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无名岛
  作者:东方玉
  平静了三年的中原武林,陡起血雨腥风,南海门梁令公全家突遭不测,以毒药、暗器驰名武林的四川唐门,全家老幼十三口一夜之间尽赴黄泉,武林中人莫不震惊!更令人奇怪的是江湖之中冒出了一帮自称“无名岛”的神秘武林人物,所行之事更是让人莫测高深,无名岛是否真无名?……
  为匡扶武林正道,查找三年前在铜沙岛上神秘失踪的各派高手和自己的娘亲。彩带门少门主岳小龙夫妇会集武林九大门派,成立“武林盟”,历经磨难,几番血战,岳小龙也险些命丧亲娘手中,才得知自称“无名岛”的江湖人物竞是三年前神秘失踪的铜沙岛朱衣门下。
  朱衣门重现江湖。由此而产生了正义与邪恶,亲情与无情,阴谋诡计与正直善良的激烈斗争,一场旷古空前的武林大搏杀,决定了铜沙岛主和他幕后人的命运,岳小龙、凌杏仙双施“同心剑”,为中原武林又争来了几个难得宁静的春天。
  第一章 遗孤历劫
  第二章 毒人肆虐
  第三章 桃花之宫
  第四章 妙启秘窟
  第五章 巧救奇人
  第六章 慨传绝艺
  第七章 波谲云诡
  第八章 真真假假
  第九章 殊途同归
  第十章 变生不测
  第十一章 阴人毒手
  第十二章 吉人天相
  第十三章 误入毒谷
  第十四章 毒功扬威
  第十五章 神医赠丹
  第十六章 金蛇逼供
  第十七章 戏弄恶徒
  第十八章 风云变色
  第十九章 邪不胜正
  第二十章 武林盟主
  第二十一章 终南彩带
  第二十二章 误会冰释
  第二十三章 深入虎穴
  第二十四章 中原豪杰
  第二十五章 扑朔迷离
  第二十六章 暗涛汹涌
  第二十七章 黑石岛主
  第二十八章 诡异莫测
  第二十九章 阴谋败露
  第三十章 肃清内奸
  第三十一章 幽冥鬼谷
  第三十二章 诛妖复仇
  第三十三章 惊闻恶耗
  第三十四章 黑穴遇救
  第三十五章 崆峒三妖
  第三十六章 叛贼授首
  第三十七章 证盟大典
  第三十八章 跨海平魔
  第三十九章 直捣黄龙
  第四十章 傀儡伏诛
  第四十一章 荡平妖氛
第一章 遗孤历劫
  四川夔州府,当三峡西口,扼入川咽喉,江心鱼腹浦,有八阵图遗迹,再东是白帝城。
  提起白帝城,原是东汉公孙述据蜀为王时,自称白帝,凭巫陕天险,拥兵数十万以拒王莽,汉光武劝他归降被拒,后为吴汉所败。
  三国时,汉照烈帝刘备伐吴,东吴都督陆逊火烧连营,刘备退守白帝城,忧愤成疾,召丞相诸葛亮托孤于此。
  这二百年来,江湖上只要提起白帝城,可说无人不知,那是因为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白帝西毒”。
  “西毒”,是指白帝城五凤岗的唐家堡,二百年来,屹立江湖,脍炙人口。以毒药暗器独步天下的四川唐门。
  唐家的毒药暗器不传外人,所谓门人子弟,其实都是唐家的子孙,而且还有一项特别规定,就是女儿长大了不能出嫁,必须入赘,因此唐家堡纵有外姓,也俱是唐家的姻亲。
  四川唐门在江湖上享誉二百年,历久不衰,固然有他们的独特武功,但主要的还是子孙能够恪守祖训,门人子弟,从不涉足江湖。也从不介入江湖任何纷争之中,永远保持他们的超然立场。
  夔州府北门外,古木夹道,山径迂回,山麓间有一所古刹,叫做回龙寺,不知建自何年,据说是为了镇压江湖中一条孽龙而建。
  回龙寺虽然那么古老,但因地势偏僻,香火不盛,寺中僧侣,平日以耕种自给。
  这是一个明月之夜,僧侣们夜课已毕,大殿上除了一盏半明不灭的琉璃灯,已是一片黝黑!
  殿前虽有月光,但因阶前左右两边,各有一裸百年老桂树,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照到地上,就显得支离破碎,幽暗阴森!
  一名小沙弥打着哈欠,堪堪转出长廊,瞥见阶前不远,出现一条白影,悠悠晃晃的动着!
  小沙弥只当遇上了鬼,几乎惊骇的大叫出声,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壮着胆子,瞪大眼睛瞧去。
  那好像是个人,一个穿白衣的人!
  黑夜之间,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见他悠闲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风吹拂着他白色长衫,好像在晃动一般!
  鬼,一定是鬼;山门早就关了,那会有人进来?
  小沙弥一瞬之间;但觉头皮发炸,全身毛孔,根根竖了起来,正待拔足后退!
  那白影根本没有回头,却冷冷的喝道:“小和尚。”
  鬼说话了!
  小沙弥双脚沉重得好像梦魔一般,就是跨不开步,颤声道:“施……施主究竟是……人是鬼……”
  他几乎已经要哭出来!
  白影忽然回过头来,阴森一笑道:“我找智能老和尚!”
  小沙弥惊魂渐定,瞪大了眼问道:“施主认识老师父?”
  白影不耐的道:“还不快去,叫他出来见我。”
  小沙弥但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心头又是一惊,急忙说道:“是,是,小憎就去,就去……”三脚两步,急急朝殿后奔去。
  白衣人目光冷森,背负着双手,举步跨上大殿。
  没有一会工夫,殿后传出轻快的步履之声,小沙弥一手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随后走出一个貌相清癯的灰衲老和尚,双手合十,脸上还有诧异之色!
  小沙弥眼看白衣人已经站在殿上,慌忙脚下一停;指指白衣人道:“老师父,就……是他。”
  老和尚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合十一礼,问道:“施主要见老衲?”
  白衣人冷森目光一注,问道:“你就是智能大和尚?”
  智能老和尚含笑道:“正是老衲。”
  白衣人一无表情的点点头道:“很好。”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光临,必有见教,请到客堂奉茶。”
  白衣人冷声道、“不用,这里说也是一样。”
  他们说话之间,小沙弥已经点起一支蜡烛。
  智能老和尚回头吩咐道:“一清,还不快去端茶!”
  小沙弥倒了两盅茶送上。
  智能老和尚挥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睡吧。”
  小沙弥答应一声,望望白衣人,返身退出。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夤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白衣人沉声道:“唐家堡那场法事,就是宝刹和尚去拜的仟么?”
  智能老和尚心头暗暗一沉,陪笑道:“唐老堡主故世之后,他们堡中管事,赶来请敝寺僧侣,而且指名要老衲亲去拜一天梁王忏。”
  白衣人冷冷道:“那是因为大和尚和唐承宗生前私交不错,故人去世,大和尚亲自替他拜一天梁王忏,也是应该的了。”
  智能老和尚心头又是一惊,勉强笑道:“施主说的极是,老衲住持回龙寺多年,平时和地方士绅,、难免有点往来。”
  白衣人冷冷一哂,道:“宝刹去了几位师父?”
  智能老和尚道:“敝寺连老衲在内,去了二十五个。”
  白衣人道:“回来呢?”
  智能老和尚笑道:“去礼忏的一共是二十五个僧侣,回来自然也是二十五个了。”
  白衣人脸情冷漠,嘿然道:“没有多出一个来?”
  智能老和尚道:“施主真会说笑,凭空怎会多出一个人来?”
  白衣人道:“大和尚不是带来一一个小沙弥么?”
  智能老和尚身躯微震,口中“哦”了一声,平静的道:“是了,施主说的定是一清了,他是通知老衲去的,北城李员外家,明天要敝寺去做一堂法事……
  白衣人冷哼道:“在下不喜缠夹。”
  智能老和尚道:“老衲几时和施主缠夹了?”
  白衣人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在下要问的是唐承宗的独生子。”
  智能老和尚奇道:“唐老施主的令郎,与老衲何关?”
  白衣人脸情冷漠,丝毫看不出他半点表情,两道森冷的目光,直逼注老和尚,冷声道:“据在下所知。唐承宗的独生子,假扮小沙弥,是大和尚带出来了。”
  智能老和尚忍耐工夫也到了家,腋然镇定的道:“老衲何用把唐老施主的令郎假扮小沙弥,带出唐家堡来?”
  白衣人冷笑道:“大概是唐承宗托的孤吧?”
  智能老和尚微现不悦道:“施主究竟是何人?”
  白衣人道:“不用问我是谁?大和尚只要交出唐承宗的儿子就好。”
  智能老和尚目光湛然,合十道:“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唐老施主一门十三口,都是施主下的毒手了?”
  白衣人依然冷森哼道:“不错,大和尚是否有意替唐承宗出头?”
  智能老和尚双手合十,连诵佛号道:“善恶报应,冥冥中自有主宰,何用老衲出头?”
  白衣人冷声道:“在下不管这些,大和尚既然不替唐承宗出头,那就把他儿子交与在下带走。”
  智能老和尚宝相庄严,肃然道:“施主和唐老施主何怨何仇?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孩都不肯放过?”
  白衣人道:“大和尚那是不肯交出人来了?”
  智能老和尚徐徐说道:“老衲受唐老施主重托,已经派人把他送走了。”
  白衣人目射棱威,冷喝道:“你派人把他送到那里去了?”
  智能老和尚道:“这个老衲无可奉告。”
  白衣人突然仰天笑道:“大和尚认为有少林寺作后台,在下就惹不起么?”
  智能老和尚道:“佛门弟子,凭仗的不是武功,少林寺如此,回龙寺亦复如此。”
  白衣人冷峻的道:“你大和尚派去的人,已被在下截回来了。”
  智能老和尚身躯一震,吃惊道:“施主把小徒截住了?”
  白衣人阴森的道:“原来他还是大和尚的令高徒,几根骨头,果然生的又臭又硬!”
  智能老和尚暗暗皱了下眉,道:“他人呢?”
  白衣人并没说话,举手轻轻拍了三掌。
  但见山门被人推开,两个身穿灰白长衫的汉子,扛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放到大殿之上。
  智能老和尚目光凝注,一眼就瞧出扛进来的那人,正是自己门下大弟子一通,只要看他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纵然不死,也已受了极重内伤!
  老和尚心头止不住一阵波动,口中低喧佛号,问道:“施主把他怎样了?”
  白衣人冷冷说道:“令徒不肯说出唐承宗的儿子送去何处,手下人一时失手,把他治死了。”
  在他眼里,好像杀死一个人,和杀死一条狗,也差不了多少,说的好不稀松!
  智能老和尚眼看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大弟子陈尸殿上,自是大为愤怒,双手合十,连诵了几声佛号,突然目光一抬,沉声道:“施主果然残杀成性……”
  说声未落,只听一阵脚步声,从殿后传来。接着鱼贯走出四个同样身穿灰白长衫的汉子。
  智能老和尚心头暗暗一凛,忖道:“他们从后进走出,寺中僧侣又到那里去了?怎会听不到一点声音?”
  四个灰衣人走出大殿,一齐朝白衣人躬身为礼。
  白衣人略略额首,问道:“已经办好了么?”
  四人中为首一个道:“回庄主,都办好了。”
  白衣人道:“一共几个?”
  为首的灰衣人道:“一共二十六个。”
  白衣人冷肃的道:“不对,回龙寺连住持老和尚在内,有二十五个和尚,两个小沙弥,三个伙夫,共为三十个人,除了住持和已死的一个之外,应有二十八个才对。”
  智能老和尚心中暗暗一怔,忖道:“原来他对本寺调查的这般清楚。”
  为首的灰衣人神情一震,低头道:“属下已经查遍全寺,确实只有二十七个。”
  白衣人目光冷峻,望了智能老和尚一眼,微哂道:“大和尚心机不错啊,你要大徒弟故意引我手下注意,却要二徒弟悄悄带着唐承宗的小杂种逃走。”
  智能老和尚凝立不动,一语不发。
  白衣人一抬手道:“把他带走,这庙也不用留了,烧了就好。”
  智能老和尚再也忍耐不住,嗔目喝道:“好个恶徒,看来老僧只有把你除去,为世除害!”话声出口,扬手一掌,直向白衣人迎面劈去。
  老和尚数十年修为,功力深厚,这一记劈空掌,含愤出手,少说也凝聚了八成力道,照说上掌出手,掌风所至,足可裂石开碑,该是何等凌厉?
  但智能老和尚这一记劈空掌,竟然虚飘飘的使不出半点力道!
  这一瞬间,智能和尚脸色剧变,身躯不觉起了一阵颤抖,怒声道:“恶徒,你在老僧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白衣人面情冷漠,连正眼也没望他一下,挥挥手道:“把他带出去。”
  两名灰衣汉子答应一声,一左一右架起老和尚,往山门外行去。
  接着,这座古老的庙宇,就冒起一股浓烟,熊熊火舌,四外乱窜!
  寺中三十名僧侣,大概只有住持智能老和尚幸免火劫,但他却被人家押着离开了回龙寺。
  三峡天下奇,这“奇”字实在含有奇雄、奇险之意。
  三峡在长江上游,西起四川夔门,经过第一关的瞿塘峡、巫峡、西陵峡,而抵湖北宜昌南津关,全长约一百八十公里。
  两岸群峰并峙,危崖绝堑,水流湍急,惊险万状,行舟无不视为畏途,但却也是旧时四川通向中原的唯一要途。
  再说三峡之首的瞿塘峡,又称广溪峡、风箱峡及夔峡,三峡以此段最短,但两岸悬崖峻壁,也最为惊险。
  冬季水减,两岸岭石尽露,江面愈见狭窄,到了夏秋水涨,暗礁密布,水势汹涌,形成了大漩涡,峡水被迫绕着峡口的湘顾堆回旋,声势骇入。
  因此航行三峡,有四句俗语,叫做“滟濒大如象,翟塘不可上,滟濒大如马,霍塘不可下。”上下翟塘的人,无不提心吊胆。
  这正好是春夏之交,三峡水涨的季节!
  一艘民船,满载着客人,从令人惴惴不安的“慌张背”驶出,如今已是宝子滩了,水势到了此处,水势已经缓和了不少,坐在舱里的二十几名乘客,也各自舒了口气,有的人还在擦汗。
  船到下马滩,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水手们在一处避风的地方,下锚停泊,大家惊魂甫定,又觉得饥肠辘辘起来,船已下旋,却不见水手们生火做饭。
  于是有人向船主说话了:“喂!船家,咱们坐你的船,讲好了一日三餐,由你船上供给,这时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做饭?”
  船老大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一张瘦削的脸上,断眉横眼,咧着一口黄板牙,悠闲的靠在船篷边上,吸了口淡巴苑,似笑非笑,说道:“客官不知道,这时候不能升火。”
  那人问道:“为什么?”
  船老大缓缓道:“咱们船上,有许多客官,出门人最要紧的是平安无事。”
  那人听的脸色微变,低声问道:“这地方不大安静?”
  船老大道:“只要看不到炊烟,大概还不致把杀人王引来。”
  “杀人王”这三个字,听的才松了口气的乘客,又心口一紧!
  那人脸色发黄,颤声道:“你怎么要停到这里来?”
  船老大咧嘴一笑,徐徐说道:“这一带只有这里水势较缓,过路的船只,在这里过夜,原是最好的地方,上次有一条船,在这里出事,船上三十多个客人,全作了刀下之鬼,大家传说是杀人王手下干的,但咱们的船,每次都在这里过夜,从没遇上过。”
  那客人掌心已经沁出汗来,急道:“遇上只要一次,就全船完了。”
  船老大悠然吸了口烟道:“据说那杀人王手下,从来不曾留过活口,但对咱们撑船的人,只要按他规矩,却是网开一面……”
  船舱里的客人,有老弱,也有妇孺,这时每一个人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只有角落上一个褐衣老者,面上覆了一顶毡帽,倚着船篷,自顾睡觉,根本没把这些话听在耳里。
  在褐衣老者边上,是祖孙两个,老的一身粗布衫,看模样是个乡下老头,坐在那里,听的满脸焦的。
  小的大概有十五六岁,面目黎黑,一个人咬着嘴唇,似在想什么心事。
  天色愈来愈黑,江风刮得沙沙作响.和拍岸江涛互相呼应。
  岸上山峰插天,黑影幢幢,像有噬入的猛兽,就要冲出来二般!
  大家似是已经忘了腹中饥饿,但求这一晚平安无事。
  船梢,忽然火光一亮,一名水手,燃起了一支火把。
  舱中那个客人骇然道:“船家,你这干什么?点起火把,不是老远就让人家看到了么?”
  船老大已从后舱钻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钢刀,脸上皱纹绽起一丝诡笑,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但是人家已经来了。”
  舱中起了一阵战栗的骚动。先前说话那人颤声道:“来的是什么人?”
  舱中有人嘿然应道:“来的自然是杀人王了。”
  那客人惊啊一声,忽然压低声音央告道:“船家,你有刀,定可保护我们,只要我们平安无事,自会好好的谢你。”
  船老大点点头笑道:“用不着谢,这条船本是我的,我自该出些力气。”
  那人感激的道:“船家,你真好,过了今晚,我们大家自会好好的谢你。”
  接著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们定当重谢。”
  正说之间,中舱船篷被推开了,黑暗之中,但见船舵两边,站着十几个手执钢刀的汉子!
  这些人,大家认得出来,正是船上的水手,他们围在舱外,摆出了阵仗,不用说,是准备和强盗拼了。
  除了船梢一支火把、四外黑黝黝的,不见动静,敢情杀人玉手下还没有来,这给大家心上稍稍的定了一些。
  船上静寂的鸦雀无声,船老大独个儿站在后梢,目光如刀,沙着喉咙,朝着中舱说道:“现在,大家都到沙滩上去。”
  舱中有人惊疑的问道:“船家,你要我们到沙滩上去做什么?”
  船老大咧嘴道:“别噜唆,你们都上去了,咱们才好动手。”
  那人道:“我们上去了,万一遇上杀人王该怎么办?船家,你保护了我们,启有重谢。”
  黑暗中有人道:“我当杀人王是谁?莫要就是船老大。”
  说话的不知是谁?
  但此语一出,舱中登时有不少人惊怖的低声尖叫!
  也有人偷偷的朝船老大望去,只觉他枯瘦的脸上,果然狰狞得可怕!
  只听那人接着说:“听说杀人王杀人从没留过活口,所以也从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若是在船上杀人,多少总会留下些血迹,但若在沙滩上动手,就是宰上一百个,也不用他操心,自有龙王爷替他善后。”
  全船的人,愈听愈觉胆寒,但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办法?
  船老太太笑道:“朋友说的一点没错,诸位不是要到下江去么?大家顺流而下,明日一早保管你们到宜昌的到宜昌,到江陵的到江陵,再不,就是直下洞庭,入鄱阳,出东海,要到那里,就到那里。”
  他笑的得意,但每一句话,听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好像有一阵阵的寒气,直透背脊,如果是白天,走然可以看到大家的脸,已然是一片死色。
  船老大眼看大家没有动静,已在催了:“咱已把话说清楚了,客官们还是识相些,快上去吧,兄弟们还空着肚子,要等着办完事,才吃饭呢,咱们可没时间和诸位干耗。”
  船舱中的妇孺,已经吓的哭出声来!
  有人颤声央告:“船老大,求求你做做好事,要什么,只管拿去,但求饶了我们性命……。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异口同声的磕头求饶。
  船老大沙着喉咙,豁然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我饶过你们,那不就是葬送了我们自己?大家莫要多说,乖乖的给我上去,我自会关照兄弟们给你们一个痛快。”
  黑暗中有人接着说道:“大家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谁上去了,谁先送命。”
  船老大目光阴森,冷喝道:“朋友是谁?”
  舱中那人没有作声。
  船老大怒哼一声,挥挥手,喝道:“把他们赶上去,谁要不走,就砍了他。”
  舱外有人答应一声,立时奔进四个水手,每个手上都握着明晃晃的钢刀,举足就踢,沉声喝道:“起来,起来,老大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快上去?”
  舱中又是一阵骚动,大家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
  但就在大家站起之时,两名水手,忽然“咕哆”倒了去!
  不,这边两人堪堪倒下,另外两个也不声不响的双脚一软,栽倒在舱板之上。
  船老大站在后梢,不知自己手下,怎会突然倒了下去?目中闪过一丝凛骇之色,哼道:“舱中那一位朋友暗箭伤人?”
  话声甫出,但听“噗”“噗”两声,那站在舱外的水手,又有两个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船老大急的暴跳如雷,双目凶光四射,厉喝道:“格老子,我苗老大……”
  “噗”,“噗”,又是两个水手翻身倒地。
  船老大已然瞧出今晚事有蹊跷,对方连人都不曾露面,自己手下已有八个人倒下,生死不明,心中又惊又怒。
  他为人阴沉,强自忍下了胸中的怒火,朝水手们挥挥手,招呼道:“你们快退下来。”一面朝舱中抱抱拳道:“苗老大有眼无珠,不识高人,致有开罪之处,务望朋友高抬贵手……”
  水手们对船老大的招呼,只是充耳不闻,依然站着不动,舱中也没人出声。
  船老大看出情形不对,急忙大声喝道:“你们耳朵聋了,还不快退下来?”
  他不喝还好,这一声大喝出口,甲板上站着的十二名水手,突然之间,好似砍伐树林一般,同时身形一歪,分作两排,一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一下,船老大满布皱纹的额上,已经绽出了比黄豆还大的冷汗,目中也流露出惊怖之色。当的一声,丢下钢刀,在甲板上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冒犯尊客,求求老人家,饶了小人……小人……”
  渐渐他声音愈来愈低,伏着的身子。也渐渐僵硬了,再也没动一动。
  舱中二十几名乘客,目观杀人王一伙入、顷刻之间,全都倒了下去,胆小的人,几乎已经吓昏,就是平日胆子大的,此刻也嘴若寒蝉。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黑黝黝的舱中,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敢开口说话。
  过了半晌,黑暗中有人先说话了:“咱们船上,幸亏有一位过路的大侠,救了全船性命,如今船老大一伙强盗,作恶多端,已经死了,只是三峡天险,如果没有航行经验的老舵手,这条船只怕无法开行,咱们大家得想想办法才好,”
  一人开口,打破了沉寂,立时有第二个人接口说道:“不知咱们船上,有没有会掌舵的人?”
  第三个人道:“不成,咱们只是刚过了瞿塘峡,再下去更险,就是会掌也不行。”
  第四个人道:“这里地势偏僻。恐怕连过路的船只都招呼不到。”
  第五个人道:“就是有船只经过,这十几条人命,虽是强盗,咱们大伙只怕也要缠上官,司,一时间就走不成了。”
  第六个人道:“在下贩卖药材,经常走这条路,记得每次搭乘航船经过神女庙,那里有一个埠头。往来的船只,都得在那里停上一停。从这里去,翻过山岭,就是神女庙,大概只有一二十里路,明日一早,准可搭得上便船。”
  大家经他一说。立时纷纷赞成,主张大伙儿赶上神女庙去候船。
  于是有人自告奋勇点起了火把,也有人搭上了跳板,大家扶老携幼,提箱笼,背包裹,顷刻工夫,全都弃船登岸,踏上了沙滩。
  二十几个人,这支队伍,可也不算少了,当下就由那药材商人领头,觅路朝小径上行去。
  这时,忽然人丛中闪出两个灰衣汉子,一左一右朝穿粗布衫的祖孙两人走了拢来。
  右边一个沉声道:“你们两个慢一步走。”
  乡下老头怔的一怔,连忙陪笑道:“两位大爷可是跟小老儿说话么?”
  右边一个道:“不跟你说话,还跟谁说?”
  乡下老头满脸堆笑,拱拱手道:“两位大爷叫住小老儿祖孙,不知有什么事?”
  船上乘客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眼看两个大汉拦着乡下老头祖孙两人。
  这年头只要事情不惹到自己身上,还有谁肯多事,大家只作不见,纷纷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只有方才坐在祖孙两人邻近的褐衣老者,独个儿走在最后,脚下不觉一停。
  右边汉子打量着两人,冷笑一声,指指乡下老头身边的小孙子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乡下老头吓的身躯发抖,连连陪笑道:“他……他是小老儿的孙子。”
  左边汉子沉声道:“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乡下老头脸色煞白,颤声道:“两位大爷,他是……是小老儿的孙子阿福。”
  右边汉子嘿然道:“考家伙,你嘴倒硬朗的很。”举手一掌,向乡下老头掴去,他出手显然不重,但这一掌打在乡下老头脸上,可就经受不起了!
  拍的一声,乡下老头连头带人朝右一歪,脚下一个踉跄,敢情连老牙齿都被打落了两颗,骨碌一声,满口俱是鲜血。
  右边汉子喝道:“快说,这小子是谁?”
  乡下老头一手捧着脸颊,哭丧的道:“大爷,他……他真是小老儿的孙子……孙子阿福!”
  阿福睁着一双小眼,了无惧色,抢着说道:“你们别打我爷爷,我就是阿福。”
  左边汉子突然跨上一步,狞笑道:“小子,瞧不出你装的真像,你不姓唐?”。
  阿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道:“我姓张,我不姓唐。”
  左边汉子左手一伸,朝阿福面前送了过来,狞笑道:“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原来他手上拿着一支通体发蓝,比绣花针还要细的钢针。
  阿福神情紧张,急忙说道:“不是我的,我不知道。”
  乡下老头怕阿福吃亏,赶忙拉着他的小手,后退了两步,不住的躬腰道:“大爷一定认错人了,小老儿祖孙相依为命、求求大爷,高抬贵手。”
  左边汉子冷笑道:“认错人?大爷眼里没揉砂子,连唐门天王问心针都会认错了?”
  乡下老头没命的把阿福往后拉,口中说道“大爷,大爷,这针真的不是小孙儿的……”
  右边汉子怒喝道:“老家伙,你滚开。”右脚轻轻往外一拨。
  乡下老头“啊哟”一声,一个身子立时跌扑出去,滚到地上。
  阿福慌忙把爷爷扶住,气愤的道:“你们不能这样不讲理。”
  “讲理?”右边汉子逼前一步,喝道:“使唐门天王针的人,启然是唐门后代,你叫唐绳武对不对”
  阿福满脸通红,突然胸膛一挺,道:“就算我是唐绳武,”你们又待怎样?”
  左手抬处,握着一个黄铜针筒,已然对准右边汉子,但听“嗤”两声,两缕蓝芒激射而出。
  右边汉子哈哈大笑道:“小杂种,果然是你。”左手朝前一扬,两支激射而去的天王针。发出叮叮两声轻响,落人他掌心。
  原来他手中早已暗藏了一块磁石,把针吸去,右手突然一探、快疾无比朝阿福肩头抓去。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道:“欺侮一个孩子,算什么人物?”
  一道人影随声从横里掠出,呼的一拳,直向右边汉子迎面击来。
  右边汉子身形一偏,避开拳势,冷喝道:“朋友少管闲事。”
  人影落地,原来这人正是方才舱中坐在乡下老头祖孙两人邻近的褐衣老者!
  只见他毡帽一挺,大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老朽瞧不顺眼,这档事管定了。”
  左边汉子双肩一晃,闪身而出,低喝道:“老高,这厮交给我好了。”
  不待右边汉子回答,左手起处,似拍似拿,身形倏地欺进,接着发出右掌,朝褐衣老者拍了过去。
  褐衣老头心头暗暗一震,他没想到左边汉子武功会有这等高强,出手一招,竟然含着几手变化。
  一看无法拆解,疾忙旋闪开去。底下飞起一脚,闪电踢向对方胸口。
  这一脚势道极强,出人意表,左边汉子不得不后退半步,冷笑道:“怀心腿,朋友居然是少林门下。”
  褐衣老者道:“老朽不是少林门下,”
  左边汉子道:“就算少林门下;也唬不倒人。”
  两人说话之时,乍分即合,手上已然互相攻拆了四五招。
  褐衣老者奴拳连环击出;他口中虽然否认少林门,但使出来的却是少林嫡传“降龙伏虎拳”。
  记记如巨斧开山,拳风激荡,呼呼有声,攻势极为猛烈;
  左边汉子冷冷一笑,蓦地掌势一变,接连使出奇奥手法。
  褐衣老者的“降龙伏虎拳”虽是凌厉无匹,但都被左边汉子轻描淡写的招式破解无遗,明眼人一望而知,左边汉子这套招式,正好克制住褐衣老者的拳势。
  右边汉于身形一晃,欺到阿福面前,一把扣住脉门点了他穴道,反手一掌,击在乡下老头背心,连哼也没哼,登时了账。
  场中两人激战了二十几招,褐衣老者已被逼的手忙脚乱,几乎喘不过气,左边汉子使了一记“天边挂月”,五指如刀,直扫左耳!
  褐衣老者闪避不及,慌忙偏头后跃,头上毡帽立被掌风扫落,赫然露出了戒疤。
  左边汉子笑道:“原来你是回龙寺的和尚。”
  那褐衣老者处处受制于人,落尽下风,无法应付,头上大汗烤洋,早已把他抹在脸上的炭灰,冲洗得一干二净。
  那可不是什么老僧,原来是一个中年和尚!
  左边汉子喝声出口,身形疾进,掌影翻飞,急攻而至!
  中年和尚勉强架开两掌,但听蓬的一声,被左边汉子一掌扫中肩头,脚下斜斜旋开了几步。
  左边汉子狞笑一声:“太爷送你上西天去吧!”急扑而上,又是一掌,闪电拍到。
  中年和尚自知伤势不轻,但此刻除了硬拼,已然无可避让,不由咬紧牙关,奋力一拳,迎击出去。
  拳掌交击,蓬然一响,左边汉子震的后退两步。
  中年和尚连退了七八步之多,一跤跌坐地上,两眼一黑,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左边汉子瞧也没瞧,抬目问道:“老高,点子得手了?”
  右边汉子爽然笑道:“早就得手了。”
  左边汉子点头道:“那很好,咱们走。”
  右边汉子一把夹起阿福,两人正待离去!
  突听黑暗之中,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喝道:“慢点。”
  两人闻声一惊,游目四顾,不见人影。
  左边汉子喝道:“什么人?”
  那冷漠声音道:“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吗?”
  两人急急循声望去,但见效丈外一方巨石之下,似有一个黑影坐在那里,敢情他穿了一身黑衣,是以什么也看不清楚。
  黑夜之中只看到两点寒星似的眼睛,闪闪有光。
  左边汉子冷冷道:“朋友是不是也想伸手管管闲事?”
  那黑影森冷的道:“就算老夫要管闲事,凭你们这两块料,也用不着我伸手。”
  左边汉子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过来让大爷瞧瞧。”
  那黑影沉哼一声道:“就凭这句话,你们两个是死定了。”
  右边汉子突然纵声大笑,但他笑到一半,声音忽然渐渐低了下去,双脚一软,扑倒地上。
  左边汉子在这一瞬之间,只听出那黑影声音极熟,心头不禁猛然一沉,再也顾不得同伴。急急的扑跪了下去,惊悸的道:“你老莫非……”
  那黑影没待他说完;阴森的道:“你既已知道老夫是谁,那是自绝呢?还是要老夫出手?”
  左边汉子只觉一股凉气直透背脊,连连叩头道:“属下该死,不知是你老在此。”
  那黑影微哂道:“老夫和你们是一条船来的,你们也不想想,就凭唐家一个娃儿手上的一筒天王针,能把二十名水寇,一举打发么?”
  左边汉子没命的应是,道:“是,是,属下早该想到了。”
  那黑影道:“想到了还想去邀功是不是?”
  左边汉子汗出如浆,颤声道:“不,不,属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那黑影徐徐道:“不用说了,你去吧!”
  左边仅子听到这句话,有如皇恩大赦,爬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站起身子,连阿福也不顾了,匆匆忙忙的向山径上奔去!
  但他只奔出了三步,便自身形一歪,无声无息的倒下去。
  那黑影缓缓站了起来,口中嘿然阴笑道:“那只怪你认识老夫,凡是认识老夫的人,又岂能让你活到明天!”
  他这一站起,星月之下,已可清晰看到那是一个面目森冷的黑袍,头戴道帽,胸前飘着一部黑髯,连手中一柄拂尘也是黑的,看去使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黑袍道人缓缓走到右边汉子身前,这一瞬工夫、躺卧地上的右边汉子,已是全身发黑,死去多时了!
  阿福被人点了穴道,也是动弹不得。
  黑袍道人徐徐举起拂尘,正待朝阿福身上拂去,但当他森冷的目光,落到这孩子脸上,忽然起了一丝不忍之心。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忽然之间,心有不忍,岂不是怪事?
  黑袍道人的拂尘,还是拂了下去,但他方才若是拂下去,便是杀手,此刻这一拂,却是解开了阿福的穴道。
  阿福穴道受制,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睁着眼睛,方才发生之事,却看的清楚。
  这时但觉全身一松,手足立时可动,慌忙翻身坐起,爬在地上说道:“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我给你磕头。”
  说完,恭恭敬敬的朝黑袍道人磕了四个头。
  黑袍道人森森目光,注视着阿福,心中渐渐有些喜欢,一手摸着长髯,说道:“你这娃儿,果然是唐门子弟么?”
  阿福道:“你老人家垂询,弟子不敢隐瞒,弟子唐绳武,正是唐门中人。”
  黑袍道人点点头,意颇嘉许,说道:“你这娃儿,果然不错。”接着问道:“你是唐承宗的儿子?”
  唐绳武恭敬的道:“是的。”
  黑袍道人道:“老夫日前听人说,唐门一十三口,悉数遭人杀戮,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唐绳武突然掩面痛哭起来,说道:“我爹那天晚上,要我到堂叔家里去,跟婶母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堂叔要我扮作小和尚,跟着回龙寺的老师父一起出来,走到半路上,老师父又要我跟一尘师兄一起走。”
  他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中年和尚,又道:“我起先不肯跟他走,后来一尘师兄说:我爹、娘被仇人杀死了,仇人到处正在找我,他是奉老师父之命,要护送我到少林寺去的。”
  黑袍道人向乡下老头一指,问道:“这人是谁?”
  唐绳武道:“一尘师兄又把我带到这老公公家里,说我们这样上路,极易被人发现,才要老公公和我以祖孙相称,一尘师兄自己也扮作老头,在暗中保护。”
  黑袍道人看他口齿伶俐,心中更是喜欢,拂髯笑道:“你到少林寺去,是不是想学本领报仇?”
  唐绳武道:“一尘师兄说,他听老师父说,我那仇人十分厉害,天下只有少林寺可以存身。”
  黑袍道人嘿然笑道:“少林寺只怕也未必保得住你。”
  唐绳武听的不觉一怔,突然拜了下去,道:“你老人家的本领,一定比少林和尚还要大,我就拜你老人家做师父吧。”
  黑袍道人仰天长笑一声道:“你怎知道老夫准收你这徒儿?”
  唐绳武道:“师父若是不肯收我,也就不会救我了。”
  黑袍道人一手捻须,点头道:“不错,普天之下,只要见到老夫的人,从没活到过明天,我不杀你,自然该成全你了。”
  唐绳武年纪还小,自然分不清善恶,眼看黑袍道人方才连手也没动,就能杀人数步之外,心中十分羡慕。
  此时听他的口气,知他已经答应收自己为徒,心中大喜,急忙爬在地上,说道:“师父,弟子给你叩头。”
  黑袍道人任由他叩完头,然后呵呵笑道:“你要想报仇,总算找对人了,不是为师夸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对手的,也屈指可数了。”
  说到这里,接道“好了,你随为师走吧!”
  唐绳武道:“师父,这一尘师兄和老公公的尸体……”
  黑袍道人道:“让他们留在此地,自会有人前来收殓的。”
  唐绳武这一回头,但见那两个灰衣汉子的尸体,这一瞬工夫,已然渐渐化去,地上只剩了一滩黑水!
  心中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多问,这就跟着黑袍道人而去。
  在两人离开下马滩不久,中年和尚一尘也悠悠醒转,但觉胸口剧痛如裂,他缓缓坐起,做了一会运气功夫。
  勉强挣扎着起来,举目四顾,不见唐绳武和两个灰衣人的踪影,只当唐绳武已被贼人擒去,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仰天合十道:“师父垂鉴,弟子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愿菩萨保佑他逢凶化吉。”
  他缓缓移动着沉重步伐,朝岭上而去。
第二章 毒人肆虐
  再说唐绳武跟着黑袍道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翻越了无数山岭,心中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师父,你老人家住在那里,还没到么?”
  黑袍道人森然笑道:“为师四海为家,原无一定的住处,但收了你做徒儿,总要有个地方让你安顿下来才好。”
  唐绳武道:“师父要把弟子安顿到那里去呢?”
  黑袍道人道:“为师昔年经过大巴山,曾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几间石室,那里地势隐僻,人迹不至,是练武的最好地方。”
  唐绳武高兴的道:“那地方很好玩么?”
  黑袍道人从未有过蔼笑,但他笑出来了,点点头道:“自然很好玩,山上一片都是桃林,三月里遍山桃花,灿烂如锦,到了夏天,就是有吃不完的桃子,为师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桃花凹,再有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唐绳武听的更是高兴,说道:“桃花凹,师父取的这名字真好。”
  师徒两人直走得未牌时光,才算到了。
  这桃花凹,深处万山丛中,原是一道峡谷,地势极为隐秘,谷中果然有几间天然石室。
  石室里面还有石几石凳,和丹炉药灶。敢情从前有修道人在这里住过。
  黑袍道人扎了两把树枝,和唐绳武一齐动手,把三间石室,打扫干净,师徒两人各住一间,把中间的一间,作为起居室。
  然后又带唐绳武到谷外,掘了许多黄精,获菩,和熟透了的桃子,两人分着吃了个饱。
  唐绳武事事觉得新奇,却也不觉得累。
  第二天早晨,黑袍道人把唐绳武叫到门前一片草坪之上,说道:“徒儿,你从前学过什么?先使出来给我瞧瞧。”
  唐绳武给师傅说的面上一红,忸怩的道:“弟子练的不好。”
  黑袍道人拂髯笑道:“傻孩子,你不让为师瞧瞧你的功夫,我如何教你?”
  唐绳武听师父这么一说。知道不是和自己开玩笑的,当下就把自己练过的拳掌,一招一式练了一遍,黑袍道人看的微微颔首,笑道:“你这点年纪,能有这样成就,已经不错了。”
  唐绳武昨晚还一直觉得师父有些阴沉可怕,但渐渐却感觉到师父虽然严肃了些,有时也和蔼可亲。
  黑袍道人又道:“你爹当日自知将有强敌上门寻仇,才要你去堂叔家中躲避,不知唐门家传的毒药和几种最霸道的暗器,是否都传给了你了?”
  唐绳武听到师父提到爹,不禁眼圈一红,摇摇头道:“没有啊,那天晚上,娘只给了我一个针简,说是防身用的。”
  黑袍道人惋惜的道:“可惜呀可惜,若有唐门秘练毒药,和老夫独门奇毒互相配合,在用毒上,你就可以无敌于天下了。”
  唐绳武道:“师父也善于用毒么?”
  黑袍道人仰天怪笑道:“老夫这一门,是以毒功为主,你不是看到我连手也没动,杀人于数丈之外么,只是练习毒功。
  仍须以本身功力为基础,为师先传你内功法门,三月之后,再教你配制药物,和练功之法。”
  当下就带着唐绳武回入石室,开始传授他的内功。
  唐绳武本是极端聪明的人,自小就跟着乃父练习内功,唐承宗也是武林中的一派宗师,对他独生儿子,自然倾囊传授,因此唐绳武年纪虽小,却早已扎下了良好根基。
  天下各门各派把练功心法,视为一门无上机密,但事实上,运气行功的法门,虽有差别,也只是大同小异,唐绳武静聆师父讲解,自然领悟的极快。
  从这天起,唐绳武白天练武,晚上练功,转眼之间,过去了半个多月,天气愈来愈热,唐绳武身上一件棉袄,自然穿不住了。
  这天练完武功,坐在山石上,独自拉开线脚,伸进两个指头,把棉花撕成小块,取了出来。
  这一取出棉花,发现棉花堆里,夹杂着几个纸团,心中觉得奇怪,当下取了一个,打开一瞧。
  但见上面画着几个图样,每式图样下面,都有十几味药名,份量,底下还有密密麻麻的细字。
  仔细一看,敢情就是自己家传的毒药暗器,心中不由大喜,这就迅快的把棉花取出,仔细的检点了一下,共有七页之多。”
  一时欣喜若狂,手中拿着七页纸张,转身奔进屋去,口中叫道:“师父,师父,弟子棉袄里面,发现了这几页纸。”
  黑袍道人听的神色动容,接到手中略一翻阅,双目神光连闪,不住点头道:“这纸上记载的。大概就是你家传的几种厉害暗器了,为师听人说过,唐门中有几件极为厉害的暗器,代代相传,严禁子孙制造练习。据说这几种暗器,一经出手,纵是大罗天仙,也难逃劫数,为师当时觉得未免言过其实,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但每件暗器,巧夺天工,就是所配药方,也是奇妙已极!”
  说到这里,一手捻须,沉吟道:“这配制毒药,为师自可胜任,只是要打造如此精巧的毒器,普天之下,巧匠就难觅了……”
  接着把七页纸张收入袖中,正容道:“这三月之内,是练习本门武学最要紧的扎基功夫,不可心有旁骛,这几页东西,暂时由为师替你保管。”
  山中岁月,过的极快,唐绳武在黑袍道人悉心教导之下,转眼间,就三个月了。
  在这段时间,唐绳武把黑袍道人教的一套拳掌,已练的融会贯通,就是在内功上,进境也极神速。
  黑袍道人也极为高兴,着实夸奖了几句,从第三个月起,就开始教他如何配制毒药,如何练习毒功。
  唐绳武集中精神学习,黑袍道人也倾囊传授,转眼间,就过去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时光,黑袍道人已把他数十年苦研所得的用毒功夫,大都传给了这个新收的弟子。
  这天晚上,黑袍道人把唐绳武叫到房中,指指石凳。说道:“绳武,你也坐下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唐绳武不知师父要说什么,依言在凳上坐下,问道:“师父有什么事么?”
  黑袍道人面露蔼笑,问道:“孩子,你跟为师学武,已有半年,可知道师父的名号出身么?”
  唐绳武道:“弟子心里早想问向师父,只是师父没说,弟子不敢多问。”
  黑袍道人呵呵一笑道:“目前江湖上,就是老一辈的人,知道为师的也是不多了……”
  他本已有意把自己来历,告诉唐绳武,忽然间,似是改变的心意,接道:“你不知为师名号也好。”
  唐绳武道:“师父怎的不说的?”
  黑袍道人神色微黯,说道:“咱们有半年师徒之情,如今分离在即,为师不愿让你知道,你师父是江湖上恶迹昭彰的凶人……”
  唐绳武听的蓦然一惊,急忙跪了下去,说道:“师父……”
  黑袍道人微微摇头,蔼笑道:“孩子,你起来,为师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唐绳武依言站起,又在石凳上坐下。
  黑袍道人从怀中取出七页旧纸,递给唐绳武,一面说道:“这是你家传密技,好好收藏,不可遗失。”
  唐绳武发现师父令晚好像神色有异,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从师父手中接过纸张,一双小眼,只是一霎不霎的望着师父。
  黑袍道人缓缓说道:“为师一身所学,你已学会十之六七,就是毒煞掌,也有了几分火候,所惜是你爹遗留给你的这几种暗器,为师无法代你制作,也没时间让你练会了再下山去……”
  说到这里,回身从石榻上取出七个铜管,说道:“这是为师替你配制的七种毒药,管上都贴有标签,等你制成暗器,可依法淬炼,至于制作这七种暗器”必须有技术精良的巧匠,才能胜任,当今江湖上,除了司马长弘,再无第二个人。只是此人行踪极为隐秘、很少人知道他的住处,就是找到了,也未必肯替你制作。为师这里有一封密柬,上面注明了开拆地点。你只要依束行事就好,等他替你制成暗器,务必寻觅一处隐僻的所在,淬炼毒药,好好练习,手法没有纯熟,不准在江湖上行走。”说完,就从大袖中拿出一封密束,递给了唐绳武。
  唐绳武只是聆听着师父说话,心中只觉有许多不解疑问,要向师父询问,正待开口!
  黑袍道人又道:“还有一点,你必须谨记,就是你家传七种暗器,剧毒无比,中人必死,你爹在这七页纸上,并未开列解药,出手之前;务必审慎。”
  唐绳武道:“弟子记下了……”
  黑袍道人道:“好,这是一张人皮面具,你戴在脸上,就没人认得出你,为师此刻就送你出山去。”随手又递过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唐绳武目含泪光,噗的一声,跪伏地上,连连叩头道。
  “弟子不知什么事做错了,师父要把我赶下山去,师父要打要骂,弟子甘愿受罚,只是求求你老人家,可怜弟子身负血海冤仇,无家可归……”说到伤心,不由的抱着黑袍道人双脚,号啕大哭起来。
  黑袍道人一手摸着唐绳武头顶,以极柔和的声音说道:“孩子,为师一生只收你一个徒儿,那会把你赶下山去?”
  唐绳武含泪抬头道:“师父答应不赶弟子出去了?”
  黑袍道人黯然道:“孩子、为师就是因你身负血海冤仇,才要你离开此地……”倏然住口不言。
  唐绳武道:“师父,那是为什么呢?”
  黑袍道人微微摇头,他原是凶名久着的老魔头,一生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怜惜,但他此刻,看着这个新收的徒弟,一脸稚气,满脸泪痕、却是师徒情深,心头既是不忍;愈觉徒儿的可爱。
  过了半晌,才徐徐说道:“师父是为你好。”
  唐绳武不依道:“弟子死也不走,一定要跟随你老人家。”
  黑袍道人摇头道:“不,你非走不可。”
  唐绳武拭着泪水,问道:“师父总该和弟子说清楚了,为什么一定要弟子下山去?”
  黑袍道人似是拗不过他,一手捻须,徐徐说道:“黄昏时分,为师发现有人在谷外觑伺。”
  唐绳武道:“那人是弟子仇人手下么?”
  黑袍道人道:“那是冲着为师来的。”
  唐绳武奇道:“那是什么人呢?”
  黑袍道人道:“是为师仇家手下。”
  唐绳武睁大双目,奇道:“师父也有仇家?”
  黑袍道人道:“为师仇家,声势极强,耳目遍天下,此人既能找到这里,为师的仇家,自然也知道了。”
  唐绳武道:“师父没有把他杀了?”
  黑袍道人突然阴森一笑,道:“凡是见过老夫的人,只有你活到了现在。”
  唐绳武机伶伶打了一个冷噤。
  黑袍道人接道:“为师虽然杀了此人,也许仇家会跟踪而来,此事与你无关,也不宜和他们照面,你已得为师传授,只要找到司马长弘,练成你家传绝学,身兼两家之长,就可雪拇你一家血仇,一切好自为之,为师此时就送你出去。”说完站起身来。
  唐绳武依然跪在地上,说道:“弟子不走,师父有仇人找上门来了,弟子蒙师父教导,自该帮助你老人家打……”
  话声未落,黑袍道人突然间双目冷电暴射,身子一下挡住了唐绳武。向外沉喝道:“什么人?”
  只听屋外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带笑道:“班堂主躲在这人迹罕至的幽谷里,原来是收了衣钵传人。”
  随着话声,石室前面一片草坪上,已然出现了一个身材苗条的纤小人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面向着石室,并不走近来。
  月光之下,那是一个中年妇人,但蛾眉淡扫,薄施脂粉,配着她一双水汪汪的媚眼,看去风情万千,依然那么妖冶动人!
  黑袍道人脸色微变,沉声道:“申惜娇,你来作甚?”
  妖冶妇人娇晴一声道:“唷,你班堂主来得,我就来不得,几年不见了,听说你隐居此地,特来看看你的。”
  唐绳武心中暗道:“原来她是师父的朋友,怎么老站在那里,不到屋里来呢?”
  黑袍道人轻轻拍着唐绳武肩头低声说道:“孩子、你留在屋中,千万不可出去。”说完,举步往屋外走去,口中冷森的道:“申惜娇,你来的正好,这三年来,你可知老夫立了一条什么规矩?”
  妖冶妇人格的笑道:“班堂主新立什么规矩,申惜娇洗耳恭听。”
  黑袍道人道:“这三年来,凡是见到老夫的人,从没一个能够活着离开的。”
  妖冶妇人格格笑道:“连我在内?”
  黑袍道人道:“不错,你申惜娇正是老夫要找的人。”
  妖冶妇人道:“班堂主好像对我含恨甚深?”
  黑袍道人双目凶芒电射,冷厉的道:“三年前老夫拜领你一爪之赐,若无唐门辟毒丹,老夫只怕连骨头也找不到了。”
  两人口中说着,但黑袍道人,只是站在门口,没有再向前去,妖冶妇人站在那里,也并未再行走近,两人好像各自心存顾忌。
  唐绳武心中暗道:“听师父的口气,好像是唐门辟毒丹救了他的命。”
  妖冶妇人轻笑道:“班堂主那是要和我算旧账了!”
  黑袍道人深沉的道:“老夫正要领教领教你九尾妖狐的毒爪。”
  原来这妖冶妇人——申惜娇,外号叫做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听的吃吃笑了起来,说道:“我还用不着和你班大堂主动手。”
  黑袍道人目中冷芒飞闪,大笑道:“申惜娇,你约了多少人来,只管叫他们出来,让老夫瞧瞧。”
  九尾天狐冷冷一笑道:“我是奉命缉拿擅离职守的叛教逃犯来的,自然带了人来。”话声出口,突然探怀取出一面三角小旗,向空招展一下。
  但听一阵刷刷细响,从两侧林中飞射出六道人影,泻落当场,正好像扇形般围在黑袍道人面前。
  黑袍道人双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寒芒,大喝一声:“申借娇,你给老夫滚过来!”
  九尾天狐手中小旗一展,冷声道:“你们把他拿下了。”
  喝声出口,六名黑衣人齐齐掣出兵力,当前两人一声不作,倏起发难,两柄长剑寒光一闪,一左一右向黑袍道人疾卷过来。
  这两人才一出手,立时显出一身武功甚高,不是泛泛之辈。
  黑袍道人冷冷一笑,双掌乍分,朝两人奋击出去。
  两个黑衣人明明手中执着长剑,但却似是不敢和他双掌硬对,双双向后跃退数尺。
  黑袍道人厉笑一声,倏地跨前一步,正待挥手进击,另外两名黑衣人身形一晃,已然欺了过来,两支长剑分两路夹攻而上。
  黑袍道人猛然欺前一步,双掌齐劈,一团强猛劲风,呼啸撞出。
  那两人一攻之后,又突然向后退去,另两名黑衣大汉紧接着挥剑攻来。
  黑袍道人已然看出这六个黑衣人剑上功力,不同凡响,他们一攻即退,似是故意诱敌,心中暗暗冷笑,双掌挥动之间,向前逼进了两步。
  果然,这六名黑衣人像张着的袋口一般,等黑袍道人向前逼进了几步,左右四人,立时袋口一收,从后抄了上来,把黑袍道人围在中间。
  六支长剑快如电光,瞬即展开了攻势。
  这六人个个剑术高强,变化极快,这一发动攻势,剑光错落,上下左右,剑剑有如电闪雷奔,凌厉无匹,而且每一招都是择人要害下手!
  黑袍道人暗暗皱下了眉,心中暗道:“这等打法,和他们缠到几时去?”少念闪电一转,大袖一展,使展“流云飞袖”,向四外圈荡冲卷而出。
  长剑和大袖相接,锵然有声,当时就有两支长剑,被他撞歪。
  大袖底下,隐隐藏着一双乌黑有光的“毒煞掌”,连闪两闪,登时有两个黑衣人一声不哼,抛剑仰跌地上。
  黑袍道人一口气攻出八掌,逼的其余四人,纷纷后跃,他抓住这一丝空隙,没待对方反击,阴笑一声,身形凌空飞起,跃过四人头顶,直向九尾天狐扑去。
  四个黑衣人未料到黑袍道人武功之高,已至如此,喘息未定,猛地左手齐扬,四道细碎蓝芒,四散飞洒,罩射空中人影!
  黑袍道人身在空中,已看出他们打来的暗器,喂过剧毒,立即一吸真气,大袖挥处,宛如大鹏展翅,又向上提升了七八尺高。
  然后身形一敛,飞泻而下,身在半空,右掌一挥,朝九尾天狐当头击下!
  九尾天狐目射神光,凝注黑袍道人的身形,心中暗暗凛骇,忖道:“看不出这老魔鬼三年不见,功力竟然精进了许多。”
  心念一动,不待黑袍道人手掌落下,双掌扬处,已然迎空反击过去。
  但听蓬然一声闷响,两股内家掌力,互相一撞,顿时狂飚旋卷,激荡成风!
  九尾天狐双足移动,细碎步伐,一直退出七八尺外,脸色苍白,了无血色。
  黑袍道人扑落的身子,又是一个筋斗,腾空翻出,泻坠一丈开外落到地上,发须飞扬,一袭道袍,不住的波动。
  双目森森,注视着九尾天狐,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尖厉的长笑!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那四个黑衣人暗器出手,立郎仗负纵起,追扑过来,但他们身形掠起不过一个起落,突然身了一歪,纷纷往地上倒了下去、
  九尾天狐心头微微一凛,飘然斜闪数尺,迅速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金铃,振臂轻摇,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铃响。
  黑袍道人看的一怔,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脸上阴森一笑,嘿然道:“申惜娇,你还有什么花样……”
  话声未落,突听林中低啸乍起,两团黑影电射而出!
  这一声低响,仿佛出自负伤的野兽口中、使人听的毛渭悚然!
  黑袍道人微徽一惊,迅疾忖道:“这是两头什么凶猛的兽类?”
  思忖之间,两团黑影,已然落到九尾天狐身旁、
  赫然竟是两个身穿黑衣,头蒙黑布的人,只露出两个眼孔,闪着绿阴阴的眼神:
  这下连久经大敌的黑袍道人也看的不觉心头一凛,暗鼠“这会是人?人的口中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兽声?”
  九尾天狐阴森森一声娇笑。朝两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
  两个黑衣人霍地身形一旋,四尊惨绿眼光,一齐投注到黑袍道人身上,突然一左一右扑了过来,闷声不响,举掌就劈。
  这两人身法奇快,诡异无比,黑袍道人不明对方底蕴,急忙横闪数步,让开两人合击。
  两个黑衣人一击未中。双掌抡动,再次急扑过来。黑袍道人双足一锗,大袖横飞,双手开闭,同时拍出两掌,心头止不住暗自凛骇!
  要知他见多识广,久经大敌,一看对方出手,便已知道这两个黑衣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但他们装束,却是如此诡异,心中暗忖:“这两人不知究竟是何来历?”心念转动之际,已和两人对拆了七八招。
  这一动上手,形势和方才就大不相同,三人六掌,举手投足,无不掌风呼啸,杀机隐伏:
  黑袍道人运起全力,依然无法摆脱两人纠缠。
  转眼工夫、已激战了二十余招。两个黑衣人,除了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啸,生似不通人言。
  但四掌翻飞,招招都是致命杀着,仿佛和黑袍道人有着深仇大怨,非把他毁在掌下不可,因此只是奋不顾身的找黑袍道人硬拼硬打。
  黑袍道人一双乌黑有光的“毒煞掌”,一掌狠过一掌,连续击出、但任他攻击如何厉害,依然无法将两人逼退:
  心头怒火如焚,蓦地抡手一掌,闪电般朝左首一人击去
  这一掌出手奇快,他左首的黑衣人避无可避,迫得举手硬接一记。
  双掌击实,蓬的一声,那黑衣人双足移动,登登连退了五步!
  黑袍道人功夫虽厚,也震的血气翻腾,往后大退一步,他存心诱敌,暗自吸了口气、故意露出空门。
  果然人未立稳,右首的黑衣人已悄无声息的直欺过来,一掌向后拍到。
  黑袍道人暗暗冷笑,待得对方掌势快要及身,霍地转过身去,一掌朝袭来的手掌迎击过去。
  当然这一掌也接实了,砰然暴响,人影倏分,那黑衣人被震的后退了三步。
  黑袍道人因连续和两人硬打了两掌,纵是有意硬拼,也感到立足不住、一个身子也往后直退。
  每踏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寸许深的脚印,身形站起,忍不住仰天大笑!
  但就在他笑声未歇,突听两声低啸、两个黑衣人竟然一退倏进,重又欺身直上,抡掌攻来。
  这一下,直把黑袍道人惊凛的不知所云,急忙举掌封拆,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简直不是人,”
  要知黑袍道人练的“毒煞掌”,中人立毙,若是武功稍差的人,一二丈内,吃他掌风扫中,同样毒发无救。
  他方才明明和两人硬对一掌,普天之下,武功最高,也断无不怕剧毒之人,但两个黑衣人只不过停的一停,居然又欺过来,发掌攻敌,这不是成了不伯剧毒,
  黑袍道人想到这两个不是人,登时心头一凛,暗道:“莫非他们就是……”
  一念及此,急欲摆脱两人,无奈两个黑衣人武功极高,又是奋不顾身的疯狂急攻,形同拼命。
  他武功再高,以一敌二,不过稍占上风,一时之间,要想把两人击退,也是易事?
  三条人影,重又打在一起,黑袍道人已然心有警觉;既知这两人的来历,血肉之躯,那有不中毒的,只是他们情形特殊,毒发较缓而已。
  困此任由两人舍命急扑,再也不愿和他们硬拼,只是盘旋游走,保存实力。
  那两个黑衣人武功虽高、似乎有些迷迷糊糊,对敌之时,急扑强攻,简直不要命似的。
  但尽管如此,他们出手毒辣,记记都是指劈人身要害,只要你手上略为缓慢,给他们扫中纵不横尸当地,也得立受重伤。
  九尾天狐静静的站在那里,冷眼旁观,脸上一无表情,好像这一场恶斗,和她毫不相干。
  这样又持续了顿饭工夫,两个黑衣人的攻势已逐渐缓慢下来,步伐也渐见沉重。
  直到此时,黑袍道人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倏地身形一侧,疾快的在两人身上,轻轻击了一掌。
  这一掌击下,两个黑衣人一声不作,突然应手朝地上倒去。
  九尾天狐居然视若无睹,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黑袍道人纵声大笑道:“申惜娇,你几个随从,都已倒下,你也可以走了。”
  九尾天狐冷冷说道:“不错,他们全倒下去了,但你还没倒下去,我总得再等一回。”
  黑袍道人大笑道:老夫不知道倒下去的究竟是谁?”
  九尾天狐冷笑道:“班堂主毒煞掌名闻天下,我若无备而来,岂敢硬接?”
  黑袍道人大笑道:“申惜娇,老夫知道你有备而来,毒煞掌解药,早已不是班某独门之物,但你可知道班某方才何以要向你凌空下击么?”
  九尾天狐道:“愿闻其详。”
  黑袍道人道:“你身为令主,天下的独门奇毒人,大概都已不在你的心上,但据老夫所知,却有一种解药,你应该尚未到手……”
  九尾天狐眼神一动,哼道:“那一种?”
  黑袍道人一字一字的道:“唐门‘七绝散’的解药。”
  九尾天狐身躯微震,道:“那是落到你手上了?”
  黑袍道人阴森一笑,得意的道:“老夫没有弄到解药,但唐门最霸道的‘七绝散’老夫却已配制成了。”
  九尾天狐微哂道:“你说你的毒煞掌上,加上了七绝散?”
  黑袍道人道:“那倒加不上去,没有解药,老夫也不敢以身试毒,因此方才老夫要对你凌空下击,道理也就在此,你申令主吸入肚里去的七绝散,大概不会太少就是了。”
  原来他方才凌空下击之时,撒了一把唐门没有解药的“七绝散”!
  九尾天狐眼中神色一变,依然镇定的道:“可惜,我一点也觉不出来。”
  唐门“七绝散”,见血封喉,她过了这许多时候,依然好好的,自然不信了。
  黑袍道人瞧着九尾天狐,大笑道:“老夫早就说过,凡是见到老夫的人,都活不到明天,可惜老夫手头没有镜子,不然,你就可以发现你自己了。”
  九尾天狐举手朝脸颊上摸了一把,冷笑道:“我那里……”
  她本待说“我那里不对了?”但话未说完,平常摸到脸颊上,就像摸在粗布上一般,原来平日娇嫩的皮肤,此刻已然麻木不仁!
  不,这轻轻一掠,连鬓边青丝,也如枯草一般,触手脱下了一大把来!
  这一下九尾天狐不由的大吃一惊,目射怨毒,厉哼道:“姓班的,老实告诉你,方才你和两个‘毒人’,连对了两掌,子不见午,天下无药可解……”
  话声一落,人已急纵而起,去势如箭,朝谷外飞掠而去。
  “毒人!”黑袍道人听的身躯猛然一震。喃喃说道:“果然已被他们制造了一批毒人……”
  急步奔入右室,取出一个葫芦,倾了几粒药丸,迅速纳入口中,然后盘膝坐下,闭目运功。
  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忽然双目一睁,射出两道惨绿神光,切齿道:“毒人,果然无药可解……”起身往外行去。
  这一阵工夫,死在黑袍道人“毒煞掌”的八具尸体,早已化作了几滩黄水,没入士中。
  黑袍道人迅快的所了许多树枝枯叶,堆在石室前面一片草坪之上,然后返身入室,举起手中一根枯枝,在唐绳武身上轻轻击了一下。
  原来他怕唐绳武不识厉害,冲出屋去,自己无法兼顾,是以点了他的穴道。
  唐绳武穴道一解,伸展了一下手足,喜孜孜的问道:“师父,那姓申的逃走了么?”
  黑袍道人神色狞厉:嘿然道:“谅她也活不到天明……”
  接着说道:“孩子,你随为师来。”缓步跨出石屋。
  唐绳武眼看师父神色有异,就不敢再问,只是跟着师父身后走去。
  黑袍道人走到堆积着的树枝枯叶中间,缓缓坐下。
  唐绳武不知师父何以要坐到树枝枯叶中间来,正待跟着进去,黑袍道人道:“孩子,你站在外面就好。”
  唐绳武应了声是,依言站定,隔了一道树枝,睁大眼睛,仰脸望着师父,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
  黑袍道人忽然脸色一黯、说道:“孩子,咱们师徒一场,如今为师已经不能送你出山去了。”
  唐绳武听出师父口气不对,心头一急,忙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了?”
  黑袍道人静静的道:“为师没想到他们已经制造了一批毒人,那是集天下奇毒于一身的毒人……”
  唐绳武道:“师父中了毒?”
  黑袍道人点头道:“不错,为师和两个毒人,连对了两掌。”
  唐绳武急道:“师父的解毒丹……”
  黑袍道人凄然一笑道:“毒人之毒,天下无药可解,孩子,为师一身所学,你已经学得了十之六七,为师平日很少动用兵刃,但为师的一柄墨玉拂,却是一件稀有的防身兵刃。这柄拂尘原是你师祖昔年随身之物,拂柄之中,藏有‘云拂五十式’,你可依图自习。只是此拂随为师多年,极易被人认出,你最好做个布囊,把它藏好,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出手……”
  唐绳武目含泪光,仰脸道:“师父,你快告诉弟子。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弟子一定要给你老人家报仇。”
  黑袍道人道:“孩子,为师已经用你唐家的七绝散,杀了申惜娇,她和为师一样,活不到天亮的,不用你报仇了。”
  唐绳武听说师父活不到天亮,不由哇的一声哭道:“师父……”纵身朝坐在树枝堆的师父扑了过去。
  黑袍道人喝道:“站住、不可碰到为师身上。”
  唐绳武听的一怔,急忙站住。
  只听黑袍道人续道:“为师身中奇毒,只是凭仗数十年修为,强行把它逼住,天明之前,必然毒发,为师死后,你立即举火把为师尸体焚化,以免落入仇家之手,天色一亮,你必须离开此地,不可停留。”
  唐绳武泪流满目,哭道:“师父,你老人家为什么不肯把仇人告诉弟子呢,弟子听出来了,除了那姓申的女子,一定还有……”
  黑袍道人没待他说完,喝道:“孩子,不准胡说,记着,你身负血仇,为师的事,不用你管。”忽然面露凄容,接道:“孩子,为师就要去了,你好自为之,为师死后,千万不可碰到为师尸体,立即举火焚化,下山而去……”说到这里,便自寂然不再说话。
  唐绳武心头大急,叫道:“师父……师父……”
  黑袍道人双目紧闭,嘴角间缓缓流出黑血,原来他拼着最后一口真气,自震心脉而死。
  唐绳武一时不禁大恸,哭拜在地,朝师父遗尸,磕了数个头,才拭着泪水,返身进屋,取了火种,在树枝枯叶四周,燃起了火。
  不多一回,熊熊烈火,愈烧愈猛,烛天火光,把整座山谷,染成一片通红。
  唐绳武在这半年之中,和师父朝夕相处,情同父子,在这一晚之间,突然失去了师父。
  荒山空谷,只剩下了然一身,想起自己身世,更是痛不欲生,一个人坐在石上放声大哭。
  等他清醒过来,火势已经渐渐小了,东方也渐渐露出鱼白!
  唐绳武拭拭眼泪,站了起来,望着犹在燃烧的火光,忍不住又流下泪来,切齿道:“毒人,师父是毒人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把毒人一举消灭。”
  含着眼泪,回进石室,把师父给自己练制的七管毒药,和师父留给自己的一柄拂尘,一齐用衣服;连同衣衫,包了一包,背在肩上,拖着沉重步伐,走出石室。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火堆也愈来愈小,纵横江湖的一代魔头——黑袍道人,早已被烧成了一堆骨灰。
  唐绳武走近火堆,跪倒地上,拜了几拜,口中默默的道:“师父,安歇吧,弟子总有一天会替你老人家报仇的。”说罢,站起身子,往谷外走去。
  刚到谷口,但见晨曦中,正有两个人循着山谷,奔行而来!
  唐绳武发看又有人赶来,暗暗吃了一惊,立即身形一闪,隐入林中。
  不多一会,两人已然奔近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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