人出手奇快无比,护刀、砍臂、踢腿几乎是一气呵成。
  木弗召等人不由大惊,竟料不到三怪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登时怔住。在暗中偷看的岳洋也不由骇目惊心。
  方才怪人身手之快,最是刻骨铭心,五年来自己勤练功夫,闭门造车,实不及人家百一,越发坚定了寻师之念。
  此刻,只听那击毙灰衣汉子的怪人冷森一笑,慢吞吞地说道:“木弗召,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姚某兄弟并不是泛泛之辈,唐山叠与你自负是恒山名手,将姚某兄弟不放在眼中,其实你们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不堪一击、唐山叠远遁峨嵋,是姚老大既定之计,他去自找毁灭,怨得谁来?”说着一顿,面色一沉,厉声道:“看在昔日的交情上,你们自残一肢,便可饶你们个死,并投在姚某兄弟手下效力,永作不二之臣。”
  木弗召与其余二人并肩横立,早已蓄势戒备,闻言面色一变,大喝道:“今日之事总有清偿之日,欲将木某等人留下,休作此想,碣石山下尚有同伴,放开风声,你们三怪永无安宁之日。”
  说时急喝一声“走”,话刚出口,身了还未动,突感眼角人影一花,身后又多出僧俗道三个怪人,嘴角噙着一丝阴笑,六道如电的眼神隐含着无穷杀机。
  其中一人就是鬼影子肖七,他冷森森地说道:“木弗召,你这叫白日做梦,山下之人被肖某等屠戮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个活口,这是你意料不到的吧?”
  木弗召知今日处境已危如累卵,稍一不慎,便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早已胆寒心悸,但仍强作镇定,脑中闪电思忖如何安然而退,及至一见僧俗道现身,不禁眼中金花冒涌,只觉天旋地转。
  手下二人亦是感觉置身在万丈冰穴之中,血液凝冻,面色惨白,目露惊悸之色。
  木弗召心知这时脱身实属妄想,眼珠一转,不禁横下了心肠,暗道:“山下伏守的同伴,若侥幸一人不死,事情尚有可为,不然与其瓦全,不如玉碎。”他突然吐出一声激厉的长啸。
  虽然狂风怒吼,雷鸣山动,但木弗召尽聚丹田真气发出的啸音,直冲长空,随风远扬。
  鬼影子肖七怒道:“你穷叫什么?此刻碣石山中莫说是人,就是虫豺也早绝迹,任凭你叫破了嗓子也无人来救你。”
  东阳真人冷笑道:“他不相信我等将他山下同党杀得寸草不留,哼,我等行事向不留人余地,此种妄想未免多余”。
  木弗召忽然面色一变,双手连环飞出,甩出一蓬银芒飞钉,径向对方六人打去。这六人中有三个就是姚氏三怪。姚氏三怪及僧俗道三人见木弗召打出暗器,纷纷大喝一声,挥出掌风扫落打来的暗器。木弗召则在暗器出手之时,身子猛然拔地而起,掉头向山崖下扑去,他手下两人见木弗召已逃,也双双急窜分奔而去。
  那鬼影子肖七身形更快,一掌打落暗器之后,全身平射而出,右臂疾伸,一把扣住木弗召手下一人足踝,大喝道:“回来!”
  手臂回拧,那人痛得吼叫一声,一条身子急旋而返,肖七左掌“砰”的一声响,登时击在那人的胸膛上,胁骨全折,鲜血狂泻,倒地而死。
  觉远大师,东阳真人同时追赶木弗召另一手下,两股劲力交相一接,那人惨叫一声,坠身峭壁之下,碎作一团肉泥。
  姚氏三怪凌空而起,三臂飞伸,木弗召差三尺即已翻下崖顶,只觉背部一紧,已被三怪抓住,倒飞回去。
  木弗召白知无幸存,闭目待死。那鬼影子肖七、凌云十八杖觉远大师及东阳真人,收拾了两人之后,见木弗召业已擒回,也急忙聚了过去。
  岳洋暗中胆战心惊,只觉此六人之狠毒举世难与其匹。
  这时,姚氏三怪和东阳真人已远离洞口十数丈外,忽见洞内溜出两条灰白人影,怀中捧着一柄斑剥的长剑,岳洋眼中一亮,暗道:“这不是‘巨阀’‘青虹’双剑么?”他几乎惊叫出声,只见两条人影迅速往崖上拔地而去,霎时已杳无人影。
  岳洋睹物保人,热血不由沸腾,心说:“何不迫上这两个人夺回双剑,”心念一转,正待腾身拔上崖顶,又听雪峦冰谷间异啸突起,长空曳振,心中大惊,游目飞巡,只见人雪纷飞,迷茫中现出多具灰白人影,风疾雷奔般向这座峰崖上奔来,他赶快闪在两块大石隙缝中,往外窥视。
  姚氏三兄弟正待狠狠凌辱木弗召一番,忽听山谷间异啸迭起,不禁心中一怔。这六人飞目梭巡,但见几十条灰白人影从不同方向疾掠而来,不禁相顾失色。
  木弗召正闭目待死,听得啸声不禁精神为之一振,睁开双目一看,眼前情景却使他大感茫然。
  东阳真人忙道:“惰势危急,不如取出双剑,或可致胜。”
  一言提醒了姚氏三怪,正要回身窜入洞中时,忽听一森沉语声道:“小别五年,想不到你们藏身碣石山中,真乃难得。”
  那六人听得口音很熟,猛然想起一人,不禁面如死灰。话音一落,由崖下缓缓冒起一条白影,在崖沿一落,行云流水地走前两步。
  只见一个面目阴沉、皓首银须的白衣老者,眼中两道慑人的神光盯着姚氏等人,不怒而威,令人胆寒心怯。
  那六人一见老者,顿时矮了三尺,跪伏在地同声道:“属下跪迎副岛主驾到。”
  老者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们,双目微抬,朝围聚四周的白衣人道:“你们分出十人,在洞内洞外搜索,若发现老夫所寻的那少年可擒来,其余的一律格杀勿论。”立时有十几个人纷纷奔驰而去。
  岳洋一听到在洞内外搜索,急忙后身闪出,望山谷中飞掠逃去。
  老者话音刚落,平儿的身子也从崖下窜起,走向老者面前,目光现出不胜忧虑之色。
  老者望了他一眼道:“你可在附近找着了兄弟么?”
  平儿神色凄惶的答道:“不曾!”
  老者道:“你不必担心,为父定要将你弟找来!”缓缓回首对那六人沉声道:“起来!”
  那六人如逢大赦,挺身立起,低首垂手,不敢平视老者,形色恭敬已极。
  只听老者又问道:“你们可曾见老夫义子兄弟么?形貌、穿着、身材均与他相若,据实答来,休要谎骗老夫!”
  说到他字,伸手向着平儿那边一指。
  那六人抬眼望了平儿一眼,同声答道:“属下怎敢欺骗,并未见过同样少年。”
  平儿面上不由泛起失望之色。
  老者看了那六人一眼,忽然面色一寒,道:“你们盗取之物还不交出?”
  那人人面目一变,同声惶恐答道:“属下等只是不想老死岛中,原想西渡中原,誓做下一番惊大动地的事业,并未妄盗岛上之物,请副岛主明察秋毫。”
  平儿闻言不由一怔,他本灵慧聪明,当即料出赫连燕侯是玉钟岛的副岛主。
  只见木弗召冷笑道:“‘巨阙’、‘青虹’双剑不是盗来之物,还会是天外飞来的不成。”
  那六人神色惨变,懊悔早不将木弗召置于死地,以致误事,垂首无言。
  老者望了木弗召一眼,道:“用不着你多嘴,这一句老夫无不洞悉于胸。”说后阴冷冷笑了一声,右手向崖上一招。
  两条灰白人影,跃落崖下,飞跃在老者面前捧着双剑。
  老者一抬手将双剑接过,其中一白衣人忽从怀中取出一本陈旧土黄线装经册递向老者手中.
  平儿立在赫连燕侯身旁,看清经册上墨书四字“风雷真经”。虽然字迹斑剥,但仍瞧得异常清晰。
  老者脸上现出一丝喜色,将“风雷真经”揣入怀中,冷笑道:“巧言令色,欺班尊长,每人应断去左手三指。”
  立时有白衣人快步走到那六人面前,反手一挽,一道夺目寒光亮起,左手抓起鬼影子肖七的左腕。刀光一闪,红光迸现,三只指节落到雪地上,肖七哼都不哼,咬牙强忍。平儿看得怵目惊心。
  这白衣人动作奇快,一时将六人的断指刑罚完毕,跃回原地。
  老者道:“如非老夫目前尚需用人之际,欺骗老夫就该寸割分尸!”说完又道:“邹晶可在每人口中喂服一颗丹药。”
  方才与平儿动手相拼搏的白衣人飞掠而去,手中拿着一细颈瓷瓶,倾出一颗豆大碧绿药丸,托在掌心向肖七喝道:“令主赐服,还不张开嘴来?”
  肖七见这粒药丸竟畏如蛇蝎,目中满含惊恐之色,却又不敢违命,勉强张开了嘴。
  “卟”的一声,邹晶托着药丸的手掌奇快地按在肖七嘴上,逼气回逆,药丸竟顺喉而下。
  依照此法那另外五人也被逼服下绿色药丸。
  平儿暗道:“这药丸不知有何功用,但看他们畏如蛇蝎;定然歹毒无比。”
  此刻,那六人仍是垂手恭立,只是一个个额角上冷汗如雨。
  赫连燕侯单手猝然出击,在木弗召胸前点了两指,木弗召应指倒下,老者道:“将此人挟回。”
  邹晶应声跃过来把木弗召挟在胁下。
  奉命搜索的十个白衣人奔返赫连燕侯面前,一人躬身道:“禁令主,并未发现少令主之弟。”
  赫连燕侯任得一怔,望着平儿道:“你弟想已离去,不需忧虑,总有相见之时,我们还是走吧!”手一挥,数十白衣人簇拥着姚氏等六人奔下山谷而去。
  平儿嘴唇一动,忽又忍住,暗叹了一口气,随着赫连燕侯电飞星射般而去。
  冰天雪地中孤零零地现出岳洋身影。他看着积雪盈寸狼藉纷陈的尸体,片刻之后,这丑恶的痕迹全被湮没。狂风呼啸,雪片漫天飞舞。除此以外,一切都显得原始的寂静。岳洋不见平儿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怀怅惘地往山海关方向奔去。
  他知平儿不会无故弃他而去,一定遇上什么事故,或追他不着以致失去联络,但愿平儿因追他不卜先行返回客栈等他才好。他失悔自己一时激动之下扑上碣石山,之后又未回身瞧瞧平儿跟着身后来了没有,一切都怪自己不好。
  他茫然若失地踏上归途,回到客栈已是夜色苍茫了。
  此刻他满腔惆怅,对那爆竹盈耳、新年喜乐气氛,无动于事,只觉被一种哀愁搅得萎靡不振。
  店小二见他独自返回,张着大眼惊讶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昨晚,店中喝叱之声,惊醒全店之人,只因胆小怕事而未敢外出张望,天明探视,发现院内房中旅客,杏如黄鹤,零星东西还原封未动。店主见多识广,料定多半是发生了什么事故,严嘱店小二不得妄动客人之物,留待客人转回交还。全店旅客议论纷纷,胡乱猜疑作为茶余饭后谈资。
  此刻,岳洋只淡淡望了店小二一眼,问明平儿尚未返回,走回房中间倚榻上。他只觉心情难安,六神不定,形单影只,分外空虚孤寂。过了半日,他凭直觉判断平儿遭人掳去,十有其九,是在碣石山中所见的白衣老头所为。
  听六个人口称白衣老头为副岛主,莫非就是玉钟岛项秋居士之副,那么那六人定是海中渔民。
  他灵机一动,心中似烧着一盏希望之明灯,巩天道老山中曾说如今武林乱象渐明,帮会教派纷纷崛起,有如雨后春笋,其中首脑多不为人知,这白衣老头显然是其中之一派,只须耐心明查暗访,总有水落石出之日。岳洋断定平儿不能返回客店,遂决意离开山海关。
  江南春暖,翠柳含烟,桃杏争艳,使人心旷神恰。
  在江西彭泽江畔忽有一少年驰马飞来。离岸五十丈远近,见江面辽阔无垠,若待渡船,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他略思忖,索兴坐下,眺望江景。
  这少年正是岳洋,他从离开山海关,四处探访武林帮派中有无在碣石山中看见的白衣老头,然而一无端倪。
  江岸草散茵毯,野花朱紫鹅黄,江流浩瀚,风帆上下,来往不绝,远眺江心矗立着一小孤山,石壁陡峭,宛如中流眼柱,碧水万顷,纵流其下,风景绝佳。
  岳洋正沉醉美景之中,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脚步声,不禁回头望去,只见四条身影飘风般向江岸掠来,矫捷无比。
  为首一个是矮胖白面老者,却又火眼赤红如焰,其后跟随的是一须发皓白的老道,目光逼射,太阳穴高高隆起,最后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约二十三、四岁,虽丰神秀明,两眼却流露骄狠之色,那女的约莫十几岁,肤白如脂,青色罗衣,举止幽们文静,端丽大方,面相于男子象是一对兄妹。
  矮胖白面老者看了岳洋一眼。见此马神骏非常,禁不住赞了一声道:“好马!”神色中自然流露出一丝欣羡、贪婪之色。
  他说时,来路又飞奔来了两个黑衣长衫中年人,斜背着丝穗阔背钢刀,一人环服狮鼻海嘴,另一为赤红长脸,皱纹深深勾勒口角,长须飘拂胸前,顾盼之间隐隐现出栗悍神情。
  这一双黑衣人听得矮胖老者赞词,也不禁看了那匹座骑一眼。
  须发皓白老道仅微微一笑,不置一词,端坐江岸,对神态舒闲的岳洋深深看了一眼,不禁称奇暗道:“此子根骨不凡,他日必非池中之物。”一双青年男女则在相互指点江景说笑,对短胖老者的话听而不闻。
  只听赤红长睑黑衣中年人道:“李老英雄的目力真非等闲,这马确是口外汗血纯种,不妨间这位……”“朋友”二字还未说出,却因岳洋年岁甚轻,目光中流露歧视之色,改口道:“重金购下如何?”
  矮胖老者正微笑点头说好,突听滨岸杨柳丛中送来一声苍老宏亮大笑声。
  这几人闻声一惊,转脸抬眼望去,只见柳叶之内轻灵无比地飘下一个身穿灰衣长衫的老者,气宇肃穆,目光著电,手中持着一支三尺不到的竹秆,细如拇指,润黄如玉,竿梢还垂着两尺钓丝,慢步走来。
  须发皓白老道看着来人,竟微笑道:“原来是丐帮二长老星河钓客吕用老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岳洋一听,不禁站了起来。
  星河钓客吕用淡淡一笑:“从门下口中得知,华山掌门人不惜屈尊赶奔匡卢,与那不知名的魔头,清偿无故戮杀贵门子弟的血债。”
  老道神色一怔:“贵门耳目遍布天下,自然瞒不了吕老师,莫非吕老师有相助之意,在下斗胆相问。”
  日用摇头道:“丐门从来不沾染江湖是非,请恕爱莫能助,但吕某尚要奉劝知征掌门人一句由衷之言,请勿见责!”
  那老道叫做知征,不由惊讶道:“吕老师有话只管讲,贫道洗耳恭听。”
  星河钓客吕用神色庄重道:“匡卢五峰隐居这位魔头,功力不但高深莫测,而且有极为歹毒的阴谋,大有独霸武林之念,吕用竭尽所能,到目前为止,尚无法揭开这魔头的身世来历……”
  矮胖老者竟冷笑道:“俗称师出无名,犯兵家之大忌,贵门弟子之死,未知知征掌门人可要追究致死之由么?”
  知征道长沉吟半晌道:“武林是非,原很难明,敝派弟子纵有不是,也该审明来历送往华山,贫道当按律治罪,我并非贪胜心切,但忝膺掌门之位岂可坐视不理,是非未明,难免冤屈,贫道将无以相对上代列祖之灵,好歹也要查个分晓。”知征道长轻轻叹了一声又道:“此刻,贫道是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吕长老语重心长,贫道不胜心感。”
  星河钓客吕用注目江面,微微一笑道:“渡船即将靠岸,老朽祝各位一路顺风。”须臾,渡船已分波劈浪驶来,缓缓靠抵江岸。华山掌门知征道长向吕用打一稽首后,率人步入舱中,向对岸驶去。
  星河钓客吕用目送久之,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目光仍未离开那只渡船。
  岳洋在旁忍不住唤了声:“师伯。”
  吕用不禁一怔,转脸看着岳洋,问道:“你方才是唤老朽么?”
  岳洋肃然答道:“正是,小任岳洋,家师苏雨山!”话还未了,吕用面现惊喜之色,接道:“你就是长白失踪、被逍遥客接去的岳贤侄?”说时打量了岳洋一眼,又道:“此地说话不便,随老朽来!”
  说着,行云流水般向江岸走去;岳洋解开座骑牵着,在吕用身后跟着。
  约莫一盏热茶工夫,二人离原处三里之遥,只见此处是一河流出口,河流汇注长江。
  河流上芦苇漫漫无际,几乎塞住了整条河面,长可及人。
  星河钓客吕用停身在岸上,拍了两下掌,声音虽然不大,但依然传送开去,异常清晰。
  突然,芦苇丛中几声“刷拉”微响,冲起七八条身影,高出苇面四五支,一个“云龙翻身”半空中一个跟斗后,四肢疾舒,悄无声息地落在吕用面前。
  岳洋暗赞道:“好俊的轻功!”抬目望去,只是七八个老叫花子模样装束的中年人,个个双目神光炯然,宛如闪电。
  吕用手一摆:“将马匹牵住藏好,这少年是本门之友,而且大有来历,此后如相遇,你们可暗中照顾。”
  那几个花子深深地朝岳洋注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在岳洋手中接过座骑,向河岸走去。
  吕用忽地伸手握紧岳洋胳膊,用手一托,两人一鹤冲天,朝着芦苇丛中落去。
  身子微微一震,脚已踏实,岳洋发觉在一小舟舱板上,岳洋暗惊吕用功力高不可及,敬佩之色油然而起。
  吕用见状不禁微微一笑道:“你无须心存钦佩,你若他日学得令师十之四五,已足可凌驾老朽了。”说着,用手一牵,引着岳洋走人舱中落坐。
  吕用询问岳洋此来经过,岳洋遂不厌其详地从与平儿离开逍遥洞府起,碣石山所见直到抵此原委说出。
  星河钓客吕用也未打断岳洋的话,只凝耳静听,脸上神情变化不定,待到岳洋说完,才出声叹息道:“令师才华绝世,福泽深厚,不但是老朽,就是与今师相交深厚者都一致断定令师不致夭毙.依‘巨阙’、‘青虹’重现中原来说,大有线索可寻。”
  岳洋接道:“依师伯臆测,家师如未过世当在何处?”
  吕用苦笑道:“我知你念师心切,但此问题老朽与你一样不得其解,依老朽推测,令师因后去一步,眼看玉钟岛化成劫灰,无法施救,只道令师母及诸大侠已遇祸,伤心之余,一腔雄心壮志,顿化为乌有。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老朽料令师必返归中原,潜居隐迹,为此五年来老朽天涯海角无不侦访,但所得者仍是一个谜。大概令师受刺激太深,已看破世情,要他复出,除非令师母等安然返转。”
  岳洋灵机一动,剑眉剔起,急道:“小侄有一良策,倘如师伯所说家师潜隐中原,可能将他引出。”
  吕用不禁怔得一怔,道:“你有何见解,不妨说说。”
  岳洋道:“王钟岛化成劫灰虽可确定,但岛上人畜生灵未必就死,因无人目击,谁又能证实此事,凡天下事不能全以常理衡论,出于意外者亦颇多,但请师伯密令丐帮弟子放出消息,就说‘巨阙’、‘青虹’双剑重现,剑主为碣石三怪所擒,可使家师心动,再出江湖寻找可好?”
  吕用听后,不禁喜形于色道:“此法诚属可行,我日内即安排此事,不过……”他双掌互击了一下,掌声传出,舱外刷地一声跃进一个独眼中年花子.
  吕用望了望独眼花子一眼,道:“凤堂主,你去查问堂下弟子这半月来,可曾见过一群白衣人常在深夜来往大江南北间么?”
  独眼花子欲言又止,道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只听吕用又道:“平儿无端失踪,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依老朽臆测,只要能找到碣石三怪或僧俗道三怪中之一人,一切疑难均可迎刃而解。”
  岳洋道:“但愿如师伯所言。”说时两只眼珠流转不定,对吕用眼前的隐秘作为异常不解,为何将小舟藏在芦苇丛中,活象有大敌当前,只是不便启口问明罢了。
  吕用哪有不明白之理,微微一笑道:“你是对目前之情景及老朽的举措大感不解么?其实自本帮大长老与令师赴玉钟岛一去不返后,丐帮声望即一落千丈,屡为人找上门来藉故寻事,故化明为暗,意在避重就轻,再则,目的是在窥察匡卢主者是何等人物?”
  岳洋道:“师伯还未查出这个魔头是何种人物么?”
  吕用笑道:“说这人是魔头未免言之过早,其实,他年来在武林之内做了几次大快人心之事,但他又慎秘行止,与正派人物一无交往,求见者立即严词拒绝,不象是个胸襟开阔之辈,所以老朽料定他日后将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大违常情者必心意不测,此为千古不移之理。”
  忽然船板微微一晃,独眼花子又返回舱中禀道:“本堂属下均未曾发现穿白衣之人.”
  吕用不禁用眉微皱,用手一摆:“传话下去,将小舟驶至小孤山去。”
  独眼花子施礼后转身走出舱外,片刻,只觉得舟身一荡,悠悠晃晃,似在驶动,舱底水流潺潺如吟。突然,眼前—亮,已出得芦苇丛中,只见浩荡大江,汩汩东流,澄碧湛蓝,水大一色,江心小孤山隐隐在望。
  小孤山义名小姑山,高约三十丈,碧峰峙立,姿态玲拢,循石阶曲折可人增舍,登其顶,望风帆上下风驰,风景绝佳。
  小舟缓缓靠拢小孤山石壁下一块凸出大石上,星河钓客吕用与岳洋先后登上大石,挥令小舟离去,舟行似箭,转眼已消失在波涛迷茫中。
  吕用笑语道:“小孤山上九龙寺原为丐帮基业,二十年前借与一名莆田少林寺下院一僧作为清修之地,此僧业已于三年前西归,山门下弟子接任方丈,现寺中大约有五十余名僧众,老朽在此发号施令,任谁都不知情。”说着击了三卜,却毫无回音。吕用神色中流露不安之色,再度击掌仍无回响,不禁眼中暴射神光,抬头望了望峭壁之巅一眼,神色庄肃地道:“门下擅离大有可疑,你在此暂且守候,老朽瞧瞧就来。”
  说着,双肩微微一振,跃起七八丈高,在空中反手掣出肩头钓竿似的兵刃,霍地往上撩去,便已跃落山顶,转眼不见了。
  岳洋不胜惊疑,但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究竟是年轻识浅,对于人世之事还一知半解,何况江湖呢?
  他在大石上守候近一个时辰;江上落日,渐渐暮色落垂,江风劲吹,但吕用一去竟如石沉大海,不见返回,心中想去看个究竟。此刻,他已无回头路可走,小舟早已驶离,就是明知有险.也是义无反顾了。
  岳洋循着石阶,曲折攀登,但见葱林之中现出佛殿僧舍,在明月斜照之下,竟是一丝灯光也没有。
  他心存疑惑,昂然大步奔至佛殿廊阶之上,凝目望去,殿内一片漆黑似地沉暗,但身子未停顿,一步跨入殿内,只觉殿内冷气森森,令人毛发笔立,一阵奇寒打从筋骨上冒起,不禁按了按身上的镔铁长剑。
  蓦地,殿角上响起阴森森的语声:“小施主来此何为?”
  语声冰冷澈骨,宛似寒谷夜风,午夜枭鸣。
  岳洋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答道:“在下来此意欲瞻仰如来佛塑金身,拜求慈悲。”话犹未落,一声阴冷笑声暴起道:“好!就让小施主瞻仰吧!”刹那间四方壁角红光一闪,燃起四支巨烛,岳洋大惊失色,目光四巡,只见十几个横眉怒目的僧人,手执禅杖戒刀,分立四围,殿门之外也有两僧防守。
  岳洋知身陷重围,却又不明其故,道:“诸位大师,这是何意?”
  左边一身青衣,面目阴沉的僧人狞笑道:“你可是要找吕老要饭的?酒家已算准你要来,特地摆下这大罗地网,你不束手就擒还待怎样呢?”
  这时,岳洋只觉陷入极度困惑之中,他不知这九龙寺僧人与穷家帮是友还是敌,要说是寻找吕用又不敢,因为他究竟是聪明之人,无论如何,总觉九龙寺僧并非是吕用之友,否则为何不见吕用。
  同样,九龙寺僧也大感困惑,见岳洋不声不响,只目光流传,神态从容,一时之间摸不清岳洋有多大来头,几十道目光逼视着岳洋的举动。
  岳洋其实是心内打鼓,他知道要冲出这殿外难于登天,即使冲出又有什么用?这小孤山四面环水,万顷波涛,出去只有葬身鱼腹。
  他想到此处,一股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他抬手向肩头一挽,匣中长剑立时出鞘,一道寒光飞起。
  只见一僧大叫一声,抡动手中排杖,抢先出手,呼地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压下,杖势雄猛,力逾千钧。
  岳洋初次临敌,未免心内害怕,眼看禅杖来势凶猛,不由斜身一跃,让开三尺,长剑已斜斜点出,寒星流芒,疾取此僧胁下。
  剑招刚刚出手,又有一僧手持戒刀,在岳洋身后奇袭而来。岳洋猛觉肩后金刀劈风,飒然微响,攻出一剑,逼得那僧撤了回去,长剑挥起一片剑影,封住二增。
  只听二僧冷笑一声,杖刀夹击,凶猛无比,岳洋快退两尺,使开一套剑法,寒光若电,破空嘶嘶,力敌二僧.
  所幸殿内群僧并未加人围攻,只是驻足观望,不然他早就被擒了。
  只听殿角一僧冷冷说道:“这人武功甚是奇怪,杂乱而又生疏,甚似无师自通之徒,显然根基犹未扎好,但三五招内又渗有奇诡难测的剑式,威力无穷,看来并非是吕用的同路人。”
  此话一点不错。岳洋自遇苏雨山后,并未得相传一招半式,在长白山中是苏雨山也无暇旁顾,日夕与平儿厮混,两人被困于逍遥洞府时,岳洋仗着平儿一知半解的经验,勤习武功基础及照逍遥客所留在洞中的秘籍与平儿胡练。
  他哪知秉赋极好之人更须名师指点,而秘籍亦非循序成章的武功,只记载一些奥奇莫测之招式备以不忘,如此胡乱依方抓药,焉能不糟塌良才美质。
  岳洋听得暗自心惊,而又不能不钦佩那僧目力锐利。
  另一僧的话音又起:“不论他是否穷家帮同路人物,先把他擒下再说。我们还须及早撤离此地,免得夜长梦多。”
  岳洋听说心中大惊,突地长啸一声,震得殿内嗡然共鸣,那手提禅杖猛攻的僧人喝道:“你鬼叫什么?”
  啸声未停,岳洋的长剑猛攻三招,万点寒星中身形一鹤冲大而起,两点寒星径点两僧眉心,身形斜扑殿外,右手扣着四支甩手箭,势如流星奔月,挟着破空劲风,猛厉异常。
  封住殿门外的两僧见岳洋飞扑而来,同声大喝道:“哪里逃!”四掌猛推而出。
  掌势未出,只见四点寒星迎面打来,两僧不禁大惊,掌势猛飞撤,身形微让开一尺。
  哪知岳洋趁隙穿出,落在殿阶之下,飞身又起。
  殿内群憎快步追出,一僧平平推出一拳,岳洋才离地一尺,但觉胸前已受重击,身子被震飞了出去。
  群憎纷纷扑上,岳洋虽觉气血翻动,仍要作困兽之争,连人带剑施展逍遥客所留“飞雷十五式”,凌厉非凡。
  这大出群僧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为首一僧,一声凄厉惨叫,齐肩被劈成两截。
  一肥胖僧人厉声喝道:“小贼这等心狠手黑,佛爷今夜少不得要慈悲慈悲你了。”说时凌空飞起,双掌疾挥而出。
  一股巨风奔空而至,沉如山峦,只听蓬的一声大震,岳洋登时被撞出两步,张嘴喷出一只血箭。岳洋一再受劈空掌力重击,内伤极重,知这样妄拼下去,徒劳无益,势必丧生小孤山上,趁鲜血喷出之际,将身子一仰,飞一般而去。
  他走出五六丈外,猛感一阵头晕目眩,又见群僧追来,不由暗道:“我命休矣!”突然,天际飘来一声龙吟长啸,划破迷茫的夜空。
  群僧不禁一怔,长啸未止,只见一条身形一泻落地,工光映照之卜,只见来者是一长须及腹,气度威武,身形高大,身背长剑的老人。
  这位老人眼见诸僧逼迫一年方弱冠之少年,不禁投了诸僧一眼,目中露出惊疑之色。
  一瘦削的僧人高卢笑道:“原来是丧门剑客灵飞施主驾临敝寺,不知有问见教。”
  丧门剑客灵飞答道:“好说,长悦大师近来可好?”
  长悦合十一揖道:“蒙我佛庇佑,贫僧贱体粗安。”
  此刻岳洋已昏死扑地,两僧疾如旋风般趋扑而至。
  灵飞剑客突然飞身一跃,落在岳洋面前,阻止二僧道:“且慢!”手掌轻轻一挥。
  两僧只道灵飞要出手,慌忙往旁边一闪站定。
  长悦大师佛然不悦,目光闪烁道:“灵施主,阁下这是何意?”
  灵飞笑道:“佛门慈悲为怀,大师又是道行功深之高僧,何不饶他一命,但这少年不知是谁,可是冲撞了大师么?”
  长悦大师不料他有此一问,不禁茫然,无从答复,眼珠子飞转了两下,微笑道:“此少年贫僧不知是谁?贫憎晚课之余,他突然间来,气势汹汹要找穷家帮二长老星河钓客目用,贫僧答称不知,他竟无端辱骂出口,直似有意生事而来,与本寺弟子发生的搏,贫僧制十个及,竟被他凌厉剑招杀死本寺弟子一人,为此正要擒住此少年,诘其来历。”
  灵飞长长叹了一声道:“他想似与吕用有仇,急欲寻吕用理论,灵某也对丐帮无好感,大凡血性方刚之人,未免恃勇好斗,人死不能复生,大师看在灵某面上,饶他一条性命吧?”
  他看出长悦大师目光闪烁,所言必然不实,对付一不知姓名少年,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其中大有蹊跷。
  长悦大师哈哈一笑道:“这点小事,就是没有灵施主说情,贫僧也不会要他的性命!灵施主请入禅房用茶。”随命诸僧收尸体火化。
  灵飞还未答话,忽听身后一声微响,转身一瞧,不禁眉头一皱,只见岳洋已窜出十余丈外。
  身旁一条身形疾掠追去,扬手打出一把银弹,岳洋身后笃地两声;登时被两银弹打中,身子已临悬崖之上,闷哼了一声,立足不住,全身猛向大江中坠去。
  灵飞飞身赶至崖上,但见江水激撞崖石,白浪滔天,水花冲起一两丈高,只闻奔雷鸣声,哪有岳洋身影,不禁慨叹。
  突闻长悦大师想喝道:“谁命你擅自出手,叫本座如何向灵施主交待?”那僧人面露惊恐之色,道:“弟子该死!”
  灵飞微笑道:“往者已矣,人师不必责斥高足,灵某与那少年并无一面之交,大师也兀须在灵某面前有所交待。”
  长悦大师心下略宽,喝道:“还不快去谢过灵施主!”
  灵飞大笑道:“不必闹这繁文俗礼了,灵某就要离去!”
  长悦大师诧道:“灵施十匆匆而来,为何又匆匆而去!”
  灵飞微笑道:“灵某独自置舟泛游五湖四海,飘浮为家,片刻之前舟行东下,目睹小孤山独柱江流,不禁忆起三十前到此把晤大师,是以弃舟登山造谒,今欣见大师风采如昔,心念已偿,不离又待何为?”说毕,一声长啸,落在东岸之沿,身影已杳无踪迹了。
  长悦大师急喝声道:“迅速撤离九龙寺!”众人扑入寺中,转瞬间,人影纷纷向寺后奔去。
  且说,丧门剑客灵飞疾跃卜崖,登上一叶扁舟,凝目四望,厂见大江茫茫东逝,不禁生出英雄老去之感,一时之间不由惆怅梗塞。
  原来,丧门剑客灵飞奉命去江西,与高天爽双双解除天南门下寻仇之事,事后有消息传来,玉钟岛火山爆发已成劫灰,苏雨山等生死未卜。灵飞未禁五内俱焚,与高天爽毛冲轲奔出连云岛,询间当时目击者丐帮门下。据丐帮门下目击者说,因玉钟岛地处海上,只见天边浓烟弥漫,海水比往昔波涛更人,傍晚更形险,年老渔民说必定是玉钟岛沉了,百年前也有一次火山突然爆发而告陆沉,二十年后又复涌出,由时辰计算,四长老还本赶抵玉钟岛,却不知为何不见四长老返回。
  灵飞心中有此预感,苏雨山福泽甚厚,不会就此遭遇不测,必是扁舟翻覆至无人孤岛上,所以不见返回,便嘱丐帮诸人,不可宣泄此事,只保持缄默,也不得说出自己与苏雨山有深厚情谊,决意乘舟渡海探视究竟。
  幸得武林之内仅有数人知其与苏雨山有过一段渊源,其余均茫然不知,因此,五年来邪派人物都未对他起疑。
  他在乘舟出海时,嘱高天爽前往青城一趟,嘱青城宜镇定互助,万个可自乱脚步。
  泛舟三月,一无所获,失望而返,与丐帮长老赵邹二位大侠商讨,都认为苏雨山不是飘至无人荒岛上,就是未至玉钟岛时,目击化成劫灰残景,怀念良友爱妻,悲痛欲绝,灰心之余托迹山林也未可知,故纷纷出外查访。
  五年来,灵飞足迹踏遍各地,只是苏雨山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眼前武林又是多事之秋,不禁怆然。
  这次,他从一梦泽返回,知这小孤山是丐帮秘密基业,动心想欲面见星河钓客吕用,他万没想到九龙寺竟与丐帮暗成水火。
  潮声如叶如诉,灵飞坐在舟中有感于胸,不禁流出两行清泪。
  良久,他仰大长叹一声,正要解舟离去,忽见一条小舟冲波刺浪而来,定睛望去,只见一独臂叫化子,划浆如飞驶来。灵飞目力锐利,已看出那人是谁,高声相唤道:“可是毛老师么?”
  来人正是独臂风云丐毛西寿,闻声大笑,舟如箭行,通地一声,业已傍岸,单臂一挥、人已如强矢离弦般落在灵飞舟中,道:“灵老师,你也是方才抵达小孤山么?一年未见,丰采竟胜于往昔,想来武功又倍增精进了,令人佩服!”
  丧门剑客灵飞微笑道:“毛老师过奖矣,岁月催人,灵某垂老矣,五年来补奔江湖,不禁心力交瘁,尚有什么心情勤习武功?”说着略一顿又道:“灵某方才已去过九龙寺,毛老师来小孤山何为?”
  毛西寿不禁一怔道:“灵老师想来已见过敝门吕长老及一姓岳少年了?”
  灵飞中不禁大震,面目变色忙道:“这少年叫甚名字。
  是与吕长老一同来小孤山的么?”
  独臂风云丐毛两寿见灵飞神情,心知事有蹊跷,急道:“这少年名唤岳洋,同吕长老于未刻前往小孤山,灵长老敢是并未见到敝门长老吕用了?”
  灵飞脸色大变,急道;“不好!吕长老想已遇险,我等快去!”
  话犹未了,灵飞冲天而起,半空中连换几个身法,掠上崖顶。独臂风云丐一见灵飞拔起,气沉丹田,单掌往下一按,笔直冲起六七丈高,两足交互一踹,又拔起三四丈,单掌猛向崖壁一贴,藉一弹之力凌空倒翻,月夜之下,身形之美妙变化瞧得异常清晰。他虽吃了独臂之亏,可是轻功绝佳,只见他转瞬间已登上崖顶,与灵飞一前—后向九龙寺飞掠而去。
  两人扑入寺中搜视,发现偌大的九龙寺已空寂无人,灵飞不禁一怔。
  灵飞与独臂风云丐立在禅房之外,面面相觑。
  突地,排房之后冲起一条灰白人影,疾往西崖落去。
  两声大喝出口,灵飞与独臂风云双肩猛振,向那条灰白色人影扑去、灵飞身在空中,丧门剑已脱鞘挥剑出手,寒光疾卷,一招“六驳风云”卷向白衣人腰肋,迅疾无比。
  独臂风云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白衣人双足还未落地,阴森森地一声冷笑,头也不回,双袖忽地往后一卷,劲风狂飚随风拂出,不但将灵飞猛烈的剑法荡开,而且二支响尾针竟也被撞得向独臂风云丐打去。独臂风云丐身子一挪,让开三支疾撞射来的响尾针。就在此一刹那,白衣人措双袖反拂之力,身子直向大江泻落。
  两人扑至崖边,只见波光中,白衣人已运舟如箭,离礁而去,但闻白衣人仰面高声道:“朋友,咱们后会有期,贵帮吕长老已应邀作客,不损一根毫发,朋友你急什么?”
  话了,发出一声震天狂笑。
  独臂风云丐一头乱发激得根根竖起,钢齿咬得格格出声,盛怒已极。
  丧门剑客灵飞顿足叹息道:“事已至此,毛老师不必愤怒,想不到灵某一步之差,满盘皆输。”
  独臂风云丐道:“灵老师从何处得知吕长老退了险。”
  丧门剑客灵飞便将前后情况说了,接道:“岳洋既与吕长老同行,怎会不见吕长老,而九龙寺僧围殴岳洋急欲制其于死,显见长悦贼秃暗害吕用必为岳洋发现,故欲杀之以灭口,可惜连灵某也一时湖涂,致让岳洋丧生大江之中……”
  说到这里,面色一怔,问道:“那岳洋从何处来,吕长老可曾说这么?”
  独臂风云丐摇头道:“要饭的也是方才奉调赶到,据凤堂主说那岳洋就在今日午刻在江边候渡,无意间被吕长老遇见。”
  灵飞闻言呆了一呆,忙道:“毛老师请尽快赶回,速帮三长老及帮主,侦访九龙寺僧来踪去迹,及新近有什么人与贵门结有仇恨,找出线索,也好救回吕老,灵某尚需寻出岳洋生死一卜落,岳洋是四长老未授艺之徒,如他身死,灵某将何以对苏兄?”
  独臂风云丐道声:“好!”两人扑下崖去,各自荡舟离岸,灵飞径往下流驶去。
第二章  逐流逢生迷舟风云
  金山寺即“江天寺”,是江南名刹,屹立于江心,江水四碧,树木葱笼,隐隐可见殿宇巍峨,金碧辉煌。
  寺内慈寿塔高耸凌云,风摇铁马,音韵铿然,登临远眺,波光帆影,尽收眼底,好不神悦。
  那日,斜阳映林,慈寿塔内款款走出两少女,前面的穿着一身雪白罗衣,纤腰如柳,皓腕胜玉,脸上笼着一层白纱,微风掀起罗纱,仪态万方,真似凌虑玉女。
  这少女身后随一青衣丫环,也长得清丽脱俗。
  两女不时轩声燕语,引得寺中游客驻足凝视,品头评足。
  在两女身后五丈开外,忽然现出三人,当中一人公子模样,年约三旬上下,锦衣华服,油头粉面,獐头鼠目,一脸淫邪之气,手持一柄泥金折扇。两个黑衣大汉,护持左右,片刻不离,都带随身兵刃,神态狞恶,栗悍已极。
  那公子模样的人两只色眼直勾勾地盯着二女,忽然轻声一笑道:“周光,这样绝色的妞儿少爷从来少见,你们与少爷我快快拿个主意才是呵?”
  身旁一紫红脸膛大汉趋前一步,低声道:“少爷,这两个妞儿不是好动的主儿,不然,小的早就报告少爷啦!”
  华服少年鼠口中精芒突射,冷笑道:“哪有这么多废话,为何不能动?少爷平生之中如有什么需求,几时不会手到擒来……”
  紫脸膛大汉嗫蠕接道:“少爷,这一主一仆于昨日傍晚傍舟抵达江岸,共是九只巨舟,气派甚大,看来,这一主一仆必有非常来历,不可轻动!”
  华服少年闻言,双眼微微转动,喃喃自语道:“黑旗会、三元帮,这等无知帮会管他作甚?”身子一动,闪电一般追了出去。两个大汉,互望了一眼,也跟踪追去。
  斜阳已沉,苍茫如雾,两少女轻移莲步,笑语盈盈地走着,徐徐晚风拂起那蒙面少女的罗衣,柔瑟波动,益增其仪态万千,风流优雅。
  华服少年追近,那青衣女仆突回首后顾,华取少年恰与她目光相接,只觉心神一震,女仆目光宛如利刃寒电,竟似看穿了他的鬼心眼一般,不禁呆住,两脚象被钉牢似的,动也不动,眼看两女姗姗走出寺门而去.
  此刻,两个大汉赶到,见华服少年这般神情不由会心一笑,紫脸膛大汉低声叫道:“少爷……”
  华服少年如梦方醒,大喝道:“两个蠢才,还不快与少爷将那两女拿下!”
  两个大汉不由心内叫苦,同是一般思想,暗道:“少爷比我等高强十倍,怎么支使起我们妄自出手来啦,与往昔机智狡谋大是不同,莫非着了魔?”
  他们执拗不过少爷,为免辱骂,相互瞥了一眼,经向两女身后追去。
  江畔舟楫密匝匝的一片,灯火隐现。明月东升,满江一片烟目。
  两女走近江边,忽听身后一声高叫:“两位姑娘请留步!”
  蒙面少女轻轻冷笑一声,青衣女仆转身望去,只见两个大汉飞步奔来,走到女仆面前才上步!
  青衣女仆柳眉一挑,冷冷说道:“两位相唤何事?”
  紫脸大汉抱拳笑道:“我家少主人要见两位小姐!”
  青衣女仆面色立刻罩下一层浓霜,冷笑道:“你们少主人是谁?我们小姐从不与陌生男人说话,请上复回绝,如敢擅起妄念,请提防两双爪子。”
  两大汉不禁暗暗吃惊,紫色脸膛汉子道:“在下少主人名震江湖,七星双钩暴胥老英雄……”
  突听蒙面少女轻笑一声道:“鼠偷惯窃居然也称英雄,可见中原道上人物都是些什么鬼怪妖狐?”
  两大汉一听脸色大变,狞恶之色不禁泛起,却又不敢出口喝骂。
  此时,锦衣华服少年已赶来,怒视了两大汉一眼:“蠢才,不会说话,招恼了姑娘是吧?”
  随即向长衣女仆施以一揖,哈哈笑道:“在下暴永环,适才闻听属下飞报说是黑旗会.三元帮一干黑道高手不远千里追踪姑娘座舟,在下既以侠义自许,自然不能坐视,深恐两位姑娘舟沉遇险,特来相告,如依在下之见,两姑娘不如驾幸寒舍一趟,家人定为二位解难,出资相助!”说时,一双贼眼却盯着蒙面少女身后,二目闪烁乱转。
  那蒙面少女一直未转身,纱巾之内晶澈如水的眼神似是现出些许笑意。
  青衣女仆轻笑一声道:“令尊暴胥也不过武林内二流角色,哪有这么大力量,黑旗会、三元帮我们早知道啦,免扰尊心,请回吧!”又一转身道:“小姐,我们上船去吧!”
  暴永环恼羞成怒:“你不过是一丫环,居然辱骂家大人,端的无礼已极,少爷倒要教训教训你!”左手向青衣大仆肩头抓去。
  青衣女仆肩头一晃,暴永环五指竟然抓空,只见青衣女仆一回身,皓腕一抬,扣住了暴永环左腕,左手直向他的面门拂去,同时右掌五指猛然一松。只听暴永环大叫一声,一手护住面门,猛向后倒下。
  青衣大仆冷笑一声,与蒙面少女双双凌空而起,登上一只大船,
  两个大汉听得暴永环大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但见暴永环护住脸面的手指缝隙内鲜血涔涔溢出,不由骤然失色,驾起暴永环奔离江岸。
  大舟舱内传出格格娇笑……
  片刻,江岸九只巨舟张帆驶离,虽逆水而上,但遇上顺风,舟行异常平稳。
  不到半个时辰,江岸上如飞扑来十几个人影,为首一人是个颀长身躯花白短须老者,两目神光炯炯,喝道:“周光,伤人的女婢在哪条船上?”
  紫脸大汉定眼望去,不禁一怔,道:“船只业已离去,溯江而上了。”
  老者暴怒道:“快去传话命备好两只梭头舟,老夫要亲自赶去!”
  紫脸大汉还未应声,忽听岸上树中传出阴沉语声道:“暴老师请勿多生事故,令郎也有应得之罪,美色熏心,罔顾武林道义,焉能不割鼻示警?”
  老者不禁色变:“是哪位朋友,有活何不现身说话?”
  树丛中一声豪笑扬出道:“在下豹掌董金荣,非不敢与暴老师见面,只因有迫不得已的苦哀.最好暴老师暂息无名之火,回转尊府,半月之后,定可分晓.”
  暴胥逼视树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三元帮董副瓢把子,这等危言耸听之事,暴某尚不至惧而怯步,董老师,你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何妨说与暴某一听?”
  树林内道:“此是敝帮机密大事,不得泄与外人知道,暴老师,董某再度奉劝,慎勿卷入漩涡,不然,暴老师无异是敝帮大敌,那时在下……”
  活犹未了,远处忽传来一声长啸,董金荣的语声顿时寂然。
  尽管虎目一剔,两臂一振,身于凌空而起,向树丛中扑去,十几条人影也纷纷紧随前往.
  树丛中哪有什么董金荣身影?暴胥回身流声道:“老朽又非三岁幼童,怎会让这不经之言唬住,何况犬子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不擒住这贼婢,难消老朽心头之恨!”随即喝令准备船只赶去。
  四日后——
  晨曦刚现,浩荡长江为一片浓雾笼罩着,灰茫茫中隐隐现出九艘鼓满风帆的乌木大船,首尾相接,鱼贯在江心行驶。
  在第二艘大船板上,两女并肩凝立着,那蒙面少女已将纱巾退落到颈间,但见此女长得风神玉骨,明眸皓齿,艳丽动人。
  只听这少女说道:“江中看云,又自比海上不同,爹常说江南山水明媚,秀丽如画,一景一物,自有美态,看来不差,难怪爹欲来江南创基业。”青衣女仆不答,只双眉微皱,似有有不胜忧虑。
  白衣少女见状,嫣然道:“梅儿,你担忧什么?爹爹从大失策,无论如何黑旗会、二元帮投鼠忌器,不但不敢向我们出手,反而为我们作护符,此行笃定无事,你也未免杞人忧天了!”
  青衣女婢摇首道:“我与小姐看法不同,昨晚得沈老师赛报,称黑旗会与三元帮广邀大江南北武功高手,沿江有所铺排,看来不久他们必有举动,即将变生不测,小姐依然行若无事,婢子怎能不心忧如焚?”
  白衣女子娇媚格格,一笑,道:“正要他们如此!”青衣女婢不禁一怔,暗道:“我们小姐是有点疯了不成?”她知道小姐习惯,对重大之事向来深藏不露,多问也是无益,只好静立无语。
  浓雾渐渐消散,丽日晴空,水天一色,江岸两侧桑麻绿野,湾村茅舍,牧童横笛,滨岸一带千树垂拂水面,万杆青竹伸出江头,景色幽雅,宛如图画。
  突地,前面一只大船发出一声巨响,不知发生什么事故?白衣少女急将纱巾拢住面颊,青衣公婢莲足一蹴,闪电般掠向前船而去。
  前船语声嘈杂,转瞬,青衣女婢掠回船头,道:“前舟为一块大木所撞,那大木之上有一昏迷不醒的背剑少年,据龙武师说此少年内伤很重,落水很久,该自上游飘来但不知是何来历?”
  白衣少女道:“且莫问来历如何,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抬至我舱中施救,叫我乳爹一同前来。”说完,钻入舱中。
  青衣女婢呆了一呆,纵往前舟而去。
  片刻,只见一花白长须及腹老头夹着一身水淋淋的岳洋跃入船舱,身后紧随那名青衣女婢。
  天交未刻,岳洋醒来,对眼前处境大感惊讶,发现睡在舟中,一床锦被盖住,被内散发出一种淡淡幽香,只觉浑身酸软乏力,象大病初愈一般。
  他回忆往事,想起从小孤山峭壁上,身受掌力击伤,失足坠崖,跃入长江,为漩涡急流卷冲而去,身旁突然冲来一根筒形圆木,奋身抱住,之后就昏迷不省人事……他断定被舟中人所救,但舱内并无人影,微微一转身。
  前舱人影一闪,现出一清丽绝俗的青衣少女,走向前来;手掌托着一颗奇香扑鼻的翠绿色药丸,道:“你将这颗药丸服下后,便可复元,只是尚须调息静养。”
  岳洋伸手接过,感激道;“谢谢姑娘,蒙姑娘相救在下性命,在下定当结草衔环,永报大德。”
  本来青衣女婢冷落的神情,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弄错了,不是我救你,是我家小姐。”
  岳洋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张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青衣女婢一对星目直看着岳洋有顷,一身黄毫渐渐脱尽,忽嫣然一笑,娇躯一间往前舱走去。
  原来,岳洋由山海关一路而来,一身黄毫逐渐脱尽,现出面冠如玉、秀丽英俊的丰采,虽然落水很久,经灵药施救后,已复原如初,青衣女婢见他端正拘谨,不似纨绔子弟,而又相貌英俊,忍不住嫣然一笑。
  岳洋觉得青衣女婢笑得可疑,不由怔住,思索不出她笑什么?
  青衣女婢忽闪身而出,叮嘱道:“晚来如有什么异动,你不可外出探视,免遭不测。”
  岳洋正待出口询问,忽听前舱一声娇呼:“梅儿!”
  女婢应了一声,身子晃了晃,消失不见,去得好快!
  岳洋大吃一惊,看不出这少女有如此好的轻功,茫然地四面望了望,微叹一声,张嘴服下药丸,只觉一缕清香顺喉而人,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立感舒泰无比,不禁闭目行功,气运周天后,耳闻舱底流水声,如叶如诉,渐渐沉睡过去。
  一声刺耳尖锐的长啸,由劲疾的江风传入舱内,跟着又是几声相和,将岳洋惊醒。
  他凝耳静听了一会儿,忽地翻身坐起,只见舱内一片漆黑,半丝灯火也没有,想起青衣女婢嘱咐之语,显然遇上强敌,或是江洋大盗.看准此时此地正是动手劫掠的良机。
  一柄镔铁长剑搁在他身旁不远的舱板上,便随手挑起,挺身跃到舱壁内,轻轻拨开一线舱板向外探视。
  外面月色异常皎洁,只见茫茫大江中十数条船疾驶而来,每条船内直立着四条人影,手中兵刃不时发出闪闪寒光。
  舟行甚速,渐渐逼近,只听见这面部船上突然飘出一阵宏亮的大笑,笑声激越。那船逼近,有人出声喝话道:“老朽七星双钩暴胥,有请两位姑娘答话。”
  那笑声忽停,大喝道:“尊驾可知两位姑娘姓甚名谁?”
  “不知道,但老朽有话务请两位姑娘相见,当面交待。”
  “两位姑娘深闺弱质,从不与陌生人相见,有话只朝俺沈逢春说吧?”
  “大子暴永环无故被两姑娘割鼻……”
  话犹未了,沈逢春已扬声大笑道:“咎由自取,见色起意,怎可说是无故?”
  那边暴否舟中突有人出声喝道:“暴老师,江湖的是非,有时不能以唇舌来解决,全凭武功。”
  沈逢春大笑道:“这位说话是足见高明,正合沈某之意。”
  那人应声道:“姓沈的,你休要狂妄,今宵无论准胜谁败,都有连台戏好瞧,敢说你们九条船上鸡犬不留,血染长江。”
  沈逢春沉声冷笑道:“死在临头,犹敢夸口,何不就在长江比个高下,徒自饶舌作什?”
  暴胥舟上应了一声好,十几只快舟,箭似的驶过。
  岳洋暗道:“原来自己这方面的船只已须拢岸。”回身缓缓推开舱门。
  他少年喜事,竟忘了青衣女婢之言,只见江岸是一片草坡,疏植有几十棵垂柳。
  月色迷蒙卜,但见几十个人影由不同舟中窜上江岸,奔向草坡。
  岳洋双肩一振,向江岸上落去,快步向前飞奔。
  这时,敌我不分,无人知岳洋是哪方人物,不甚注意他,他径向两株连抱的垂柳后面隐蔽。身子刚站稳,只听相邻一株大树干后面传来一声轻微语声道:“你怎么个听话,贪图着这热闹。”
  那是青衣女牌之声,岳洋不禁一怔,侧身凝视,隐约见得两个娇俏的人影匿隐树干之后,忖道:“另一个必是梅儿所称的小姐,救命恩人不可不上前拜见。”
  心里刚这么想,那青衣女婢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可妄动擅离。”
  岳洋只得按耐住,目光投向草坡。
  只见双方人数太过悬殊。暴胥那方不下三四十人,而沈逢春这方仅是五人。七星钩双暴青腰杆一挺,抱拳说道:“沈老师,暴某认为不必一战,犬子虽心怀不轨,既受割界之刑罪足相抵,现犬子尚昏迷不醒,显然是被二位姑娘独门奇特手法点上穴道,只求两位姑娘解开穴道,暴某即退走。”
  沈逢春哈哈大笑道:“话虽如此,要见二位姑娘不难,先闯老夫这关再说。”
  暴胥一听激动个己,只因对方来历底细仍未摸清,好容易挣得若大名望,不想栽在此处,何况黑旗会、三元帮的能手纷纷追踪对方,却又不敢妄动,可见对方是一极难招惹人物,所以不惜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此刻,暴胥仍想不就此翻脸,不料身后如风窜出一人冷笑道:“暴老师,你也太过软弱了,这种狂妄之辈欺善怕恶,惧他作甚?”
  说着一顿,沉厉的目光注视在沈逢春脸上,鼻中浓哼了一声,又道:“姓沈的,你也未必有过人的能耐,我通州梁尚寿要领教领教你的能耐。”
  登时,右腕向肩头一伸,斜身跨了一步,一刀寒光应声而起,刀身一震,散出刀花五朵,姿态美妙,随手起式,不同凡响。
  沈逢春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通州五虎断门刀梁老师,沈某有幸得以领教梁老师威震武林之刀法。”说时,快速无比地挽出长剑,双脚微踢,连人带剑飞刺而来。
  梁尚寿大喝一声,手腕一震,快如狂风卷雪,向飞刺而来的沈逢春迎去。刀光绵密,看来沈逢春无法让开这凌厉的刀势,却见刀势刚刚卷近沈逢春身前,突然沈逢春身子一仰,剑起一招“云满春水”一团剑晕陡然散开,化为万点寒星,当啷啷金铁交击之声聚起,梁尚寿手中钢刀立刻被震开,胸前空门大露,刹那间,只见沈逢春倏然仰身而起,大声一喝,左掌迅疾地向梁尚寿胸前撞去。
  梁尚寿被沈逢春一剑荡开手中刀,只觉右腿虎口酸麻袭臂,几乎把握不住,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撤步,对方一只手递至胸前,呼地一声,胸前肋骨全断,惨叫一声,口喷鲜血,身子被撞飞出五丈开外,恰好落在岳洋面前不远,横尸绝命。
  岳洋目睹梁尚寿惨死,不由冒上一阵寒意。
  梁尚寿一死,暴胥这边纷纷大喝,七星双钩暴涉沉声道:“沈老师也太心狠手黑了,老朽折服。”
  沈逢春冷笑道:“兵刃拳脚无限,既然上阵拼搏,就难免生死立分。倘或沈某技逊一筹,少不得也要横尸当场。”
  语音刚落,蓦由暴胥身后窜出两个黑衣人,四手齐扬,打出二十四只精芒电闪的钢镖,从不同方位向沈逢春疾射过来。在沈逢春的左边突冒出一黑衣长须老者,双掌模推,“呼”的一声.将钢镖尽数扫落。
  两个打出钢镖的人被这掌势震得一挫,哪知黑衣老人疾如狂风扑至,手法游奇的一把扣住一人右臂,一脚“魁星踢斗”踢出。
  这人“啊”的一声凄厉惨叫,身子被踢得飞向半空,如断线风筝般坠下。另一人又惊又怒,身子一侧,双掌猛向黑衣人后胸压下,意料不到黑衣老人迅如电般转身以双掌撞去。一声大响,掌力乍接之下,黑衣老人巍然不动,只见那人一连踉跄倒退了五六步,叭哒仰身倒地,十指指根折断,掌骨肉翻,血流如注,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气绝毙命。这等威势,立时慑住暴胥一伙,自知能为不高,缓缓往后散开。
  沈逢春眼神一扫视,不再仰天狂笑道:“虎头蛇尾之辈,让你们逃走也好,不要污了沈某的手。”
  这话象无数利刃刺人心胸,比杀死他们还要难受。武林中人最讲究的宁可身亡不可辱名,往后散开的人立生羞愧之心,齐齐立住不动。
  此刻,只听暴胥突然腾起一声“呵呵”刺耳的怪笑,笑声中一条身影掠身而出,喝道:“沈朋友,凭你这点道行就敢目空一切么?”
  沈逢春见这人身形奇快,不禁微惊,抬目望去,只见是一二个身高八尺的老者,长相狰狞,两目陷进,吐出闪闪蓝光,嘴唇张开,现出白森森的犬牙,在月夜荒郊之下.令人感到不寒而栗。沈逢春眼珠一转,已想起这人是谁,不由朗声一笑道:“沈某何幸,连三晋以外的黑龙会的舵把子灵宫巨煞常红青也搬到江南来了,江南风水极好,是人物荟萃之地,果然一点不差。”说罢,又是一阵震人狂笑。
  灵宫巨煞常红青声色不动,只见眼中蓝电疾转,心下思量……
  突然,有人高叫道:“暴老师,那两贱婢就在树后。”
  暴胥疾然转脸望去,只见自己这方七八人向右侧扑去,心中一动,立即扭身穿空斜扑而去。
  岳洋见七八个极快的人往姑娘树前扑来,心中一急,挺身跃出,断喝一声,手中剑飞快截住来人。
  那扑来的人都是江湖好手,掌刃交击,各出绝招。岳洋反自陷入危境,他那“飞雪十五式”虽是奇招,但双拳难敌四手,剑未及递出就要撤剑自卫。
  暴胥这时如风扑至,一钩“流星泻雨”,惊虹一道凌空卷下,力道雄猛,岳洋手中剑竟折断,震出手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条白色娇小身影疾飘而至,一袖拂出,凌空扑下的暴胥闷哼一声,顿被拂袖之力震得翻出七尺。
  白色娇小身形迅疾穿飞而动,扑来的七八人个个踉跄而退,都哼了一声,纷纷歪身倒地。
  岳洋定睛望去,那七八人不是断臂,就是残腿,面色扭曲,不堪痛苦,由不得心神一震,哪有在禅指间便可伤得七八人,身手之快,武功之高,除他恩师之外,还是罕见,不禁向那条白色人影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少女,面蒙白纱,一身雪白衣衫随着晚风飘忽闪动,纱巾之内,两道目光直视自己,岳洋脸上忽地一红。
  七星双钩暴胥也惊呆了,被这少女一拂之力震得胸膈微微作痛,气血逆翻。
  那边沈逢春等五人站在原处不动,只听沈逢春大笑道:“暴老师自不量力,怨得哪个,沈某早已说过,只要胜得了沈某,两位姑娘自会相见。”
  暴胥暗叹一声,望了白衣少女一眼,慢慢走向场中,他知道今宵凶多吉少,要向白衣少女哀求,定然受辱,只有靠灵官巨煞常红青他们了。
  这时,白衣少女问岳洋道:“你受伤不曾?”
  岳洋一笑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还好……”
  一言未了,立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禁摇摇晃晃,青衣少女由树后掠出,道:“真是不听话,又不自量力。”说时一掌按在岳洋胸后个穴上,一缕阳和之气直透百穴,又从怀中取出一服丹药,命岳洋服下。
  灵官巨煞常红青目睹蒙面少女武功诡奇莫测,出神入化,对眼前这种状况感到为难。原来,灵宫巨煞常红青自是黑龙会的会首,曾败在苏雨山手下,无法在武林中与人抗争遂销声匿迹,待时而动。
  这次,常红青再出江湖,出师不利,他寻思如何找台阶下,得以不损颜面,不由沉吟出神。
  沈逢春冷笑道:“常会主,今宵之战决无全身而退的机会,无须自找台阶。”
  一言道破常红青心事,陡地放声呵呵怪笑道:“我就不信你可将常某留下!”
  沈逢春冷冷说道:“非是我沈某危言耸听,倘不见信,贵方能出得这草坡百丈之外,沈某当求两位姑娘解开暴老师之公子被封的穴道!”
  常红青身后响起了两声阴沉的冷笑道:“贫道却是不信!”声落,两人如离弦之箭,瞬间已跑出五十余丈外。
  沈逢春嘴角噙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目光注视着夜空,对这两个离去的人,料定必不能远出百丈之外。灵官巨煞更是心惊不已,
  忽听远处一声大喝道:“回去!”
  只见这两人如弹丸疾射般掠了回去,那两个人脸上纸一样苍白,常红青与七星双钩暴胥互望了一眼,料知对方对待他们不择手段,必然另有用意,沈逢春显然不是主脑人物,只奉命安排一切,因此眼珠一转,大笑道:“沈老师,双方既无深仇大恨,又有何事不可解决?可容常某与沈老师作一次长谈否?”
  沈逢春暗自赞道:“常红青不愧为英雄俊杰,能屈能伸。”故意沉吟片刻,颔首道:“也好,沈某也不得已,诸位请随沈某到第九舟舱内一叙。”说罢当先启步向江边走去。
  常红青对暴胥使了一个眼色,相随沈逢春步向舟中。
  那个与沈逢春并肩而立的黑衣人突然消失在江岸上。
  江岸上只有蒙面少女及青衣女仆、岳洋三人,岳洋目睹一场惊心骇目的凶搏,片刻间又化干戈为玉帛,冰消云散,只觉江湖中玄秘莫测,不可以常理度量,不禁怔怔出神。
  青衣女婢娇笑一声道:“怎么啦!你似乎对此事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岳洋笑道:“在下年轻识浅,诚然不知。”
  蒙面少女道:“江湖之事大都乖违常理,不可深究,公子尊姓、贵庚几何?”声音宛如银铃,清脆好听。
  岳洋垂首答道:“在下姓岳、年方十五,身受姑娘二次相救之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失礼之极!”
  青衣女婢惊疑地望了一眼,向蒙面少女道:“十五岁,岳公子年少,怎么长得如此之高?”
  蒙面少女又道:“我姓贺,岳公子,我看你方才武功,似乎是无师自通,象公子根骨奇佳之人,怎能未获武林高人青睐?”
  岳洋看不出这蒙面少女居然有此眼力,心知瞒不过她,遂慨叹一声道:“在下幼年时双亲遭匪杀害,由一个知名老人救至关外雪峰之上,之后这老者似有什么要事匆匆离去,自此不见回转,在下在雪峰洞中寻出一册手抄武功摘录勤练,诚如姑娘所言,在下一身功夫,俱是无师自通之学。”又笑道:“名师可遇而不可求,但愿在下能及姑娘武功十之一二,便已心满意足……”
  青衣女婢格格一笑:“岳公子,眼前即放着一个极好的师父,还须他求么?”
  岳洋不禁一怔,立即会过意来。
  但蒙面少女低声娇叱道:“梅儿,你胡说什么?”
  言犹未了,岳洋已跪拜在地,吓得蒙面少女连连闪避,急道:“岳公子快请起,我不敢做你帅父,别听梅儿胡说。”
  青衣女婢抿嘴又笑,道:“姑娘,人家也拜了,你能忍心拒绝么?”
  蒙面少女含嗔瞪了青衣女婢一眼,道:“岳公子,拜师之言万不可再提,不过公子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立之选。
  彼此切磋,未始无益,往后我一定引见公子一位绝世高人就是了。”
  岳洋红着一张脸站起称谢。一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低头事妇人,但也不知为什么,是希冀蒙面少女一身奇学,抑或为了她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令他情不自禁的要拜这少女为师。
  然而,这一拜,遂种下了两人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青衣女婢也似乎存了一个用意,她和蒙面少女生平绝少与陌生男子示以颜色,更未与陌生人说过片言只字,但与岳洋相见则异常,处处对岳洋关心备至,岳洋虽茫然无知,姑娘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中,深知姑娘已动情愫,她乃灵巧聪慧之人,故不惜用心智撮合这段良缘。
  蒙面少女道:“夜寒风劲,公子内伤未复,还是到舟中去吧!”
  三人回到船中,岳洋求艺心切,即向蒙面少女求教,少女也尽授胸中所知,不厌其详的一一指点……
  东方泛青,大雾漫江,九只大船在江心鱼贯而行。翌日傍晚,舟已傍岸,唯独蒙面少女、青衣女婢、岳洋离舟步行。岳洋茫然随着两个少女如飞而去,不知目的地何在?他也不便多问。
  日上中天,三人已登上一座高山,此山虽未耸云汉,但也峻奇挺拔.
  登上岭脊,在苍松翠柏,幽篁奇村中,隐隐现出几座雅轩。
  蒙面少女笑道:“这是我定居之处。”当先走去,径向一座四壁粉白的雅钎走去.
  轩内布置古雅,紫檀木的家具,壁上满悬名人书画,甚是赏心悦目。
  此轩四明四暗、建造得极具匠心,使人倘佯其中,不舍远离。
  岳洋心中暗暗称奇,不料在山中竟有如此古雅清静的轩屋。
  蒙面少女笑道:“此山名叫玉钟山,紧傍鄱阳湖出口处,凭窗望风景绝佳。”说着纤手推开一扇窗户,果然大江横波,浩荡如镜,江心大孤山矗立如螺,月白风清,气象万干。
  少女手指远处道:“逢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之际,可见对江匡卢秀壑、五老云峰奇景.”
  岳洋望了一眼道:“在下风闻匡卢千壑竟秀,无峰不奇,姑娘为何不定居于匡卢?”
  少女笑道:“难道此山在你眼中竟不值一顾吗?”
  岳洋不禁语塞,只报以一笑。
  白衣少女娇笑一声,随手关好窗子,青衣女婢已点亮四盏流苏宫灯,照耀得光亮如昼。
  白衣少女扯下面纱,露出一张艳丽动人的姿色。
  岳洋头一次见少女的真面目,不由看呆了,少女见状忍不住一笑,岳洋心神激荡,忙转眼别顾。
  只听白衣少女道:“梅儿,你引岳公子去他卧室吧!”
  梅儿笑着应了一声,引岳洋走进左间第二室去。
  室内万书插架,琳琅满目,一案榻,面窗而设,梅儿笑道:“你瞧这间好不好?”
  岳洋连声道好,梅儿忽望着他问道:“我家姑娘美不美?岳公子今晚见得小姐真面目,有点心动是吧?”
  梅儿出言直率,岳洋不禁面红耳赤,肃然答道:“贺姑娘貌比天仙,才华极高,在下何敢妄念,姐姐勿存心戏弄,免得贺姑娘知道,在下吃罪不起。”
  “痴子!”梅儿一声笑骂出口,悄然离去。
  岳洋听得,忽有所感,斜躺于床榻上,万千惆怅宛如春潮一般,袭涌而来。
  他并没有太多回忆,除了双亲大仇及恩师外,五年居于雪地冰天中,思想几乎是麻木了,但眼前飘逝的种种经历,却给他带来无穷的困惑。
  因为他拘谨谦和,山居孤寂,自然而然的了解了沉默的好处,沉默是最成功的武器,会令人高深莫测,更能予人猜疑。
  这九条大船的来历不但岳洋不知,而且在整个武林中也是一个谜。那七星双钧暴脊、灵官巨煞常红青,一腔盛气而来,落得个损兵折将,其后沈逢春又同往舟中长谈,并无下文,贺姑娘对此讳莫如深,漠然无视,他也不便多问。然而此事却关系着今后武林中的命运与安危……
  岳洋心灵上有一种预感,种种迹象都蕴含着神秘的气氛。他脑海中有如走马观灯般转个不停,混乱得如同一团乱麻一窗外山谷中风声阵阵,隐隐入耳,如吟如诉,似涛如潮,不禁沉沉熟睡了过去。
  时光荏苒,玉钟山上花落子结,岳洋来此已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中,只知那冷艳绝代的贺姑娘名叫束兰,其余的一无所知。他唯一的收获,就是将贺束兰一身奇奥的武艺学成了十之六七。
  贺束兰与岳洋之间,表面上看来只是挚友,而非一对沉缅情热中的爱侣。其实两人都含而不露。
  玉钟山冷寂异常,仅有他们廖廖三人,例外的一个康姓老者是贺束兰的奶父,难得十天八日来与贺束兰匆匆见上一面,密语一阵又匆匆离去。岳洋对康姓老者来踪去迹还未问及,只觉得玄秘离奇。
  贺束兰感到岳洋沉默得出奇,而有所困惑,一次,嫣然笑道:“洋弟,我们主婢二人在此一切举动,多少俱落在你眼中,难道你就未感觉到有点大异常理么?”
  岳洋摇了摇头道:“小弟知兰姐及同舟属下均属武林中人,江湖之事最是云诡波澜,不能以常理衡度,多间亦是无用,反使兰姐不悦,小弟不敢以武林中人自居,当然置之事外,小弟但愿报得深仇,除此并无他念、”
  贺束兰娇笑道:“你真能如此看得透?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岳洋道:“茫茫人世,本都匀心斗争,无非是自求生存而已,到头来依然是一梦黄粱。话虽如此,但谁又能看得破,只须本诸恕道,万事作退一步想,天下也就太平得多了。”
  贺束兰凝口望了他一眼,微笑不语。
  岳洋不禁一怔,道:“兰姐,难道小弟说错了话么?”
  岳洋不寻常之举,使贺束兰微微点头,道:“你的话本是不错,要知物竞天择,强者生,弱者亡,这是千古不移之理。试看古往今来又有谁能逃出这个命运呢?”说着嫣然一笑道:“你说是么?”
  岳洋既不能说是,又不能说不是,只道:“小弟年轻识淡,不象兰姐老练通达,假以时月,小弟自有体会。此刻,小弟难以判断是非与曲直。”
  贺束兰格格笑道:“你比初来时会说话得多了!”
  爱苗逐渐在他们的心田中滋长着,但谁也不曾表露出来,只有梅儿看得极为清楚。
  一晚,狂风暴雨,雷声隆隆,岳洋睡得香甜沉熟,天明时已是风止雨歇。他醒来发觉有异,室外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本来梅儿是最早起身,下厨引火后打扫厅房,数月来如一日,未曾变更。今晨声响俱无,这个异常使岳洋一惊,跃下床出室而去。
  那厅中八仙桌上石镇下有一张素笺,只见上有几行整齐娟秀小字,大意是:“因急事需与梅儿离山一行,七日必返,轩中食用之物不会缺乏,望岳洋弟留山,慎勿他去……”
  岳洋看后、惆怅之情油然泛起,只觉贺束兰本身就是一个神秘人物。行事不可捉摸,只有耐心在山中守候,以勤习武功排遣这死一般的孤寂。
  一晃又是半月,贺束兰、梅儿一去杳如黄鹤,岳洋想起了许多未了之事尚须办理,不欲在山枯守,留下一笺,束装离去。
  这座高峰经贺束兰以绝世才华布下奇门八卦,一石一木都蕴含生死之数,不怕有人闯入,除非深明生克之数,否则不死必伤。岳洋由贺束兰口中得知出人之法,坦然地下得玉钟山去。
  鄱阳湖水浩荡,波光万顷,风影千帆,水天一色,远山隐约,景色如画。
  骄阳如火,岳洋盘坐在樟树下,食了干粮后,纵目眺望,忽见湖滨来路如飞驰来两条身影,临近发现为两中年乞丐,衣袖挽起老高,露出一身黄铜色皮肤,青筋隆起。
  一丐身着褴楼青色短裤褂,腰中系着一条黑色闪光的软鞭,脸特长,另~人则身着黄色裤褂.面目异常阴沉。
  这两丐步履轻盈,转眼之间即到樟树下,四目望了岳洋一眼,长脸丐者笑道:“此处甚好,咱们就在树下进餐吧!”
  这樟树很大,浓荫十亩,两丐在距岳洋五丈开外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荷叶纸包,铺在地卜,吃了起来。
  岳洋本想搭讪,怎奈两丐只顾吃饭,心想等他们用完食再说,便双眼一闭,佯作打吨。
  片刻,只听得一丐叹了一口气道:“咱们穷家帮是走入霉运啦!大四长老双双外海失踪,不知生死存亡,如今又是吕长老在九龙寺被贼秃掳去,害得常长老派出帮中高手四处查访,自己率领十二内外堂主前往匡卢,那匡卢无名老人以礼相待,一间三不知,遂无功而返,两月以还,迄未查出半点儿端倪,敝帮声望自此一落千丈,受尽武林中人奚落,真正把人气死。”
  另一丐咳了声道:“我对吕长老被九龙寺方丈长悦掳去一事,至今仍不信,看来内中必有蹊跷……”
  “胡说,这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发现二长老被长悦贼秃所掳的是四长老挚友丧门剑客灵飞。
  “灵飞泛舟顺流东下,路经小孤山,登岸访长悦,适见九龙寺僧群殴一少年,致少年负伤坠崖,灵飞不知少年是何来历,也未多问,与长悦略叙后告辞而去,正欲解舟,适逢敝帮高手独臂风云丐轻舟快速傍岸,两人晤谈之下,灵飞才知吕长老与那少年共去小孤山,少年既坠江化为波臣,吕长老已遭不测,两人大惊,情知有异,双双扑回九龙寺,但寺空无人,只有一条白色人影电疾离去……”
  岳洋听得真切,方知那晚在小孤山负伤时,长啸而来的是恩师挚友灵飞,但他不知自己与平儿苦守逍遥洞在前,还是苏雨山与灵飞相交在前。
  另一丐又道:“这事我约略知情,要知不是白影掳去吕长老,怎可妄指是九龙寺僧所为,无人目击可以确证,单凭九龙寺僧群殴那少年,即断言九龙寺僧所为实不敢苟同。那少年江边偶晤吕长老,自称四长老未授艺弟子,想那四长老弟子失踪了五六年,突然出现又怎能不信他投在妖邪门下,有意奉命前来,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林中叛师他投者数不胜数,何况这少年犹未得四长老一招一式相授,所以我对此事疑信参半,不俟真象揭破,焉能信而不疑?”
  岳洋听说心中气忿,竟诬指自己见异思迁,便欲挺身用问,继而心中一转,忖道:“这也难怪他,真象未大白时,怎可不令人起疑!”
  只听一丐朗笑道:“立论精辟,与三长老常黄所断一般,其中关键就在这少年身上。所以,丧门剑客灵飞循江而下,打听是否有救起这少年,而所得答复只是一个无字,灵老师不禁忧心如焚,犹不信少年已死,决意在小孤山下游两岸严密侦查,务必得到那少年生死下落,但不幸振泰镖局又出了事,灵老师又匆匆扑奔南昌去了。”
  另一丐叹息一声道:“本帮连遭拂逆,常长老严令本帮子弟暂行蜇伏,江湖是非无论友敌都不能出手,看来是本帮走入日暮穷途之径了!”
  岳洋一听,激动不已。两丐与他背向而坐,当然不能发觉岳洋神色有异,岳洋忖道:“倘向两丐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反不如径赶南昌振泰镖局找灵飞说明。”
  两丐离去之后,岳洋即奔往南昌。
  南昌杨家殿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虽是赤日如火,仍旧熙熙攘攘,但振泰镖局门前却冷冷清清。
  八字门前一对石狮一如六年前苏雨山来时一般,两扇柒黑大门闭得死紧,镖局旗帜招牌都已卸下。
  岳洋问明路人振泰镖局所在,走至门前一望不禁一怔,踌躇了片刻,心想:“且敲开门问明再作道理,但不知里面是否还有人?”
  门敲得震天价响,却一丝回音也没有,路人见状都深深投了岳洋一眼。
  岳洋心中不解,焦燥不安,忽有一声极轻微的冷笑飘人耳内,情知有异,缓缓转过脸去,只见对面一家店面下生着一个浓眉大眼汉子,两眼炯炯地逼视着自己。
  那汉子一身雪白厚布短装,因为天气酷热,上衣未曾扣上,敞胸露怀,两手叉腰,向岳洋走了过来。岳洋知道这汉子必与振泰缥局的出事极有干系,十有八九夏侯鑫仇家遣来监视镖局的,当下只作焦燥之色,两眼呆呆的望着。
  此时,那汉子已横过街心,咳了一声问道:“尊驾可是来此寻人么?”
  岳洋抬目一望,道:“在下有一批货物,欲托缥局保送西川,但却不知为何无人应门?”
  汉子突然大笑道:“这城内缥局不下五六家之多,尊驾何独挑上振泰镖局?这家前些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举家迁离,不明去向,看来你还是到别家去吧!”
  他见岳洋斯文年少,不象身有武功之人,不加理会。
  这汉子实是夏侯鑫的对头人物所派遣,奉命侦查夏侯鑫有无后援,及查明来踪去迹。
  振泰镖局紧邻是一家老字号松鹤园菜馆,岳洋走到门前,忽见一店伙横身阻拦,嘴里道:“客官请进,随意小酌,敝店小菜制作讲究,包君满意。”岳洋一面走一面在脑里想如何在那汉子身上找出夏侯鑫的下落,心内正不耐烦,见店伙相阻,不禁剑眉一挑,瞪了一眼。
  突见这店伙连使了两个眼色,径自向店中走去,岳洋不禁一怔,心说:“莫非他知道夏侯局主下落?是了,多年街坊邻居,他必然知晓!”想着身子已迈入松鹤国菜馆。
  那店伙将他引人一间雅室,待岳洋坐下,即悄声道:“客官是否想打听夏侯老英雄下落,这个小的知道,但请稍安勿燥,先用酒饭。小的领客官去见一人。”说完即匆匆离去。
  片刻,另一个店伙送上酒菜,岳洋正饥饿,便风卷残云般把酒菜吃了个净光。
  两个时辰过去,还不见那店伙来,这份焦煤不安真够岳洋受的,正待走,突见那店伙探头道:“客官,请随小的来!”
  岳洋疾步走出,随着店伙由店后一条冷僻小巷走去。
  突然,店伙停在一处矮檐下,门隙中透射出一线昏黄灯光,只见店伙用手指轻敲了两下门,低声唤道:“李五爷。”
  门“呀”地轻轻拉开,现出一个面脸四十十,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岳洋,神色庄严地道:“请进。”
  店伙独自离去,岳洋走进屋内四顾室中,只有一榻一桌三张木椅,桌上有一把茶壶和四五个茶杯,其余一切陈设都没有,墙壁污黑,显得有些凄凉。
  那人说了一声“请坐”后,便道:“老弟心中一定狐疑不解,不瞒老弟说,老兄我就是振泰镖局之人,奉命在此留守……”
  那人又笑了一笑接道:“适才兄弟乔装路人在镖局门前来往行走见老弟敲打镖局大门,面色急燥,故兄弟猜老弟必与镖主相识,只因贼党在镖局周围埋伏,所以不便贸然相见,才嘱咐店伙引老弟前来,但不知老弟高姓大名,找敝局主何事?”
  岳洋抱拳施礼道:“在下姓岳名洋,家师苏雨山……”
  那人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岳洋双臂,十分激动,说道:“是你么?在半月前丧门剑客灵飞大侠谈及你时,心中难受已极,说你多半丧生江心,灵大侠如若在此,不知有多高兴咧!”
  岳洋微笑道:“夏侯局主与灵大侠现在何处,在下急于一见,风闻振泰镖局出了事,但不知真假?”
  那人一听,面露黯然之色,道:“老弟稍安勿燥,此事说来话长,容兄弟详为奉告!”说着一笑,又道:“兄弟李大明,与令师交情莫逆,不想一别六年,令师生死存亡未知,唉,令师如在,怎容他们横行?”遂说出振泰镖局出事的经过。
  原来,振泰镖局当年与号称湘东三恶结仇,川南大悲寺方丈笑面无常弘一大师为徒复仇,约来澜沧双煞寻仇,经苏雨山相助,把其打败,弘一贼秃经此挫败,遂销声匿迹。但无日不欲报此大仇。五年前,就在苏雨山赶赴玉钟岛时,弘一贼秃联合天南门下到镖局寻仇,形势危殆,幸亏丧门剑客灵飞与丐帮三绝怪乞毛冲轲等高手赶到,对方败走。
  一月前,振泰镖局保了一批镖货去广东,途经清远,为蒙面贼党多人劫去,老镖头心急如焚,正要兼程赶去,三更时分,赋人留柬警告老源主,说是货不要枉费心机夺回,趁早赔偿原主,不然镖局将遭不测,如欲起回镖货,除非是苏雨山亲来。为此,老镖头觉得事态严重,贼人行事毒辣异常,谅非空言恫吓,便将镖局中妇孺幼悉数秘密迁离,自已率同镖师多人赶到广东,兄弟奉命留在省城暗中窥察贼人动静,果然贼党在镖局四周安下埋伏,不过已晚了一步。”
  岳洋问道;“那留柬之人是谁?”
  李大明忖思一下,答道:“听老镖头说是猿公剑诸衡,不知是何来历,令师当年神勇无敌,又嫉恶如仇,结怨当不在少数。诸衡定是败在令师手下,怨恨难消,一口气竟出在夏侯镖头身上,未免气量太小。”
  岳洋道:“目前夏候局主那面情形如何,李大叔当有个耳闻。”
  李大明摇头道:“只知局主在侦访贼党巢穴,谅还未探出,但迭遇凶险,不知灵大侠兼程赶去,是否得手,想来不胜焦虑。”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李大明低喝道:“谁!”
  “是我!”是引岳洋来此的那个店伙计。
  李大明开了门,店伙手提一只饭盒跨人,身后还随着一名中年秀士,背上斜搭一柄形式古老的长剑,面色白皙,神采动人。
  那中年秀士一进人室中,微笑道:“李缥头,还认得席某么?”
  李大明呆了一呆,忽而想起一人,喜形于色道:“席大侠,多年不见神采依旧,老镖头屡屡提起席大侠,惦念不忘。”
  又与岳洋引见道:“这位是衡山大侠,号称江南四剑之一,两仪剑客席栋平,昔年曾与令师也是知交好友。”
  岳洋听说上前施礼,席栋平望着李大明问道:“这位少侠是何人?”
  李大明告知岳洋来历,席栋平微笑道:“令师威震宇内,群邪摄伏,可惜天不……”他本想说出“假年”二字,忽觉冒失,因苏雨山生死至今仍是一个谜,怎可断定已死,急忙转口道:“令师向来行事高深莫测,有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得见神采,至今犹仰慕难已。”
  两仪剑客席栋平虽措词得体,不提苏雨山生死之谜。
  怕勾起岳洋心事,但岳洋已黯然无语。
  店伙早从食盘中取出酒菜然后离去,李大明掩好门户,请席栋平落座,对酌倾谈。
  席栋平也是风闻振泰镖局出事,前来相助,询问出事的前因后果,李大明详细相告,席栋乎眉峰紧锁,叹了一口气,又问岳洋此来经过与目的.
  岳洋也将经过一一相告。
  只见席栋平叹息一声道:“岳贤侄,你途中所遇,依我所料,武林中不久将又是血雨腥风一片,苍生又将面临此一浩劫,你所遇种种必关系整个武林动乱,暂且按下不谈,容后再作计议,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援救夏侯老镖头……”席栋平又道:“席某忖出一策,不知岳贤侄有此胆量没有,如计施行,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岳洋面色一凛,道:“席师叔,如能于事有补,小侄纵然斧钺加身,也要冒死一试。”
  席栋平大笑道:“真是名师必有高徒,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英气豪风不减令师,可钦可佩。来来来,天色还早,我们先用饱酒饭后再说。”
  钟楼鼓响,击拆传来时已是三更时分。圆月高悬,宛如水银倾地,清晰异常。
  一条轻捷的身影飘风般掠抵振泰镖局门前,身形一现,正是那两仪剑客席栋平,两目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忽从对街檐下窜出一人喝道:“什么人?深更半夜竟敢在镖局门前鬼头鬼脑地探望?”
  席栋平转身一望,已瞧出是岳洋所说的贼党暗哨,冷冷说道:“振泰镖局夏侯局主是我知友,故而来此探望,你是镖局中什么人?怎的如此无礼?”
  那人一声给笑道:“这样说来,更不能饶你了。”突然伸手向席栋平前胸抓去,嘶嘶冷风逼近席栋平胸前重穴。
  席栋平暗吃了一惊,不料贼党是功力甚高的人,虽然不在席栋平眼中,但席栋平故意隐藏本身真实功力,好让贼人中计,立即身形一仰,倒翻出两丈外,抬手把长剑脱鞘而出,一道寒光升起。
  那人沉喝了声道:“哪里走!”身形如风扑到,两手十指抓来。
  席栋平一招“风卷残云”,星芒万点,辛辣凌厉。
  那贼人一对肉掌不敢妄挡剑锋,一错身,两臂飞撤,横跨一步,一手飞夺席栋平执剑腕脉,另五指疾抓“腹结穴”,手法劲厉,快捷得出乎想象。
  席栋平未及回撤,对方双手已到,不禁“啊”地一声,目露惊悸之色。贼人见对方就要丧生在自己手下,五指已搭在席栋平腕脉上,禁不住得意狂笑。
  殊不知笑得半声,面色立即一变,即感对方腕脉犹如精钢铸铁,还透出巨大的反弹力量,崩得五指欲折,情知不妙,只见一点寒星从席栋平手掌脱手打出,距离既近,怎容他问避,笃的一声,一只钢镖深嵌在胸坎上。但听一声惨叫,贼人仰面倒下,席栋平冷笑一声,一鹤冲天而起,掠向振泰镖局屋面上。
  忽地,数声大喝传来,镖局右侧暗巷中几条身影纷纷腾空拔起,扑向席栋平,兵刃纷袭过来。
  席栋平未到振泰镖局门前,贼党已在暗中监视,只料同伴稳操胜券,何必妄自插手,只按兵不动,岂知同党败死突然,不由大出意料之外,震怒之下群起攻来。
  掌风刀芒纷纷投在席栋平身前之际,只见席栋平身子一顿,右脚突然一滑,长剑卷起一团寒光,左臂趁着滑步,迅穿至一贼胁下,一把挟住,冲霄而起,大笑着跨过街屋面。贼党大惊,快如流星般追去。
  郊外是一片平原,席栋平挟着贼人向西山,群贼虽尽全力追赶,仍然相距一箭之遥。西山山麓,一片翠竹,席栋平门人竹林中不见了。
  群贼追至林外不禁怔住,面面相觑。
  贼人中一豹眼老者道:“这厮揭去龚环,想当年龚环之父催命郎君龚寿也是命丧西山,其父于此丧命在追魂判官谢文手下,但谢文已死多年,怎能死而复生,定是旁人假借冒名。龚环一心誓报父仇,跟随我等前来,侦访杀父仇人,不料大仇未报,竟失手被擒。令人咤异的是,这厮擒住龚环也奔向西山而来。”
  “费老大,”另一贼说道:“你是说掳去龚环之人与当年残害澜沧双煞者同为一人?”
  那被称为费老大的人答道:“正是如此,这厮有意故作武功寻常,诱龚环现身,再猝然出手掳去龚环,龚环此时想必十有其九难逃一死,我等纵然将这厮找到,也未必有用,不如……”
  突然一声冷笑从一贼人中发出,只听此贼道:“费老大,你想劝我等撤手一走么?见危不救,当家怪罪下来,你能负责么?”
  费老大也报之一声冷笑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想当年澜沧双煞威望一时,武功绝卓,仍然不免一死。各位兄弟既然自认手下武功稳操胜券,费老大一定追随,免得被人责为临危卖友,见死不救。”
  另一贼说道:“自家兄弟何必意气用事,徒伤和气。依小弟之见,我等不妨人内一寻,成与不成只尽人事而已,事不宜迟,免得这厮逃远。”
  群贼纷纷扑入林中,一列散开深入搜索,长啸之声,此起彼落。在这深山暗夜中,那啸声似鸟鸣狼叫,平添了浓重恐怖气氛,使人毛发栗然。
  西山虽不是崇高险峻,但绵延数百里,丛林古木深远,想找出一人踪迹,无疑难于大海捞针。
  贼党聚在一处山凹中,搜索了一晚,灰心绝望,费老大突然惊诧道:“那是什么?”说着,左手往远处山脊一指。
  群贼循着手指一望,只见远处山脊,在月色下,隐隐现出两条人影,猿飞兔跃,猛跑而去。
  费老大断喝一声:“走!”群贼施展身影扑掠而去。
  那山脊虽然瞧得很近,却要翻过山顶,待群贼赶到那座山脊中,天色已经泛青,蒙蒙细雾中,只见一名猿臂蜂腰少年手横一柄雁翎钢刀,立在那里发怔,一脸激动之色,地上留有三四滩血迹及一方被断之长衫下幅。
  费老大抱拳一拱道:“老朽费云,请问尊驾可曾见到一中年秀士挟持一个少年由此路过?”
  那少年答道:“见是见过,可惜被他逃脱了。”手指着地上血迹及断衫,又道:“在下正要得手之际,不料他帮手赶到,在下力有不敌,只有邀约能手相助,改日再来。”
  费云略一沉吟道:“听尊驾口气,莫非与那厮结有前仇?敢问那厮是何来历?”
  少年怒形于色道:“此贼名叫朱云,深居哀牢,五年前剑断家父右臂,为此在下誓报此仇找上哀牢朱贼巢穴,岂知朱贼早有风闻,费尽心机才知朱贼匿此西山。”至此,微微一顿道,面露诧异道:“费老英雄,你既与朱贼素昧平生,为何让朱贼掳去一人?”
  费云老脸一红,苦笑道:“江湖是非,本就难言,往往变化莫测,不至真象大白时,当时人也茫然不知,何况老朽等是被掳人之友。”说着笑道:“尊驾想必知道朱贼巢穴,老朽意欲相烦指点,或可相歼这厮,两全其美,岂不甚好。”
  少年面现为难之色道:“朱贼同党都是武功极高能手,若非朱贼急于处置贵同伴,出手撤走,胜负尚难确定,在下方才已看见贵同伴被点中阴穴,痛苦不堪,谅与朱贼结与深仇大恨,现在追去已是不及了。”
  费云道:“老朽等总不能见死不救,免得传出去落个不仁不义之名,成与不成,老朽等必有一报,只是有劳尊驾了!”
  少年望了费云一眼道:“好,既然费老英雄如此看重我,在下要是不去反倒显得太不顾武林道义了。”两肩微微一振,飞疾而去。
  费云等人随后奔去。这少年步法迅捷,费云等虽施展全力,仍然落后三丈开外,不禁吃惊。
  穿林拂叶,翻过十几座山头,但见两山夹峙之中,一条曲折的谷道,其上石壁如削,小道生长着人高的野草。
  少年停住身子道:“从这前行百数十丈便是朱贼巢穴,诸位请拔出兵刃。朱贼险恶狡诈,这段夹谷小道形势对我等不利,万一他以逸待劳,安排下瓮中捉鳖诡计,使我等中了他的诡术,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群贼不禁一怔,谁愿自送其死?一个个裹足不前。
  费云突然大笑道:“我辈乃武林中人,本就是在刀尖上打滚,谁也没有指望明日之事,朱贼巢穴纵然是龙潭虎穴,老朽也要放胆一闯,万~身死,那只怨老朽投师不高,学艺不精.”说时向少年一抱拳道:“敢问尊驾尊姓大名?”
  少年微笑道:“在下木水平。”
  其实这少年并不是木水平,而是岳洋。他与席栋平一番密谋,定计而行。由于李大明久居南昌,省城内外山川形势了如指掌,且对监视振泰嫖局的群贼无不了然于胸,席栋平擒去龚环,也是经他指点。三人在短短一个更次定下周详之计,使贼党坠入罗网中。
  此刻,费云道:“木少侠,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身子一动,便迈向山谷。
  岳洋忙道:“且慢,有诸位相伴,在下岂可放手而去,倘或手刃朱贼,诸位不啻在下大恩,先前在下自感形单影只,忖度有所不能,如今形势不同,大可放手一拼。费老英雄,如蒙不弃,我们并肩而行。”
  岳洋率先进入谷径中,群贼明知有险也得硬着头皮随去。
  这条山路愈人愈狭窄,两侧危壁陡峭。岳洋、费云各拔出随身兵刃,劈斩长可及人的野草,开出一条通路。
  忽然,前头出现一个洞口,洞口横陈着一具尸体。费云一眼看见,立即惊呼道:“不好!”飞掠入洞,只见龚环口角渗溢血丝,面色如发,两眼瞳仁涣散,不禁狠狠骂道:“老朽不杀此贼,誓不为人。”
  岳洋摸了摸龚环的胸脯,道:“令友心尚在跳,犹未气绝,试试有无可救。”他将龚环扶起,掌心紧贴于龚环命门穴上。
  龚环喉咙内痰声疾涌,连连喘气,两只眼珠略略转动,象瞧出是费云等人,脸上泛出一丝凄苦笑容,声音微弱地道:“父死子代其过,龚环死因……当……然……,只……是鬼蜮……暗算……有……一点死不瞑……目……他与……恩师……弘……亦结……下深仇……大怨,我……受刑……不过……吐露恩师……潜地所……在……烦费老……英雄……速……”
  说到此,喉中浓痰涌塞,咯地一声,便气绝身亡,两目圆睁,异常狰狞。
  岳洋笑道:“在下已尽全力,他已被人点破了绝脉,虽是九转仙丹,也回生无望。”说着略略一顿,又道:“听死者未了之意,朱贼已赶往他恩师潜居之处寻仇,费老英雄可否赐告,使在下兼程赶去子迎头痛击。”
  费云还未作答,突闻洞外崖壁上一阵冷笑,岳洋脸色立变,疾快出洞。群贼也听得心头猛震,纷纷随着岳洋扑出。
  只见距身前峡谷小道十丈远外,浓烟滚涌而来,草茎已燃着火焰,转瞬便成一片火海。
  岳洋神色大惊道:“我等速冲出谷!”说时群贼已争先冲上,费云与岳洋并肩作伴,劈山雄浑掌风,避开火势,夺路而去。
  火势熊熊,浓烟中只听前面群贼惨叫之声,待到近前一瞧,发现许多贼人身中七八支短箭,倒地后烈火一卷,哀号翻滚。
  两人胆颤心寒,身上已为烈火燃着了几处,自顾不暇,无力相救,只得拼命向谷外冲去。
  突然,岳洋脚底一声响,火光中乱箭激射,岳洋身子一浪翻起,肩头上多出一支短箭,忍着伤痛,拼命前冲。
  费云已知草中安装诸葛连箭,哪有心情仔细审视,只管择路而奔。突感脚底有异,也象岳洋身法翻跃不止,腿股上仍中了两支短箭。
  他们二人奔出谷口,拔出短箭,滚灭身上火焰,只觉腿软神疲,相视苦笑一声而去。
  费云发现同来的同党都死在烈火中,叹息道:“朱贼如此歹毒,老夫若擒得朱贼,少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岳洋忙从身旁取出一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油乳状白色液体置于掌心,与费云涂抹头脸、四肢和烧坏的皮肤,一面说道:“此油对火伤箭痛灵验如神,如有一点伤处即需及时涂抹,若待片刻之后水泡胀起,那就费事了。”
  岳洋与费云涂抹后,再给自身上下涂抹。但费云不知大火虽然凶猛,但席栋平在草丛中渗有一些药粉,即使烧及皮肤也不至于死。群贼是死于诸葛连箭上,只是费云当局者迷,不曾发现,岳洋如不取出药液,少时必会出马脚。
  费三苦笑一声道:“此时你我不便人城,这般狼狈形象成何体统,不如找一农家购买两身旧衣穿着如何?”
  岳洋自是同意,两人迅奔到山麓,山麓恰有数百户稠密村庄,好不容易在一个私塾穷先生那里购得两身陈旧衣衫,就在村上小酒店叫了酒菜充饥。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日色偏西,赶回城里,费云引岳洋走人一家客店。
  雪白粉壁上鲜血淋漓,留着数行字迹:“速撤离振泰镖局,令诸衡起还原镖,违命者死!助纣为虐者处死。速革面洗心,闭门思过。”虽无留下姓名,已怵目惊心。
  一阵寒风急卷入室,烛火全灭,费云大喝一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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