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秋梦痕 Qiu Menghen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4年1989年)
武林书生
  作者:秋梦痕
  第一章 恨如山重仇似海
  第二章 江湖神乞
  第三章 初见情人
  第四章 鬼婆印婵娟
  第五章 丽宫生死战
  第六章 火穴鸳鸯
  第七章 招魂剑
  第八章 血洒佛洞
  第九章 鸡鸣五更天
  第十章 三花聚顶
  第十一章 红舌厉鬼
  第十二章 传音入密
  第十三章 人为财死
  第十四章 锦囊妙计
  第十五章 金蝉脱壳
  第十六章 同门艺业
  第十七章 客栈戏黑狼
  第十八章 雨过天睛
第一章 恨如山重仇似海
  五月荷花开……
  七月莲子香……
  长白山巅的天地,百泉奔注,深夜月下,蔚为奇观。
  天池旁,一块丈许方圆的青石上,盘坐着两位五旬开外老者,一僧一俗,正借月色饮酒对奕。
  青石上的棋盘,约寸许大小,简直小得可怜,二老所用棋子更妙,一用黑沙粒,一用白沙粒,落子时,只见二老手儿一弹,沙粒稳不偏不倚即坎入青石所划那线样的格疑缝中,是如此的准、稳、劲……
  从这一点,可知这一僧一俗,内家功力已至何等境界!
  就在二人聚精会神之际,蓦觉金光耀眼,二老虽奕兴正浓,也不禁为这金光而感惊讶不已。
  循光望去,金光发自池心,直冲霄汉。
  蓦地,金光闪耀中,水面冒起一个童子,赤身盘坐,腰悬革囊,如老僧入定,待其全身冒出水面后,方始看出,原来他坐在一碗大金色莲花之上。
  待金色莲花出了水面,金光倏敛,而金色莲花也缓缓的往岸边移来,那童子却坐着动也不动,但见其满面金光,一脸煞气。
  池中,夜半三更天冒出这么个童子,已属怪事,而金色莲子能在水中移动,更属天下奇闻。
  然而,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金色莲花离岸虽远,二老目力何等精锐,他们已看出,原来,水中有一个丈五六长的金色大鲤鱼,口中含着金色莲花,往岸边游来!
  这真是千载难得一逢的怪事,二老瞧得百思莫解!
  倏听一声长啸,声如龙吟,响彻云霄,二老同时心中一震,定睛看时,金色莲花离岸只剩五丈远近,那啸声竟是童子所发。
  瞧那童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哪来这等深厚惊人的内家功力?
  忽见影儿一闪,童子已腾空飞起七八丈高,手儿一招,金色莲花应手而起,快如电光石火般已握在童子手中。
  刹那间,童子凌空折转,双臂一展,大雁般飘落岸上,姿态美妙之极。
  这份轻功,虽不惊世骇俗,可是,发生在这么个童子身上,而又是叠坐在碗大的莲花之上,无从着力,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二老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怪事还不止此,童子一落地,腰儿一挺,霎时变成个十六七岁,英挺俊秀的美少年,脸上金色煞气,全部消弥无踪。
  二老这一份惊骇,简直无法形容,失传江湖武林数百年的“缩骨奇功”,居然也同时在这少年身上发现。
  这时,少年从腰间革囊里,已掏出内外衣服穿妥,对着池中大拜三拜,口中喃喃,不知何语!
  拜罢起立,蓦地脸上又泛起淡淡金光,猛抬头,双眼如寒电般,朝老僧凝视,久久不动。
  敢情,他早已发现了二老所在。
  俗装老人一见少年脸上满布煞气,就知不妙,忙微微躬身,道:“老朽李慕龙,江胡恭送匪号苍海七友之一,这位大师道号石头陀,系属少林寺门下……”
  一语未毕,倏听一声怒啸,如狼嗥鬼哭般,凄厉骇人,紧接着金光一闪,一声惨叫,骇魄惊魂。
  李慕龙定睛一看,石头陀仰尘埃,头如烂西瓜,已然名登鬼录,魂上西天,死状之惨,实不忍睹!
  李慕龙既然惊又怒,抬头看少年,仍姑在原地,握着那三尺来长的金色莲花,双掌一台,立即只剩下一朵莲花,那三尺来长的莲杆,原来是环节套成,全都缩在莲花里面去了!
  李慕龙为方外之友,不明不白惨死而伤痛,大喝一声道:“畜生,你好狠的心,石头陀乃得道高僧,居然落得如此下场!”
  少年冷冷的哼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回身就走!
  李慕龙一声断喝:“站住!”
  少年猛一转身,脸上又泛起淡淡金光,腾腾杀气!
  李慕龙苍海七友之名,震骇中原,手中一支剑,曾连败黑道十数高手的围攻,可是,今日在一小娃儿面前,心中禁不住寒意直冒。
  然而,石头陀岂能白死?遂道:“小鬼,石头陀死得不明不白,你要给个交待……”
  少年终于开口了,只听他道:“死得不明不白,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语声铿锵,如金铁交鸣,显见中气充沛,功力深厚已达化境。
  李慕龙一听其语,同样不明不白,也不禁一怔,道:“什么人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脸上金光倏敛,满脸悲凄,道:“当年铜堡存尸七十余具……”
  “铜堡?”李嘉龙大吃一惊,退后半步,口中惊呼道:“你……”
  少年热泪盈眶,道:“我!铜堡唯一生存者!薛仇……”
  “薛……仇……”
  少年薛仇一抹热泪道:“不错,天下第一剑神剑手薛成勇之独生子,今日艺成出,我要报仇,我要杀,杀尽武林七人派的人,杀尽所有我薛的朋友,但凡‘生死薄’上登载有名的我全都杀,杀……杀……”
  薛仇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凄厉,最后几声杀,震得李慕龙双耳不住翁翁,李慕龙惊骇莫名地叫道:“生死簿?”
  薛仇仰首苍穹,道:“往年签名册,今日‘生死簿’!”
  随着话声,薛仇探手革囊,取出一物,“沙”的随手拌了开来,原来是一本折叠缎面的簿子,婚丧喜庆签名用的,
  淡月下,光线虽弱,李慕龙仍能清楚地看见,那签名簿上密麻麻排满了一个个的名字!
  薛仇冷然一笑,道:“苍海七友,当年若非名下注有几个小字,哼哼!……”言外之意,若非此数字,你也与那石头陀同一命运了!
  李慕龙一愕,道:“什么小字?”
  “礼到人不到!”
  李慕龙倒抽一口冷气,定了定的,长里的叹了口气,道:“十六年了,这是武林中未了的一公案,不过,阁下也不可大太冲动,怎能不分好歹全杀……”
  “不分好歹?”薛仇收起他自称的“生死簿”,满脸肃穆严厉地道:“何谓好歹?当年铜堡因我周岁喜庆,大筵宾朋,亲友不下千人,就在当天夜里,我一家大小七十余口,全部丧命,可千余亲友无羔,此事怎讲?”
  李慕龙苍头微晃道:“然则武林七大派均为正派人物……”
  薛仇英眉一轩,星眸圆睁道:“正派人物?哼!当年家父,名震寰宇,义薄云天,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一旦被害,七大派中人,非但不侦凶察恶,反四处追踪我之下落,若非那们恩公,舍身绝子救我,今日哪来薛家后人?”
  李慕龙一惊道:“果有此事?”
  薛仇又哼了声,道:“当年逃出关外,进入长白,我已十二岁整,难道我不知?追随我恩公浪荡江湖十一年,恩公一字一句全都告诉了我,难道我会忘记?恨只恨恩公终究还是死在贼子手里,使我抱恨终身……”
  说至此,仿佛真已做到交待完的责任,遂转身悲唱道:
  “恨如山样重,
  仇似海洋深,
  薛仇出天池,
  杀尽簿中人。“
  李慕龙心想,薛仇一旦下得长白,武林中立将掀起一场无边血劫,他身为侠义道中人,岂能明知而不管。
  眼看薛仇转身欲去,忙唤道:“小位且慢!”
  薛仇再次转身,脸上已透不耐之色道:“尊驾尚有何见教?”
  李慕龙钢牙一咬道:“少侠若肯稍宽时日,老朽愿以性命作保,答应替你寻访仇家!”
  薛仇仰首长笑道:“家父与尊驾,交情不够!”
  “为小侠,义不容辞!”
  “你拍马屁吗?”
  李慕龙一听,心火倏发,道:“又何止于?”
  薛仇仍笑不停道:“那就少管闲事!”
  李慕龙终于一叹,道:“为挽劫运,拯救武林苍生!”
  薛仇星眸倏睁,道:“十六年来你哪里去了?如今,嘿嘿,已经迟了……”
  李慕龙大叫道:“少侠请留步,请留步!”
  却哪里还来得及,薛仇已如一缕轻烟,飞出十数丈远,下了山巅,薛仇此一去,江湖中立即掀起了一阵腥风血浪,也同时震惊了整个武林。
  首先松香河畔,长白派的松峰观中,掌门松雪道人,及派中长一辈的十二高手,于半个时辰之间,不明不白的全都送命在薛仇双掌之下,薛仇,他竟连金莲花也没取出使用。
  号称长白派的掌门松雪道人,于薛仇手下,竟只走出三招!至于晚一辈的门人,薛仇都没妄下毒手!
  在离开松峰观时,薛仇取出了“生死簿”,在上面勾掉了一笔……
  “长白派掌门松雪道人亲率雪字辈弟子……”
  薛仇的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又迅速地看了一遍“生死簿”。这本“生死簿”他已不知看了几千百遍了,随时随地,他都能背诵得出。
  然而,他这时为什么还要看?为的是激起他的“仇”与“恨”!
  原来,薛仇天生并非凶残之人,却因为“仇”与“恨”,将他的本性蒙蔽了,出天池的第一天,他以金莲击碎了石头陀的光脑袋,他当时被自己神奇的武功惊怔住了,以致没想到别的!
  可是,松峰观中却又不然了,十数老道,被其一掌一个击毙,那凄绝人寰的惨景,却不禁使心慈手软!
  以致长白派晚一辈的,用了多少阴损毒辣的字眼骂他,他却不忍再下毒手,只一一惩戒了事。
  因此,他只有不断地看那“生死簿”。他只要一眼触及那“生死簿”中排列着的名字,他心头怨恨怒火,便会倏然之间,高冒千丈。
  这阵子,只听他自言自语地道:“从这去,该轮至山海老范云那老贼了。”
  薛仇自语毕,仔细折叠起“生死簿”,放回腰间革囊,蓦地,手指于革囊中触及一物,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个娇小玲城,天真活泼的影子。
  那是“云妹”,自小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伴侣,恩公白云叟尚妙仙的女儿尚小云,当时恩公为了拯救自己,不得不将他亲生小女托付故友玲珑子幸隆,只携带自己一人,万里纵逃。
  云妹!一张可爱而天真的娇脸,水汪汪的眼睛,有如黑宝石的光亮照人,自幼与自己十分要好,有如亲兄妹般!
  离别后,他无时不想念她!
  云妹比地小一岁,自幼丧母,十一岁又再离开父亲,这一切全是因为薛仇所造成的,因此,薛仇除了喜欢她以外,还怀着满腹愧疚。
  倏然间,眼前大放光明,原来,薛仇的手已离了革囊,手中拿了一个光彩耀目的宝石项链。
  薛仇脸上泛起微笑,自言自语道:“云妹,这是‘辟毒宝项’,天池中唯一珍贵的宝物,我将把它戴在你的项间,我要你成为天下第一美人,彩芒闪照宇内……”
  猛然间,一道疾风,划空而落,一只纤纤玉手,已如电闪般伸向了光彩夺目的“辟毒宝项”。
  薛仇一见,心中大怒,右手并指横空一划,快如电光石火,立闻一声娇啼,彩芒中血光崩现……
  薛仇微一闪目,已看到丈外端立一玄色劲装女子,黑纱蒙面,身段窈窕,鬓间插着一朵大红蔷薇花,右手腕鲜血狂滴,不由冷然一笑,道:“凭你也想戴这武林奇珍‘辟毒宝项’?”
  玄衣女子哼的一声,道:“你小子别狂,有种报上名来!”
  薛仇哈哈长笑,道:“天下第一剑神剑手薛成勇之子,”铜——堡——薛——仇“便是!”
  铜堡薛仇四字,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声,玄衣女子不禁为此四字惊得连退三步,骇然呼道:“铜堡薛仇?”言外之意,铜堡薛家居然还有后人?
  薛仇禀赋大生,聪明绝顶,哪能不知,脸上倏然飞起一片金光,暴鸣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人”字音未落,蓦觉红芒耀眼,浓香刺鼻,一股粉红色烟雾已迎头罩落。
  一嗅浓香,薛仇就如烟有剧毒,手中“辟毒宝项”在身前一晃,意欲再挥拳将红雾震散时,红雾早已消弥无踪。
  敢情,这“辟毒宝项”果真是上古至宝,神奇惊人!
  薛仇此时反而一阵惊愕,他明知“辟毒宝项”可避天下任何剧毒,但却从未试过,万想不到,神妙得如此惊人!
  一怔之下,再看时,玄衣劲装女子也与粉红烟雾同时失踪,只留卜地上一滩鲜红的血痕!
  照说,玄衣女子要想从薛仇手中逃走,谈何容易,只是薛仇武功虽高,却缺乏江湖阅历。
  薛仇一见对方已走,不觉一声傻笑,收起“辟毒宝项”迳往关内奔来!
  山海一老范云天,关外名手,声震武林,誉满江湖,手中一支剑,除了已死的神剑的薛成勇外,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门下弟子更是遍布中原。
  可是,在一天的凌晨,却被家人发现他挺剑伫立庭院中,双目前视,久久不动,家人误以为他正在深究剑术,不敢惊动!
  待到日上三竿,仍见他仁立如故,方觉情况不妙,赶前看时,方始觉山海一老范云天胸衣上印着个碗大莲花痕,已然死去多时。
  这消息,不数日已传遍中原武林……
  紧接着,长白山的消息,也到了……
  少林寺,石头陀魂游天地的消息,也已报上了嵩山少室峰!
  一连串不幸的噩耗,大大的震撼了中原武林,也犹如一天阴霾,刹时掩盖了整个神州。
  纷纷争论之中,有如江湖的末日,武林各派,颤立骚动,掀起了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惊浪狂潮。
  就在这江湖骇浪掀起之际,薛仇悄没声地出现在山西太原幸家庄外,他“生死簿”上已勾了两笔,此来,他并非想勾第三笔,而是要会一会一别五年,整日索绕脑海的“云妹”!
  时值黄昏,彩霞满天,映照得大地一片金黄!
  薛仇摸着革囊中的“辟毒宝项”,脑中想着云妹那娇小玲珑的情影,五年,不算短的日子,云妹想必也长大了。
  霎时间,脑中又飘过月前关外那玄衣女子那窈窕的身影,心中暗忖道:“云妹想必有这么大了,自小优美的身材,相信绝不至于比她差!”
  忽然,脑中又升起恩公白云叟尚妙仙那肃穆而又和蔼的脸庞,心中立如针刺般的抽痛,忖道:“恩公为了维护自已,遗尸天池,我该怎么向云妹交待?我该怎么说?恩公死时,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
  想到舍身救他一命的大恩人,双眼热泪盈眶,又忖道:“云妹如今不知怎么样了!她是否仍如以前般的和我要好?假如她因此而恨上我呢?又该怎么办?她打我?骂我……薛仇呀!薛仇,纵然她杀了你,你也不能还手,你只能告诉她,待我仇了恨消,我自会亲手自……”
  想至此,薛仇心中更痛,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倏听一声断喝!
  “站住!再走近一步,当心弓箭无眼。”
  薛仇一怔,抹泪抬头,十数丈外,墙如城堡,高七丈余,两扇大铁门,严严闭着,墙沿里一双双鬼眼,全凝盯在他人身上!
  幸家庄,薛仇五年前随恩公送云妹时曾来过,当时虽深夜,薛仇却因此系云妹唯一落足地,惟恐日后忘了,不易寻找,所以沿途均记得十分清楚。
  事隔五年,记忆犹新,薛仇探首四下一望,除了这城堡似的高墙,未曾见过,绕庄溪流,沿岸垂柳,无不与印象中一模一样。
  这真是“柳岸依旧,面目全非。”
  薛仇因云妹住在任中,不敢鲁莽,遂抱拳打礼,扬声叫道:“请问,贵处可是幸家庄?”
  墙头上本无人,这时却冒出一彪形大汉,喝道:“小子你找幸家庄何事?”
  薛仇一听对方开口粗鲁,不禁微微皱眉,道:“在下远道而来,求见贵庄在主!”
  大汉微一凝神,薛仇已听到喃喃细语,心知大汉身后还有人操纵,心中不禁大奇,想不通是何道理?
  却听大汉已道:“此处是幸家庄不错,只不知你找的哪位庄主?”
  “哪位庄王?”幸家庄难道还有几位庄主,薛仇一闻此言,不觉微微一惊,心中已有不祥预感,忙道:“在下拜会玲珑子幸隆老英雄!”
  此语一出,墙头同时冒起三个男人,一个四十来岁,两个十七八岁,全都劲装配备,如临大敌般,怒目瞪着薛仇!
  那中年汉子开口道:“庄主江南访友,不在庄中!”
  薛仇本自不信,遂又问道:“在下还欲拜会一人!”
  “请说!”仍然是那中年汉子。
  “白云叟尚妙仙老前辈之令媛,尚小云!”
  薛仇一语未毕,墙头上四人脸色大变,脸上杀机重现,薛仇虽远在十数丈外,仍能看得十分清明,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却听中年汉子道:“本庄主并无姓尚之人!你请吧!”
  薛仇一听,哪里肯信,不觉郎然一笑,道:“尊驾不必害怕,在下此来,并无恶意,不见她我是不会走的。”
  一语未毕,柳岸旁飞出一道碧红,正朝薛仇迎头劈下,口中还自叫道:“我早知你会来,接招!”
  薛仇此来,诚无恶意,幸家庄当年既敢留小云,可见其也是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的朋友,对薛仇来说,有恩无怨,薛仇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岂能恩将仇报,妄动无名,眼看碧虹如电,迎头劈落,忙斜里一纵,倒飘丈二。
  定睛看时,身前一个白发婆婆,六十来岁年纪,手执碧虹宝剑,又再次朝他飞身扑来!
  碧虹如蛟,刺削劈斩,威劲十分!
  薛仇再次飘身退了八尺,叫道:“老婆婆,我是……”
  “你是万毒恶贼!打!”
  随声,三点寒星,掠空射至,快如电光万火,紧接着身左身右,三角形射来九颗银亮暗器,同时分打薛仇前后左右丈许方圆!敢情,墙头三人,已随着老婆子的出现,飞下了墙头,四面夹攻。
  这九颗暗器的同时,老婆子一抖手,“天女散花”,遍天银雨,罩头而落,她心想,你纵有飘若幽灵的身法,也难逃这四面夹攻之危!
  薛仇至此,心中怒火微升,脸上金色隐现,他想:“如此纠缠,终非了局,不如暂时退去,晚间自行入庄,探上一探!”
  可是,他却不能如此隐去,若不露两手,还只当我是当真好欺的人呢!
  只听他,猛然一声长啸,如龙吟凤鸣,声震柳枝,随见其手儿往空一招,身子疾旋倒纵,翻腾雀跃……
  刹那间,满天银星,及那九颗寒电般的银星暗器,全都无影无踪,就连那防他逃走,射向丈上的,也同时没见落地声影!
  再看场中时,只觉人影一闪,也不知打从哪里飞走了。
  却听划空铿锵之声,传来道:“敬请寄语幸庄庄主,尚小云我非见不可,不见她绝不走!”
  场中男女老少四人,一刹时全都怔在当场,做声不得,他们那曾见过来人这等绝世超凡的武功。
  夜!笼罩了整个大地!也同时掩蔽了幸家庄。
  二更刚刚敲过,庄中灯火全熄,是现着一片死寂,这过份的沉静,反而隐隐的透露着一种恐怖慑人的煞气。
  就在这当儿,幸家庄外疾逾飘风地飞来一缕轻烟,这轻烟在庄外电闪雷掣般绕了一周,终于在穿庄而过的溪流上游,停了下来。
  敢情,这缕轻烟正是日间未能如愿进庄的铜堡薛仇!
  他!铜堡薛仇,站在溪流上游,双目凝注潺潺而流的溪水,正在沉思,对那七八丈高的城墙,却连看也没看一眼!
  那七八丈高的城墙难得倒他吗?并不,他尽力纵跃下,纵然再加上七八丈高,他也能一跃而过。
  只是,今日他不屑为,原因是他此来的目的,是暗探而非明闯,如说明闯,那两扇宽大的铁门,又怎能挡得住他盖世的功力?
  溪流宽有丈余,深六七尺,溪水清澈,游鱼可数!
  铜堡薛仇既聪明,又复谨慎,他站在岸头,静静地打量着溪流,心中暗忖道:“若说幸家庄中戒血森严,这条溪流中也必有机关埋伏,如若溪中毫无装设,岂不是一天大笑话与漏洞?”
  这时的薛仇,脸上既无金光,更无煞气,隐隐中却透着忧郁之色,似为云妹的未知数而焦灼!
  终于,薛仇抬头看了七八丈高的城堡一眼,他立身之处,只需轻轻点足一纵,立可腾越入庄!
  可是,这却无法避免被人发觉,他不愿这样硬闯,因为这样硬闯,绝不能如愿地会到幸庄主及青梅竹马的云妹!
  正当其时,忽听夜行人奔行衣袂飘风之声,十分疾迅,心中微微一愕,忖道:“什么人夤夜至此?”
  风声盈耳,人却仍在半里之外,薛仇心想:“也好,干脆让他们将庄中人惊动,趁乱进入庄中,探到虚实!”
  心念未已,庄外人影已现,来的人数还真不少,前后竟有七八人之多,薛仇再不犹豫,就溪旁俏没声地下了溪流,顺着流水,浮游入庄。
  就在城墙脚下,那露出水面高不满三寸的空隙之间,忽见一根根粗如儿臂的铁条,横竖形成一个个三四寸宽的小方洞,薛仇纵然运起罕世缩骨功,也无法钻过这三四寸宽的小方洞。
  薛仇稍一摇动铁栏,并不想象中的坚固,以他的神奇功力,一推准倒,但因此却使他想到这铁栏定牵涉着机关或警铃。
  突地,城堡上一盏强烈的火光,直照而下,大概他那微微摇动,已使庄中人有了惊觉,薛仇心知想得不错,赶忙往水中一沉,潜入水底。
  倏然,他发现水底铁栏,断了数根,露出个径尺方洞,一个稍小的身子,从这穿入,足足有余!
  薛仇心中一阵惊愕,显然,以前也有人从这溪流,暗中入庄。使用这途径,当非什么好事!
  薛仇双眼,夜中视物,明察秋毫,水中亦同就在他发现方洞时,也同时看到水底有几根断落的铁条,拿起一看,断处平整,毫无凌齿之状,铁条粗如儿臂,如非宝刀宝剑,怎能断得如此平整。
  就在他丢下铁条时,忽见零碎铁条中另有一物,且有磷光闪动,抬起一看,原来是一匕首鞘子,只是此鞘非皮非铁,十分沉重,不知何物所造,薛仇一心进庄,三不管先塞在怀里!
  微一缩身,已穿过方洞,待进庄露出水面,庄口已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但却空无一人,庄外叱喝拼斗声,阵阵传来。
  薛仇心中一喜,这可是给他一个绝妙的机会!
  薛仇从水中上来,掩避身形,眨眼工夫,已来到庄中大厅,薛仇方只一踏入厅中,心中就不由猛的一跳!
  四处灯火辉煌,就只这大厅,一灯如豆,但却檀香缭绕,薛仇心跳什么,那是大厅中迎门摆着一具寿棺,显得阴森恐怖!
  阴森恐怖,怎吓得了薛仇,倒是那棺后神台上,檀香缭绕间,棺中死者的遗像,赫然是幸家庄庄主玲珑幸隆。
  这一见,怎不把他吓了一跳,当年夜入幸家庄,来时三人,去时两人,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而所见到的呢?除了玲珑子幸隆再无旁人,当时玲珑子幸隆亦曾为薛仇掉了两点眼泪,想不到一别五年,居然阴阳两隔路!
  看那白幔丧帐,已呈薰黄,显见去世已久,但却何故尚停柩屋中,还不发丧掩埋,薛仇正自寻思,该上哪儿去寻找云妹时。
  蓦地厅外噗通一声,并有悲声叫道:“爹!我……我要跟你……跟你去了……爹……等等我……”
  薛仇猛然一震,飘身出屋,厅外倒着日间那两位少年之一,遍身血污,已奄奄一息,眼见没命了!
  薛仇一见,再不顾忌什么,手指连弹之下,竟隔空闭住了少年胸前数处重穴,革囊中取出一玉色小瓶,倾出绿豆大一粒银色丸药,塞到少年口中。
  这一刻,庄外杀声震大,显见已进入混战之中!
  杀声中,一条人影,飞上了墙头,原来是一中年道士,只听他大笑道:“畜生,我看你待哪里走,幸隆老狗,还不现身!”
  一语未毕,倏然间,一条黑影,扑面而来,根本没容他看清身形,只觉右耳一痛,紧接着一股绝大的潜力,将他的身子托着抛出了城墙。
  这黑影在墙头一站,猛然一声震天厉啸,啸罢叫道:“都给我住手!”
  啸声穿耳,直灌心田,场中多半人为此啸声,惊骇得住手退开,可是,场中仍有两对人在互相拼杀!
  一对是一个老道,拼斗庄中白发婆婆,另一对是庄中另一少年,与一妙龄带发修行的道姑在相对撕杀,四人所用,全是青钢长剑,正杀得难解难分,虽也一样惊骇啸声威厉,却没有及进住手退开!
  墙头的人当然是薛仇,他见仍有人在场中拼斗,不觉大怒,刹忽间,金光罩脸,英眉倒剔。
  只见他腾身一纵,有如大蝙蝠般凌空而降,迅若流星飞矢,眨眼已落入斗场,但觉人影飘忽,数声惊“咦”之后,场中立即静寂无声。
  而薛仇呢?他不偏不斜,恰好站在四人当中,但他左右双手,却分携着四人的四把青钢长剑。
  薛仇露了这一手,立时场中数十人全都震住!因为全场主要的两人,在他的手下,简直如无物般!
  夺下少年与妙龄道姑的手中剑,不为稀奇,夺下那老道与老婆婆手中的长剑,可就惊人了!
  因为那老道乃华山大妙观华山派掌门师弟徐真人,手中一支剑,精奥绝伦,华山派除了长一辈的,就是掌门真人还要让他三分!
  而老婆子呢?乃是庄主夫人,蓝念敏,幸家庄名剑手蓝存孝之后,全都是江湖中响当当列名高手!
  尤其,双方激战时,内家真气,全部贯注剑尖,潜力激荡,威势无俦,哪知却被薛仇轻而易举的将剑携之而去,心中怎能不惊?
  薛仇将剑抛在地下,指着那老道,喝道:“你是哪里的道上,竟敢夤夜侵犯幸家庄……”
  徐真人被猛喝一声,倏然惊觉,忙敛神凝目,却见薛仇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那脸庞上浮着淡淡的金色,虽说威煞摄人,仍不免大感惊讶!
  遂冷冷一哼道:“哪里钻出来的小畜生,竟敢干涉你华山道爷的事,想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不提华山则已,一提华山,薛仇心火倏发,脸上金光顿浓,煞气更炽,朗朗一声长笑道:“狗道士,你知道我这小畜生是谁?”
  徐真人明知对方了得,方始抬华山派的金字招牌,因为华山派也是中原一大派,门徒众多,遍布中原,势力十分雄伟!
  然则,薛仇闻之反而大笑,徐真人硬装英雄,也不禁冷汗沁背,通体一颤,退了一步,故作轻松道:“既承认是畜生,大不了猪、马、牛、羊、狗……”
  “狗”字音未毕,忽见薛仇脸上金光闪亮,猛然记起近日轰动江湖之杀劫案件,不由得大惊色变,“哎呀”一声连退三步,叫道:“你……你是铜堡……薛……”
  “仇”字来叫出,薛仇已仰天长号道:“叫你死后阎王殿上好告状!”
  薛仇号叫凄厉,徐真人通体直发抖,回身就跑,却哪里还来得及,薛仇只一跨步,已追至真人身后丈外,随手拍出一掌,徐真人一个身子立被震出三丈开外,哼也没哼一声,倒地身死。
  随着徐真人同来的其余七人,站在场中,呆若木鸡似的,连跑跑惊叫全都忘了,想必灵魂儿全都飞了!
  薛仇扫了七人一眼,哼了一声,道:“念你等年事较轻,我铜堡薛仇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返回华山,寄语贵派掌门,下月月圆时,莲花峰上取他人头,还不快滚?”
  一声喝叫,七人全都魂收惊醒,哪里还敢说半个不了,抬起徐真人尸首,夹尾而去。
  薛仇待华山派的人走远后,回身欲待向那老婆子报名道歉,却见老婆子双眼血红如火,怒目而视,心中一愕忖道:“难道我这帮忙的人还帮错了吗?若非为了寻找云妹,谁稀罕一而再的看你这种脸色……”
  思忖未已,即听庄主老夫人蓝念敏哼一声,道:“铜堡薛仇,你来此作甚?”
  薛仇忍住满肚子火,道:“日间我就说过,我要见尚小云妹妹,我只见她一面就走!”
  蓝念敏依然满脸怒气勃勃地道:“日间也曾告诉你,幸家庄没有这个人!”
  薛仇大吃一惊,事至如今,自己暴露了身份,且解了他们一场危难,居然还不对我说实话,这未免也太缺乏人情味了!
  可是,转而一想,这其中或真有难言之苦衷呢?
  倏然间,薛仇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云妹已然遭遇不幸,离了人间?薛仇大叫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蓝念敏老婆子冷冷地道:“有什么能与不能,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
  薛仇记起日间的话,遂反驳道:“日间也曾说幸老庄主去了江南,这是谎言!”
  蓝念敏倏然老泪纵横道:“好!就让你搜,也让你看,瞧你如何抬头走出幸家庄?”老婆子说完,也没招呼谁,迳自入堡去了。
  薛仇反被他两句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然怔在当地!“如何抬头走幸家庄?”
  忽听一细声附再道:“薛兄,请进庄看过灵堂后,不必搜庄,小弟届时当有以告兄,家母年迈,刺激过深,希谅之。”
  薛仇猛回身,身侧站着适才受伤被自己点救的少年,这一刻精神极佳,想必伤势全好了!
  却听他又道:“小弟名克绳,薛兄请随我来!”
  薛仇第二次迈步进入大厅,这时厅中亦明亮如昼,老婆子蓝念敏跪在棺前,伏身悲泣。
  一见薛仇进入,掌起处,“喀嚓”“噗通”连响,寿棺棺盖已被掀了开来,薛仇先是一阵错愕。
  双眼过处,紧接着大吃一惊。
  原来,棺木中哪有有什么尸首白骨,空荡荡的只有一束白发,而灵位上却明明写着幸庄主的名讳!
  却听幸克绳在身后悲泣道:“家父死后,只剩下这一束白发和一滩污血……”
  “尸骨无存”,薛存心中既惊又怒,暴声叫道:“什么人下此毒手!”
  叫声后,厅中悲泣之声,此起彼落却没人答他的腔。
  薛仇心知其中定有蹊跷,遂不再多问,伏身大拜八拜,准备稍待再向幸克绳问个清楚明白。
  哪知一经拜下,忽有一股无名悲痛,起自心头,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悲起心头,不泄不快,遂大放悲声。
  岂料,哭开了头,竟然收声不住,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痛—……
  原来,他这一拜,居然想起铜堡七十余具尸首,亲身父母晚年只得他一子,死后连个拜奠的人都没有,他心中哪得不痛!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待他自己收住悲声,抬头看时,大厅中灯火又已全熄,人也全都走光了,只留下那少年克绳,仍然跪在身侧。
  幸克绳道:“薛兄,各人有各人的伤心事,触景生情,在所难免,时已不早,请薛兄客室稍歇,我已命人备置酒饭,劳顿整夜,想必也饿了!”
  来至东客室,酒肴已备,于幸克绳的殷殷款待下,终于坐了下来。
  酒食间,幸克绳说出了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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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一日,幸家庄突然多出了个小姑娘,天真活泼,娇小玲珑,十分讨人喜爱……
  “可是,谁也不知她怎么来的,姓什么,只知她名叫小云,家母向家父严厉地追问,也没有得到结果……”
  “半年后的一日,家父太原府访友归来,立即大兴土木,筑起了一道城墙,这城墙家父费尽了脑筋智力,建造得十分完美,但凡从城墙上飞越进来的人,绝难过守夜人的双眼,而守夜人的所在,不是庄中人绝无法得知……
  “并且,家中房屋也稍稍翻新了一下,就在翻新时,房屋中开劈了密密夹道,并有暗道可通庄外……
  “打从那时起,家父整日愁眉不展,突然一个晚上,警铃暴响,来了个武功极为高强的黑衣蒙面人,一进庄,就击毙了两个庄民,父亲执剑与敌,没走上十招,就被来人空手将剑击飞,家父也就伤在他的掌下……
  “那一次,仅是受伤,不多时也就好了,来人向家父追问,首先就提到兄台的名字,家父一问三不知……
  “没数日,第二次有人进庄,此人之来,可没动武,只询问家父几句话,也就走了。但是,次日的夜里,那人又另外引了个红衣少妇,二次进庄,那人对红衣少妇,恭敬异常……
  “红衣少妇一开口就询问兄台去处,紧接着又追问尚叔叔及他的女儿……”
  “至此我们才知道小云就是尚叔叔的女儿,可是,自从房屋翻新后,小云一直被藏在密室之中,知道有小云之人的,也是有限的数人……
  “家父在红衣少妇冷言冷语讥讽下,仍是一问一摇头,再问全不知……
  “自此后,又平安了半个月,有一日,太原府鹏叔突然驾到,鹏叔姓张,单名鹏,江湖人称九头鸟……
  “鹏叔与家父数十年交往,情同手足,这日突然写临,二人进入密室谈了半个时辰,方匆匆离去……
  “自筑城墙后,鹏叔这还是第一次来我家,鹏叔看过密室,不禁深赞家父设计巧妙,但言谈间仍不免时露忧急……
  “哪知,就在当天夜里,庄中出了件惊人奇事!但却一点声响也没有,直到次日凌晨方始被家人发觉……
  “发觉时,家父人已不见,床上只有污血一滩,腥臭骇人,独有一头白发,留在枕上……
  “与家父无故毁尸丧命的同时,尚小云姑娘也突然不见了,而暗道的后路却完好如初,因为那是一片草地,破土而出,冉要复回原形,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庄中墙巡视者,却又毫无发现,来人除了去遁土隐身之法外,谁也想不出他有何路可进出?……
  “五年了,这离奇命案及尚小云姑娘的失踪案,一直眩惑着庄中每一个人,虽然,五年中,仍然不断有人进庄骚扰,可是一经看到家父的遗发,全都惊骇莫名地纵身而逃,宛如遇到蛇蝎般。
  “今夜,华山派的道士,却是为了日前些许小事,竟然大动无名干戈,多亏薛兄及时出现,方始救下兄弟一命,救命之恩……”
  语至此,薛仇忙阻止道:“幸兄,为我一人,害得令等尸骨无存,合家失欢,我薛仇已罪不容赦,此许小事,千万不必挂在口上,至于五年前令尊命案,我倒是稍有眉目。”
  这话立即令幸克绳大为吃惊,道:“你……”
  “我不是也从庄中出现吗?因为我是与五年前的人,走的是问一条路!”于是,薛仇将溪底之方洞事,告诉了幸克绳,并从怀中取出那匕首鞘,递给幸克绳道:“幸兄,你可认识这鞘子!”
  幸克绳接过,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我从没见过这鞘子……慢着,薛兄,我看此物,非铁非革,定有来历,待我持去询问家母,或知一二!”
  一语来毕,风声疾起,烛影摇红,幸克绳大惊未呼,薛仇非但不惊,且立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口中叫道:“伯母!”
  敢情,来的正是蓝念敬,幸克绳的母亲,而幸克绳手中的匕首鞘子,却已然到了她的手中。
  蓝念敏对薛仇仍然不理,手执鞘子,烛光下翻来复去的察看,那鞘子磷火似的光亮,烛光一照光华更激。
  忽地,蓝念敏就于袖上猛力一阵擦摩,再看时,星光倏炽,光华暴射,与适才真有天壤之别。
  忽听蓝念敏道:“绳儿,告诉你,此匕首名丧门剑,乃数百年前一位铸剑师,以寒铁钻沙所铸,功能切金断玉,吹毛断发,丧门剑一共是三柄,百年前分落在武林三大派手中,一柄在嵩山少林寺,一柄在武当三清观,还有一柄原在点苍派,七十年前点苍派内哄瓦解后,此剑又落于昆仑派中!这鞘子就是丧门剑的剑鞘,”
  说完,蓝念敏老婆子摔下剑鞘,看也没看薛仇一眼,掉首出屋而去。
  薛仇呢?虽如此他也不敢生气,而且,静站一旁,他一直就没敢坐下,老婆子所说,一字一句,他都深刻在脑海中!
  幸克绳直待母亲出屋,方“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是丧门剑,据说江湖中有一长三短四柄凶剑,为人人所夺之物,敢情这是三短之一,只可惜是剑鞘!”
  薛仇道:“何谓凶剑?那长的又是什么剑?”
  幸克绳道:“丧门岂不凶?那长的我也没见过,据说名叫‘飞魂剑’,长到怎么个程度,我可说不上。”
  薛仇也没有问,将丧门剑鞘收到革囊里,却转变话题道:“幸见那位鹏叔,他住在太原何处?”
  幸克绳也非愚笨之人,一听薛仇独独提起他,心中不免大惊,道:“鹏叔,他怎么样?”
  薛仇道:“事情在未曾水落石出之前,谁也不敢断言说谁怎么样,不过,见台那位鹏叔处,稍一打听,或能略知端倪,因为只有他,才能知道令尊当夜受难,是出于何人之手,除了他……”
  幸克绳闻之一愕,道:“我当时也曾想及此点,可是,待我赶进城时,鹏叔早已在家父蒙难一日前黄昏,就从庄中出去后,走了,不知到哪里去了,据他一位老家人说,鹏叔也是畏惧有人相害,才逃走的。”
  薛仇本想从九头鸟张鹏处打听一些始末,这一来又不觉断念了,不过,从幸免绳的所述中,他深深怀疑这位九头鸟张鹏,其为人上有问题!
  此际,天已大亮,薛仇起身告辞!
  幸克绳挽留住上些时日,薛仇苦笑道:“一身罪孽,岂可偷闲,我这就上少林寺,除了报仇外,还要找他们讨取丧门剑,从这剑鞘上相信定能追出杀害令尊的罪祸魁首,及云妹的下落!”
  想到云妹,幼失怙恃,复遭惨变,起因全是为他,心中怎能不痛,不恨,鼻中一酸,热泪又已盈眶,赶忙低头出屋。
  走至门首,他忽然又站住了,回首打量了幸克绳两眼,问道:“幸兄也学剑吗?”
  幸克绳叹了口气,道:“恨只恨家父突然遭难,未能留下他老人家两手剑招绝艺,不然,岂能容人如此欺凌侮辱……”
  薛仇心中一痛,脸上飞红,又问道:“昨日另一位中年人与少年如何?怎的不见?”
  幸克绳摇了摇头道:“实对你说了吧!我原有两个哥哥,为的是外出访寻仇家,仇家不知是寻着也未,却先后遭难,消息传来,全家悲痛,对你,可说恨之入骨,我是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方对你将细节说出,若非如此,即使你将我全庄人都杀了,相信也没谁会对你透漏半点消息……”
  “至于那中年人及少年,是我的舅舅蓝之民和表哥蓝仁倍,他们对人你,同样怀恨,不见他们也罢!”
  薛仇心中真是悲痛莫名,为他一人,先后牵连多少无辜之人为他送命,他应该用什么报答?仇家应该怎么追讨?
  杀!只有杀!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与恨。
  薛仇复又回身坐下道:“幸兄,我倒有两手剑诀,想向幸见切磋讨教!”
  幸克绳一听,心知薛仇欲将绝艺传他,哪能不大喜过望。
  薛仇在幸家庄中住了三天,传了幸克绳一套“七绝剑法”,与一套“七绝游身步”,剑法七招,却含有二十一式,威猛无比,狠辣异常。
  而“七绝游身步”却只有整整七步,别看只有七步,其中却暗藏着九宫八卦法门,波谲云诡,精妙绝伦,游身而走,纵然罕世高手,若不悟他步法精髓,要想伤他诚然不易。
  第三天夜里,他见幸克绳招式步法,全已精纯烂熟,遂留条而去,待幸克绳据报赶出庄来,却哪里还有他的人影?
  薛仇趁夜奔行,取道嵩山少林寺,刚离开幸家庄,就觉尾随有人,还只道是幸克绳赶来了,伫兄稍候,尾随之人,也同时隐没,
  薛仇心知不是幸克绳,不觉一声冷笑,自顾自往前奔。
  天明时,官道上忽见一光头和尚,在数十丈外一步步缓缓走着,从身后看不见和尚的容貌年纪,只觉和尚身材矮小,光头发亮。
  “生死簿”上,当年少林寺签名者,有四尊者十八罗汉,外带行脚僧石头陀,笑弥勒等三十余人,为“生死簿”上一派里人数最多的一门。
  据恩公白云叟尚妙仙告说,少林寺大举入铜堡,系因有事路过,适逢其会,但却不该不顾江湖道义,于次日发生血案后,拍腿一走了事!
  拥有武林北斗泰山之隆誉的少林寺,又复有这么多高手在场,居然不追查源由,不主持正义,不闻不问,难免不使人疑心业起!
  因此,薛仇对少林寺僧众,也特别恨之入骨!
  如今,一见光头和尚,他就下由心头冒火,施展开脚程急迫而去!眼看只隔数十丈之遥,薛仇尽力两三个起落,也就可以赶上了。
  哪知,一气追出十余里地,仍然隔这么数十丈,就像水涨船高似的,毫无影响,你快他也快,你慢他慢!
  更气人的,和尚没纵没跃,一步步更没加快半分,薛仇居然追他不上,这怎能不使薛仇大吃一惊,但他脾性偏傲倔强,毅力特坚,他就不信这个邪,难道和尚真是天上神君下凡,戏弄于他?
  猛提一口真气,薛仇施展开天池所学“飞龙腾空”,上古奇学,绝世轻功,尾追而去。
  一口气,又追出三十余里!
  追着,追着,和尚人影倏忽不见。
  这下好,连人也追丢了!
  薛仇心中猛吃一惊,探首四望,左边忽现连绵山峰,暗忖道:“难道就这刹忽间,被他纵上山去了!”
  仁足候了一阵,仍不见和尚人影,薛仇心中透上一丝寒意:“他会是石头陀的冤魂化身,前来索命?可是身形却又不像。难道世上真有鬼魅不成?”
  一夜奔行,再加上这阵急赶,已微显困累,薛仇遂也奔至山下,觅一树下,盘坐调息!
  静坐间,时辰易逝,瞬息已是日正中天!
  忽闻清越笛声,如凤鸣,如击玉,悠悠扬扬,随风飘至,薛仇从静坐中睁眼,秋阳下,树影纵横,却无所见。
  薛仇忽感笛声柔和悦耳,诱人十分,心中微微一愕,山中莫不住有什么高人隐士?突然,笛声一转而为激昂,高耸入云,隐隐中暗藏杀伐之声!
  薛仇心中一怔,不由自主地起身循声而去!
  笛声传至山坳里,薛仇转过山后,仍觉笛声不远,心中不觉微微一凛,以这人吹笛看来,内功也不弱。
  越是引人,越欲探个明白!
  两座山峰尚未转过,笛声倏然中断,声调未结,似不该于这时中断的,薛仇惊疑未完……
  倏闻一声尖锐惊呼,疾传而至。
  薛仇一惊,赶快飞身纵去。
  临近一看,山腰树影之下,一条粗如碗口的长蛇,紧盘着一位文弱书生,而书生的双掌,巧不巧正握住了蛇的七寸,可是,人面与蛇头,相去却只有两尺远近。
  长蛇颈子被捏,正是致命之伤,可是血口张开,怕有面盆那么大,一条舌信,更是吞吐不停,形态骇人已极!
  薛仇一见长蛇,心中也不由寒意直冒,眼看书生,脸色铁青,双手微颤,似已到了精疲力竭之时,薛仇那敢怠慢,怀中摸出金莲花,随手一抖。
  金光景射之下,金莲花倏伸三尺七八,薛仇大叫一声道:“兄台别慌,我来助你!”
  但见人影起处,金光倏闪“啪”的一声响过,血花飞射,蛇与人同时萎顿倒地,那书生被蛇血溅了一脸,睡在地下,却已无力爬起。
  薛仇收起金莲花,将书生搀起后,道:“小弟一时情急,未能顾及兄台,致使兄台头脸遍沾污血,这可怎么办?”
  那书生终于定了定神,喘息道:“小弟一命还是兄台所救,些许污臭,算得什么,我还另携有衣具,少时更换涤洗,也就是了。”
  果然一旁树下,确有一小包袱。然而,书生松手没往那走,却走向一旁的草堆,翻呀翻的,从草堆中抬起一物,竟是一只两尺来长的银笛。
  薛仇心中一惧,原来是他在弄笛,以笛声来揣测,吹笛之人,定是一武林人物,怎会竟被这长蛇缠盘住。
  忽听那书生道:“小弟姓古名铮,生来畏蛇,虽也练也几年武功,却无寸进,一旦遇蛇,更是骨软筋酥,通体无力,若非兄台及时赶到,实不堪设想。”
  古铮说完,绽嘴一笑!适才的惊险恐怖,早已消失无踪,可是那满面点点鲜血,将他一张俊脸,已点缀成小丑之造型,一笑更滑稽。
  薛仇见了真想笑,却没笑得出来,但他心中早笑了,他笑古铮既怕蛇,却又玩笛,因为这悠扬笛声,正是招蛇之唯一妙音。
  薛仇心性坦爽,不存奸诈,却没往旁的方面想。
  随又听古铮道:“请问台兄贵姓?”
  薛仇报了名,古铮毫无惊奇之感,似对近日江湖传闻毫无所知般,薛仇也不以为意。
  古铮道:“此地腥臭,且离去寻一水源,待小弟更衣后,再为爽谈。”
  薛仇当然赞同,他自幼毁家,随恩公白云叟,河湖奔波十一年,虽有云妹作伴,两小无猜,但仍却孤寂!
  天池艺成下山,一连串全是鲜血杀动,一大难得与人说上半句话,幸家庄中与幸克绳盘桓三日,却因幸家庄中无人不对其仇视,也使他心情低落,有心与幸克绳谈谈,幸克绳又一心习武。
  如今,得遇一年龄相仿的书生,看情形人也十分坦爽,薛仇哪能不高兴万分,惟恐失之交臂。
  走了一阵,眼前境界忽变,耳中只听涛声雷震,低头一看,横在眼前竟是一条五丈余宽的峡谷,峭壁深处,奔出一条急流,湍急澎湃,触目惊心!
  古铮侧睑一笑,道:“薛兄,你就在这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语声一落,但见身影一晃,古铮已飞身纵落峡谷,瞧其身法,去若流星,轻身功夫十分高妙,薛仇心中又是一阵错愕!
  蓦听疾风丝丝,胸前飞过,循声望去,原来是一支松针,松针既轻又细,居然横飞能发出丝丝风声,这份功力,诚然惊人。
  然而,惊人的还不止此,那支松枝所去方向,正是一株合抱大树,以薛仇的猜测,这支松针,定能插入树中盈寸。
  岂知,那支松针见在树皮上轻轻一触,立即飘飘而坠,忽见一小黑点般大的东西,竟随着松针落了下来!
  及地一看,小黑点竟尔会动,两个翻滚爬了起来,敢情是只山蚂蚁!
  蚂蚁大小只不过细香头那么一点,被松针击中而落,竟会没死……
  紧接着又是一支接一支的松针,疾飘而过,每支极针,无不疾带丝丝之声,而每支极针,忽高忽低,也无不击下一个蚂蚁,更怪的,所击落的蚂蚁,竟无一伤死,全都两个翻滚,爬起四散奔逃。
  这情景,立将薛仇惊骇得目瞪口呆,乍舌难下,天池苦习五年,含恨下山复仇,自以为凭藉天池上古绝学,定能扬名寰宇,天下无敌,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杀尽“生死簿”中,当年一些毫无江湖道义之徒!
  哪知“生死簿”中方始勾得两笔,就遇上这等怪事……
  猛回首,数十丈外一株百年古松,松针一支支从上飞落,及地六七尺之距离,倏然折转,快如流星飞矢般,立朝合抱大树射去。
  松针不是直接而发,更不是无意飞落,薛仇一看就知是被人以“玄戈神功”,一支支的吸下,再以“曲阳指”弹射而出!
  “玄戈神功”以及“曲阳指”,天池中全都记载着有,薛仇苦习五年,也已登堂入窒,长白山下来时,薛仇袭击那抢夺他“辟毒宝项”的黑衣蒙面女子,所用的就是“曲阳指”上古绝学。
  于幸家庄前,收取蓝念敏母子老少四人漫天暗器,所施展的就是“玄戈神功”,而这两样上古绝学,在他以为,已达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之境,万料不到于此荒山之中,竟出现了这么个隐身人,功力竟然已达化境,比他还要高一筹!
  尤其,松针于“曲阳指”弹射下,能恰到好处,击落蚂蚁而不死,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薛仇惊骇万分之余,自信望尘莫及。
  此刻,松针已然停了,薛仇忙朝着百年古松肃之行礼道:“铜堡薛仇,误入荒山宝地,不知前辈隐修于此,多有惊扰,能否允许拜见,领受教益?”
  语毕,薛仇凝神静候,久久不见回音,义道:“薛某既无缘拜见前辈尊颜,能否赐下前辈尊号,以铭心腑!”
  薛仇自信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谦恭有礼,自离长白以来,他还没这样向人低过头说话!
  哪知,候了一阵,仍无回音,薛仇心中大不以为意,他想:“纵然您艺业齐头,我又何至于一定巴结你?”
  随即一想:“不!我薛仇又何至于如此无用,低声下气你不理我,以为我怕定了你吗?在我面的显示能为,我倒偏要惹你,纵然‘玄戈神功’与‘曲阳指’不及你功参化境,可是你也不定能接待下我‘金莲十八闪’和我练达七成的‘摧枯拉朽掌’。”
  如此一想,薛仇个山豪气顿发,猛一提气,气贯全身,足尖转点,已如流星般,飞落百年古松后!
  然而,当他及地看时,松后哪里有人,竟连鬼影也没有看见,心中一凛之下,探首四下一阵察看。
  忽见一条白影,出现在对面山腰上,凝目一看,赫然又是晨间那位光头闪亮的和尚,心中大惊,暗忖道:“这和尚究竟是人是鬼?……”
  “薛兄,看点什么?”
  薛仇闻声回首,古铮不知何时已站在丈外身后,心中惊震之下,耳目居然失灵聪,古铮何时上来,亦未发觉。
  古铮涤洗过后,又换了一袭长衫,与薛仇颜色相仿,只是,古铮较文弱纤瘦,看起来也较薛仇潇洒脱俗。
  薛仇苦笑道:“我看到一位和尚……”
  古铮轻声一笑道:“这种秃驴,遍地皆是,有甚好看的?”
  薛仇摇了摇头,道:“不然,此僧神出鬼没,功高绝世,薛某自信艺业非凡,要说与他相比,又差了这么一截,一日之间,竟被其连续戏弄两次……”
  古铮于薛仇报出名姓后,毫无惊恐之色,可是一听说有位老僧,武功居然高过薛仇,却不禁大惊失色!
  不过,也就这么一刹那,惊容倏敛,又恢复了原有的态度,薛仇没注意,也就没瞧出其中的蹊跷。
  却听古铮轻声一笑,道:“薛兄,我们可是初会,别为这秃驴,扫了我俩雅兴,来……”
  说到来字,古铮拉着薛仇就走,所走的正与那和尚反方向而去。
  下得峰后,已是未时正,古铮与薛仇,同时猎了些山间小动物,双双起火,烧烤来吃。
  这其间,二人天南地北的谈了起来,古铮每说,必滔滔不绝,说得有声有色,十分动听!
  且不时手舞足蹈,显见其内心的欢愉!
  言谈中,薛仇发觉古铮所学甚杂,所懂更多,胸中宛如包罗万象,文才方面,尤为惊人。
  薛仇不山大起钦羡之心!没半日辰光,已深深被其吸引住,他想:“若能有古铮这样一位朋友同行,途中定能减去许多寂寞!”
  遂问道:“古兄,欲往何去?”
  古铮道:“我这去洛阳访友,你呢?”
  薛仇一听,大喜道:“我去嵩山,正好同行!”
  古铮也十分兴奋道:“这真太巧了!”
  说完二人立即上路!途中古铮叽叽咕咕,就是说个不停,与他那一身纤弱书生打扮简直不相称配!
  薛仇一笑道:“你呀!就跟我一位小妹妹一样。”
  薛仇眸子微睁,侧道问道:“谁?”
  一想到尚小云,薛仇心中就不由一阵惨痛,脸上欢笑倏失,想道:“如若古铮换上尚小云,该有多好?……”
  “是谁呀?不能告诉我吗?”
  薛仇微一叹息,道:“他是我一位恩公的女儿,姓尚名小云……”
  古铮“哦”了一声,这一声“哦”代表惊呀与神奇,更仿佛是说:“哦,原来是她!”
  薛仇一愕道:“你认识她?”
  古铮诡异的一笑道:“我若认识她,一定从你手上抢过来,娶她为妻!”
  薛仇哈哈一声大笑道:“她若能做你妻,该是她的一生幸福,我预先为你们祝福!”
  古铮微怔道:“怎么?你不吃醋,你不喜欢她?”
  薛仇错愕不已道:“谁说我不喜欢她?我们亲如兄妹!”
  “那为什么你不会吃醋,不想娶她为妻?”
  “这?……事情很难说,因为我们一别五年,以往有的,只是兄妹之爱,手足之情,全然不涉遐思,她的人如今在哪里,尚还不知!”
  “如若再度相逢!”
  “那也要看她,因为我对她负疚犹深,不敢作非份想,甚至我怕她会将我杀了,为了我,使她一家流离失所,父母惨遭杀害!”
  薛仇说至此,又不禁悲从中来!
  时已入夜,二人正行至一荒山古刹之前,寺中蛛网尘封,似已久无烟火,二人遂进入古刹,清扫一角,盘坐以度一宿。
  坐定后,古铮又复开言道:“薛兄,你那云妹,她丑吗?笨吗?”
  “聪明伶俐,美若天仙!”
  “五年不见,你怎敢如此断言?”
  “在我心中水远如是!”
  古铮一笑道:“再相逢时,她若不喜欢你呢?”
  “我也将使她成为天下第一贯夫人!”
  古铮一惊道:“你是不是说梦话?”
  薛仇大笑道:“让你见识见识,想必你也没见过!”
  随着话声,眼前倏的一亮,薛仇手中已持着那“辟毒宝项”,毫芒四射,光华夺目,照得二人发眉皆现!
  古铮一声惊道:“呵!‘辟毒宝项’!”
  薛仇本以为古铮定然不识,哪知他一见就脱口叫出,怎不使他大吃一惊,怔怔的一时哑口无言!
  古铮一笑道:“怎么舍不得给我看?”
  薛化尴尬地一笑道:“哪里,哪里!可惜此物为女子所用,若不然……”
  古铮一撇嘴,道:“薛兄怎知我非女子!”
  此语可说大胆之极,薛仇闻之,不免大吃一惊,他江湖阅历甚浅,从不知有女扮男装之事!
  此刻闻之,借宝项毫光,定睛朝古镜打量!
  薛仇一直未曾仔细的打量过古铮的容貌,这一刻只见,眉儿似轻描绘,粗宽适中,却已失秀眉风度!可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却又难掩一个少女的风韵,不大不小的鼻子,虽有诱人之处,那厚薄适中的嘴唇,一笑两个浅浅的酒涡,若再经打扮,可称得上是个美女!
  忽见古铮,一扯文生巾,秀发一缕,披肩而下,果真是个绝色女子,薛仇越看越觉其美,一霎时,竟看得呆了!
  古铮粉脸一红,蓦地一耸鼻子,撤娇似地道:“怎么?忽然不认识我了!”
  薛仇一愣醒来,羞怯地道:“古兄……呵,古姑娘你真美,比我一生所见过的女子全都美。”
  古铮一听,有如掉进了糖缸里,浑身都甜,真甜到心里,但她却有意一撇小嘴,道:“薛兄,那这”辟毒宝项“就送我吧!我立即回复女装!”
  薛仇万料不到古铮这等厉害,词锋尖锐刺人,心知适才大意失言,俊脸一红,腼腼的道:“古姑娘,请原谅小弟的苦衷,此物我发誓要送我的云妹,不能转送给你,恨只恨当日匆匆离开天池,没多带两件宝物,待我恩仇两了之时,我一定携你上天池,进入‘环珠洞’,任你挑选千件百件均可,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忽听古铮格格娇笑,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满头大汗,怪可怜的,收起来吧!我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贪心丫头,我家里的宝物也不少,名震寰宇的一长三短四凶剑,我家里也有……”
  古铮说至此,突然花容失色,敢情她信口开河,居然说漏了嘴,总算她够机警,及时煞住,没将话说全。
  只见她,修地嫣然一笑,道:“不说了,该歇息了!”
  薛仇一听说到一长三短四凶剑,精神不由一阵紧张,没想古铮话至中意,戛然煞住,当真不痛不痒!
  薛仇想追问两句,又见古姑娘已经半转身子双眼合起,敛气凝坐,轻唤两声,古铮如若聋了般动也不动!
  好容易发现一丝头绪,岂肯轻易放过,薛仇用手轻轻一扳对方肩头,意欲将她身子拍转过来,好说话!
  那知,薛刀轻轻一扳之下,古铮姑娘就像面粉做的,腰儿如腰般一转,顺着他的手臂,倒向他的怀里!
  但听她有气无力的,伏在他的怀中道:“仇哥,因遇惊险,我一身骨骼,酸痛不堪,早已困累如死,你就饶了我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俗语有说:“女想男,隔层板,男想女,隔重山”。现今社会,仍然如是,何况千数百年的古时!
  薛仇本是一心想追问到底,古铮姑娘这一伏,浑身立如触电般,一刹时遍达任何一条神经。
  一日来薛仇对古铮姑娘,早已钦羡万分,适才,又再度惊见她的美,薛仇一颗情苗,不禁深深地种下了!
  他!年方一十七岁,正当少年,英气勃勃,热情奔放,一发而不可收拾之际,一旦遇此情形,心中虽也惊恐,但却忍不住心猿意马,神魂颠倒!
  再看她,粉脸飞霞,星眸半睁,樱唇微启,吐气如兰,薛仇纵然是柳下惠重生,他也忍耐不住……
  心神一荡之下,双臂微收,古铮姑娘玲珑娇躯,立如软蛇般,紧贴在薛仇的胸口,薛仇只需将头微低,四唇立可相接。
  正在这个当儿,忽觉古铮姑娘通体一颤,微微一挣,薛仇虽是神魂颠倒,理智已失,但他禀赋特佳,敏感力仍然极强。
  古铮微挣之下,薛仇已然松手!却见她,自撩左袖,露出雪也似的玉腕,玉腕上现出一粒姆指大的朱砂红痣。
  薛仇不解其意,正自错愕。
  却见古铮姑娘泪眼迷蒙,凄切地道:“我非淫娃荡妇,自制‘守宫砂’,以表自身清白,望你惜我……怜我……”一语未毕,古铮姑娘猛投入怀,抱住薛仇脖颈……
  薛仇还没弄懂其意,已觉一双火热的樱唇,印上了自己的双唇,是如此的热,有力……
  一触之下,薛仇方如恍然大悟,她是表明她自己并非随随便便之人也,不觉深为感动,双臂一紧,热情奔放,双唇中丁香款送……
  四片樱唇,越含越密,两个人的胴体,也越抱越牢,越贴越紧,就仿佛欲溶为一体般……
  一刹时,欲火焚烧了二人的心房,血脉贲张,理智全灭,薛仇的双掌,更从身后移到了前胸……
  蓦地,一丝丝破风之声,疾穿而入,此刻,纵然长剑摆在头边,他俩也不会发觉。
  倏然间,古铮姑娘一阵寒颤,惊醒过来,脸上立即变为死灰,颤声道:“仇哥哥!你……你给我瞧瞧!”
  说着,转过身来!
  薛仇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古铮姑娘背上,竟中了一枚毒蒺藜,伤处正往外淌着黑水,显见毒性至烈。
  薛仇吃惊并非毒蒺藜之毒,而是情爱之迷人,竟使一个人耳目失聪,高达如许程度,如若斯时有人暗中加害自己,死后还不知怎么死的,不禁大大的起了警惕之心,忙从怀中掏出“辟毒宝项”道:“本姑娘,你用此宝项一触伤处,天下任何剧毒,也必为这吸光,瞬息可愈,我往外瞧瞧,什么人有此狗胆,做这无耻勾当,暗中伤人?……”
  一话未毕,古刹外飘入一声朗笑,道:“铜城薛家遗孽,还不出来受死?”
  薛仇一听大怒,脸上金光暴闪,足尖点处,已如一缕轻烟,飞出古刹,淡月下,树影婆裟,却没见人影!
  忽见树梢头,人影晃动,薛仇猛一长身,飞纵而上,心想我要让你逃出手去,我天池“五年苦练,也算白废了!”
  哪知待他追上树梢,人影已飘出数十余丈,轻功之俊,实非等闲。
第二章 江湖神乞
  薛亿哪吃这—套,猛一提气。尽展“飞龙腾空”轻功绝学,疾若流星横空,飞矢穿杨般疾追而去!
  哪知,他这方始起步,前行人影忽的没入林中。待他电射般纵到,人影幽灵般又已不见。
  忽然间,薛仇记起古刹中的古铮姑娘,还有姑娘手中的“辟毒宝项”,怕不已被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掳人夺宝……
  这一想,薛仇哪得不惊骇莫名,赶忙飞身赶回!
  返回古刹,果不出所料,古刹中已失古铮倩影!那“辟毒宝项”更是无影无踪,薛仇不禁气得五内如焚!
  怒恨之余,忽见净土上一排字痕,薛仇以为是古铮姑娘临危所留信息。急忙蹲身,凝目去看……
  只见地上写道:“仇哥哥.原谅我.我奉命盗宝,身不由已,山中巨蛇,古刹毒蒺藜,全为事先有意的安排,目的只为这‘辟毒宝项’,当你见字时,我已远出数里之地,追亦无益,以你现今功力,天下任何地方去得,要此‘辟毒宝项’何用?不如转送我复命吧,一旦非要收回不可,就请奔‘洞底洞’来找我古铮,当有以报命!仇哥哥,原谅我!”字小且草,薛仇仔细看了半晌,方全部看完。
  一经看完.又不禁怒发冲冠,敢情,古铮吹笛,闹蛇.受伤,全部是经早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这“辟毒宝项”。
  江湖之阴毒,无奇不有!
  人心之阴诈,层出不穷!
  然则,古铮字里行间,又透着万不得已的苦衷。
  悔恨!惊怒!之余,薛仇又不禁给予古铮姑娘偌大的同情,因为古铮姑娘的倩影.第一次侵掳了他少年的心田。
  只是,那最后的一句话,—旦非要收回不可,请奔“洞底洞”,却使人大感迷惑,是否这仍然是一个脂粉陷阱?
  当然“上—次当,学一次乖”,有此次的惊吓,想必不至于再为陷阱所困,然则什么叫“洞底洞”?“洞底洞”又在哪里?
  倏然,耳旁骤起数声怪啸,杂夹着一声阴阴冷笑!
  薛仇猛一晃身,穿出庭院,四面残墙上站着五男一女,女的一身玄色劲装.青纱蒙面.身材窈窕,鬓间插着一朵大红蔷薇花,形态正与那长白山下所遇.意欲抢夺他“辟毒宝项”,而又伤在他手下的青衣女子,一模一样。
  而那五个男的,却是四老一少,老的五六旬间,相貌均十分丑怪,而少年约二十一二年纪,长得倒尚称端庄俊秀,只是.一脸邪气,一双黑睛左溜右转,显示此人心术不正。
  薛仇一见六人作包围状高立墙头,不觉振吭大笑道:“何方邪魔外道。如此瞧得起我铜堡薛仇?”
  六人中,似以那玄衣女子马首是瞻般.全都不声不响.久久方听玄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姓薛的,你可认识姑奶奶?”
  薛仇哈哈笑道:“芳驾莫不就是长白山下,意欲夺宝的掌底游魂?想不到仍然有胆再次前来.勇气可佳,勇气可佳!”
  玄衣女子闻言不但不羞不怒。反格格娇笑道:“姑奶奶想要的东西,何惧不能到手,‘辟毒宝项’已为姑奶奶小师妹携去.瞧你还能凭什么阻挡蔷薇夫人的‘断魂飞烟’?”
  薛仇一听.古铮姑娘原为她所指使来的,不禁怒火倏发,脸上金光闪耀.暴喝一声,尚未发作。
  倏的眼前红光疾闪,一片红云罩头而下,随着红云,飘来淡淡幽香,紧接着,身后厉风疾逼,势若排山倒海,挟雷霆万钧之势,猛袭而至!
  薛仇万料不到,贼子以多为胜,竟如此不顾江湖道义,—声不响.合而攻之,心中虽怒,却也不敢大意!
  原因是,罩头红云,虽发幽香,其中难免不有毒.身后掌风,从四面袭来,势若雷霆,显见非一人所发。
  回掌抵住身后掌力.却又难逃红云之毒,避得了罩头云.却又无法抵挡身后的威猛的掌力!
  薛仇情急之下,只得先避来势,“七绝游身步”,—晃一闪.一旋一绕之下.非但避过了当头红云.且从凌厉掌风丝丝缝隙中穿了出来,身形快如电光石火,身后四老看也没看清楚.薛仇反站到彼等身后去了!
  这种绝妙精奥无与伦比的轻功身法,简直匪夷所思!
  薛仇恨恨的一哼,道:“凭你们两手三脚猫也敢对我偷袭暗击,接我—掌试试!”
  薛仇平胸推掌,根本没见他运气行动,只觉掌风缓慢,有如拂拂和风,毫无威厉可言!
  薛仇数日间,名震寰宇,威骇武林,四老合力出手.本无制胜把握,一旦加上蔷薇夫人的“断魂飞烟”,又不觉信心陡增,自以为定可一举而击倒薛仇,谁想.薛仇不声不响的已闪出风圈以外。
  四老矛盾的心里,又不禁大骇!
  如今,—见薛仇掌出不过尔尔,齐都哈哈大笑,以为对方不过只依赖轻功了得罢了,讲究真才实学与内家修为,确还差之甚远。
  因为薛仇究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纵然打从娘胎里就练武,也不过这么十余年的火候,又真能强到哪去!
  于是,四老又再次合手接了薛仇一掌!
  倏听蔷薇夫人尖声惊呼.叫道:“巫山四怪快退,你们不要命了……”
  这里话声刚起,那边双方掌风已然接实,—旦掌风相触,方觉薛仇掌风虽缓,却绵绵不绝,如滚滚长江流水,劲势越来越大,威猛越来越强,且潜力激荡,凌厉无俦,震骇心魂。
  巫山四怪大惊之下,闻警欲待撤掌,又哪里能够,对方掌风潜力之外,且像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吸力,将四人吸住,连动也别想移动半分!
  原来,这正是薛仇所练“玄戈神功”奥妙无穷。
  突听一声尖啸,夹着两道虹影,横卷而至虹影之外,又是一道银虹,凌空斜劈而下!
  三般兵刃尚未落入当场,即听四声闷哼,巫山四怪同时跌出两丈余,坐倒墙根下,口中喷出一股血箭,当场昏迷,不省人事!
  巫山四怪,黑道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在这么个少年手下.居然没接下一掌,难怪能数日而名扬宇内!确非侥幸。
  这三般兵器卷入场中,原来是蔷薇夫人的一对金钩,外加少年的一柄长剑,三般兵器,本只想将薛仇逼退,撒手放过巫山四怪,也就算了。
  岂料巫山四怪是放了,但却受了重伤,非止此也,薛仇非但没被逼退,却反而纵身往三般兵刃撞去!
  蔷薇夫人嘿嘿一声,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心黑手辣!”
  那少年所说却不同,但听他哈哈笑道:“也当是我费元神扬名露脸的时候了。”
  而薛仇这时所说却又不同,道:“有什么厉害绝学.趁我没发威前尽量施展吧,待到我一伸手时,你们要想再施展可就来不及了!”
  二人一听薛仇一再取笑,哪里容得,大叫声中,二人招式突变.一攻头脸一攻下盘,猛劈猛砍猛削……
  一阵猛攻,果然做到尽力施展的能事!
  只是,薛仇青衫飘飘,三般兵刃盘、绞、削之缝隙中.三十招,五十招,眨眼七十招也过去了,居然连他衣角也没有沾到一丝。
  蔷薇夫人与那自称费元神的,可是越战越心凉,越杀越胆寒,对力连一招也没出手.二人已落了下风, 一旦出手,岂堪想像!
  忽地!薛仇睑上再度发起了那淡淡的金光——
  蔷薇夫人曾数见此兆,哪得不惊?
  倏地.一声长啸,划空而至!
  蔷薇夫人计上心头,立即尖声叫道:“姓薛的请稍缓,我可是特意为你通风报信来的!”
  叫声未完,仍迟了一步.错眼不见.蔷薇夫人双掌一紧.掌上双钩脱手飞去,虎口一阵剧痛。
  与此同时.一声惨嗥,费元神已倒出丈许,同样的口喷血箭.跌坐院中,伤势可能不轻。
  而薛仇神色安闲地抛下三般兵器,站在场中,冷笑道:“为我报信就暂时饶你—命,若想骗我.当心叫你死无全尸!”
  一经停手退下,蔷薇夫人心中已定.又见她淫声笑道:“哎呀!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此来可真是—番好意,你可知近日江湖中对你阁下所为.震惊之余,可也暴怒异常,已纠合数派高手,数十余江湖中一等一的闻人,分批截袭阁下。。。。。。”
  薛仇一听,朗声大笑道:“此乃我薛某之愿也!”
  蔷薇夫人故作关心似的作容挤头,道:“不然,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纵然你有盖世之能.也无法独身与武林七大派正面为敌!……”
  薛仇依然大笑道:“别说武林七大派.纵然集齐武林所有高手,我也不惧!”
  “如若再加上‘天海山洞’的举世高人呢?”
  “何谓‘天海山洞’?”薛仇一阵错愕!
  蔷薇人人只道他畏惧了.得意的一笑.道:“我说吗,究竟还不得不有所忌惮畏惧,若能跟我们合作,保证你诛尽武林七大派武林称尊……”
  “呸!我铜堡薛仇,岂是依人成事的,你瞧我将武林七大派杀给你看,‘天海山洞’什么高人,目前不知,只要犯上我,一样的溅血飞魂!”
  薛仇说至此,倏然转身,面对寺门外叫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既有种追踪.何不现身?”
  寺门外,破竹似一声大笑道:“娃娃!你好狠的心.居然要杀尽武林七大派,可怕!可怕!院中狐骚狐臭,污浊不堪.我们外面好说话!”
  薛仇耳聪过人,早知来人轻功了得.还只道是连日来戏弄自己的灰衣僧人,忙纵身飘出寺门.就寺门前广场上昂然一立。
  淡月下.三丈外跌坐一个老花子,衣履褴褛.污秽还在其次. 一头银发雪须.却也黑点斑斑.不知是污泥还是蚤子!
  薛仇一见心中不觉好笑.这般形态,居然还敢嫌别人狐骚狼臭,污浊不堪,却见老花子双眼倏睁,有如两道寒夜电光般,直射而来!
  薛仇心中一愣,道:“尊驾唤我吗?”
  老花子双睛在薛仇脸上转来转去,没答他的话,反道:“果然是一株武林奇葩,只可惜情杀双重.难分难解!”
  语含玄机,反使薛仇一时摸不着头脑!
  猛然间,薛仇记起“生死簿”中穷家帮帮主“乞食乾坤”龙贫,不禁脸泛金光.怒火骤升,恨恨的哼了一声,道:“尊驾莫不是穷家帮帮主乞食乾坤龙——贫!”
  龙贫二字,声如金铁交鸣,似乎所有的恨意,全都发泄在这二字上面!老花子仰首长笑,仍没答他的话,道:“娃娃.你先别问我,你可知华山派徐真人师兄弟三人,已纠合无极、昆仑,及山海一老范云天的数位好友,共计二十余武林绝顶高手.已追踪而至,少时也就到了,你准备如何应付?”
  薛仇见对方没答他的话,心中十分气怒,可是一听说数派高手集而追踪于他,且对方口气,满含关怀之情,与适才蔷薇夫人所说,又自不同,不由强压心头怒火,恨恨地道:“如何应付?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正是我之所愿.求之不得,免得千里奔波,四处找他们!”
  老花子突然双眼怒睁,喝道:“娃娃,你真要武林中人全部起而与你作对吗?你究竟为的什么?”
  薛仇嘿嘿—笑,道:“又有何俱?求之不得,‘生死簿’中记载的一个也别想跑得了!”
  老花子猛的一震,叫道:“生死簿”?
  “不错,判官笔下的‘生死簿’,你老若不报名,今天也别想走!”
  “拿来我看!”好大的口气!
  “凭什么?”
  老花子突地一纵,但觉人影一晃,老花子一颗白苍苍的头,已停在薛仇身前三尺不到。
  身手之快,连薛仇看了心中也不觉一怔,更惊人的老花子只有一条左腿,右腿齐膝而断,右手持着根五尺来长的镂花古藤。
  但是,薛仇功参化境,意所至.功已显,浑身早已动功戒备,但见他连身影也没动一下,道:“别以为凭这一手就可吓唬人.集中原武林高手薛某亦不在乎,想看我‘生死簿’,你就先报名!”
  老花子被他—言,气得浑身打颤,然则他这一冲,薛仇身稳如山岳.他也不得不打从心底生起钦配,只可惜傲岸不动,不由恨恨地道:“娃娃如此狂妄无礼.该是末受家教.上天错赐你如此天资禀赋,老花子说不得要为武林主持正义,惩戒惩戒你这狂妄之徒,叫你知道,中原武林并非无人!。。。。。。”
  薛仇曾听恩公白云叟谈起“生死簿”中—些人的特征,心知此老并非穷家帮帮主“乞食乾坤”龙贫.因为他只有一条腿。
  然则老花子所说,薛仇非但不怒,反振吭大笑不止。
  老花子气怒倏加,左掌猛然推出,虽说只发三成功力.风声知如饿虎狂扑.疾啸随起。
  老花子口口声声惩戒薛仇,可是,出掌时不由自主的又留了情.究竟武林奇才难得,造就一个人材,更非易事!
  尤其.薛仇那份豪气.那份胆识,那无所畏惧的傲岸狂妄.无—不对正了他的胃口,与他童年时一模一样!
  因此,老花子虽被激得怒火狂激.临到出掌时,手底下又不由稍稍收了几分.哪知,一掌拍出,身前倏失薛仇人影。
  二人相距,不及三尺之遥.探手可及之地,老花子掌出如电,居然仍被薛仇避了开去,老花子心中哪得不惊!
  定晴看时,薛仇已立身三丈外.仰首姿态没变,长笑仍未止。
  老花子一掌未奏功,再发掌相信也难击中对方,反而自取其辱,见对方仍笑不停,不由动了真火,断喝一声道:“畜生,你究竟笑的什么?”
  薛仇收住笑声,不屑的道:“我笑你老今日居然敢说为武林主持正义!”
  老花子反被他一句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的回不上话,却见薛仇陡然间英眉斜轩,脸拢杀气,金光渐激,厉声道:“老花子,你可知道十六年前震骇中原武林的血案,当年你老花子那里去了?怎不见你老花子也出来主持正义.穷家帮誉满武林,威震寰宇.在我薛某眼中看来,嘿嘿……也不过只是欺世盗名之辈。”
  老花子,江湖异人.乃穷家帮上代帮主“追风无影”“独脚神乞”,其岁数怕不已近百岁高龄.穷家帮威势遍神州,履盖任何一派之上,独脚神乞蹬蹬脚,可能震动半边天.一生行乞唯古藤为记.不认识他的人,只要见到这支古藤.就知是他老人家,任你一派掌门见了也得尊一声“穷爷”!
  “独脚神乞”适才突然跃起。为的是亮出镂花古藤,表明自己的身份,在江湖中走动的武林人,谁能不认识这支镂花古藤?
  不想.薛仇非但不惊不骇,反开口“老花子”,闭口“老花子”,辱骂穷家帮狗血淋头.盗名欺世,这简直是不要命了!
  哪知,这一骂,竟骂得“独脚神乞”当场呆住,久久方听他道:“娃娃.十六年前,什么血案竟能震骇中原武林?”
  薛仇一听老花子口气、似对十六年前所发生之事,毫无所知般,似有不信地瞧了老花子一眼,道:“穷家帮消息之灵,哪派能及?何必问我?”
  “独脚神乞”苦笑一下,道:“老花子十八年前离开中原,畅游大漠三年.归途中无意间救得一周岁弃婴.也是老花子贪恋戈壁风沙奇景,天山一住十五年,半月前方始返回中原.欲暗察帮中有无什么不轨之事,以致尚未正式露面,娃娃就说说何妨?”
  薛仇一听,原来如此.遂道:“十六年前,铜堡中一夜间.存尸七十余具.除我薛仇周龄婴儿经人绝子掉换,免于难外,余均死于非命!”
  “什么?铜堡神剑手薛老弟他……”
  一刹时,老花子须发根根直立,双眼红如喷火.脸上神气一阵青一阵白.气结神驰,当场跌坐地下!
  久久,方听其放声痛哭,哭声中道:“老花子只知你妄杀无名,正准备进入铜堡兴问罪之师,哪知,我那薛老弟他……他居然已遭劫难!”
  蓦然.树梢头飞落一条瘦小人影,快如狸猫似的往老花子身上扑上去,口中并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啦!”
  这人影的飞落,疾若电闪,薛仇看也没看清,人已扑到老花子膝上,捧着老花子污秽的睑,惊声而呼!
  可是,老花子越哭越凶,根本没停的意思!
  那瘦小人影双手频频摇晃老花子的头,也没法止住老花子的号啕悲声,与泪泉的狂涌。
  那瘦小人影一见劝阻无效,不禁回首死命地瞪了薛仇一眼,借着淡淡的月光.薛仇至此方看清,原来也是个褴褛污秽,肮脏不堪的小花子!
  小花子忽地纵身而起.欺近薛仇身前寻丈之地,指着薛仇道:“是你将我师父惹哭了吗?”
  薛仇心情本也酸痛难当.因为老花子是为他父亲之死而痛哭,他又怎能不为他的亲人悲痛?
  可是,小花子气势汹汹,又不禁使他大起反感,道:“谁惹他了?”
  小花子想不到薛仇居然敢顶嘴,双眼一瞪,道:“你不惹他,他怎会伤心?”
  “他自忧伤心,关我什么事?”
  “好呀!居然还敢顶嘴.还不赶快上前陪不是,你若不能使他止住悲声,瞧我可肯容你?”
  薛仇听他说话幼稚得可怜,不禁想笑,终于还是强行抑制住,故意调侃似的哼了一声道:“凭你也配?”
  小花子仿佛也是不可一世般,哪里听得进这种口气,叱喝一声道:“这是你自己说的,瞧我配是不配,照打!”
  说打真打,呼的一掌,当胸劈到!
  名虽叫他小花子.其实他也十六七岁了,能小到哪去,只是身子比较瘦弱点,然而一劈出,来势之快,劲气之足,也非泛泛可比。
  薛仇见他骄狂似较自己更甚.存心要挫挫他的骄气,有意的不躲不闪.左掌—封,右掌疾出,反扣对方手腕。
  双掌伸错间,快如电光石火,薛仇自以为十拿九稳.定能将小花子手掌扣住,挖苦他两句。
  岂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薛仇双掌错间,对方手影倏失,左腕上厉风疾袭,心中猛吃一惊!
  一时大意轻敌,险险着了道儿,总算他艺出上占,功力非凡,千钧一发之际,左掌一沉.猛旋身退出寻丈。
  薛仇这方吃惊不小,他哪知对方吃惊更甚!
  小花子这—招有个名堂.叫做“花子玩蛇”,乃是穷家帮镇帮绝艺,九招“大擒拿手”中,最凶猛的毒辣的一着。
  九招“大擒拿手”与十八招“藤蛇棒法”,同为穷家帮的镇帮之宝,通常帮中徒众,立了大功,有了苦劳,方能赏个一招半式。
  不过,只要学得这么一招半式,已可抵敌高出自己数倍的强手,而且帮中的地位,也视所学这两门绝学的多寡而论高低!
  往常.除了掌门帮主,谁也不够格将一套学全,有个四招五招的,已是帮中叫字号的人物了。
  而小花子非但学得九招“大擒拿手”,十八招“藤蛇棒法”,更是精而又纯,原来他就是独脚神乞大漠中收养的弃婴,也是他根骨奇佳,赋禀特异,方获独脚神乞垂爱,这一阵他是瞧薛仇顶得他冒火,才一上手就施展了毒辣凶猛的大擒拿手“化子玩蛇”,准备一招就将薛仇擒住,羞辱他一番。
  关外大漠中,小花子就凭“化子玩蛇”一招,曾败过十数武林高手,仅仅凭这一招,每试不爽!
  今日,想不到竟让薛仇逃出手去,他心中怎能不惊骇莫名,但他仍骄狂地道:“总算你还有两下子,再接我两招试试!”
  随着话声,但见他左手并中食指二微提,直取薛仇面门,右手食中二指叉开如剪,疾点薛仇前胸!
  薛仇适才一时疏忽,险险着道儿,心知小叫花子别看他人小,招式可精奇诡秘,绝妙无比一时也不敢大意。
  可是.待看到小花子这二次出手时,并无甚特别精奇处.只觉怪诞十分,遂仍不闪不避,以天池所学“盘龙掌法”中一招,“雷霆击鼓”,长臂虚架,另掌沉腕硬切,直削对方手腕!
  这一招.薛仇用的是硬碰硬的打法.不料,双方招式未接,小花子身形如蛇般.—软一滑,已晃闪至薛仇身侧,双掌—错一开,猛点薛仇左方太阳穴.招式之快,如同电闪般,刹时即至!
  “太阳穴”为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一经点中,准死无疑,薛仇估不到小花子手法这厉,心肠这毒,不禁怒火倏发!
  仓促间,施展开“七绝游身步”一旋—晃,横移半丈,长啸骤起,如龙吟凤鸣.声震夜空。
  紧接着,双臂挥展,朝小花子猛扑而去!
  薛仇一旦发怒,所施展的尽是天池所学,上古绝艺,小花子哪是他敌手,数招末满,已被逼得退出一丈五六!
  —旁坐地的老花子独脚神乞,他早已不哭了,反绽开了一张阔嘴傻笑,眼看小花子招架无力.单凭飘忽身法,左闪右躲,他也不管。
  “独脚神乞”—只独脚,能开莽莽江湖之中,博得“追风无影”的隆誉,其轻功造诣,自有过人之处。
  小花子适才说满了嘴,这时可是穷受罪,但他也真有骨气,非但不讨饶,可连师父也没叫一声!
  十招未满.小花子已臭汗滚流……
  倏然间.葛影飞腾,直穿而入!
  小花子一见大喜.张手抓住,立即横扫而出,原来这道飞腾而入的葛影,正是独脚神乞的镂花石藤!
  小花子“藤蛇棒法”,较“大擒拿手”更为精纯,一棒在手.如虎添翼,精神百倍.横抡直劈.只两招立将薛仇逼退!
  薛仇能于幸家庄前,双手夺下四支长剑.适才院中.又一招内夺下两人兵器,且还伤了一个人,如今,他难道不能夺下小花子手中的古藤而被逼得退身?
  不能?就是不能!“藤蛇棒法”如此慎重传人,如无真正惊人之处,何可贵之有,穷家帮也不拿它当宝啦!
  就拿薛仇说吧,一身所学,已然震惊江湖,可是,当他伸手时,竟觉那条镂花古藤,刹忽间变成了一条巨蛇,摇头摆尾,婉转而上,手伸出竟不知往何处抓好,逼得他只有退身!
  却见小花子并没追来,道:“亮兵器吧!算你赢了一场,我们兵刃上再见高低!”
  薛仇见对方竟然认输了一场,也够坦爽,不愿叫他过份下不了台,遂又退开半丈,道:“既然你拳脚认输,兵刃上我也认输就是,我可没功夫.失陪了!”
  薛仇说完一转身,一步末跨,人影疾闪,小花子横杖阻住去路,嘿嘿一声干笑,道:“说得容易、不露两手你就别想走!”
  这厢语音未落,老花子一旁坐地大笑!
  薛仇怒气顿发,忖道:“给脸不要,真以为我敌不过你吗?你笑得出口.我要不在你面前打得他走投无路,天池五年算白辛苦了!”
  薛仇边说,边从革囊中掏金莲花,鼓气—抖,金莲花暴伸三丈七八,莲花下露出拇指大—条细杆,那碗大金莲花在杆头一晃一摇,那细杆有如载它不起般的!
  原来,这朵金莲乃是一外门兵器,那细杆是一个个小圆筒,环节连套而成,可伸可缩,可软可硬,随使发者心之所欲!
  薛仇抖开金莲花后.有意随便—挥。可碗大金莲花所带起的风圈,竟有两尺宽圆,一旦尽力挥舞,怕不宽至三尺余!
  这等威力,诚然少见。
  一旁的“独脚神乞”,也不禁看得一呆,虽说他见多识广,可也没见过威力这大的金莲花!
  小花子,他更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一见薛仇亮出金莲花,立即挥杖抢攻,杖走龙蛇,势若猛虎。
  薛仇一见对力招式诡绝,威猛异常.也就不敢以怠慢。
  金莲花抖起一朵朵金花,施展开天池上乘绝学“金莲十八闪”与小花子拼搏。
  三招一闪.薛仇心中已然有数,小花子在他手中绝走不上五招,可是,这时的他.面对这小花子.竟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情,那刁钻而又倔傲的脾性.竟使薛仇深深的喜爱上了!
  为此,他怎能再忍心一而再的要他当面出丑呢?于是,他只好……
  倏然,一个意念,闪过薛仇的脑际.他想:“既无伤他之心,又无法即刻抽身,何不借他奔腾凶的杖法中,演练自己的‘金莲十八闪’呢?”
  如此一想.心中不觉大喜,“金莲十八闪”放手施展下,挟着小花子的“藤蛇棒法”,只刹间……
  风云骤起,石走沙飞,先还看得见二人的奔腾纵跃,可是,片刻光景.一片耀眼金光过处,两人连影子都没有了。
  场中就只留下一团金色光柱,这情景,一旁坐地的追风无影独脚神乞,神目如电,也看得痴痴呆住。
  猛的一声叱喝,场中金光暴散,人影倏分,又各退出一丈五六。
  薛仇,神彩飞扬,满脸欢欣,显见心底是何等愉快.他可并非战胜而骄,而是这一次,真正与人对敌中,“金莲十八闪”当中微微一点疑难之处,已在不知不觉中迎刃而解,他哪得不欢欣若狂?
  反之,小花子—双眼死死地盯住薛仇。他的脸上,因过于肮脏而看不出神色表情,可是,这一双眼中,却流露了惊、喜、怨、恨。
  从适才一阵对掌中,他不承认他会输给薛仇,他只承认自己功力非薛仇之敌,于是,他想从“藤蛇棒法”中找场!
  他如此想,老花子又怎能不是?不过,老花子的气量较大,他的意思就只是试试对方兵刃的艺业而已。
  交手末及招数,小花子心中又冷了,连年来关外蓄养起的豪气,刹时消弥无踪,侥幸.对方并没紧紧推逼,仍有空余让自己递招撤招!他明知对方手下留情,但他却不愿领这情。
  同时,他也奇怪,刘方看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亏他怎么练的?
  忽听老花子哈哈笑道:“小石头,你今天也碰到硬的了,听着,持我藤杖.谕令穷家帮帮主乞食乾坤龙贫,十日后洛阳南关见我.速去速回!”
  这被称小石头的小花子赶快应了一声,又回首盯了薛仇一眼,方纵身而去。
  天时已寅末卯初,月影西斜,残星数点!
  老花子独脚神乞打发走小石头后,道:“娃娃,功艺双绝,难得难得,悲灵大师是你什么人?”
  薛仇本是欢容满脸.一听老花子提到出家人,不禁欢容尽敛,意味深长的道:“我不认识任何一个出家人.若有!就是我的敌人……”
  语音至此,倏然煞住.因为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影子,肥头大耳,头戴金边僧帽,身披朱红袈裟,盘坐一朵金莲花上,宝相庄严,神威凛凛。
  薛仇心中一痛,忙合目祷道:“原谅我的罪孽,原谅我的罪孽!”
  一旁的老花子,被他一句话,愣在当地,张口不得,凭他的神目,他已看出薛仇武功来源,哪知,薛仇竟说出这样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来,他哪得不惊?
  薛仇默祷毕,忽的想起,老花子即非所寻之人,在此多留无益,一旦被其以正义压制,天池所发宏誓,必将付于流水!
  于是.趁老花子愣愕不备之际.突的飞身倒纵,“飞龙腾空”尽力施展之下.口中却叫道:“老前辈.告辞了.铜堡血案清了.再向你老领罪!”
  老花子万没想到薛仇会得突然离去.单足一挺,纵身飞上树梢,薛仇人影已疾若飘风般出去数十余丈。
  老花子未明因果,岂能容其再造无辜杀孽,立即施展“无影轻功”.猛追而去!
  “追风无影”之名,得来非易,可是,在老花子尽力施展下,仍然没能赶上薛仇,追上数十里地,反将薛仇追丢了!
  薛仇呢?有心回避他,岂能还让其追上,不过,两人这一阵急奔,倒让薛仇避过了一场罪恭孽,因为在他走后不久,追赶他的人已来到古刹。
  薛仇此去,目的地可是嵩山的少林寺。
  嵩山少林寺.为武林泰山北斗,向执武林七大派之首。
  不数日,薛仇来到嵩山少室峰下,正是一日的清晨,尚末登山,就在通上山的道路上,看到阻路端坐着一位清癯的老和尚,额头突出,颧骨甚高,鼻头圆挺,下颚既长且翘,脸颊削瘦,更显得颧骨之高,鼻头之挺。
  老和尚一脸肃穆严谨之色,双眼微合,凝坐道中一动不动!
  薛仇一见老和尚,貌相虽怪.却自有一股无形的摄人威仪,心中微微一怔,突的发觉老和尚头顶冒起蒸蒸白气……
  就在这时,薛仇想起日前戏弄自己的那位老和尚的背影,矮小的个子,岂不与当前老和尚十分相似?那头顶蒸蒸白气,更显示出老和尚功参化境。
  心中一怔之下,居然裹足踌躇不前!
  忽听晨钟“当当”疾传而下,仰首朝峰巅望去,倏地,眼前云气一闪,阻路老和尚倏忽不见。
  薛仇心中大惊之下,原有杀毁少林僧众之心,不禁大为动摇,少林寺辈出奇人,能伫立江湖数百年不衰,实非侥幸,当有其过人之长。
  然则,铜堡七十余口,不明不白的惨死,岂能如此不了了之,纵然明知少林寺中现有惊世高人,累累现身示警,也不得不硬起头皮一闯!
  薛仇就革囊中掏出“生死簿”,迅速地看了一遍,心中怒恨之火.倏忽间骤升千丈,双眼气得血红红的,立即撒开大步,往峰上走去!
  直到少林古刹之前,也再没见那怪和尚现身,薛仇恨海难填,气涌如山,眼见寺门紧闭,探掌就拍!
  掌未及门,寺门忽的“咿呀”开启,迎门两个十二三岁大的清秀小沙弥,恭身肃立,同声叫道:“月日、月清奉掌门方丈之命,迎接铜堡薛少侠大驾!”语毕,二人同时顿首!
  薛仇一见,当场愣住.所谓“吃软不吃硬”,伸手难打“笑面人”,两个小沙弥虽没嘻皮笑脸,可是,以礼相迎,薛仇纵然怒火再旺.也无从下手!
  再者,两位小沙弥年岁较大还轻,铜堡惨案,他们或许听也没听说过,更别说名登“生死簿”了!
  两位小沙弥的指名相迎,又不得不使薛仇心中—惊,敢情别人早已预知相候了,遂哼一声,道:“贵派掌门人今在何处?”
  二沙弥同声道:“敝掌门方丈现在‘戒恃院’中恭候侠驾!”
  薛仇眉儿一轩,睑泛淡金,道:“贵派四尊者十八罗汉呢?”
  “均于‘戒恃院’中默候!”
  二沙弥说完,当行领路,往“戒恃院”而去!
  行行重行行,已绕过十数间大殿,所经之处,全都寂静如死,不见半人,眼前忽现一翠竹围绕的殿院,高大的门楣上分写着“戒恃院”三个大字!
  薛仇悲声仰首唱道:
  “恨如山样重,
  仇似海洋深。
  ………”
  唱声未毕,倏见修竹上.随风起伏的竹叶巅.赫然站着那峰下迎路而坐,怪相清癯的老和尚!
  老和尚依然双眼微合,站在竹叶巅上倏然转身,踏竹而去!
  “那背影”不就是日前戏弄自己的吗?薛仇至此,非但不予退身,反怒火更炽.心中暗道:“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杀你寺中人吗?我就不信斗你不过!”
  “戒恃院”中鸦雀无声,薛仇随着二沙弥进入.定以为内中戒备森严,正自运功遍布全身!
  眼过处.忽见院中分班跌坐三百余老小僧众,人人穿戴整齐,职责所在,颜色分明,仿佛正遇上什么隆重大典似的。
  院中香烟缭绕,薛仇刚一踏入,立闻院顶钟声“当当”而鸣,声音缓慢,显得十分悲暗凄凉。
  薛仇恨在心头,仍不为当前情景所动,大踏步跨入殿中.忽见殿上首走下一老年和尚,迎着薛仇打了个问讯.道:“少林寺七十代掌门法元,带罪迎接施主侠驾!”
  薛仇见老和尚白眉苍苍,满脸凝重肃穆之色,遂哼了一声道:“铜堡薛仇,今日冒昧上山,欲了却十六年前铜堡中一段公案,请贵掌门唤出当年进入铜堡的四尊者及十八罗汉等二十余僧众!……”
  少林寺掌门法元禅师苍眉微皱道:“施主请息怒,稍坐待茶.容法元启禀下情!”
  薛仇冷然一笑道:“薛某不渴也没空,掌门人还是先将他们请出吧!”
  少林寺领袖武林数百年,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其掌门人若非德高望重,武功卓绝,岂能胜任!
  眼观少林掌门法元禅师,年越古稀.如此低声下气,而薛仇竟然不买面子,不禁使殿中所坐三百余老小僧众,全都陡然睁眼,怒目而视!
  法元禅师赶快一摆大袖,厉声喝道:“今日谁敢妄动无名,立即逐出山门!”
  语音铿锵.十分威厉,三百余僧众立即垂首闭目.无一敢作容者.法元禅师随又对薛仇道:
  “施主请听老衲一言.当年铜堡血案.少林寺中门人实难委其过,只是.确也有不得己的苦衷。”
  薛仇悲声大笑道:“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简直自欺欺人,少林寺领袖武林,身逢其事.居然于事发次日来个不闻不问而去,武林中岂还有正义?”
  “施主有所不知,当年,少林门人大举南下,实因敝派有一叛徒悟元,为非作歹,隐迹北雁荡山,此獠生俱异禀,家师在世之年,十分钟爱,待到家师仙去后,此獠恶性突发,竟自奸淫掳掠,无所不为,而同辈中师兄弟三五人竟非其敌,不得已令四尊者十八罗汉尽数南下,以除此獠……
  “当年,老衲正闭关中,四尊者十八罗汉与同门数师兄弟,路过铜堡,正逢铜堡喜庆.武林通好情面难却,不得已进入铜堡祝贺,岂知当天夜里,急接少林寺数百年开派以来.甚少启用的掌门绿玉符令报警,此令即出,举凡门人必须尽数回归少林待变……师兄弟们惊奇老衲正闭关中,何以无故破关而出,传此绿玉符令,而传令之人又不见影,猜想少林寺中定然发生重大变故,当夜未敢行动,因铜堡究与一般江湖庄堡中所可比,势派之大.较之少林寺有过之无不及!
  “焦虑直待天明.正待辞行时,始轰传血案,惊骇之余.也曾巡视察一遍,居然渺无头绪.为了掌门绿玉符令的紧急召集.不得已暗中留下了老衲师弟二人.以作暗中侦察血案凶手……
  “不料.余人日以继夜,兼程赶返的当日下午,恶耗传来.老衲两位师弟已登极乐,尸骨无存……
  “而余人之赶返寺中,发觉寺中毫无所变,平静之极,而老衲仍闭关未出,惊骇万分之下.反失却主张,不敢公然为铜堡察凶侦敌,暗中却也曾派出人去查探.四尊者头批行动,十八罗汉继之,前后三年.毫无所获.待到老衲破关出时,噩耗频传,四尊者十八罗汉相继归西.施主请看……”
  语至此法元禅师手往佛殿上首一摆,掌门人座后一排二十余灵位,分两排并立,前四后十八,不多不少,与数正相符!
  薛仇听至此,半信半肄的仍然冷然道:“片面之词,何能尽信,而江湖中怎没听说贵派门人遭难之事?”
  “此事也十分隐秘,非本派中人,全都不知.后得老衲师叔悲灵大师手谕,但凡寺中人,绝不准转离嵩山一步,而出外行道者,也陆续回寺,唯独石头陀性元与笑弥勒佛二位师弟,受师叔之命,外出办事,十余年始终未曾返寺……
  “至于当年铜堡发现之绿玉符令,数十代传下,原有三片.待老衲破关后查看时,始发觉已失其一,敢情盗令之人与谋害贵堡之人.尚有关连……”
  薛仇怎肯信法元禅师片面之说,恨恨地道:“令师叔可是耸额尖鼻薰翘下巴的矮小老和尚?”
  法元禅师一愕道:“施主何处得遇老衲师叔.老衲师叔自四十年前家师坐化时.离山后一去不归.十余年前也只是一纸令渝,从不现身,昨日又得—纸令谕,方知施主今日抵山,特纠集寺中门人,于此相候,不知老衲师叔.曾对施主说些什么?”
  薛仇道:“说什么,他要我诛杀……”
  “杀”字出口,陡听一声轻笑起自耳边,不禁倏然煞住,恨声道:“既是佛门高人,又何必藏头露尾.若不现身,请恕薛某要大开杀戒,血染少林寺了……”
  语音甫毕,耳中忽响起蚊唱似的声音道:“小侠别说杀人,若能将供桌上二十余块灵牌打毁,你就非常了不起啦.老衲自会现身相见!”
  声如蚊唱,却听得十分清晰,薛仇懂得此乃“传音入密”的绝世奇功.与“玄戈神功”“缩骨奇功”鼎足而三,薛仇他全都学过!
  只是,独独这一门功力较浅,因为他在天池中,无人可对语,但他却知,“传音入密”这门功力,练至化境时,可因人而发,并可远出三数里之地。
  如今,眼观法元禅师在他面前发愣,心知他没有听见,遂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毁给你看!”
  随着话声.薛仇足尖猛点。刹忽间,横飘八丈余,两旁僧众及法元禅帅.只觉青影一闪,人已端立供桌前,抬掌欲横扫桌上排列整齐的二十余灵牌。
  两旁僧众一见,不觉大哗!
  少林掌门法元禅师心中更惊,眼看薛仇抬掌就欲拍打而下,欲待相阻,哪里还来得及!
  木制灵牌.薛仇一掌拍扫之下,哪能还有完物!虽然,这是木制灵牌,可以另外再制.然则于一派之中,除非此人犯有不赦大错,死后仍被逐出门墙,方能将其牌位击毁.以示驱逐之意!
  如今.无缘无故,怎能让薛仇毁去?
  一声大叫:
  “施主!施主!使不得,使不得!”
  叫声未完,忽昕“噗通”两声,两位六旬高僧,分左右倒下尘埃,敢情这两位大师正站在供桌两侧,专司护位之职!
  今见薛仇欲毁供桌,哪里容得?双双从旁射出,推掌疾朝薛仇扑去!
  薛仇掌未落,已觉厉风砭骨,一声冷笑.改掌后拍,将两位少林寺中高僧.当场给震倒地下。
  薛仇二次抬掌疚迅的仍欲拍下!
  就在这一发千钧之际,蓦见神案上悬垂黄幔.无风自动,朝两旁飘起甚高,露出当中供奉的神像!
  神像肥头大耳.上戴金边僧帽.身披朱红袈裟.盘坐一朵金莲花上.宝相庄严,神威凛凛!
  薛仇一见这佛像.心中猛吃了—惊.举起手掌非但拍打不下,反“噗通”一声.跪倒案前.放声痛哭!
  原来.这佛像在天池中,也塑有一尊,完全一模一样.他朝夕礼拜,奉作师祖,想不到这尊佛像,居然出自少林.怪道悲灵大师所施展的绝艺,自己均曾修习,自己岂不也是少林一脉!
  五年苦练,自以为绝世奇学,不想仍没走出武林七大派.当日天池誓言,看样子已难实现,心中哪能不痛?
  这情景当然也使得在场僧众全都惊愕莫名,就连掌门人法元禅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薛仇痛哭一场,再拜立起.“戒寺院”中僧众全部散了.唯有掌门法元禅师仍陪坐一旁。
  薛仇当先询道:“老禅师.适才失手伤了两位大师.不知伤势如何?”
  薛仇一脸血红,又道:“在下携有现成药丸,服下片刻立愈,但愿未至血僵脉息!”说完,革囊中掏出玉瓶,倾出绿豆般两粒小银丸,又道:“此丹原为少林所有,在下亦不知何名,但却别具灵效.老禅师无须客套,携往一试便知!”
  听说此丸原属少林所有,法元禅师就不由一怔.可是,待他看到银丸后,又不禁双眉皱紧,他身为少林七十二代掌门,竞连此丸之名也呼叫不出,岂不惭愧?
  法元禅师接过丸药,轻拍—掌,院门外转入月白小沙弥,法元禅师付过丸药.交待数句,立将薛仇领入禅房!
  蓦见禅房桌案上排着一纸信笺,墨迹未干,法元禅师先看到字迹,已认出为师叔悲大师手谕,正待念读,发觉原是给薛仇的,可是,那抬头的称呼,却把大大的吓了一跳,赶忙退身—旁!
  薛仇也早已经看到,取起看时.却见上面写道:“薛仇师弟,老僧究不知你属何人门下,冒昧的以老卖老.尊你一声师弟,你不是欲往‘洞底洞’去吗?那就去吧!你的仇家.也可能在那里.只是,那魔头魔道正旺,寿数未至,难使你如愿以偿,不过,最少也能使了却些心愿…”
  “观你现今功力.已能与这般魔头分庭抗礼,只需胆大心细.别说‘洞底洞’,纵然‘山外山’‘海上海’‘天中天’同样去得!欲知详情,请询穷家帮老帮主追风无影独脚神乞老花子……”
  “最后,老僧奉劝师弟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少造杀孽……悲灵僧字”
  薛仇看完,心中大感迷惑,而少林掌门法元禅师,却早已跪伏一旁.薛仇赶忙搀起,腆腆地道:“老禅师千万不必如此,反使薛某不安,我这就欲洛阳一行,寻找追风无影独脚神乞问事。”
  薛仇一看到信中写的“追风无影独脚神乞老花子”,他已揣测到正是指的日前所遇之老花子,想起洛阳十日之期,哪敢错过。
  临行忽然想起丧门剑鞘.忙道:“老禅师,寺中是否存了丧门剑—柄?”
  法元禅师闻问,立即退出禅房.在神像后一阵摸索,取出—柄丧门剑,双手恭敬的递交薛仇道:“师叔若用得着它,不妨携带身旁!”
  薛仇一看,剑鞘果与怀中—模一样.苦笑了一声道:“我用它不着!”
  离了嵩山,急奔一日夜,次日天明.已进入洛阳!
  连日来的变易,实在太大了,未上嵩山之前,薛仇满胸满腹,全都隐藏了一股股的杀气。
  如今,他可是满腹的疑团,他不能再乱杀,他要出面寻找仇人了,当年,并非没人主持正义,只是,暗中贼人.实在太凶,太毒,太厉害了,以致无人敢正式出面与之为敌!
  然而,究竟是什么人呢?竟然如此厉害?
  他们为什么要和我铜堡作对,甚至一气就想铲草除根呢?
  当然,这些个问题.他要在见到独脚神乞后,望独脚神乞协助,逐一追查明白,尤其,“洞底洞”、“山外山”、“海上海”、“天上天”,这三四一十二个不明不白的字,更是悲灵大师指示向他询问的。
  薛仇进入洛阳后,首先寻一客店.嗽洗一番,再来到南关寻找追风无影独脚神乞老花子。
  洛阳.数朝建都于此,尤以唐朝最盛。明清时,仍繁如故.街道行人,熙熙攘攘,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为—卧虎藏龙之地。
  “南关”,就只这两个字,占洛阳四分之一地,薛仇一个十六七岁小伙子.江湖阅历毫无,要他上哪儿去找?
  左转右转,东弯西弯,别说是独脚神乞与小石头,不见人影,路边竟连个乞儿也看不见。
  薛仇越找越烦躁.又无处可问,老百姓,生意人,谁认识什么独脚神乞,“独脚蟹”,馆子里跑堂的或许会告诉你,这是江浙小菜!
  眼看日已中天,毫无着落.薛仇心想:“急也不在—时.干脆,填饱肚子再说!”
  不想还好.一想肚子里立即咕咕叫,抬首望去,前面就是一座酒楼,前门黑底金字“醉仙居”。
  薛仇来得临近,见里面哄哄嚷嚷,座几无虚设.他本不喜这等热闹所在,可又想到,店里面的吃食,或说较为高明些,方能吸引这多食客,他哪知“醉仙居”于洛阳,乃首屈一指的酒楼。
  薛仇进得“醉仙居”.跑堂的穿来绕去.端菜呼酒.忙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注意他的进入。
  薛仇四下一望.厅角里还有个小空座位,遂也不打招呼,迳自往里挨去!
  生意兴隆,市侩商人也就不顾客人是否舒适,将桌柿排得密而又密,一旦坐满.简直就看不见过道。
  薛仇还算小心,仍然碰了一个人的手肘,将那人一杯酒打翻了少许,薛仇赶忙恭身致礼,连陪不是!
  哪知,身形未直,一个蒲扇般大手掌,已横打而至!随着一声臭骂道:“不长眼的王八羔子……”
  凭薛仇一身的能耐,这一掌哪能打中他,只是,他气恼此人太过凶霸,撞翻一杯酒也没甚大不了的.居然开口就骂,动手就打,瞧那毛绒绒的大手掌,怕不也是个武林人物.如若自己换了个常人.这一掌可能就要了半条命!
  他想:“似你这等凶神恶煞似的.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定是一恶绅土霸,害人不浅!”
  薛仇想尚未罢!“啪!”的一声暴响,薛仇脸上已着着实实的捱了一耳光,可是他连晃也没晃动一下,脸上更是笑容依然,毫无异状。
  反之,那打人的大汉.一条手臂,软软坠下,再也抬不起来了,而且就这刹那的光景.大汉额头上,汗珠如黄豆般大,一颗接一颗,越冒越多,越流越快,如若拿起他那手掌来看,就更吓人。眨眼间的工夫.已肿大了一倍,痛得他咬紧牙根.连哼的力气也没有了!别说骂人。
  与大汉同桌的.另有三人.本已准备张嘴大笑.那是等薛仇狼狈倒下之后,不想预料的情形没出现,惊人之事发生了,他们哪里还笑得出来,眼看大汉受伤情形,他们骇得目瞪口呆!
  薛仇可没去理会他们,仍然含笑走到厅角坐下!
  大厅之中,发生这事,全厅中人.谁能不知?一时之间.所有的眼睛.全都射向了厅角,照在薛仇的睑上。
  这一来,反使薛仇如坐针毡,大感腆腆!原因是,他并非想逞英雄,实在是出于一时气愤。
  于是,薛仇赶快将头低下……
  就这一低之际,蓦见邻桌上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正在盯住他甜甜的微笑。
  因他这惊人的表演,跑堂的马上就过来了,薛仇也不懂什么好吃,不好吃,随意点了两样,要了一壶酒。
  菜尚未上,无意中一抬头,又看到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睛,仍在对他微笑,不由得仔细地打量对方两眼。
  弯弯的细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小巧的嘴,乍一看,只能说讨人欢喜,细打量、方觉其美而秀.微笑更迷人!
  薛仇多年来.已没这样细心打量过女孩子,心中不觉一荡,赶忙掉头他视,下意识的双眼又扫到适才那—桌上.敢情.就这阵子工夫.人家早走了。
  薛仇可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走不走在他全无所谓,可是,收回眼光时,有意无意间又扫了邻座少女一眼!
  笑!仍然在那儿微笑!
  薛仇心中一怔,不禁想起一别五年的云妹,如今身在何方?变得怎么样了?有这位姑娘这么高吗?这么美吗?这么迷人吗?
  要拿别人比,就不得不朝人家打量,只看得一眼……
  突听一声冷笑,起自身旁,阴冷冷的道:“我说呢,酒馆里显能,敢情为的是吊膀子来啦!”
  薛仇一听大怒,猛回首,身后不知何时已站着个五短身材老头,花白的胡须比老山羊多不了几根,两太阳穴鼓起如小丘,双睛开闭间,精光电射,显见此老乃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若说是薛仇未登嵩山以前,他又会询问对方名号,如今他不问了,问了不过徒增烦恼痛苦。
  于是,他也冷笑道:“你老人家说谁?”
  老人哈哈一笑,道;“我说那不长眼的王八羔……”
  老人这一声笑,立使座上客走了四分之三,然则薛仇领座那少女却没走,仍然在笑!
  老人—言未毕.倏的一声惊“咦”,手起处就在嘴唇边夹住了一根细小鱼刺,就像变戏法似的虚空抓到。
  三角眼猛一翻,从薛仇身上却转到了领座的少女,可是,那少女除了一脸笑容,连姿式也没动一下。
  老人哼了一声,道;“原来全是好朋友,有种的今夜三更,南关外洛水旁松林内,不见不散。”
  说完,老人没等答言,回身就走。
  薛仇也没阻拦,酒菜上来,迳自吃喝,不过,他心中也想着一个问题,就是老人挟的那根鱼刺!
  那根鱼刺,明明是从少女那方向射出的.难道那根鱼刺会是少女所发?可是,他再怎么也看不出少女是个练家子。
  忽听一娇柔的声音道:“姓薛的.你敢去吗?”
  薛仇猛吃一惊,敢情别人识他.不禁脱口反道:“你敢去吗?”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不去.可是,我有个好朋友去!”
  薛仇一怔抱拳道:“请问尊姓芳名?”
  少女甜甜—笑,突然立起付帐走了,这可把薛仇弄得好不尴尬,他摸不透这少女究是什么来路?怎么认识他?
  当天.直至傍晚时分,南关差不多全走遍了,也没看到追风无影独脚神乞师徒的影子。
  薛仇不得已,晚膳后回房歇息—阵.他对夜里的约会.毫不紧张.直待二更将尽,方飞身出店。
  南关外洛水旁,一排浓密的松林,沿岸而立。
  薛仇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惧暗算什么的.仰首月色中天,时刻将近,飞身就朝林中纵去。
  穿入林中十八丈远,薛仇已闻声息.敢情人家早到了,遂放慢脚步,大大方方的往里闯。
  松林近河岸处,原来有一大空场,似为渔人晒网之地。
  场中,一排站着五个人.除了那五短身材的老头外,余四人三老一少.老的五六旬不等,年轻的可只二十三四岁。
  可是,那五短身材与其余三老,对这青年人显得恭敬异常.仿佛是专程请来的厉害帮手似的。
  五人一见薛仇现身,九只眼睛全往薛仇身后凝视,宛如薛仇身后还另外隐藏着有人般。
  五个人怎的只有九只眼.原来那青年只有一只右眼,另一只左眼.戴着眼罩,大概是有毛病。
  那五短身材的见薛仇走出,久久没见旁人现身,不禁嘘出—口长气,有如提心吊胆了半日,突然放下了心,道:“小子!那贱丫头呢?”
  薛仇,哼了一声道:“我一个人你们就受不了,何必再找旁人?”
  五短身材的哈哈大笑,道:“如不是那鬼丫头,我焦虎酒楼里.早就要了你的命!”
  薛仇一听.那少女敢情大有来历,遂道:“我当真得谢谢她了!”
  “她若不来,下辈子你再谢吧!”那自称焦虎的老头子,随着话声.突然拍出—掌,掌风疾劲,凌厉无匹。
  薛仇哈哈大笑,不闪不避,更不回掌相抗。任由那凌厉的掌风,吹打在身上,将他—袭青衫吹得疾向后飘,似欲裂体而过般!
  焦虎五短身材.却以掌力浑厚称雄洛阳,于豫陕—带,小有名气.只要提到洛阳焦二爷.谁都得买个小面子,日间那大汉,正是他的儿子焦铁塔。
  不想.今日似遇到鬼般,出了这等邪门奇事.居然有人敢以肉身阻挡他一双铁掌,而无伤损,哪能不使他惊.终于桀桀怪叫道:“邪!邪!你使邪法!”
  那独眼少年蓦的一挥袖.阻住焦虎叫嚷.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薛仇看也没看他一眼,却对焦虎:“尊驾约我来此,如不想将我小命留下,我可失陪了!”
  独眼少年见薛仇狂妄至极,竟敢不接他的腔,不禁气得脸色铁青,浑身打颤,猛一摆手道:“二位程爷,请将这小子拿下!”
  独眼少年身后,立即转出两个老大,一般高矮,一样长相,只一眼就能认出,这二老不是孪生,也是亲生兄弟!
  二老走出后,也没开腔,分左右循规蹈,一步步往薛仇身前欺近。
  薛仇虽不惧来人,可是,二老这等气定神闲的姿态,却不禁使他心中微微一怔,大起警惕之心!
  从三丈远的距离,直欺进寻丈之内,二位老人仍未出手,这等气势,胆小点的早已吓得心手打颤!
  再跨前一步,双方又伸手可及,薛仇早已运功全身,可也忍不住心中忐忑,跳个不休!
  就这眨眼工夫,二老忽的四掌箕张,两声“呀呀”怪叫,朝薛仇左右肩扑到,势道之劲速,纵然一等一的高手也莫辨。
  薛仇万料不到此二老武功这高,仓促间不及出手迎敌.
  只得闪身退避,猛然塌身疾旋,斜跃八尺。
  尚未回首,身后风声盈耳,疾迅异常!
  一着之差,竟然连连遇险,这还是他自下天池以来,第—次遭受的屈辱,正待翻掌反拍——
  蓦觉一股阴阴寒气,已透青衫,随气并有刺鼻程度,中人欲吐,薛仇“辟毒宝项”已失,大惊之下,哪敢硬接?
  肩头猛晃,再跃丈二。
  “飕”的一声,金光倏闪,薛仇回转身时,已然抖出了三尺来长的金莲花!
  金莲花的出现,焦虎急退三步,脸色大变,铜堡薛仇之名,早已震摄中原武林,他有几个脑袋敢捋虎须?
  然而,那独眼青年却大喜而笑,道:“追踪十数日,今日总算被我遇上了,薛小子,过来,你家熊小爷要估量你,瞧你确是有这么两下,值得我出手!”
  口气之大,无与伦比,简直把薛仇看成三岁小儿似的,怎不使薛仇气得心火倏发,刹时淡金布脸……
  忽地一声“呼呼”沉重的鼾声,起自场中,冲淡了场中紧张的火药气氛,独眼青年单眉一皱.道:“龙爷!你给瞧瞧是什么人,给他废了!”
  这位龙爷与那两位程爷,赶情全是独眼青年领来的,不过,这位龙爷在这些人中,年纪数他最大,已近古稀之年。
  龙爷领命,循声纵往左边,声音忽从右边传来,纵往右边,鼾声忽然又从后面升起,龙爷只兜得一个转,立觉不对,快飞回独眼青年身旁,皱眉低声嘀咕了两句,宛如说来人功力甚高,不可轻视。
  独眼青年冷冷一哼,道:“胆怯吗?瞧我给你变个戏法!”
  独眼青年语毕,突然一招“撑天一柱”,朝头顶上空拍去,随着疾风,但见一缕白烟,从掌心发出,较疾风更快的朝上空冲去!
  哈哈一声大笑.半空降落,随着笑声,飘落一条人影,落地看时.皓首如嵩.遍身褴褛.正是独脚神乞那老花子!
  薛仇寻遍南关,未曾相遇.想不到他会在此出现。
  独脚神乞飘身落地,单足似不稳般.晃了几晃终于还是“通”地坐倒地上,老花子—裂嘴.道:“我老花子生就苦命,好容易找个清静地方.睡个大觉,又遇到你们送丧的鬼叫,还害我老花子摔了一跤,啊哟!”
  场中除了薛仇.还有—个人认识他,那是独眼青年身后的龙爷.他三十年前曾与独脚神乞见过一面,虽然事隔三十年,在他脑海中印象犹新,一成不变,心中不免大吃一惊,这老花子居然没死!
  龙爷轻轻拉了独眼青年一把,附耳低语,道:“念青,老花子乃穷家帮老帮主追风无影独脚神乞,与你爷爷同辈,三十年前华山论剑,印证武学.你爷爷曾被他打了—藤棒,这就是你爷爷所以隐迹不出的原因.也是他一生奇耻大辱.若无必要.最好少惹他为妙。”
  独眼青年原来名叫熊念青.他不听龙爷之言.还则罢了.—听之后,反而哈哈大笑.道:“这样说我非斗斗他不可!”
  龙爷一听大骇,忙道:“念青,别忘了此来的目的,我们是为铜堡薛家遗孽来的呀!”
  熊念青独眼一瞪.道:“量他也跑不了!”
  熊念青不再理会那龙爷.径自跨前两步.指着独脚神乞冷然笑道:“臭化子你就是追风无影独脚……”
  一个名字还没念完.迎头疾风扑落。狂袭而下.熊念青—声冷哼.不闪不动.—手迎空就抓!
  “噗”的—声,抓个正着,手里仿佛抓的是水蜜桃.但却没有水蜜桃的芳香。反之却有一股恶臭。
  借着月光一看,手中抓破了个荷叶包,包的却是金黄粪便.恶臭薰天,五个手指头全沾得满满的!
  这—下,可把熊念青的肚皮气炸,猛抬头.迎面树上站着个小花子,手里持着条镂花古藤.正朝他龇牙咧嘴吐舌头扮鬼脸道:“不害臊!谁臭呀!”
  熊念青心火高冒,一声怒吼.飞身就朝树上扑去!
  身形刚起,眼前金光倏闪.震发朵朵金花,将去路阻住,逼得他不得不凌空煞势.转折落下!
  这现身相阻的,当然就是薛仇,他是看出独眼青年武功了得,小石头虽有古藤在手.也非其敌,这才现身相阻。
  却听他道:“你不是找我吗?先解决我们的事情再说!”
  熊念青一再受气.哪里还忍得住.再不答话.抽出随身宝剑,就朝薛仇刺来.惊虹电闪,疾若奔雷。
  薛仇金莲花迎着颤一绞.胸前金花震开如磨盘,将来剑封住,紧接着身子腾空一招“天女散花”对正熊念青头顶罩落。
  熊念青武功.若非了得,怎敢开言斗神乞?一见薛仇金莲花招式了得,遂也不敢大意。
  侧身一闪.横飘半丈,“怪龙翻身”长剑削肩挂臂,猛劈薛仇左肩。
  双方一阵抢攻,霎时已过十招,只见金光耀眼,银虹夺目,沙腾石走,枝射叶飞,打得好不激烈。
  熊念青受命入中原,他可是雄心万丈,自以为凭祖传绝艺,可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想第一次出手,就遇到这么个硬货。
  二十招也过去了,熊念青越打越心寒,尤其,金莲花乃外门兵器,可劈,可扫,可点还可绞,他一把长剑,自以为天下无敌的长剑,居然越到后面越递不出,逐渐的竟落了下风!
  龙爷一见大惊,正待出手夹攻薛仇。
  即听老花子叫道:“龙劣民你想什么?欲以多为胜吗?老花子陪你玩两招!”
  龙劣民心中一怔,急忙煞住势头道:“穷爷,何必拿晚辈开心,家师当年一棒之恩,耿耿三十寒暑,未曾或忘,正等着前辈呢。”
  独脚神乞心中一寒,脸上却嘻皮笑脸地打了个哈哈道:“都没死!很好,很好,来日方长,我一定要拜访!”
  这时,场中的熊念青已被薛仇的金莲花连震退两次.退出一丈五六远去,薛仇恨他适才口中不干不净,有意要累得他喘不过气。
  倏的,熊念青一声大喝,掌剑齐施,剑尖颤出数十朵银光.奇幻异常,掌出啸风疾强裂震耳.
  这一招,总算将薛仇震退半步,挽回劣势。
  龙劣民一见,心知不能再让他胡闹下去,忙一声尖啸叫道:“念青,走!”
  “走?”熊念青哪里肯走,左掌右剑,二次朝薛仇扑到,就在二人“花”“剑”相交未交之际,熊念青倏的剑交左手,右掌一推,射出一道白烟,直朝薛仇飞去。
  薛仇早知烟中有毒,不禁震怒万分道:“好,我不饶你!”
  一句话,还没落唇,“叮当”一声,熊念青长剑摔落尘埃,人也呆在当地。
  龙劣发魂散魄飞,心知抢救无用,不由朝独脚神乞冷笑道:“穷爷,我把他交前辈了,我得回去复命!”龙劣民说完,朝另外二老一摆手,当真作出要走的意思。
  独脚神乞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小狐狸,带走吧!谁愿意污手伤他?”
  有他一句话.龙劣民心知无人敢阻,拾起长剑抱起熊念青,领着二老飞身就走,而那洛阳焦二爷更是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小石头一嘟嘴道:“师父怎么放他走?他们分明不是好人。”
  独脚神乞看了薛仇一眼道:“薛小侠不会责怪老花子多事吧?”
  薛仇忙道:“哪里.哪里,我和他们本无冤仇!”
  独脚神乞一叹道:“魔道猖獗,中原恐不能太平了,薛小侠.你知此四人来历吗?”
  薛仇疑惑地摇了摇头。
  独脚神乞又道:“他们来自东海圆圆岛.岛主神风剑影熊东海,乃黑道中一毒魔,专炼腐尸毒气,厉害非凡,那独眼青年就是神风剑影熊东海的孙子.明知他非好人,老花子也不能落人话柄.以老欺小.倒是我怕薛小侠,不明尸毒厉害,方始现身,余三人—个长尾狐狸龙劣民,此人最为刁滑奸诈,诡计多端.另二人是苗山双尸.是一对哑巴,不会讲也不能听.武功却也还十分了得.不过,遇到薛小侠,也是该他们倒霉,这二人全是神风无影熊东海的门人。”
  薛仇对这些.无心去听,一见独脚神乞停口,忙道:“请问神乞前辈……”
  独脚神乞道:“怎么改口了?还是老花子听得够劲!”
  薛仇脸儿刹时飞红,究不知此老是真是假,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独脚神乞见他尴尬的样子,打个哈哈道:“我一生一世穷,还是叫我穷爷吧!”
  薛仇心知扭不过,只得道:“穷爷,请问什么叫‘洞底洞’、‘山外山’、‘海上海’、‘天中天’?”
  独脚神乞猛然一挺腰跃起,道:“谁问?”
  “当然是我?”
  “你怎知?”
  “悲灵大师所告!”
  “糟呀,又是那秃驴,只会支使人.他就不管,坐下听我说……”接着独脚神乞说出一番话来。
  “这‘天海山洞’.乃是天下四大奇景.在这四奇景里,每—处都住着一个极厉害的黑道魔头.‘天’就是‘天中天’本是佛家语,乃是括苍山群峰中—所庞大古寺,不知建于何年何月.却极尽建造精巧之能事.寺中主持方丈黑风头陀,黑道魔头数他为最,心毒手辣,残酷无伦,武功之高,三十年前已名震寰宇,声震江湖……
  “而那‘海’字就是‘海上海’.也就是东海外的圆圆岛,岛成环抱.当中有一渔池似的.仍然是海,故得名,神风剑影就是该岛岛主。……
  “第三个‘山’字.指的是‘山外山’、昆仑山脉连绵不断的层峰之外.孤立着一座‘万丈崖’只听这名字.就知此崖之险.崖上也住着个魔头.人称‘武林一怪’.其武功较之熊东海不相上下,却较黑风头陀为差……
  “最后就是‘洞底洞’了,它于泰山神霄山下.其洞之怪,千洞穿绕,万洞回旋.洞中住着个鬼婆印婵娟.为四魔中最阴毒.也最难缠的一位,她的武功三十年前较黑风头陀还要差这么一筹……
  “三十年前,华山论剑,印证武学.四魔齐出.也全都杀羽而归,隐迹至今.未再现身江湖,薛小侠突然提起.当是有所原因?”
  薛仇道:“我要往‘洞底洞’追讨一物!”
  独脚神乞道:“事至如今.我也不能不说.顷得小徒乞食乾坤禀告.当年铜堡一段公案.经十余年暗中侦察,已现端倪,仿佛亦与鬼婆印婵娟有关.我们正好一同前往查探查探.只要端倪一现,不难全盘皆知!”
  薛仇一听大喜道:“一切仰仗穷爷鼎力协助!薛仇感恩不尽。”
  独脚神乞道:“我老花子还要往安徽会一友,少侠可携小石头先行!老花子随后就到!”
  独脚神乞说完,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做了个诡异的笑容,独脚一蹦蹦走了。
  薛仇看了看小石头,一笑道:“小石头,天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小石头满脸污秽,一双眼睛可又大又亮,闪了闪道:“就这么走吗?”
  薛仇不解其意地道:“还等什么?”
  小石头哈哈一笑道:“醉仙居你不是还有位朋友吗?”
  薛仇一怔,也笑道:“原来那位姑娘是你小石头的朋友,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我问你,她长得美吗?”
  “很甜,很迷人!”这是薛仇心里话。
  “你喜欢她吗?”小石头轻轻一笑!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薛仇有点惊异。
  “我只问你喜不喜欢她!”小石头盯着问。
  “喜欢有什么用?”薛仇苦笑了—下,诚然,似这样又甜又迷人的少女,谁看了会不喜欢,只是薛仇心中有难以言述的苦衷!
  小石头一听大笑道:“怎么没用,改天我替你引见引见,不就得了!”
  二人正说笑,突听一声厉啸,起自江边,紧接着“飕飕飕”的黑影频射。
  薛仇横目一扫,四周同时出现一十二人,三僧三道外加六位老人,将他二人围在核心。
  若说未上嵩山前,这可是薛仇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如今,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能再凭“生死簿”乱杀无辜,他要追究真正凶手。
  却听一老道人道:“姓薛的,中原武林可不能任由你如此横行,杀人偿命,还不赶快自决!……”
  薛仇遇此场面,果真不知如何应付,呐呐的尚未答言,两位道长已拔出长剑,扑了上来,叫道:“哪有这么多罗嗦,先宰了他再说。”
  双剑齐出,快如电闪,语音未落,银虹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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