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
武林書生
  作者:秋夢痕
  第一章 恨如山重仇似海
  第二章 江湖神乞
  第三章 初見情人
  第四章 鬼婆印嬋娟
  第五章 麗宮生死戰
  第六章 火穴鴛鴦
  第七章 招魂劍
  第八章 血灑佛洞
  第九章 雞鳴五更天
  第十章 三花聚頂
  第十一章 紅舌厲鬼
  第十二章 傳音入密
  第十三章 人為財死
  第十四章 錦囊妙計
  第十五章 金蟬脫殼
  第十六章 同門藝業
  第十七章 客棧戲黑狼
  第十八章 雨過天睛
第一章 恨如山重仇似海
  五月荷花開……
  七月蓮子香……
  長白山巔的天地,百泉奔註,深夜月下,蔚為奇觀。
  天池旁,一塊丈許方圓的青石上,盤坐着兩位五旬開外老者,一僧一俗,正藉月色飲酒對奕。
  青石上的棋盤,約寸許大小,簡直小得可憐,二老所用棋子更妙,一用黑沙粒,一用白沙粒,落子時,衹見二老手兒一彈,沙粒穩不偏不倚即坎入青石所劃那綫樣的格疑縫中,是如此的準、穩、勁……
  從這一點,可知這一僧一俗,內傢功力已至何等境界!
  就在二人聚精會神之際,驀覺金光耀眼,二老雖奕興正濃,也不禁為這金光而感驚訝不已。
  循光望去,金光發自池心,直衝霄漢。
  驀地,金光閃耀中,水面冒起一個童子,赤身盤坐,腰懸革囊,如老僧入定,待其全身冒出水面後,方始看出,原來他坐在一碗大金色蓮花之上。
  待金色蓮花出了水面,金光倏斂,而金色蓮花也緩緩的往岸邊移來,那童子卻坐着動也不動,但見其滿面金光,一臉煞氣。
  池中,夜半三更天冒出這麽個童子,已屬怪事,而金色蓮子能在水中移動,更屬天下奇聞。
  然而,這是千真萬確之事。
  金色蓮花離岸雖遠,二老目力何等精銳,他們已看出,原來,水中有一個丈五六長的金色大鯉魚,口中含着金色蓮花,往岸邊遊來!
  這真是千載難得一逢的怪事,二老瞧得百思莫解!
  倏聽一聲長嘯,聲如竜吟,響徹雲霄,二老同時心中一震,定睛看時,金色蓮花離岸衹剩五丈遠近,那嘯聲竟是童子所發。
  瞧那童子,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哪來這等深厚驚人的內傢功力?
  忽見影兒一閃,童子已騰空飛起七八丈高,手兒一招,金色蓮花應手而起,快如電光石火般已握在童子手中。
  剎那間,童子凌空折轉,雙臂一展,大雁般飄落岸上,姿態美妙之極。
  這份輕功,雖不驚世駭俗,可是,發生在這麽個童子身上,而又是疊坐在碗大的蓮花之上,無從着力,簡直是匪夷所思之事,二老驚得目瞪口呆。
  然而,怪事還不止此,童子一落地,腰兒一挺,霎時變成個十六七歲,英挺俊秀的美少年,臉上金色煞氣,全部消彌無蹤。
  二老這一份驚駭,簡直無法形容,失傳江湖武林數百年的“縮骨奇功”,居然也同時在這少年身上發現。
  這時,少年從腰間革囊裏,已掏出內外衣服穿妥,對着池中大拜三拜,口中喃喃,不知何語!
  拜罷起立,驀地臉上又泛起淡淡金光,猛擡頭,雙眼如寒電般,朝老僧凝視,久久不動。
  敢情,他早已發現了二老所在。
  俗裝老人一見少年臉上滿布煞氣,就知不妙,忙微微躬身,道:“老朽李慕竜,江鬍恭送匪號蒼海七友之一,這位大師道號石頭陀,係屬少林寺門下……”
  一語未畢,倏聽一聲怒嘯,如狼嗥鬼哭般,凄厲駭人,緊接着金光一閃,一聲慘叫,駭魄驚魂。
  李慕竜定睛一看,石頭陀仰塵埃,頭如爛西瓜,已然名登鬼錄,魂上西天,死狀之慘,實不忍睹!
  李慕竜既然驚又怒,擡頭看少年,仍姑在原地,握着那三尺來長的金色蓮花,雙掌一臺,立即衹剩下一朵蓮花,那三尺來長的蓮桿,原來是環節套成,全都縮在蓮花裏面去了!
  李慕竜為方外之友,不明不白慘死而傷痛,大喝一聲道:“畜生,你好狠的心,石頭陀乃得道高僧,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少年冷冷的哼一聲,看也沒看他一眼,回身就走!
  李慕竜一聲斷喝:“站住!”
  少年猛一轉身,臉上又泛起淡淡金光,騰騰殺氣!
  李慕竜蒼海七友之名,震駭中原,手中一支劍,曾連敗黑道十數高手的圍攻,可是,今日在一小娃兒面前,心中禁不住寒意直冒。
  然而,石頭陀豈能白死?遂道:“小鬼,石頭陀死得不明不白,你要給個交待……”
  少年終於開口了,衹聽他道:“死得不明不白,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語聲鏗鏘,如金鐵交鳴,顯見中氣充沛,功力深厚已達化境。
  李慕竜一聽其語,同樣不明不白,也不禁一怔,道:“什麽人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臉上金光倏斂,滿臉悲凄,道:“當年銅堡存屍七十餘具……”
  “銅堡?”李嘉竜大吃一驚,退後半步,口中驚呼道:“你……”
  少年熱淚盈眶,道:“我!銅堡唯一生存者!薛仇……”
  “薛……仇……”
  少年薛仇一抹熱淚道:“不錯,天下第一劍神劍手薛成勇之獨生子,今日藝成出,我要報仇,我要殺,殺盡武林七人派的人,殺盡所有我薛的朋友,但凡‘生死薄’上登載有名的我全都殺,殺……殺……”
  薛仇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凄厲,最後幾聲殺,震得李慕竜雙耳不住翁翁,李慕竜驚駭莫名地叫道:“生死簿?”
  薛仇仰首蒼穹,道:“往年簽名册,今日‘生死簿’!”
  隨着話聲,薛仇探手革囊,取出一物,“沙”的隨手拌了開來,原來是一本摺叠緞面的簿子,婚喪喜慶簽名用的,
  淡月下,光綫雖弱,李慕竜仍能清楚地看見,那簽名簿上密麻麻排滿了一個個的名字!
  薛仇冷然一笑,道:“蒼海七友,當年若非名下註有幾個小字,哼哼!……”言外之意,若非此數字,你也與那石頭陀同一命運了!
  李慕竜一愕,道:“什麽小字?”
  “禮到人不到!”
  李慕竜倒抽一口冷氣,定了定的,長裏的嘆了口氣,道:“十六年了,這是武林中未了的一公案,不過,閣下也不可大太衝動,怎能不分好歹全殺……”
  “不分好歹?”薛仇收起他自稱的“生死簿”,滿臉肅穆嚴厲地道:“何謂好歹?當年銅堡因我周歲喜慶,大筵賓朋,親友不下千人,就在當天夜裏,我一傢大小七十餘口,全部喪命,可千餘親友無羔,此事怎講?”
  李慕竜蒼頭微晃道:“然則武林七大派均為正派人物……”
  薛仇英眉一軒,星眸圓睜道:“正派人物?哼!當年傢父,名震寰宇,義薄雲天,誰個不知,哪個不曉,一旦被害,七大派中人,非但不偵兇察惡,反四處追蹤我之下落,若非那們恩公,捨身絶子救我,今日哪來薛傢後人?”
  李慕竜一驚道:“果有此事?”
  薛仇又哼了聲,道:“當年逃出關外,進入長白,我已十二歲整,難道我不知?追隨我恩公浪蕩江湖十一年,恩公一字一句全都告訴了我,難道我會忘記?恨衹恨恩公終究還是死在賊子手裏,使我抱恨終身……”
  說至此,仿佛真已做到交待完的責任,遂轉身悲唱道:
  “恨如山樣重,
  仇似海洋深,
  薛仇出天池,
  殺盡簿中人。“
  李慕竜心想,薛仇一旦下得長白,武林中立將掀起一場無邊血劫,他身為俠義道中人,豈能明知而不管。
  眼看薛仇轉身欲去,忙喚道:“小位且慢!”
  薛仇再次轉身,臉上已透不耐之色道:“尊駕尚有何見教?”
  李慕竜鋼牙一咬道:“少俠若肯稍寬時日,老朽願以性命作保,答應替你尋訪仇傢!”
  薛仇仰首長笑道:“傢父與尊駕,交情不夠!”
  “為小俠,義不容辭!”
  “你拍馬屁嗎?”
  李慕竜一聽,心火倏發,道:“又何止於?”
  薛仇仍笑不停道:“那就少管閑事!”
  李慕竜終於一嘆,道:“為輓劫運,拯救武林蒼生!”
  薛仇星眸倏睜,道:“十六年來你哪裏去了?如今,嘿嘿,已經遲了……”
  李慕竜大叫道:“少俠請留步,請留步!”
  卻哪裏還來得及,薛仇已如一縷輕煙,飛出十數丈遠,下了山巔,薛仇此一去,江湖中立即掀起了一陣腥風血浪,也同時震驚了整個武林。
  首先鬆香河畔,長白派的鬆峰觀中,掌門鬆雪道人,及派中長一輩的十二高手,於半個時辰之間,不明不白的全都送命在薛仇雙掌之下,薛仇,他竟連金蓮花也沒取出使用。
  號稱長白派的掌門鬆雪道人,於薛仇手下,竟衹走出三招!至於晚一輩的門人,薛仇都沒妄下毒手!
  在離開鬆峰觀時,薛仇取出了“生死簿”,在上面勾掉了一筆……
  “長白派掌門鬆雪道人親率雪字輩弟子……”
  薛仇的臉上露出猙獰的微笑,又迅速地看了一遍“生死簿”。這本“生死簿”他已不知看了幾千百遍了,隨時隨地,他都能背誦得出。
  然而,他這時為什麽還要看?為的是激起他的“仇”與“恨”!
  原來,薛仇天生並非兇殘之人,卻因為“仇”與“恨”,將他的本性蒙蔽了,出天池的第一天,他以金蓮擊碎了石頭陀的光腦袋,他當時被自己神奇的武功驚怔住了,以致沒想到別的!
  可是,鬆峰觀中卻又不然了,十數老道,被其一掌一個擊斃,那凄絶人寰的慘景,卻不禁使心慈手軟!
  以致長白派晚一輩的,用了多少陰損毒辣的字眼駡他,他卻不忍再下毒手,衹一一懲戒了事。
  因此,他衹有不斷地看那“生死簿”。他衹要一眼觸及那“生死簿”中排列着的名字,他心頭怨恨怒火,便會倏然之間,高冒千丈。
  這陣子,衹聽他自言自語地道:“從這去,該輪至山海老範雲那老賊了。”
  薛仇自語畢,仔細摺叠起“生死簿”,放回腰間革囊,驀地,手指於革囊中觸及一物,腦海裏倏然閃過一個嬌小玲城,天真活潑的影子。
  那是“雲妹”,自小與自己青梅竹馬的伴侶,恩公白雲叟尚妙仙的女兒尚小雲,當時恩公為了拯救自己,不得不將他親生小女托付故友玲瓏子幸隆,衹攜帶自己一人,萬裏縱逃。
  雲妹!一張可愛而天真的嬌臉,水汪汪的眼睛,有如黑寶石的光亮照人,自幼與自己十分要好,有如親兄妹般!
  離別後,他無時不想念她!
  雲妹比地小一歲,自幼喪母,十一歲又再離開父親,這一切全是因為薛仇所造成的,因此,薛仇除了喜歡她以外,還懷着滿腹愧疚。
  倏然間,眼前大放光明,原來,薛仇的手已離了革囊,手中拿了一個光彩耀目的寶石項鏈。
  薛仇臉上泛起微笑,自言自語道:“雲妹,這是‘闢毒寶項’,天池中唯一珍貴的寶物,我將把它戴在你的項間,我要你成為天下第一美人,彩芒閃照宇內……”
  猛然間,一道疾風,劃空而落,一隻纖纖玉手,已如電閃般伸嚮了光彩奪目的“闢毒寶項”。
  薛仇一見,心中大怒,右手並指橫空一劃,快如電光石火,立聞一聲嬌啼,彩芒中血光崩現……
  薛仇微一閃目,已看到丈外端立一玄色勁裝女子,黑紗蒙面,身段窈窕,鬢間插着一朵大紅薔薇花,右手腕鮮血狂滴,不由冷然一笑,道:“憑你也想戴這武林奇珍‘闢毒寶項’?”
  玄衣女子哼的一聲,道:“你小子別狂,有種報上名來!”
  薛仇哈哈長笑,道:“天下第一劍神劍手薛成勇之子,”銅——堡——薛——仇“便是!”
  銅堡薛仇四字,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聲,玄衣女子不禁為此四字驚得連退三步,駭然呼道:“銅堡薛仇?”言外之意,銅堡薛傢居然還有後人?
  薛仇稟賦大生,聰明絶頂,哪能不知,臉上倏然飛起一片金光,暴鳴一聲,道:“你是什麽人?”
  “人”字音未落,驀覺紅芒耀眼,濃香刺鼻,一股粉紅色煙霧已迎頭罩落。
  一嗅濃香,薛仇就如煙有劇毒,手中“闢毒寶項”在身前一晃,意欲再揮拳將紅霧震散時,紅霧早已消彌無蹤。
  敢情,這“闢毒寶項”果真是上古至寶,神奇驚人!
  薛仇此時反而一陣驚愕,他明知“闢毒寶項”可避天下任何劇毒,但卻從未試過,萬想不到,神妙得如此驚人!
  一怔之下,再看時,玄衣勁裝女子也與粉紅煙霧同時失蹤,衹留卜地上一灘鮮紅的血痕!
  照說,玄衣女子要想從薛仇手中逃走,談何容易,衹是薛仇武功雖高,卻缺乏江湖閱歷。
  薛仇一見對方已走,不覺一聲傻笑,收起“闢毒寶項”逕往關內奔來!
  山海一老範雲天,關外名手,聲震武林,譽滿江湖,手中一支劍,除了已死的神劍的薛成勇外,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門下弟子更是遍布中原。
  可是,在一天的凌晨,卻被傢人發現他挺劍伫立庭院中,雙目前視,久久不動,傢人誤以為他正在深究劍術,不敢驚動!
  待到日上三竿,仍見他仁立如故,方覺情況不妙,趕前看時,方始覺山海一老範雲天胸衣上印着個碗大蓮花痕,已然死去多時。
  這消息,不數日已傳遍中原武林……
  緊接着,長白山的消息,也到了……
  少林寺,石頭陀魂遊天地的消息,也已報上了嵩山少室峰!
  一連串不幸的噩耗,大大的震撼了中原武林,也猶如一天陰霾,剎時掩蓋了整個神州。
  紛紛爭論之中,有如江湖的末日,武林各派,顫立騷動,掀起了十六年來從未有過的驚浪狂潮。
  就在這江湖駭浪掀起之際,薛仇悄沒聲地出現在山西太原幸傢莊外,他“生死簿”上已勾了兩筆,此來,他並非想勾第三筆,而是要會一會一別五年,整日索繞腦海的“雲妹”!
  時值黃昏,彩霞滿天,映照得大地一片金黃!
  薛仇摸着革囊中的“闢毒寶項”,腦中想着雲妹那嬌小玲瓏的情影,五年,不算短的日子,雲妹想必也長大了。
  霎時間,腦中又飄過月前關外那玄衣女子那窈窕的身影,心中暗忖道:“雲妹想必有這麽大了,自小優美的身材,相信絶不至於比她差!”
  忽然,腦中又升起恩公白雲叟尚妙仙那肅穆而又和藹的臉龐,心中立如針刺般的抽痛,忖道:“恩公為了維護自已,遺屍天池,我該怎麽嚮雲妹交待?我該怎麽說?恩公死時,甚至連一句遺言都沒有……”
  想到捨身救他一命的大恩人,雙眼熱淚盈眶,又忖道:“雲妹如今不知怎麽樣了!她是否仍如以前般的和我要好?假如她因此而恨上我呢?又該怎麽辦?她打我?駡我……薛仇呀!薛仇,縱然她殺了你,你也不能還手,你衹能告訴她,待我仇了恨消,我自會親手自……”
  想至此,薛仇心中更痛,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涌!
  倏聽一聲斷喝!
  “站住!再走近一步,當心弓箭無眼。”
  薛仇一怔,抹淚擡頭,十數丈外,墻如城堡,高七丈餘,兩扇大鐵門,嚴嚴閉着,墻沿裏一雙雙鬼眼,全凝盯在他人身上!
  幸傢莊,薛仇五年前隨恩公送雲妹時曾來過,當時雖深夜,薛仇卻因此係雲妹唯一落足地,惟恐日後忘了,不易尋找,所以沿途均記得十分清楚。
  事隔五年,記憶猶新,薛仇探首四下一望,除了這城堡似的高墻,未曾見過,繞莊溪流,沿岸垂柳,無不與印象中一模一樣。
  這真是“柳岸依舊,面目全非。”
  薛仇因雲妹住在任中,不敢魯莽,遂抱拳打禮,揚聲叫道:“請問,貴處可是幸傢莊?”
  墻頭上本無人,這時卻冒出一彪形大漢,喝道:“小子你找幸傢莊何事?”
  薛仇一聽對方開口粗魯,不禁微微皺眉,道:“在下遠道而來,求見貴莊在主!”
  大漢微一凝神,薛仇已聽到喃喃細語,心知大漢身後還有人操縱,心中不禁大奇,想不通是何道理?
  卻聽大漢已道:“此處是幸傢莊不錯,衹不知你找的哪位莊主?”
  “哪位莊王?”幸傢莊難道還有幾位莊主,薛仇一聞此言,不覺微微一驚,心中已有不祥預感,忙道:“在下拜會玲瓏子幸隆老英雄!”
  此語一出,墻頭同時冒起三個男人,一個四十來歲,兩個十七八歲,全都勁裝配備,如臨大敵般,怒目瞪着薛仇!
  那中年漢子開口道:“莊主江南訪友,不在莊中!”
  薛仇本自不信,遂又問道:“在下還欲拜會一人!”
  “請說!”仍然是那中年漢子。
  “白雲叟尚妙仙老前輩之令媛,尚小雲!”
  薛仇一語未畢,墻頭上四人臉色大變,臉上殺機重現,薛仇雖遠在十數丈外,仍能看得十分清明,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卻聽中年漢子道:“本莊主並無姓尚之人!你請吧!”
  薛仇一聽,哪裏肯信,不覺郎然一笑,道:“尊駕不必害怕,在下此來,並無惡意,不見她我是不會走的。”
  一語未畢,柳岸旁飛出一道碧紅,正朝薛仇迎頭劈下,口中還自叫道:“我早知你會來,接招!”
  薛仇此來,誠無惡意,幸傢莊當年既敢留小雲,可見其也是義薄雲天,肝膽相照的朋友,對薛仇來說,有恩無怨,薛仇頂天立地的奇男子,豈能恩將仇報,妄動無名,眼看碧虹如電,迎頭劈落,忙斜裏一縱,倒飄丈二。
  定睛看時,身前一個白發婆婆,六十來歲年紀,手執碧虹寶劍,又再次朝他飛身撲來!
  碧虹如蛟,刺削劈斬,威勁十分!
  薛仇再次飄身退了八尺,叫道:“老婆婆,我是……”
  “你是萬毒惡賊!打!”
  隨聲,三點寒星,掠空射至,快如電光萬火,緊接着身左身右,三角形射來九顆銀亮暗器,同時分打薛仇前後左右丈許方圓!敢情,墻頭三人,已隨着老婆子的出現,飛下了墻頭,四面夾攻。
  這九顆暗器的同時,老婆子一抖手,“天女散花”,遍天銀雨,罩頭而落,她心想,你縱有飄若幽靈的身法,也難逃這四面夾攻之危!
  薛仇至此,心中怒火微升,臉上金色隱現,他想:“如此糾纏,終非了局,不如暫時退去,晚間自行入莊,探上一探!”
  可是,他卻不能如此隱去,若不露兩手,還衹當我是當真好欺的人呢!
  衹聽他,猛然一聲長嘯,如竜吟鳳鳴,聲震柳枝,隨見其手兒往空一招,身子疾旋倒縱,翻騰雀躍……
  剎那間,滿天銀星,及那九顆寒電般的銀星暗器,全都無影無蹤,就連那防他逃走,射嚮丈上的,也同時沒見落地聲影!
  再看場中時,衹覺人影一閃,也不知打從哪裏飛走了。
  卻聽劃空鏗鏘之聲,傳來道:“敬請寄語幸莊莊主,尚小雲我非見不可,不見她絶不走!”
  場中男女老少四人,一剎時全都怔在當場,做聲不得,他們那曾見過來人這等絶世超凡的武功。
  夜!籠罩了整個大地!也同時掩蔽了幸傢莊。
  二更剛剛敲過,莊中燈火全熄,是現着一片死寂,這過份的沉靜,反而隱隱的透露着一種恐怖懾人的煞氣。
  就在這當兒,幸傢莊外疾逾飄風地飛來一縷輕煙,這輕煙在莊外電閃雷掣般繞了一周,終於在穿莊而過的溪流上遊,停了下來。
  敢情,這縷輕煙正是日間未能如願進莊的銅堡薛仇!
  他!銅堡薛仇,站在溪流上遊,雙目凝註潺潺而流的溪水,正在沉思,對那七八丈高的城墻,卻連看也沒看一眼!
  那七八丈高的城墻難得倒他嗎?並不,他盡力縱躍下,縱然再加上七八丈高,他也能一躍而過。
  衹是,今日他不屑為,原因是他此來的目的,是暗探而非明闖,如說明闖,那兩扇寬大的鐵門,又怎能擋得住他蓋世的功力?
  溪流寬有丈餘,深六七尺,溪水清澈,遊魚可數!
  銅堡薛仇既聰明,又復謹慎,他站在岸頭,靜靜地打量着溪流,心中暗忖道:“若說幸傢莊中戒血森嚴,這條溪流中也必有機關埋伏,如若溪中毫無裝設,豈不是一天大笑話與漏洞?”
  這時的薛仇,臉上既無金光,更無煞氣,隱隱中卻透着憂鬱之色,似為雲妹的未知數而焦灼!
  終於,薛仇擡頭看了七八丈高的城堡一眼,他立身之處,衹需輕輕點足一縱,立可騰越入莊!
  可是,這卻無法避免被人發覺,他不願這樣硬闖,因為這樣硬闖,絶不能如願地會到幸莊主及青梅竹馬的雲妹!
  正當其時,忽聽夜行人奔行衣袂飄風之聲,十分疾迅,心中微微一愕,忖道:“什麽人夤夜至此?”
  風聲盈耳,人卻仍在半裏之外,薛仇心想:“也好,幹脆讓他們將莊中人驚動,趁亂進入莊中,探到虛實!”
  心念未已,莊外人影已現,來的人數還真不少,前後竟有七八人之多,薛仇再不猶豫,就溪旁俏沒聲地下了溪流,順着流水,浮遊入莊。
  就在城墻腳下,那露出水面高不滿三寸的空隙之間,忽見一根根粗如兒臂的鐵條,橫竪形成一個個三四寸寬的小方洞,薛仇縱然運起罕世縮骨功,也無法鑽過這三四寸寬的小方洞。
  薛仇稍一搖動鐵欄,並不想象中的堅固,以他的神奇功力,一推準倒,但因此卻使他想到這鐵欄定牽涉着機關或警鈴。
  突地,城堡上一盞強烈的火光,直照而下,大概他那微微搖動,已使莊中人有了驚覺,薛仇心知想得不錯,趕忙往水中一沉,潛入水底。
  倏然,他發現水底鐵欄,斷了數根,露出個徑尺方洞,一個稍小的身子,從這穿入,足足有餘!
  薛仇心中一陣驚愕,顯然,以前也有人從這溪流,暗中入莊。使用這途徑,當非什麽好事!
  薛仇雙眼,夜中視物,明察秋毫,水中亦同就在他發現方洞時,也同時看到水底有幾根斷落的鐵條,拿起一看,斷處平整,毫無凌齒之狀,鐵條粗如兒臂,如非寶刀寶劍,怎能斷得如此平整。
  就在他丟下鐵條時,忽見零碎鐵條中另有一物,且有磷光閃動,擡起一看,原來是一匕首鞘子,衹是此鞘非皮非鐵,十分沉重,不知何物所造,薛仇一心進莊,三不管先塞在懷裏!
  微一縮身,已穿過方洞,待進莊露出水面,莊口已燈火輝煌,照耀如同白晝,但卻空無一人,莊外叱喝拼鬥聲,陣陣傳來。
  薛仇心中一喜,這可是給他一個絶妙的機會!
  薛仇從水中上來,掩避身形,眨眼工夫,已來到莊中大廳,薛仇方衹一踏入廳中,心中就不由猛的一跳!
  四處燈火輝煌,就衹這大廳,一燈如豆,但卻檀香繚繞,薛仇心跳什麽,那是大廳中迎門擺着一具壽棺,顯得陰森恐怖!
  陰森恐怖,怎嚇得了薛仇,倒是那棺後神臺上,檀香繚繞間,棺中死者的遺像,赫然是幸傢莊莊主玲瓏幸隆。
  這一見,怎不把他嚇了一跳,當年夜入幸傢莊,來時三人,去時兩人,前後不過一個時辰。
  而所見到的呢?除了玲瓏子幸隆再無旁人,當時玲瓏子幸隆亦曾為薛仇掉了兩點眼淚,想不到一別五年,居然陰陽兩隔路!
  看那白幔喪帳,已呈薫黃,顯見去世已久,但卻何故尚停柩屋中,還不發喪掩埋,薛仇正自尋思,該上哪兒去尋找雲妹時。
  驀地廳外噗通一聲,並有悲聲叫道:“爹!我……我要跟你……跟你去了……爹……等等我……”
  薛仇猛然一震,飄身出屋,廳外倒着日間那兩位少年之一,遍身血污,已奄奄一息,眼見沒命了!
  薛仇一見,再不顧忌什麽,手指連彈之下,竟隔空閉住了少年胸前數處重穴,革囊中取出一玉色小瓶,傾出緑豆大一粒銀色丸藥,塞到少年口中。
  這一刻,莊外殺聲震大,顯見已進入混戰之中!
  殺聲中,一條人影,飛上了墻頭,原來是一中年道士,衹聽他大笑道:“畜生,我看你待哪裏走,幸隆老狗,還不現身!”
  一語未畢,倏然間,一條黑影,撲面而來,根本沒容他看清身形,衹覺右耳一痛,緊接着一股絶大的潛力,將他的身子托着拋出了城墻。
  這黑影在墻頭一站,猛然一聲震天厲嘯,嘯罷叫道:“都給我住手!”
  嘯聲穿耳,直灌心田,場中多半人為此嘯聲,驚駭得住手退開,可是,場中仍有兩對人在互相拼殺!
  一對是一個老道,拼鬥莊中白發婆婆,另一對是莊中另一少年,與一妙齡帶發修行的道姑在相對撕殺,四人所用,全是青鋼長劍,正殺得難解難分,雖也一樣驚駭嘯聲威厲,卻沒有及進住手退開!
  墻頭的人當然是薛仇,他見仍有人在場中拼鬥,不覺大怒,剎忽間,金光罩臉,英眉倒剔。
  衹見他騰身一縱,有如大蝙蝠般凌空而降,迅若流星飛矢,眨眼已落入鬥場,但覺人影飄忽,數聲驚“咦”之後,場中立即靜寂無聲。
  而薛仇呢?他不偏不斜,恰好站在四人當中,但他左右雙手,卻分攜着四人的四把青鋼長劍。
  薛仇露了這一手,立時場中數十人全都震住!因為全場主要的兩人,在他的手下,簡直如無物般!
  奪下少年與妙齡道姑的手中劍,不為稀奇,奪下那老道與老婆婆手中的長劍,可就驚人了!
  因為那老道乃華山大妙觀華山派掌門師弟徐真人,手中一支劍,精奧絶倫,華山派除了長一輩的,就是掌門真人還要讓他三分!
  而老婆子呢?乃是莊主夫人,藍念敏,幸傢莊名劍手藍存孝之後,全都是江湖中響當當列名高手!
  尤其,雙方激戰時,內傢真氣,全部貫註劍尖,潛力激蕩,威勢無儔,哪知卻被薛仇輕而易舉的將劍攜之而去,心中怎能不驚?
  薛仇將劍拋在地下,指着那老道,喝道:“你是哪裏的道上,竟敢夤夜侵犯幸傢莊……”
  徐真人被猛喝一聲,倏然驚覺,忙斂神凝目,卻見薛仇衹不過十六七歲年紀,那臉龐上浮着淡淡的金色,雖說威煞攝人,仍不免大感驚訝!
  遂冷冷一哼道:“哪裏鑽出來的小畜生,竟敢干涉你華山道爺的事,想是你活得不耐煩了……”
  不提華山則已,一提華山,薛仇心火倏發,臉上金光頓濃,煞氣更熾,朗朗一聲長笑道:“狗道士,你知道我這小畜生是誰?”
  徐真人明知對方了得,方始擡華山派的金字招牌,因為華山派也是中原一大派,門徒衆多,遍布中原,勢力十分雄偉!
  然則,薛仇聞之反而大笑,徐真人硬裝英雄,也不禁冷汗沁背,通體一顫,退了一步,故作輕鬆道:“既承認是畜生,大不了豬、馬、牛、羊、狗……”
  “狗”字音未畢,忽見薛仇臉上金光閃亮,猛然記起近日轟動江湖之殺劫案件,不由得大驚色變,“哎呀”一聲連退三步,叫道:“你……你是銅堡……薛……”
  “仇”字來叫出,薛仇已仰天長號道:“叫你死後閻王殿上好告狀!”
  薛仇號叫凄厲,徐真人通體直發抖,回身就跑,卻哪裏還來得及,薛仇衹一跨步,已追至真人身後丈外,隨手拍出一掌,徐真人一個身子立被震出三丈開外,哼也沒哼一聲,倒地身死。
  隨着徐真人同來的其餘七人,站在場中,呆若木雞似的,連跑跑驚叫全都忘了,想必靈魂兒全都飛了!
  薛仇掃了七人一眼,哼了一聲,道:“念你等年事較輕,我銅堡薛仇網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返回華山,寄語貴派掌門,下月月圓時,蓮花峰上取他人頭,還不快滾?”
  一聲喝叫,七人全都魂收驚醒,哪裏還敢說半個不了,擡起徐真人屍首,夾尾而去。
  薛仇待華山派的人走遠後,回身欲待嚮那老婆子報名道歉,卻見老婆子雙眼血紅如火,怒目而視,心中一愕忖道:“難道我這幫忙的人還幫錯了嗎?若非為了尋找雲妹,誰稀罕一而再的看你這種臉色……”
  思忖未已,即聽莊主老夫人藍念敏哼一聲,道:“銅堡薛仇,你來此作甚?”
  薛仇忍住滿肚子火,道:“日間我就說過,我要見尚小雲妹妹,我衹見她一面就走!”
  藍念敏依然滿臉怒氣勃勃地道:“日間也曾告訴你,幸傢莊沒有這個人!”
  薛仇大吃一驚,事至如今,自己暴露了身份,且解了他們一場危難,居然還不對我說實話,這未免也太缺乏人情味了!
  可是,轉而一想,這其中或真有難言之苦衷呢?
  倏然間,薛仇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不是雲妹已然遭遇不幸,離了人間?薛仇大叫一聲,自言自語道:“不能!不能!絶對不能!”
  藍念敏老婆子冷冷地道:“有什麽能與不能,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薛仇記起日間的話,遂反駁道:“日間也曾說幸老莊主去了江南,這是謊言!”
  藍念敏倏然老淚縱橫道:“好!就讓你搜,也讓你看,瞧你如何擡頭走出幸傢莊?”老婆子說完,也沒招呼誰,逕自入堡去了。
  薛仇反被他兩句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竟然怔在當地!“如何擡頭走幸傢莊?”
  忽聽一細聲附再道:“薛兄,請進莊看過靈堂後,不必搜莊,小弟屆時當有以告兄,傢母年邁,刺激過深,希諒之。”
  薛仇猛回身,身側站着適纔受傷被自己點救的少年,這一刻精神極佳,想必傷勢全好了!
  卻聽他又道:“小弟名剋繩,薛兄請隨我來!”
  薛仇第二次邁步進入大廳,這時廳中亦明亮如晝,老婆子藍念敏跪在棺前,伏身悲泣。
  一見薛仇進入,掌起處,“喀嚓”“噗通”連響,壽棺棺蓋已被掀了開來,薛仇先是一陣錯愕。
  雙眼過處,緊接着大吃一驚。
  原來,棺木中哪有有什麽屍首白骨,空蕩蕩的衹有一束白發,而靈位上卻明明寫着幸莊主的名諱!
  卻聽幸剋繩在身後悲泣道:“傢父死後,衹剩下這一束白發和一灘污血……”
  “屍骨無存”,薛存心中既驚又怒,暴聲叫道:“什麽人下此毒手!”
  叫聲後,廳中悲泣之聲,此起彼落卻沒人答他的腔。
  薛仇心知其中定有蹊蹺,遂不再多問,伏身大拜八拜,準備稍待再嚮幸剋繩問個清楚明白。
  哪知一經拜下,忽有一股無名悲痛,起自心頭,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悲起心頭,不泄不快,遂大放悲聲。
  豈料,哭開了頭,竟然收聲不住,越哭越傷心,越哭越悲痛—……
  原來,他這一拜,居然想起銅堡七十餘具屍首,親身父母晚年衹得他一子,死後連個拜奠的人都沒有,他心中哪得不痛!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待他自己收住悲聲,擡頭看時,大廳中燈火又已全熄,人也全都走光了,衹留下那少年剋繩,仍然跪在身側。
  幸剋繩道:“薛兄,各人有各人的傷心事,觸景生情,在所難免,時已不早,請薛兄客室稍歇,我已命人備置酒飯,勞頓整夜,想必也餓了!”
  來至東客室,酒餚已備,於幸剋繩的殷殷款待下,終於坐了下來。
  酒食間,幸剋繩說出了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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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前的一日,幸傢莊突然多出了個小姑娘,天真活潑,嬌小玲瓏,十分討人喜愛……
  “可是,誰也不知她怎麽來的,姓什麽,衹知她名叫小雲,傢母嚮傢父嚴厲地追問,也沒有得到結果……”
  “半年後的一日,傢父太原府訪友歸來,立即大興土木,築起了一道城墻,這城墻傢父費盡了腦筋智力,建造得十分完美,但凡從城墻上飛越進來的人,絶難過守夜人的雙眼,而守夜人的所在,不是莊中人絶無法得知……
  “並且,傢中房屋也稍稍翻新了一下,就在翻新時,房屋中開劈了密密夾道,並有暗道可通莊外……
  “打從那時起,傢父整日愁眉不展,突然一個晚上,警鈴暴響,來了個武功極為高強的黑衣蒙面人,一進莊,就擊斃了兩個莊民,父親執劍與敵,沒走上十招,就被來人空手將劍擊飛,傢父也就傷在他的掌下……
  “那一次,僅是受傷,不多時也就好了,來人嚮傢父追問,首先就提到兄台的名字,傢父一問三不知……
  “沒數日,第二次有人進莊,此人之來,可沒動武,衹詢問傢父幾句話,也就走了。但是,次日的夜裏,那人又另外引了個紅衣少婦,二次進莊,那人對紅衣少婦,恭敬異常……
  “紅衣少婦一開口就詢問兄台去處,緊接着又追問尚叔叔及他的女兒……”
  “至此我們纔知道小雲就是尚叔叔的女兒,可是,自從房屋翻新後,小雲一直被藏在密室之中,知道有小雲之人的,也是有限的數人……
  “傢父在紅衣少婦冷言冷語譏諷下,仍是一問一搖頭,再問全不知……
  “自此後,又平安了半個月,有一日,太原府鵬叔突然駕到,鵬叔姓張,單名鵬,江湖人稱九頭鳥……
  “鵬叔與傢父數十年交往,情同手足,這日突然寫臨,二人進入密室談了半個時辰,方匆匆離去……
  “自築城墻後,鵬叔這還是第一次來我傢,鵬叔看過密室,不禁深贊傢父設計巧妙,但言談間仍不免時露憂急……
  “哪知,就在當天夜裏,莊中出了件驚人奇事!但卻一點聲響也沒有,直到次日凌晨方始被傢人發覺……
  “發覺時,傢父人已不見,床上衹有污血一灘,腥臭駭人,獨有一頭白發,留在枕上……
  “與傢父無故毀屍喪命的同時,尚小雲姑娘也突然不見了,而暗道的後路卻完好如初,因為那是一片草地,破土而出,冉要復回原形,那是萬萬不可能的,而莊中墻巡視者,卻又毫無發現,來人除了去遁土隱身之法外,誰也想不出他有何路可進出?……
  “五年了,這離奇命案及尚小雲姑娘的失蹤案,一直眩惑着莊中每一個人,雖然,五年中,仍然不斷有人進莊騷擾,可是一經看到傢父的遺發,全都驚駭莫名地縱身而逃,宛如遇到蛇蝎般。
  “今夜,華山派的道士,卻是為了日前些許小事,竟然大動無名幹戈,多虧薛兄及時出現,方始救下兄弟一命,救命之恩……”
  語至此,薛仇忙阻止道:“幸兄,為我一人,害得令等屍骨無存,閤家失歡,我薛仇已罪不容赦,此許小事,千萬不必挂在口上,至於五年前令尊命案,我倒是稍有眉目。”
  這話立即令幸剋繩大為吃驚,道:“你……”
  “我不是也從莊中出現嗎?因為我是與五年前的人,走的是問一條路!”於是,薛仇將溪底之方洞事,告訴了幸剋繩,並從懷中取出那匕首鞘,遞給幸剋繩道:“幸兄,你可認識這鞘子!”
  幸剋繩接過,看了一遍,搖了搖頭道:“我從沒見過這鞘子……慢着,薛兄,我看此物,非鐵非革,定有來歷,待我持去詢問傢母,或知一二!”
  一語來畢,風聲疾起,燭影搖紅,幸剋繩大驚未呼,薛仇非但不驚,且立起身來,恭敬的行了一禮,口中叫道:“伯母!”
  敢情,來的正是藍念敬,幸剋繩的母親,而幸剋繩手中的匕首鞘子,卻已然到了她的手中。
  藍念敏對薛仇仍然不理,手執鞘子,燭光下翻來復去的察看,那鞘子磷火似的光亮,燭光一照光華更激。
  忽地,藍念敏就於袖上猛力一陣擦摩,再看時,星光倏熾,光華暴射,與適纔真有天壤之別。
  忽聽藍念敏道:“繩兒,告訴你,此匕首名喪門劍,乃數百年前一位鑄劍師,以寒鐵鑽沙所鑄,功能切金斷玉,吹毛斷發,喪門劍一共是三柄,百年前分落在武林三大派手中,一柄在嵩山少林寺,一柄在武當三清觀,還有一柄原在點蒼派,七十年前點蒼派內哄瓦解後,此劍又落於昆侖派中!這鞘子就是喪門劍的劍鞘,”
  說完,藍念敏老婆子摔下劍鞘,看也沒看薛仇一眼,掉首出屋而去。
  薛仇呢?雖如此他也不敢生氣,而且,靜站一旁,他一直就沒敢坐下,老婆子所說,一字一句,他都深刻在腦海中!
  幸剋繩直待母親出屋,方“哦”了一聲道:“原來這是喪門劍,據說江湖中有一長三短四柄兇劍,為人人所奪之物,敢情這是三短之一,衹可惜是劍鞘!”
  薛仇道:“何謂兇劍?那長的又是什麽劍?”
  幸剋繩道:“喪門豈不兇?那長的我也沒見過,據說名叫‘飛魂劍’,長到怎麽個程度,我可說不上。”
  薛仇也沒有問,將喪門劍鞘收到革囊裏,卻轉變話題道:“幸見那位鵬叔,他住在太原何處?”
  幸剋繩也非愚笨之人,一聽薛仇獨獨提起他,心中不免大驚,道:“鵬叔,他怎麽樣?”
  薛仇道:“事情在未曾水落石出之前,誰也不敢斷言說誰怎麽樣,不過,見臺那位鵬叔處,稍一打聽,或能略知端倪,因為衹有他,才能知道令尊當夜受難,是出於何人之手,除了他……”
  幸剋繩聞之一愕,道:“我當時也曾想及此點,可是,待我趕進城時,鵬叔早已在傢父蒙難一日前黃昏,就從莊中出去後,走了,不知到哪裏去了,據他一位老傢人說,鵬叔也是畏懼有人相害,纔逃走的。”
  薛仇本想從九頭鳥張鵬處打聽一些始末,這一來又不覺斷念了,不過,從幸免繩的所述中,他深深懷疑這位九頭鳥張鵬,其為人上有問題!
  此際,天已大亮,薛仇起身告辭!
  幸剋繩輓留住上些時日,薛仇苦笑道:“一身罪孽,豈可偷閑,我這就上少林寺,除了報仇外,還要找他們討取喪門劍,從這劍鞘上相信定能追出殺害令尊的罪禍魁首,及雲妹的下落!”
  想到雲妹,幼失怙恃,復遭慘變,起因全是為他,心中怎能不痛,不恨,鼻中一酸,熱淚又已盈眶,趕忙低頭出屋。
  走至門首,他忽然又站住了,回首打量了幸剋繩兩眼,問道:“幸兄也學劍嗎?”
  幸剋繩嘆了口氣,道:“恨衹恨傢父突然遭難,未能留下他老人傢兩手劍招絶藝,不然,豈能容人如此欺凌侮辱……”
  薛仇心中一痛,臉上飛紅,又問道:“昨日另一位中年人與少年如何?怎的不見?”
  幸剋繩搖了搖頭道:“實對你說了吧!我原有兩個哥哥,為的是外出訪尋仇傢,仇傢不知是尋着也未,卻先後遭難,消息傳來,全家悲痛,對你,可說恨之入骨,我是因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方對你將細節說出,若非如此,即使你將我全莊人都殺了,相信也沒誰會對你透漏半點消息……”
  “至於那中年人及少年,是我的舅舅藍之民和表哥藍仁倍,他們對人你,同樣懷恨,不見他們也罷!”
  薛仇心中真是悲痛莫名,為他一人,先後牽連多少無辜之人為他送命,他應該用什麽報答?仇傢應該怎麽追討?
  殺!衹有殺!才能消除他心中的仇與恨。
  薛仇復又回身坐下道:“幸兄,我倒有兩手劍訣,想嚮幸見切磋討教!”
  幸剋繩一聽,心知薛仇欲將絶藝傳他,哪能不大喜過望。
  薛仇在幸傢莊中住了三天,傳了幸剋繩一套“七絶劍法”,與一套“七絶遊身步”,劍法七招,卻含有二十一式,威猛無比,狠辣異常。
  而“七絶遊身步”卻衹有整整七步,別看衹有七步,其中卻暗藏着九宮八卦法門,波譎雲詭,精妙絶倫,遊身而走,縱然罕世高手,若不悟他步法精髓,要想傷他誠然不易。
  第三天夜裏,他見幸剋繩招式步法,全已精純爛熟,遂留條而去,待幸剋繩據報趕出莊來,卻哪裏還有他的人影?
  薛仇趁夜奔行,取道嵩山少林寺,剛離開幸傢莊,就覺尾隨有人,還衹道是幸剋繩趕來了,伫兄稍候,尾隨之人,也同時隱沒,
  薛仇心知不是幸剋繩,不覺一聲冷笑,自顧自往前奔。
  天明時,官道上忽見一光頭和尚,在數十丈外一步步緩緩走着,從身後看不見和尚的容貌年紀,衹覺和尚身材矮小,光頭髮亮。
  “生死簿”上,當年少林寺簽名者,有四尊者十八羅漢,外帶行腳僧石頭陀,笑彌勒等三十餘人,為“生死簿”上一派裏人數最多的一門。
  據恩公白雲叟尚妙仙告說,少林寺大舉入銅堡,係因有事路過,適逢其會,但卻不該不顧江湖道義,於次日發生血案後,拍腿一走了事!
  擁有武林北斗泰山之隆譽的少林寺,又復有這麽多高手在場,居然不追查源由,不主持正義,不聞不問,難免不使人疑心業起!
  因此,薛仇對少林寺僧衆,也特別恨之入骨!
  如今,一見光頭和尚,他就下由心頭冒火,施展開腳程急迫而去!眼看衹隔數十丈之遙,薛仇盡力兩三個起落,也就可以趕上了。
  哪知,一氣追出十餘裏地,仍然隔這麽數十丈,就像水漲船高似的,毫無影響,你快他也快,你慢他慢!
  更氣人的,和尚沒縱沒躍,一步步更沒加快半分,薛仇居然追他不上,這怎能不使薛仇大吃一驚,但他脾性偏傲倔強,毅力特堅,他就不信這個邪,難道和尚真是天上神君下凡,戲弄於他?
  猛提一口真氣,薛仇施展開天池所學“飛竜騰空”,上古奇學,絶世輕功,尾追而去。
  一口氣,又追出三十餘裏!
  追着,追着,和尚人影倏忽不見。
  這下好,連人也追丟了!
  薛仇心中猛吃一驚,探首四望,左邊忽現連綿山峰,暗忖道:“難道就這剎忽間,被他縱上山去了!”
  仁足候了一陣,仍不見和尚人影,薛仇心中透上一絲寒意:“他會是石頭陀的冤魂化身,前來索命?可是身形卻又不像。難道世上真有鬼魅不成?”
  一夜奔行,再加上這陣急趕,已微顯睏纍,薛仇遂也奔至山下,覓一樹下,盤坐調息!
  靜坐間,時辰易逝,瞬息已是日正中天!
  忽聞清越笛聲,如鳳鳴,如擊玉,悠悠揚揚,隨風飄至,薛仇從靜坐中睜眼,秋陽下,樹影縱橫,卻無所見。
  薛仇忽感笛聲柔和悅耳,誘人十分,心中微微一愕,山中莫不住有什麽高人隱士?突然,笛聲一轉而為激昂,高聳入雲,隱隱中暗藏殺伐之聲!
  薛仇心中一怔,不由自主地起身循聲而去!
  笛聲傳至山坳裏,薛仇轉過山後,仍覺笛聲不遠,心中不覺微微一凜,以這人吹笛看來,內功也不弱。
  越是引人,越欲探個明白!
  兩座山峰尚未轉過,笛聲倏然中斷,聲調未結,似不該於這時中斷的,薛仇驚疑未完……
  倏聞一聲尖銳驚呼,疾傳而至。
  薛仇一驚,趕快飛身縱去。
  臨近一看,山腰樹影之下,一條粗如碗口的長蛇,緊盤着一位文弱書生,而書生的雙掌,巧不巧正握住了蛇的七寸,可是,人面與蛇頭,相去卻衹有兩尺遠近。
  長蛇頸子被捏,正是致命之傷,可是血口張開,怕有面盆那麽大,一條舌信,更是吞吐不停,形態駭人已極!
  薛仇一見長蛇,心中也不由寒意直冒,眼看書生,臉色鐵青,雙手微顫,似已到了精疲力竭之時,薛仇那敢怠慢,懷中摸出金蓮花,隨手一抖。
  金光景射之下,金蓮花倏伸三尺七八,薛仇大叫一聲道:“兄台別慌,我來助你!”
  但見人影起處,金光倏閃“啪”的一聲響過,血花飛射,蛇與人同時萎頓倒地,那書生被蛇血濺了一臉,睡在地下,卻已無力爬起。
  薛仇收起金蓮花,將書生攙起後,道:“小弟一時情急,未能顧及兄台,致使兄台頭臉遍沾污血,這可怎麽辦?”
  那書生終於定了定神,喘息道:“小弟一命還是兄台所救,些許污臭,算得什麽,我還另攜有衣具,少時更換滌洗,也就是了。”
  果然一旁樹下,確有一小包袱。然而,書生鬆手沒往那走,卻走嚮一旁的草堆,翻呀翻的,從草堆中擡起一物,竟是一隻兩尺來長的銀笛。
  薛仇心中一懼,原來是他在弄笛,以笛聲來揣測,吹笛之人,定是一武林人物,怎會竟被這長蛇纏盤住。
  忽聽那書生道:“小弟姓古名錚,生來畏蛇,雖也練也幾年武功,卻無寸進,一旦遇蛇,更是骨軟筋酥,通體無力,若非兄台及時趕到,實不堪設想。”
  古錚說完,綻嘴一笑!適纔的驚險恐怖,早已消失無蹤,可是那滿面點點鮮血,將他一張俊臉,已點綴成小醜之造型,一笑更滑稽。
  薛仇見了真想笑,卻沒笑得出來,但他心中早笑了,他笑古錚既怕蛇,卻又玩笛,因為這悠揚笛聲,正是招蛇之唯一妙音。
  薛仇心性坦爽,不存姦詐,卻沒往旁的方面想。
  隨又聽古錚道:“請問臺兄貴姓?”
  薛仇報了名,古錚毫無驚奇之感,似對近日江湖傳聞毫無所知般,薛仇也不以為意。
  古錚道:“此地腥臭,且離去尋一水源,待小弟更衣後,再為爽談。”
  薛仇當然贊同,他自幼毀傢,隨恩公白雲叟,河湖奔波十一年,雖有雲妹作伴,兩小無猜,但仍卻孤寂!
  天池藝成下山,一連串全是鮮血殺動,一大難得與人說上半句話,幸傢莊中與幸剋繩盤桓三日,卻因幸傢莊中無人不對其仇視,也使他心情低落,有心與幸剋繩談談,幸剋繩又一心習武。
  如今,得遇一年齡相仿的書生,看情形人也十分坦爽,薛仇哪能不高興萬分,惟恐失之交臂。
  走了一陣,眼前境界忽變,耳中衹聽濤聲雷震,低頭一看,橫在眼前竟是一條五丈餘寬的峽𠔌,峭壁深處,奔出一條急流,湍急澎湃,觸目驚心!
  古錚側瞼一笑,道:“薛兄,你就在這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
  語聲一落,但見身影一晃,古錚已飛身縱落峽𠔌,瞧其身法,去若流星,輕身功夫十分高妙,薛仇心中又是一陣錯愕!
  驀聽疾風絲絲,胸前飛過,循聲望去,原來是一支鬆針,鬆針既輕又細,居然橫飛能發出絲絲風聲,這份功力,誠然驚人。
  然而,驚人的還不止此,那支鬆枝所去方向,正是一株合抱大樹,以薛仇的猜測,這支鬆針,定能插入樹中盈寸。
  豈知,那支鬆針見在樹皮上輕輕一觸,立即飄飄而墜,忽見一小黑點般大的東西,竟隨着鬆針落了下來!
  及地一看,小黑點竟爾會動,兩個翻滾爬了起來,敢情是衹山螞蟻!
  螞蟻大小衹不過細香頭那麽一點,被鬆針擊中而落,竟會沒死……
  緊接着又是一支接一支的鬆針,疾飄而過,每支極針,無不疾帶絲絲之聲,而每支極針,忽高忽低,也無不擊下一個螞蟻,更怪的,所擊落的螞蟻,竟無一傷死,全都兩個翻滾,爬起四散奔逃。
  這情景,立將薛仇驚駭得目瞪口呆,乍舌難下,天池苦習五年,含恨下山復仇,自以為憑藉天池上古絶學,定能揚名寰宇,天下無敵,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殺盡“生死簿”中,當年一些毫無江湖道義之徒!
  哪知“生死簿”中方始勾得兩筆,就遇上這等怪事……
  猛回首,數十丈外一株百年古鬆,鬆針一支支從上飛落,及地六七尺之距離,倏然折轉,快如流星飛矢般,立朝合抱大樹射去。
  鬆針不是直接而發,更不是無意飛落,薛仇一看就知是被人以“玄戈神功”,一支支的吸下,再以“麯陽指”彈射而出!
  “玄戈神功”以及“麯陽指”,天池中全都記載着有,薛仇苦習五年,也已登堂入窒,長白山下來時,薛仇襲擊那搶奪他“闢毒寶項”的黑衣蒙面女子,所用的就是“麯陽指”上古絶學。
  於幸傢莊前,收取藍念敏母子老少四人漫天暗器,所施展的就是“玄戈神功”,而這兩樣上古絶學,在他以為,已達得心應手,爐火純青之境,萬料不到於此荒山之中,竟出現了這麽個隱身人,功力竟然已達化境,比他還要高一籌!
  尤其,鬆針於“麯陽指”彈射下,能恰到好處,擊落螞蟻而不死,簡直是匪夷所思的事!
  薛仇驚駭萬分之餘,自信望塵莫及。
  此刻,鬆針已然停了,薛仇忙朝着百年古鬆肅之行禮道:“銅堡薛仇,誤入荒山寶地,不知前輩隱修於此,多有驚擾,能否允許拜見,領受教益?”
  語畢,薛仇凝神靜候,久久不見回音,義道:“薛某既無緣拜見前輩尊顔,能否賜下前輩尊號,以銘心腑!”
  薛仇自信這幾句話,說得十分謙恭有禮,自離長白以來,他還沒這樣嚮人低過頭說話!
  哪知,候了一陣,仍無回音,薛仇心中大不以為意,他想:“縱然您藝業齊頭,我又何至於一定巴結你?”
  隨即一想:“不!我薛仇又何至於如此無用,低聲下氣你不理我,以為我怕定了你嗎?在我面的顯示能為,我倒偏要惹你,縱然‘玄戈神功’與‘麯陽指’不及你功參化境,可是你也不定能接待下我‘金蓮十八閃’和我練達七成的‘摧枯拉朽掌’。”
  如此一想,薛仇個山豪氣頓發,猛一提氣,氣貫全身,足尖轉點,已如流星般,飛落百年古鬆後!
  然而,當他及地看時,鬆後哪裏有人,竟連鬼影也沒有看見,心中一凜之下,探首四下一陣察看。
  忽見一條白影,出現在對面山腰上,凝目一看,赫然又是晨間那位光頭閃亮的和尚,心中大驚,暗忖道:“這和尚究竟是人是鬼?……”
  “薛兄,看點什麽?”
  薛仇聞聲回首,古錚不知何時已站在丈外身後,心中驚震之下,耳目居然失靈聰,古錚何時上來,亦未發覺。
  古錚滌洗過後,又換了一襲長衫,與薛仇顔色相仿,衹是,古錚較文弱纖瘦,看起來也較薛仇瀟灑脫俗。
  薛仇苦笑道:“我看到一位和尚……”
  古錚輕聲一笑道:“這種禿驢,遍地皆是,有甚好看的?”
  薛仇搖了搖頭,道:“不然,此僧神出鬼沒,功高絶世,薛某自信藝業非凡,要說與他相比,又差了這麽一截,一日之間,竟被其連續戲弄兩次……”
  古錚於薛仇報出名姓後,毫無驚恐之色,可是一聽說有位老僧,武功居然高過薛仇,卻不禁大驚失色!
  不過,也就這麽一剎那,驚容倏斂,又恢復了原有的態度,薛仇沒註意,也就沒瞧出其中的蹊蹺。
  卻聽古錚輕聲一笑,道:“薛兄,我們可是初會,別為這禿驢,掃了我倆雅興,來……”
  說到來字,古錚拉着薛仇就走,所走的正與那和尚反方向而去。
  下得峰後,已是未時正,古錚與薛仇,同時獵了些山間小動物,雙雙起火,燒烤來吃。
  這其間,二人天南地北的談了起來,古錚每說,必滔滔不絶,說得有聲有色,十分動聽!
  且不時手舞足蹈,顯見其內心的歡愉!
  言談中,薛仇發覺古錚所學甚雜,所懂更多,胸中宛如包羅萬象,文才方面,尤為驚人。
  薛仇不山大起欽羨之心!沒半日辰光,已深深被其吸引住,他想:“若能有古錚這樣一位朋友同行,途中定能減去許多寂寞!”
  遂問道:“古兄,欲往何去?”
  古錚道:“我這去洛陽訪友,你呢?”
  薛仇一聽,大喜道:“我去嵩山,正好同行!”
  古錚也十分興奮道:“這真太巧了!”
  說完二人立即上路!途中古錚嘰嘰咕咕,就是說個不停,與他那一身纖弱書生打扮簡直不相稱配!
  薛仇一笑道:“你呀!就跟我一位小妹妹一樣。”
  薛仇眸子微睜,側道問道:“誰?”
  一想到尚小雲,薛仇心中就不由一陣慘痛,臉上歡笑倏失,想道:“如若古錚換上尚小雲,該有多好?……”
  “是誰呀?不能告訴我嗎?”
  薛仇微一嘆息,道:“他是我一位恩公的女兒,姓尚名小雲……”
  古錚“哦”了一聲,這一聲“哦”代表驚呀與神奇,更仿佛是說:“哦,原來是她!”
  薛仇一愕道:“你認識她?”
  古錚詭異的一笑道:“我若認識她,一定從你手上搶過來,娶她為妻!”
  薛仇哈哈一聲大笑道:“她若能做你妻,該是她的一生幸福,我預先為你們祝福!”
  古錚微怔道:“怎麽?你不吃醋,你不喜歡她?”
  薛仇錯愕不已道:“誰說我不喜歡她?我們親如兄妹!”
  “那為什麽你不會吃醋,不想娶她為妻?”
  “這?……事情很難說,因為我們一別五年,以往有的,衹是兄妹之愛,手足之情,全然不涉遐思,她的人如今在哪裏,尚還不知!”
  “如若再度相逢!”
  “那也要看她,因為我對她負疚猶深,不敢作非份想,甚至我怕她會將我殺了,為了我,使她一傢流離失所,父母慘遭殺害!”
  薛仇說至此,又不禁悲從中來!
  時已入夜,二人正行至一荒山古剎之前,寺中蛛網塵封,似已久無煙火,二人遂進入古剎,清掃一角,盤坐以度一宿。
  坐定後,古錚又復開言道:“薛兄,你那雲妹,她醜嗎?笨嗎?”
  “聰明伶俐,美若天仙!”
  “五年不見,你怎敢如此斷言?”
  “在我心中水遠如是!”
  古錚一笑道:“再相逢時,她若不喜歡你呢?”
  “我也將使她成為天下第一貫夫人!”
  古錚一驚道:“你是不是說夢話?”
  薛仇大笑道:“讓你見識見識,想必你也沒見過!”
  隨着話聲,眼前倏的一亮,薛仇手中已持着那“闢毒寶項”,毫芒四射,光華奪目,照得二人發眉皆現!
  古錚一聲驚道:“呵!‘闢毒寶項’!”
  薛仇本以為古錚定然不識,哪知他一見就脫口叫出,怎不使他大吃一驚,怔怔的一時啞口無言!
  古錚一笑道:“怎麽捨不得給我看?”
  薛化尷尬地一笑道:“哪裏,哪裏!可惜此物為女子所用,若不然……”
  古錚一撇嘴,道:“薛兄怎知我非女子!”
  此語可說大膽之極,薛仇聞之,不免大吃一驚,他江湖閱歷甚淺,從不知有女扮男裝之事!
  此刻聞之,藉寶項毫光,定睛朝古鏡打量!
  薛仇一直未曾仔細的打量過古錚的容貌,這一刻衹見,眉兒似輕描繪,粗寬適中,卻已失秀眉風度!可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卻又難掩一個少女的風韻,不大不小的鼻子,雖有誘人之處,那厚薄適中的嘴唇,一笑兩個淺淺的酒渦,若再經打扮,可稱得上是個美女!
  忽見古錚,一扯文生巾,秀發一縷,披肩而下,果真是個絶色女子,薛仇越看越覺其美,一霎時,竟看得呆了!
  古錚粉臉一紅,驀地一聳鼻子,撤嬌似地道:“怎麽?忽然不認識我了!”
  薛仇一愣醒來,羞怯地道:“古兄……呵,古姑娘你真美,比我一生所見過的女子全都美。”
  古錚一聽,有如掉進了糖缸裏,渾身都甜,真甜到心裏,但她卻有意一撇小嘴,道:“薛兄,那這”闢毒寶項“就送我吧!我立即回覆女裝!”
  薛仇萬料不到古錚這等厲害,詞鋒尖銳刺人,心知適纔大意失言,俊臉一紅,靦靦的道:“古姑娘,請原諒小弟的苦衷,此物我發誓要送我的雲妹,不能轉送給你,恨衹恨當日匆匆離開天池,沒多帶兩件寶物,待我恩仇兩了之時,我一定攜你上天池,進入‘環珠洞’,任你挑選千件百件均可,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忽聽古錚格格嬌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滿頭大汗,怪可憐的,收起來吧!我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貪心丫頭,我傢裏的寶物也不少,名震寰宇的一長三短四兇劍,我傢裏也有……”
  古錚說至此,突然花容失色,敢情她信口開河,居然說漏了嘴,總算她夠機警,及時煞住,沒將話說全。
  衹見她,修地嫣然一笑,道:“不說了,該歇息了!”
  薛仇一聽說到一長三短四兇劍,精神不由一陣緊張,沒想古錚話至中意,戛然煞住,當真不痛不癢!
  薛仇想追問兩句,又見古姑娘已經半轉身子雙眼合起,斂氣凝坐,輕喚兩聲,古錚如若聾了般動也不動!
  好容易發現一絲頭緒,豈肯輕易放過,薛仇用手輕輕一扳對方肩頭,意欲將她身子拍轉過來,好說話!
  那知,薛刀輕輕一扳之下,古錚姑娘就像面粉做的,腰兒如腰般一轉,順着他的手臂,倒嚮他的懷裏!
  但聽她有氣無力的,伏在他的懷中道:“仇哥,因遇驚險,我一身骨骼,酸痛不堪,早已睏纍如死,你就饒了我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俗語有說:“女想男,隔層板,男想女,隔重山”。現今社會,仍然如是,何況千數百年的古時!
  薛仇本是一心想追問到底,古錚姑娘這一伏,渾身立如觸電般,一剎時遍達任何一條神經。
  一日來薛仇對古錚姑娘,早已欽羨萬分,適纔,又再度驚見她的美,薛仇一顆情苗,不禁深深地種下了!
  他!年方一十七歲,正當少年,英氣勃勃,熱情奔放,一發而不可收拾之際,一旦遇此情形,心中雖也驚恐,但卻忍不住心猿意馬,神魂顛倒!
  再看她,粉臉飛霞,星眸半睜,櫻唇微啓,吐氣如蘭,薛仇縱然是柳下惠重生,他也忍耐不住……
  心神一蕩之下,雙臂微收,古錚姑娘玲瓏嬌軀,立如軟蛇般,緊貼在薛仇的胸口,薛仇衹需將頭微低,四唇立可相接。
  正在這個當兒,忽覺古錚姑娘通體一顫,微微一掙,薛仇雖是神魂顛倒,理智已失,但他稟賦特佳,敏感力仍然極強。
  古錚微掙之下,薛仇已然鬆手!卻見她,自撩左袖,露出雪也似的玉腕,玉腕上現出一粒姆指大的朱砂紅痣。
  薛仇不解其意,正自錯愕。
  卻見古錚姑娘淚眼迷蒙,凄切地道:“我非淫娃蕩婦,自製‘守宮砂’,以表自身清白,望你惜我……憐我……”一語未畢,古錚姑娘猛投入懷,抱住薛仇脖頸……
  薛仇還沒弄懂其意,已覺一雙火熱的櫻唇,印上了自己的雙唇,是如此的熱,有力……
  一觸之下,薛仇方如恍然大悟,她是表明她自己並非隨隨便便之人也,不覺深為感動,雙臂一緊,熱情奔放,雙唇中丁香款送……
  四片櫻唇,越含越密,兩個人的胴體,也越抱越牢,越貼越緊,就仿佛欲溶為一體般……
  一剎時,欲火焚燒了二人的心房,血脈賁張,理智全滅,薛仇的雙掌,更從身後移到了前胸……
  驀地,一絲絲破風之聲,疾穿而入,此刻,縱然長劍擺在頭邊,他倆也不會發覺。
  倏然間,古錚姑娘一陣寒顫,驚醒過來,臉上立即變為死灰,顫聲道:“仇哥哥!你……你給我瞧瞧!”
  說着,轉過身來!
  薛仇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古錚姑娘背上,竟中了一枚毒蒺藜,傷處正往外淌着黑水,顯見毒性至烈。
  薛仇吃驚並非毒蒺藜之毒,而是情愛之迷人,竟使一個人耳目失聰,高達如許程度,如若斯時有人暗中加害自己,死後還不知怎麽死的,不禁大大的起了警惕之心,忙從懷中掏出“闢毒寶項”道:“本姑娘,你用此寶項一觸傷處,天下任何劇毒,也必為這吸光,瞬息可愈,我往外瞧瞧,什麽人有此狗膽,做這無恥勾當,暗中傷人?……”
  一話未畢,古剎外飄入一聲朗笑,道:“銅城薛傢遺孽,還不出來受死?”
  薛仇一聽大怒,臉上金光暴閃,足尖點處,已如一縷輕煙,飛出古剎,淡月下,樹影婆裟,卻沒見人影!
  忽見樹梢頭,人影晃動,薛仇猛一長身,飛縱而上,心想我要讓你逃出手去,我天池“五年苦練,也算白廢了!”
  哪知待他追上樹梢,人影已飄出數十餘丈,輕功之俊,實非等閑。
第二章 江湖神乞
  薛億哪吃這—套,猛一提氣。盡展“飛竜騰空”輕功絶學,疾若流星橫空,飛矢穿楊般疾追而去!
  哪知,他這方始起步,前行人影忽的沒入林中。待他電射般縱到,人影幽靈般又已不見。
  忽然間,薛仇記起古剎中的古錚姑娘,還有姑娘手中的“闢毒寶項”,怕不已被人使用調虎離山之計,擄人奪寶……
  這一想,薛仇哪得不驚駭莫名,趕忙飛身趕回!
  返回古剎,果不出所料,古剎中已失古錚倩影!那“闢毒寶項”更是無影無蹤,薛仇不禁氣得五內如焚!
  怒恨之餘,忽見淨土上一排字痕,薛仇以為是古錚姑娘臨危所留信息。急忙蹲身,凝目去看……
  衹見地上寫道:“仇哥哥.原諒我.我奉命盜寶,身不由已,山中巨蛇,古剎毒蒺藜,全為事先有意的安排,目的衹為這‘闢毒寶項’,當你見字時,我已遠出數裏之地,追亦無益,以你現今功力,天下任何地方去得,要此‘闢毒寶項’何用?不如轉送我復命吧,一旦非要收回不可,就請奔‘洞底洞’來找我古錚,當有以報命!仇哥哥,原諒我!”字小且草,薛仇仔細看了半晌,方全部看完。
  一經看完.又不禁怒發衝冠,敢情,古錚吹笛,鬧蛇.受傷,全部是經早安排好的,為的就是這“闢毒寶項”。
  江湖之陰毒,無奇不有!
  人心之陰詐,層出不窮!
  然則,古錚字裏行間,又透着萬不得已的苦衷。
  悔恨!驚怒!之餘,薛仇又不禁給予古錚姑娘偌大的同情,因為古錚姑娘的倩影.第一次侵擄了他少年的心田。
  衹是,那最後的一句話,—旦非要收回不可,請奔“洞底洞”,卻使人大感迷惑,是否這仍然是一個脂粉陷阱?
  當然“上—次當,學一次乖”,有此次的驚嚇,想必不至於再為陷阱所睏,然則什麽叫“洞底洞”?“洞底洞”又在哪裏?
  倏然,耳旁驟起數聲怪嘯,雜夾着一聲陰陰冷笑!
  薛仇猛一晃身,穿出庭院,四面殘墻上站着五男一女,女的一身玄色勁裝.青紗蒙面.身材窈窕,鬢間插着一朵大紅薔薇花,形態正與那長白山下所遇.意欲搶奪他“闢毒寶項”,而又傷在他手下的青衣女子,一模一樣。
  而那五個男的,卻是四老一少,老的五六旬間,相貌均十分醜怪,而少年約二十一二年紀,長得倒尚稱端莊俊秀,衹是.一臉邪氣,一雙黑睛左溜右轉,顯示此人心術不正。
  薛仇一見六人作包圍狀高立墻頭,不覺振吭大笑道:“何方邪魔外道。如此瞧得起我銅堡薛仇?”
  六人中,似以那玄衣女子馬首是瞻般.全都不聲不響.久久方聽玄衣女子冷冷一笑道:“姓薛的,你可認識姑奶奶?”
  薛仇哈哈笑道:“芳駕莫不就是長白山下,意欲奪寶的掌底遊魂?想不到仍然有膽再次前來.勇氣可佳,勇氣可佳!”
  玄衣女子聞言不但不羞不怒。反格格嬌笑道:“姑奶奶想要的東西,何懼不能到手,‘闢毒寶項’已為姑奶奶小師妹攜去.瞧你還能憑什麽阻擋薔薇夫人的‘斷魂飛煙’?”
  薛仇一聽.古錚姑娘原為她所指使來的,不禁怒火倏發,臉上金光閃耀.暴喝一聲,尚未發作。
  倏的眼前紅光疾閃,一片紅雲罩頭而下,隨着紅雲,飄來淡淡幽香,緊接着,身後厲風疾逼,勢若排山倒海,挾雷霆萬鈞之勢,猛襲而至!
  薛仇萬料不到,賊子以多為勝,竟如此不顧江湖道義,—聲不響.合而攻之,心中雖怒,卻也不敢大意!
  原因是,罩頭紅雲,雖發幽香,其中難免不有毒.身後掌風,從四面襲來,勢若雷霆,顯見非一人所發。
  回掌抵住身後掌力.卻又難逃紅雲之毒,避得了罩頭雲.卻又無法抵擋身後的威猛的掌力!
  薛仇情急之下,衹得先避來勢,“七絶遊身步”,—晃一閃.一旋一繞之下.非但避過了當頭紅雲.且從凌厲掌風絲絲縫隙中穿了出來,身形快如電光石火,身後四老看也沒看清楚.薛仇反站到彼等身後去了!
  這種絶妙精奧無與倫比的輕功身法,簡直匪夷所思!
  薛仇恨恨的一哼,道:“憑你們兩手三腳貓也敢對我偷襲暗擊,接我—掌試試!”
  薛仇平胸推掌,根本沒見他運氣行動,衹覺掌風緩慢,有如拂拂和風,毫無威厲可言!
  薛仇數日間,名震寰宇,威駭武林,四老合力出手.本無製勝把握,一旦加上薔薇夫人的“斷魂飛煙”,又不覺信心陡增,自以為定可一舉而擊倒薛仇,誰想.薛仇不聲不響的已閃出風圈以外。
  四老矛盾的心裏,又不禁大駭!
  如今,—見薛仇掌出不過爾爾,齊都哈哈大笑,以為對方不過衹依賴輕功了得罷了,講究真纔實學與內傢修為,確還差之甚遠。
  因為薛仇究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縱然打從娘胎裏就練武,也不過這麽十餘年的火候,又真能強到哪去!
  於是,四老又再次合手接了薛仇一掌!
  倏聽薔薇夫人尖聲驚呼.叫道:“巫山四怪快退,你們不要命了……”
  這裏話聲剛起,那邊雙方掌風已然接實,—旦掌風相觸,方覺薛仇掌風雖緩,卻綿綿不絶,如滾滾長江流水,勁勢越來越大,威猛越來越強,且潛力激蕩,凌厲無儔,震駭心魂。
  巫山四怪大驚之下,聞警欲待撤掌,又哪裏能夠,對方掌風潛力之外,且像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吸力,將四人吸住,連動也別想移動半分!
  原來,這正是薛仇所練“玄戈神功”奧妙無窮。
  突聽一聲尖嘯,夾着兩道虹影,橫捲而至虹影之外,又是一道銀虹,凌空斜劈而下!
  三般兵刃尚未落入當場,即聽四聲悶哼,巫山四怪同時跌出兩丈餘,坐倒墻根下,口中噴出一股血箭,當場昏迷,不省人事!
  巫山四怪,黑道中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想不到在這麽個少年手下.居然沒接下一掌,難怪能數日而名揚宇內!確非僥幸。
  這三般兵器捲入場中,原來是薔薇夫人的一對金鈎,外加少年的一柄長劍,三般兵器,本衹想將薛仇逼退,撒手放過巫山四怪,也就算了。
  豈料巫山四怪是放了,但卻受了重傷,非止此也,薛仇非但沒被逼退,卻反而縱身往三般兵刃撞去!
  薔薇夫人嘿嘿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心黑手辣!”
  那少年所說卻不同,但聽他哈哈笑道:“也當是我費元神揚名露臉的時候了。”
  而薛仇這時所說卻又不同,道:“有什麽厲害絶學.趁我沒發威前盡量施展吧,待到我一伸手時,你們要想再施展可就來不及了!”
  二人一聽薛仇一再取笑,哪裏容得,大叫聲中,二人招式突變.一攻頭臉一攻下盤,猛劈猛砍猛削……
  一陣猛攻,果然做到盡力施展的能事!
  衹是,薛仇青衫飄飄,三般兵刃盤、絞、削之縫隙中.三十招,五十招,眨眼七十招也過去了,居然連他衣角也沒有沾到一絲。
  薔薇夫人與那自稱費元神的,可是越戰越心涼,越殺越膽寒,對力連一招也沒出手.二人已落了下風, 一旦出手,豈堪想像!
  忽地!薛仇瞼上再度發起了那淡淡的金光——
  薔薇夫人曾數見此兆,哪得不驚?
  倏地.一聲長嘯,劃空而至!
  薔薇夫人計上心頭,立即尖聲叫道:“姓薛的請稍緩,我可是特意為你通風報信來的!”
  叫聲未完,仍遲了一步.錯眼不見.薔薇夫人雙掌一緊.掌上雙鈎脫手飛去,虎口一陣劇痛。
  與此同時.一聲慘嗥,費元神已倒出丈許,同樣的口噴血箭.跌坐院中,傷勢可能不輕。
  而薛仇神色安閑地拋下三般兵器,站在場中,冷笑道:“為我報信就暫時饒你—命,若想騙我.當心叫你死無全屍!”
  一經停手退下,薔薇夫人心中已定.又見她淫聲笑道:“哎呀!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此來可真是—番好意,你可知近日江湖中對你閣下所為.震驚之餘,可也暴怒異常,已糾合數派高手,數十餘江湖中一等一的聞人,分批截襲閣下。。。。。。”
  薛仇一聽,朗聲大笑道:“此乃我薛某之願也!”
  薔薇夫人故作關心似的作容擠頭,道:“不然,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縱然你有蓋世之能.也無法獨身與武林七大派正面為敵!……”
  薛仇依然大笑道:“別說武林七大派.縱然集齊武林所有高手,我也不懼!”
  “如若再加上‘天海山洞’的舉世高人呢?”
  “何謂‘天海山洞’?”薛仇一陣錯愕!
  薔薇人人衹道他畏懼了.得意的一笑.道:“我說嗎,究竟還不得不有所忌憚畏懼,若能跟我們合作,保證你誅盡武林七大派武林稱尊……”
  “呸!我銅堡薛仇,豈是依人成事的,你瞧我將武林七大派殺給你看,‘天海山洞’什麽高人,目前不知,衹要犯上我,一樣的濺血飛魂!”
  薛仇說至此,倏然轉身,面對寺門外叫道:“什麽人鬼鬼祟祟,既有種追蹤.何不現身?”
  寺門外,破竹似一聲大笑道:“娃娃!你好狠的心.居然要殺盡武林七大派,可怕!可怕!院中狐騷狐臭,污濁不堪.我們外面好說話!”
  薛仇耳聰過人,早知來人輕功了得.還衹道是連日來戲弄自己的灰衣僧人,忙縱身飄出寺門.就寺門前廣場上昂然一立。
  淡月下.三丈外跌坐一個老花子,衣履襤褸.污穢還在其次. 一頭銀發雪須.卻也黑點斑斑.不知是污泥還是蚤子!
  薛仇一見心中不覺好笑.這般形態,居然還敢嫌別人狐騷狼臭,污濁不堪,卻見老花子雙眼倏睜,有如兩道寒夜電光般,直射而來!
  薛仇心中一愣,道:“尊駕喚我嗎?”
  老花子雙睛在薛仇臉上轉來轉去,沒答他的話,反道:“果然是一株武林奇葩,衹可惜情殺雙重.難分難解!”
  語含玄機,反使薛仇一時摸不着頭腦!
  猛然間,薛仇記起“生死簿”中窮傢幫幫主“乞食乾坤”竜貧,不禁臉泛金光.怒火驟升,恨恨的哼了一聲,道:“尊駕莫不是窮傢幫幫主乞食乾坤竜——貧!”
  竜貧二字,聲如金鐵交鳴,似乎所有的恨意,全都發泄在這二字上面!老花子仰首長笑,仍沒答他的話,道:“娃娃.你先別問我,你可知華山派徐真人師兄弟三人,已糾合無極、昆侖,及山海一老範雲天的數位好友,共計二十餘武林絶頂高手.已追蹤而至,少時也就到了,你準備如何應付?”
  薛仇見對方沒答他的話,心中十分氣怒,可是一聽說數派高手集而追蹤於他,且對方口氣,滿含關懷之情,與適纔薔薇夫人所說,又自不同,不由強壓心頭怒火,恨恨地道:“如何應付?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正是我之所願.求之不得,免得千裏奔波,四處找他們!”
  老花子突然雙眼怒睜,喝道:“娃娃,你真要武林中人全部起而與你作對嗎?你究竟為的什麽?”
  薛仇嘿嘿—笑,道:“又有何俱?求之不得,‘生死簿’中記載的一個也別想跑得了!”
  老花子猛的一震,叫道:“生死簿”?
  “不錯,判官筆下的‘生死簿’,你老若不報名,今天也別想走!”
  “拿來我看!”好大的口氣!
  “憑什麽?”
  老花子突地一縱,但覺人影一晃,老花子一顆白蒼蒼的頭,已停在薛仇身前三尺不到。
  身手之快,連薛仇看了心中也不覺一怔,更驚人的老花子衹有一條左腿,右腿齊膝而斷,右手持着根五尺來長的鏤花古藤。
  但是,薛仇功參化境,意所至.功已顯,渾身早已動功戒備,但見他連身影也沒動一下,道:“別以為憑這一手就可嚇唬人.集中原武林高手薛某亦不在乎,想看我‘生死簿’,你就先報名!”
  老花子被他—言,氣得渾身打顫,然則他這一衝,薛仇身穩如山嶽.他也不得不打從心底生起欽配,衹可惜傲岸不動,不由恨恨地道:“娃娃如此狂妄無禮.該是末受傢教.上天錯賜你如此天資稟賦,老花子說不得要為武林主持正義,懲戒懲戒你這狂妄之徒,叫你知道,中原武林並非無人!。。。。。。”
  薛仇曾聽恩公白雲叟談起“生死簿”中—些人的特徵,心知此老並非窮傢幫幫主“乞食乾坤”竜貧.因為他衹有一條腿。
  然則老花子所說,薛仇非但不怒,反振吭大笑不止。
  老花子氣怒倏加,左掌猛然推出,雖說衹發三成功力.風聲知如餓虎狂撲.疾嘯隨起。
  老花子口口聲聲懲戒薛仇,可是,出掌時不由自主的又留了情.究竟武林奇才難得,造就一個人材,更非易事!
  尤其.薛仇那份豪氣.那份膽識,那無所畏懼的傲岸狂妄.無—不對正了他的胃口,與他童年時一模一樣!
  因此,老花子雖被激得怒火狂激.臨到出掌時,手底下又不由稍稍收了幾分.哪知,一掌拍出,身前倏失薛仇人影。
  二人相距,不及三尺之遙.探手可及之地,老花子掌出如電,居然仍被薛仇避了開去,老花子心中哪得不驚!
  定晴看時,薛仇已立身三丈外.仰首姿態沒變,長笑仍未止。
  老花子一掌未奏功,再發掌相信也難擊中對方,反而自取其辱,見對方仍笑不停,不由動了真火,斷喝一聲道:“畜生,你究竟笑的什麽?”
  薛仇收住笑聲,不屑的道:“我笑你老今日居然敢說為武林主持正義!”
  老花子反被他一句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怔怔的回不上話,卻見薛仇陡然間英眉斜軒,臉攏殺氣,金光漸激,厲聲道:“老花子,你可知道十六年前震駭中原武林的血案,當年你老花子那裏去了?怎不見你老花子也出來主持正義.窮傢幫譽滿武林,威震寰宇.在我薛某眼中看來,嘿嘿……也不過衹是欺世盜名之輩。”
  老花子,江湖異人.乃窮傢幫上代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其歲數怕不已近百歲高齡.窮傢幫威勢遍神州,履蓋任何一派之上,獨腳神乞蹬蹬腳,可能震動半邊天.一生行乞唯古藤為記.不認識他的人,衹要見到這支古藤.就知是他老人傢,任你一派掌門見了也得尊一聲“窮爺”!
  “獨腳神乞”適纔突然躍起。為的是亮出鏤花古藤,表明自己的身份,在江湖中走動的武林人,誰能不認識這支鏤花古藤?
  不想.薛仇非但不驚不駭,反開口“老花子”,閉口“老花子”,辱駡窮傢幫狗血淋頭.盜名欺世,這簡直是不要命了!
  哪知,這一駡,竟駡得“獨腳神乞”當場呆住,久久方聽他道:“娃娃.十六年前,什麽血案竟能震駭中原武林?”
  薛仇一聽老花子口氣、似對十六年前所發生之事,毫無所知般,似有不信地瞧了老花子一眼,道:“窮傢幫消息之靈,哪派能及?何必問我?”
  “獨腳神乞”苦笑一下,道:“老花子十八年前離開中原,暢遊大漠三年.歸途中無意間救得一周歲棄嬰.也是老花子貪戀戈壁風沙奇景,天山一住十五年,半月前方始返回中原.欲暗察幫中有無什麽不軌之事,以致尚未正式露面,娃娃就說說何妨?”
  薛仇一聽,原來如此.遂道:“十六年前,銅堡中一夜間.存屍七十餘具.除我薛仇周齡嬰兒經人絶子掉換,免於難外,餘均死於非命!”
  “什麽?銅堡神劍手薛老弟他……”
  一剎時,老花子須發根根直立,雙眼紅如噴火.臉上神氣一陣青一陣白.氣結神馳,當場跌坐地下!
  久久,方聽其放聲痛哭,哭聲中道:“老花子衹知你妄殺無名,正準備進入銅堡興問罪之師,哪知,我那薛老弟他……他居然已遭劫難!”
  驀然.樹梢頭飛落一條瘦小人影,快如狸貓似的往老花子身上撲上去,口中並叫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傢怎麽啦!”
  這人影的飛落,疾若電閃,薛仇看也沒看清,人已撲到老花子膝上,捧着老花子污穢的瞼,驚聲而呼!
  可是,老花子越哭越兇,根本沒停的意思!
  那瘦小人影雙手頻頻搖晃老花子的頭,也沒法止住老花子的號啕悲聲,與淚泉的狂涌。
  那瘦小人影一見勸阻無效,不禁回首死命地瞪了薛仇一眼,藉着淡淡的月光.薛仇至此方看清,原來也是個襤褸污穢,骯髒不堪的小花子!
  小花子忽地縱身而起.欺近薛仇身前尋丈之地,指着薛仇道:“是你將我師父惹哭了嗎?”
  薛仇心情本也酸痛難當.因為老花子是為他父親之死而痛哭,他又怎能不為他的親人悲痛?
  可是,小花子氣勢洶洶,又不禁使他大起反感,道:“誰惹他了?”
  小花子想不到薛仇居然敢頂嘴,雙眼一瞪,道:“你不惹他,他怎會傷心?”
  “他自憂傷心,關我什麽事?”
  “好呀!居然還敢頂嘴.還不趕快上前陪不是,你若不能使他止住悲聲,瞧我可肯容你?”
  薛仇聽他說話幼稚得可憐,不禁想笑,終於還是強行抑製住,故意調侃似的哼了一聲道:“憑你也配?”
  小花子仿佛也是不可一世般,哪裏聽得進這種口氣,叱喝一聲道:“這是你自己說的,瞧我配是不配,照打!”
  說打真打,呼的一掌,當胸劈到!
  名雖叫他小花子.其實他也十六七歲了,能小到哪去,衹是身子比較瘦弱點,然而一劈出,來勢之快,勁氣之足,也非泛泛可比。
  薛仇見他驕狂似較自己更甚.存心要挫挫他的驕氣,有意的不躲不閃.左掌—封,右掌疾出,反扣對方手腕。
  雙掌伸錯間,快如電光石火,薛仇自以為十拿九穩.定能將小花子手掌扣住,挖苦他兩句。
  豈不知,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薛仇雙掌錯間,對方手影倏失,左腕上厲風疾襲,心中猛吃一驚!
  一時大意輕敵,險險着了道兒,總算他藝出上占,功力非凡,千鈞一發之際,左掌一沉.猛旋身退出尋丈。
  薛仇這方吃驚不小,他哪知對方吃驚更甚!
  小花子這—招有個名堂.叫做“花子玩蛇”,乃是窮傢幫鎮幫絶藝,九招“大擒拿手”中,最兇猛的毒辣的一着。
  九招“大擒拿手”與十八招“藤蛇棒法”,同為窮傢幫的鎮幫之寶,通常幫中徒衆,立了大功,有了苦勞,方能賞個一招半式。
  不過,衹要學得這麽一招半式,已可抵敵高出自己數倍的強手,而且幫中的地位,也視所學這兩門絶學的多寡而論高低!
  往常.除了掌門幫主,誰也不夠格將一套學全,有個四招五招的,已是幫中叫字號的人物了。
  而小花子非但學得九招“大擒拿手”,十八招“藤蛇棒法”,更是精而又純,原來他就是獨腳神乞大漠中收養的棄嬰,也是他根骨奇佳,賦稟特異,方獲獨腳神乞垂愛,這一陣他是瞧薛仇頂得他冒火,纔一上手就施展了毒辣兇猛的大擒拿手“化子玩蛇”,準備一招就將薛仇擒住,羞辱他一番。
  關外大漠中,小花子就憑“化子玩蛇”一招,曾敗過十數武林高手,僅僅憑這一招,每試不爽!
  今日,想不到竟讓薛仇逃出手去,他心中怎能不驚駭莫名,但他仍驕狂地道:“總算你還有兩下子,再接我兩招試試!”
  隨着話聲,但見他左手並中食指二微提,直取薛仇面門,右手食中二指叉開如剪,疾點薛仇前胸!
  薛仇適纔一時疏忽,險險着道兒,心知小叫花子別看他人小,招式可精奇詭秘,絶妙無比一時也不敢大意。
  可是.待看到小花子這二次出手時,並無甚特別精奇處.衹覺怪誕十分,遂仍不閃不避,以天池所學“盤竜掌法”中一招,“雷霆擊鼓”,長臂虛架,另掌沉腕硬切,直削對方手腕!
  這一招.薛仇用的是硬碰硬的打法.不料,雙方招式未接,小花子身形如蛇般.—軟一滑,已晃閃至薛仇身側,雙掌—錯一開,猛點薛仇左方太陽穴.招式之快,如同電閃般,剎時即至!
  “太陽穴”為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一經點中,準死無疑,薛仇估不到小花子手法這厲,心腸這毒,不禁怒火倏發!
  倉促間,施展開“七絶遊身步”一旋—晃,橫移半丈,長嘯驟起,如竜吟鳳鳴.聲震夜空。
  緊接着,雙臂揮展,朝小花子猛撲而去!
  薛仇一旦發怒,所施展的盡是天池所學,上古絶藝,小花子哪是他敵手,數招末滿,已被逼得退出一丈五六!
  —旁坐地的老花子獨腳神乞,他早已不哭了,反綻開了一張闊嘴傻笑,眼看小花子招架無力.單憑飄忽身法,左閃右躲,他也不管。
  “獨腳神乞”—衹獨腳,能開莽莽江湖之中,博得“追風無影”的隆譽,其輕功造詣,自有過人之處。
  小花子適纔說滿了嘴,這時可是窮受罪,但他也真有骨氣,非但不討饒,可連師父也沒叫一聲!
  十招未滿.小花子已臭汗滾流……
  倏然間.葛影飛騰,直穿而入!
  小花子一見大喜.張手抓住,立即橫掃而出,原來這道飛騰而入的葛影,正是獨腳神乞的鏤花石藤!
  小花子“藤蛇棒法”,較“大擒拿手”更為精純,一棒在手.如虎添翼,精神百倍.橫掄直劈.衹兩招立將薛仇逼退!
  薛仇能於幸傢莊前,雙手奪下四支長劍.適纔院中.又一招內奪下兩人兵器,且還傷了一個人,如今,他難道不能奪下小花子手中的古藤而被逼得退身?
  不能?就是不能!“藤蛇棒法”如此慎重傳人,如無真正驚人之處,何可貴之有,窮傢幫也不拿它當寶啦!
  就拿薛仇說吧,一身所學,已然震驚江湖,可是,當他伸手時,竟覺那條鏤花古藤,剎忽間變成了一條巨蛇,搖頭擺尾,婉轉而上,手伸出竟不知往何處抓好,逼得他衹有退身!
  卻見小花子並沒追來,道:“亮兵器吧!算你贏了一場,我們兵刃上再見高低!”
  薛仇見對方竟然認輸了一場,也夠坦爽,不願叫他過份下不了臺,遂又退開半丈,道:“既然你拳腳認輸,兵刃上我也認輸就是,我可沒功夫.失陪了!”
  薛仇說完一轉身,一步末跨,人影疾閃,小花子橫杖阻住去路,嘿嘿一聲幹笑,道:“說得容易、不露兩手你就別想走!”
  這廂語音未落,老花子一旁坐地大笑!
  薛仇怒氣頓發,忖道:“給臉不要,真以為我敵不過你嗎?你笑得出口.我要不在你面前打得他走投無路,天池五年算白辛苦了!”
  薛仇邊說,邊從革囊中掏金蓮花,鼓氣—抖,金蓮花暴伸三丈七八,蓮花下露出拇指大—條細桿,那碗大金蓮花在桿頭一晃一搖,那細桿有如載它不起般的!
  原來,這朵金蓮乃是一外門兵器,那細桿是一個個小圓筒,環節連套而成,可伸可縮,可軟可硬,隨使發者心之所欲!
  薛仇抖開金蓮花後.有意隨便—揮。可碗大金蓮花所帶起的風圈,竟有兩尺寬圓,一旦盡力揮舞,怕不寬至三尺餘!
  這等威力,誠然少見。
  一旁的“獨腳神乞”,也不禁看得一呆,雖說他見多識廣,可也沒見過威力這大的金蓮花!
  小花子,他更是初生牛犢不畏虎,一見薛仇亮出金蓮花,立即揮杖搶攻,杖走竜蛇,勢若猛虎。
  薛仇一見對力招式詭絶,威猛異常.也就不敢以怠慢。
  金蓮花抖起一朵朵金花,施展開天池上乘絶學“金蓮十八閃”與小花子拼搏。
  三招一閃.薛仇心中已然有數,小花子在他手中絶走不上五招,可是,這時的他.面對這小花子.竟有一股難以形容的感情,那刁鑽而又倔傲的脾性.竟使薛仇深深的喜愛上了!
  為此,他怎能再忍心一而再的要他當面出醜呢?於是,他衹好……
  倏然,一個意念,閃過薛仇的腦際.他想:“既無傷他之心,又無法即刻抽身,何不藉他奔騰兇的杖法中,演練自己的‘金蓮十八閃’呢?”
  如此一想.心中不覺大喜,“金蓮十八閃”放手施展下,挾着小花子的“藤蛇棒法”,衹剎間……
  風雲驟起,石走沙飛,先還看得見二人的奔騰縱躍,可是,片刻光景.一片耀眼金光過處,兩人連影子都沒有了。
  場中就衹留下一團金色光柱,這情景,一旁坐地的追風無影獨腳神乞,神目如電,也看得癡癡呆住。
  猛的一聲叱喝,場中金光暴散,人影倏分,又各退出一丈五六。
  薛仇,神彩飛揚,滿臉歡欣,顯見心底是何等愉快.他可並非戰勝而驕,而是這一次,真正與人對敵中,“金蓮十八閃”當中微微一點疑難之處,已在不知不覺中迎刃而解,他哪得不歡欣若狂?
  反之,小花子—雙眼死死地盯住薛仇。他的臉上,因過於骯髒而看不出神色表情,可是,這一雙眼中,卻流露了驚、喜、怨、恨。
  從適纔一陣對掌中,他不承認他會輸給薛仇,他衹承認自己功力非薛仇之敵,於是,他想從“藤蛇棒法”中找場!
  他如此想,老花子又怎能不是?不過,老花子的氣量較大,他的意思就衹是試試對方兵刃的藝業而已。
  交手末及招數,小花子心中又冷了,連年來關外蓄養起的豪氣,剎時消彌無蹤,僥幸.對方並沒緊緊推逼,仍有空餘讓自己遞招撤招!他明知對方手下留情,但他卻不願領這情。
  同時,他也奇怪,劉方看年紀與自己不相上下,虧他怎麽練的?
  忽聽老花子哈哈笑道:“小石頭,你今天也碰到硬的了,聽着,持我藤杖.諭令窮傢幫幫主乞食乾坤竜貧,十日後洛陽南關見我.速去速回!”
  這被稱小石頭的小花子趕快應了一聲,又回首盯了薛仇一眼,方縱身而去。
  天時已寅末卯初,月影西斜,殘星數點!
  老花子獨腳神乞打發走小石頭後,道:“娃娃,功藝雙絶,難得難得,悲靈大師是你什麽人?”
  薛仇本是歡容滿臉.一聽老花子提到出傢人,不禁歡容盡斂,意味深長的道:“我不認識任何一個出傢人.若有!就是我的敵人……”
  語音至此,倏然煞住.因為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影子,肥頭大耳,頭戴金邊僧帽,身披朱紅袈裟,盤坐一朵金蓮花上,寶相莊嚴,神威凜凜。
  薛仇心中一痛,忙合目禱道:“原諒我的罪孽,原諒我的罪孽!”
  一旁的老花子,被他一句話,愣在當地,張口不得,憑他的神目,他已看出薛仇武功來源,哪知,薛仇竟說出這樣一句駭人聽聞的話來,他哪得不驚?
  薛仇默禱畢,忽的想起,老花子即非所尋之人,在此多留無益,一旦被其以正義壓製,天池所發宏誓,必將付於流水!
  於是.趁老花子愣愕不備之際.突的飛身倒縱,“飛竜騰空”盡力施展之下.口中卻叫道:“老前輩.告辭了.銅堡血案清了.再嚮你老領罪!”
  老花子萬沒想到薛仇會得突然離去.單足一挺,縱身飛上樹梢,薛仇人影已疾若飄風般出去數十餘丈。
  老花子未明因果,豈能容其再造無辜殺孽,立即施展“無影輕功”.猛追而去!
  “追風無影”之名,得來非易,可是,在老花子盡力施展下,仍然沒能趕上薛仇,追上數十裏地,反將薛仇追丟了!
  薛仇呢?有心回避他,豈能還讓其追上,不過,兩人這一陣急奔,倒讓薛仇避過了一場罪恭孽,因為在他走後不久,追趕他的人已來到古剎。
  薛仇此去,目的地可是嵩山的少林寺。
  嵩山少林寺.為武林泰山北斗,嚮執武林七大派之首。
  不數日,薛仇來到嵩山少室峰下,正是一日的清晨,尚末登山,就在通上山的道路上,看到阻路端坐着一位清癯的老和尚,額頭突出,顴骨甚高,鼻頭圓挺,下顎既長且翹,臉頰削瘦,更顯得顴骨之高,鼻頭之挺。
  老和尚一臉肅穆嚴謹之色,雙眼微合,凝坐道中一動不動!
  薛仇一見老和尚,貌相雖怪.卻自有一股無形的攝人威儀,心中微微一怔,突的發覺老和尚頭頂冒起蒸蒸白氣……
  就在這時,薛仇想起日前戲弄自己的那位老和尚的背影,矮小的個子,豈不與當前老和尚十分相似?那頭頂蒸蒸白氣,更顯示出老和尚功參化境。
  心中一怔之下,居然裹足躊躇不前!
  忽聽晨鐘“當當”疾傳而下,仰首朝峰巔望去,倏地,眼前雲氣一閃,阻路老和尚倏忽不見。
  薛仇心中大驚之下,原有殺毀少林僧衆之心,不禁大為動搖,少林寺輩出奇人,能伫立江湖數百年不衰,實非僥幸,當有其過人之長。
  然則,銅堡七十餘口,不明不白的慘死,豈能如此不瞭瞭之,縱然明知少林寺中現有驚世高人,纍纍現身示警,也不得不硬起頭皮一闖!
  薛仇就革囊中掏出“生死簿”,迅速地看了一遍,心中怒恨之火.倏忽間驟升千丈,雙眼氣得血紅紅的,立即撒開大步,往峰上走去!
  直到少林古剎之前,也再沒見那怪和尚現身,薛仇恨海難填,氣涌如山,眼見寺門緊閉,探掌就拍!
  掌未及門,寺門忽的“咿呀”開啓,迎門兩個十二三歲大的清秀小沙彌,恭身肅立,同聲叫道:“月日、月清奉掌門方丈之命,迎接銅堡薛少俠大駕!”語畢,二人同時頓首!
  薛仇一見,當場愣住.所謂“吃軟不吃硬”,伸手難打“笑面人”,兩個小沙彌雖沒嘻皮笑臉,可是,以禮相迎,薛仇縱然怒火再旺.也無從下手!
  再者,兩位小沙彌年歲較大還輕,銅堡慘案,他們或許聽也沒聽說過,更別說名登“生死簿”了!
  兩位小沙彌的指名相迎,又不得不使薛仇心中—驚,敢情別人早已預知相候了,遂哼一聲,道:“貴派掌門人今在何處?”
  二沙彌同聲道:“敝掌門方丈現在‘戒恃院’中恭候俠駕!”
  薛仇眉兒一軒,瞼泛淡金,道:“貴派四尊者十八羅漢呢?”
  “均於‘戒恃院’中默候!”
  二沙彌說完,當行領路,往“戒恃院”而去!
  行行重行行,已繞過十數間大殿,所經之處,全都寂靜如死,不見半人,眼前忽現一翠竹圍繞的殿院,高大的門楣上分寫着“戒恃院”三個大字!
  薛仇悲聲仰首唱道:
  “恨如山樣重,
  仇似海洋深。
  ………”
  唱聲未畢,倏見修竹上.隨風起伏的竹葉巔.赫然站着那峰下迎路而坐,怪相清癯的老和尚!
  老和尚依然雙眼微合,站在竹葉巔上倏然轉身,踏竹而去!
  “那背影”不就是日前戲弄自己的嗎?薛仇至此,非但不予退身,反怒火更熾.心中暗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殺你寺中人嗎?我就不信鬥你不過!”
  “戒恃院”中鴉雀無聲,薛仇隨着二沙彌進入.定以為內中戒備森嚴,正自運功遍布全身!
  眼過處.忽見院中分班跌坐三百餘老小僧衆,人人穿戴整齊,職責所在,顔色分明,仿佛正遇上什麽隆重大典似的。
  院中香煙繚繞,薛仇剛一踏入,立聞院頂鐘聲“當當”而鳴,聲音緩慢,顯得十分悲暗凄涼。
  薛仇恨在心頭,仍不為當前情景所動,大踏步跨入殿中.忽見殿上首走下一老年和尚,迎着薛仇打了個問訊.道:“少林寺七十代掌門法元,帶罪迎接施主俠駕!”
  薛仇見老和尚白眉蒼蒼,滿臉凝重肅穆之色,遂哼了一聲道:“銅堡薛仇,今日冒昧上山,欲了卻十六年前銅堡中一段公案,請貴掌門喚出當年進入銅堡的四尊者及十八羅漢等二十餘僧衆!……”
  少林寺掌門法元禪師蒼眉微皺道:“施主請息怒,稍坐待茶.容法元啓稟下情!”
  薛仇冷然一笑道:“薛某不渴也沒空,掌門人還是先將他們請出吧!”
  少林寺領袖武林數百年,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其掌門人若非德高望重,武功卓絶,豈能胜任!
  眼觀少林掌門法元禪師,年越古稀.如此低聲下氣,而薛仇竟然不買面子,不禁使殿中所坐三百餘老小僧衆,全都陡然睜眼,怒目而視!
  法元禪師趕快一擺大袖,厲聲喝道:“今日誰敢妄動無名,立即逐出山門!”
  語音鏗鏘.十分威厲,三百餘僧衆立即垂首閉目.無一敢作容者.法元禪師隨又對薛仇道:
  “施主請聽老衲一言.當年銅堡血案.少林寺中門人實難委其過,衹是.確也有不得己的苦衷。”
  薛仇悲聲大笑道:“什麽不得已的苦衷,簡直自欺欺人,少林寺領袖武林,身逢其事.居然於事發次日來個不聞不問而去,武林中豈還有正義?”
  “施主有所不知,當年,少林門人大舉南下,實因敝派有一叛徒悟元,為非作歹,隱跡北雁蕩山,此獠生俱異稟,傢師在世之年,十分鐘愛,待到傢師仙去後,此獠惡性突發,竟自姦淫擄掠,無所不為,而同輩中師兄弟三五人竟非其敵,不得已令四尊者十八羅漢盡數南下,以除此獠……
  “當年,老衲正閉關中,四尊者十八羅漢與同門數師兄弟,路過銅堡,正逢銅堡喜慶.武林通好情面難卻,不得已進入銅堡祝賀,豈知當天夜裏,急接少林寺數百年開派以來.甚少啓用的掌門緑玉符令報警,此令即出,舉凡門人必須盡數回歸少林待變……師兄弟們驚奇老衲正閉關中,何以無故破關而出,傳此緑玉符令,而傳令之人又不見影,猜想少林寺中定然發生重大變故,當夜未敢行動,因銅堡究與一般江湖莊堡中所可比,勢派之大.較之少林寺有過之無不及!
  “焦慮直待天明.正待辭行時,始轟傳血案,驚駭之餘.也曾巡視察一遍,居然渺無頭緒.為了掌門緑玉符令的緊急召集.不得已暗中留下了老衲師弟二人.以作暗中偵察血案兇手……
  “不料.餘人日以繼夜,兼程趕返的當日下午,惡耗傳來.老衲兩位師弟已登極樂,屍骨無存……
  “而餘人之趕返寺中,發覺寺中毫無所變,平靜之極,而老衲仍閉關未出,驚駭萬分之下.反失卻主張,不敢公然為銅堡察兇偵敵,暗中卻也曾派出人去查探.四尊者頭批行動,十八羅漢繼之,前後三年.毫無所獲.待到老衲破關出時,噩耗頻傳,四尊者十八羅漢相繼歸西.施主請看……”
  語至此法元禪師手往佛殿上首一擺,掌門人座後一排二十餘靈位,分兩排並立,前四後十八,不多不少,與數正相符!
  薛仇聽至此,半信半肄的仍然冷然道:“片面之詞,何能盡信,而江湖中怎沒聽說貴派門人遭難之事?”
  “此事也十分隱秘,非本派中人,全都不知.後得老衲師叔悲靈大師手諭,但凡寺中人,絶不準轉離嵩山一步,而出外行道者,也陸續回寺,唯獨石頭陀性元與笑彌勒佛二位師弟,受師叔之命,外出辦事,十餘年始終未曾返寺……
  “至於當年銅堡發現之緑玉符令,數十代傳下,原有三片.待老衲破關後查看時,始發覺已失其一,敢情盜令之人與謀害貴堡之人.尚有關連……”
  薛仇怎肯信法元禪師片面之說,恨恨地道:“令師叔可是聳額尖鼻薫翹下巴的矮小老和尚?”
  法元禪師一愕道:“施主何處得遇老衲師叔.老衲師叔自四十年前傢師坐化時.離山後一去不歸.十餘年前也衹是一紙令渝,從不現身,昨日又得—紙令諭,方知施主今日抵山,特糾集寺中門人,於此相候,不知老衲師叔.曾對施主說些什麽?”
  薛仇道:“說什麽,他要我誅殺……”
  “殺”字出口,陡聽一聲輕笑起自耳邊,不禁倏然煞住,恨聲道:“既是佛門高人,又何必藏頭露尾.若不現身,請恕薛某要大開殺戒,血染少林寺了……”
  語音甫畢,耳中忽響起蚊唱似的聲音道:“小俠別說殺人,若能將供桌上二十餘塊靈牌打毀,你就非常了不起啦.老衲自會現身相見!”
  聲如蚊唱,卻聽得十分清晰,薛仇懂得此乃“傳音入密”的絶世奇功.與“玄戈神功”“縮骨奇功”鼎足而三,薛仇他全都學過!
  衹是,獨獨這一門功力較淺,因為他在天池中,無人可對語,但他卻知,“傳音入密”這門功力,練至化境時,可因人而發,並可遠出三數裏之地。
  如今,眼觀法元禪師在他面前發愣,心知他沒有聽見,遂道:“這有什麽了不起,我就毀給你看!”
  隨着話聲.薛仇足尖猛點。剎忽間,橫飄八丈餘,兩旁僧衆及法元禪帥.衹覺青影一閃,人已端立供桌前,擡掌欲橫掃桌上排列整齊的二十餘靈牌。
  兩旁僧衆一見,不覺大嘩!
  少林掌門法元禪師心中更驚,眼看薛仇擡掌就欲拍打而下,欲待相阻,哪裏還來得及!
  木製靈牌.薛仇一掌拍掃之下,哪能還有完物!雖然,這是木製靈牌,可以另外再製.然則於一派之中,除非此人犯有不赦大錯,死後仍被逐出門墻,方能將其牌位擊毀.以示驅逐之意!
  如今.無緣無故,怎能讓薛仇毀去?
  一聲大叫:
  “施主!施主!使不得,使不得!”
  叫聲未完,忽昕“噗通”兩聲,兩位六旬高僧,分左右倒下塵埃,敢情這兩位大師正站在供桌兩側,專司護位之職!
  今見薛仇欲毀供桌,哪裏容得?雙雙從旁射出,推掌疾朝薛仇撲去!
  薛仇掌未落,已覺厲風砭骨,一聲冷笑.改掌後拍,將兩位少林寺中高僧.當場給震倒地下。
  薛仇二次擡掌疚迅的仍欲拍下!
  就在這一發千鈞之際,驀見神案上懸垂黃幔.無風自動,朝兩旁飄起甚高,露出當中供奉的神像!
  神像肥頭大耳.上戴金邊僧帽.身披朱紅袈裟.盤坐一朵金蓮花上.寶相莊嚴,神威凜凜!
  薛仇一見這佛像.心中猛吃了—驚.舉起手掌非但拍打不下,反“噗通”一聲.跪倒案前.放聲痛哭!
  原來.這佛像在天池中,也塑有一尊,完全一模一樣.他朝夕禮拜,奉作師祖,想不到這尊佛像,居然出自少林.怪道悲靈大師所施展的絶藝,自己均曾修習,自己豈不也是少林一脈!
  五年苦練,自以為絶世奇學,不想仍沒走出武林七大派.當日天池誓言,看樣子已難實現,心中哪能不痛?
  這情景當然也使得在場僧衆全都驚愕莫名,就連掌門人法元禪師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薛仇痛哭一場,再拜立起.“戒寺院”中僧衆全部散了.唯有掌門法元禪師仍陪坐一旁。
  薛仇當先詢道:“老禪師.適纔失手傷了兩位大師.不知傷勢如何?”
  薛仇一臉血紅,又道:“在下攜有現成藥丸,服下片刻立愈,但願未至血僵脈息!”說完,革囊中掏出玉瓶,傾出緑豆般兩粒小銀丸,又道:“此丹原為少林所有,在下亦不知何名,但卻別具靈效.老禪師無須客套,攜往一試便知!”
  聽說此丸原屬少林所有,法元禪師就不由一怔.可是,待他看到銀丸後,又不禁雙眉皺緊,他身為少林七十二代掌門,競連此丸之名也呼叫不出,豈不慚愧?
  法元禪師接過丸藥,輕拍—掌,院門外轉入月白小沙彌,法元禪師付過丸藥.交待數句,立將薛仇領入禪房!
  驀見禪房桌案上排着一紙信箋,墨跡未幹,法元禪師先看到字跡,已認出為師叔悲大師手諭,正待念讀,發覺原是給薛仇的,可是,那擡頭的稱呼,卻把大大的嚇了一跳,趕忙退身—旁!
  薛仇也早已經看到,取起看時.卻見上面寫道:“薛仇師弟,老僧究不知你屬何人門下,冒昧的以老賣老.尊你一聲師弟,你不是欲往‘洞底洞’去嗎?那就去吧!你的仇傢.也可能在那裏.衹是,那魔頭魔道正旺,壽數未至,難使你如願以償,不過,最少也能使了卻些心願…”
  “觀你現今功力.已能與這般魔頭分庭抗禮,衹需膽大心細.別說‘洞底洞’,縱然‘山外山’‘海上海’‘天中天’同樣去得!欲知詳情,請詢窮傢幫老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老花子……”
  “最後,老僧奉勸師弟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少造殺孽……悲靈僧字”
  薛仇看完,心中大感迷惑,而少林掌門法元禪師,卻早已跪伏一旁.薛仇趕忙攙起,腆腆地道:“老禪師千萬不必如此,反使薛某不安,我這就欲洛陽一行,尋找追風無影獨腳神乞問事。”
  薛仇一看到信中寫的“追風無影獨腳神乞老花子”,他已揣測到正是指的日前所遇之老花子,想起洛陽十日之期,哪敢錯過。
  臨行忽然想起喪門劍鞘.忙道:“老禪師,寺中是否存了喪門劍—柄?”
  法元禪師聞問,立即退出禪房.在神像後一陣摸索,取出—柄喪門劍,雙手恭敬的遞交薛仇道:“師叔若用得着它,不妨攜帶身旁!”
  薛仇一看,劍鞘果與懷中—模一樣.苦笑了一聲道:“我用它不着!”
  離了嵩山,急奔一日夜,次日天明.已進入洛陽!
  連日來的變易,實在太大了,未上嵩山之前,薛仇滿胸滿腹,全都隱藏了一股股的殺氣。
  如今,他可是滿腹的疑團,他不能再亂殺,他要出面尋找仇人了,當年,並非沒人主持正義,衹是,暗中賊人.實在太兇,太毒,太厲害了,以致無人敢正式出面與之為敵!
  然而,究竟是什麽人呢?竟然如此厲害?
  他們為什麽要和我銅堡作對,甚至一氣就想鏟草除根呢?
  當然,這些個問題.他要在見到獨腳神乞後,望獨腳神乞協助,逐一追查明白,尤其,“洞底洞”、“山外山”、“海上海”、“天上天”,這三四一十二個不明不白的字,更是悲靈大師指示嚮他詢問的。
  薛仇進入洛陽後,首先尋一客店.嗽洗一番,再來到南關尋找追風無影獨腳神乞老花子。
  洛陽.數朝建都於此,尤以唐朝最盛。明清時,仍繁如故.街道行人,熙熙攘攘,三教九流,無所不有,為—臥虎藏竜之地。
  “南關”,就衹這兩個字,占洛陽四分之一地,薛仇一個十六七歲小夥子.江湖閱歷毫無,要他上哪兒去找?
  左轉右轉,東彎西彎,別說是獨腳神乞與小石頭,不見人影,路邊竟連個乞兒也看不見。
  薛仇越找越煩躁.又無處可問,老百姓,生意人,誰認識什麽獨腳神乞,“獨腳蟹”,館子裏跑堂的或許會告訴你,這是江浙小菜!
  眼看日已中天,毫無着落.薛仇心想:“急也不在—時.幹脆,填飽肚子再說!”
  不想還好.一想肚子裏立即咕咕叫,擡首望去,前面就是一座酒樓,前門黑底金字“醉仙居”。
  薛仇來得臨近,見裏面哄哄嚷嚷,座幾無虛設.他本不喜這等熱鬧所在,可又想到,店裏面的吃食,或說較為高明些,方能吸引這多食客,他哪知“醉仙居”於洛陽,乃首屈一指的酒樓。
  薛仇進得“醉仙居”.跑堂的穿來繞去.端菜呼酒.忙得不亦樂乎.誰也沒註意他的進入。
  薛仇四下一望.廳角裏還有個小空座位,遂也不打招呼,逕自往裏挨去!
  生意興隆,市儈商人也就不顧客人是否舒適,將桌柿排得密而又密,一旦坐滿.簡直就看不見過道。
  薛仇還算小心,仍然碰了一個人的手肘,將那人一杯酒打翻了少許,薛仇趕忙恭身緻禮,連陪不是!
  哪知,身形未直,一個蒲扇般大手掌,已橫打而至!隨着一聲臭駡道:“不長眼的王八羔子……”
  憑薛仇一身的能耐,這一掌哪能打中他,衹是,他氣惱此人太過兇霸,撞翻一杯酒也沒甚大不了的.居然開口就駡,動手就打,瞧那毛絨絨的大手掌,怕不也是個武林人物.如若自己換了個常人.這一掌可能就要了半條命!
  他想:“似你這等兇神惡煞似的.若不加以懲戒,日後定是一惡紳土霸,害人不淺!”
  薛仇想尚未罷!“啪!”的一聲暴響,薛仇臉上已着着實實的捱了一耳光,可是他連晃也沒晃動一下,臉上更是笑容依然,毫無異狀。
  反之,那打人的大漢.一條手臂,軟軟墜下,再也擡不起來了,而且就這剎那的光景.大漢額頭上,汗珠如黃豆般大,一顆接一顆,越冒越多,越流越快,如若拿起他那手掌來看,就更嚇人。眨眼間的工夫.已腫大了一倍,痛得他咬緊牙根.連哼的力氣也沒有了!別說駡人。
  與大漢同桌的.另有三人.本已準備張嘴大笑.那是等薛仇狼狽倒下之後,不想預料的情形沒出現,驚人之事發生了,他們哪裏還笑得出來,眼看大漢受傷情形,他們駭得目瞪口呆!
  薛仇可沒去理會他們,仍然含笑走到廳角坐下!
  大廳之中,發生這事,全廳中人.誰能不知?一時之間.所有的眼睛.全都射嚮了廳角,照在薛仇的瞼上。
  這一來,反使薛仇如坐針氈,大感腆腆!原因是,他並非想逞英雄,實在是出於一時氣憤。
  於是,薛仇趕快將頭低下……
  就這一低之際,驀見鄰桌上坐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 一對水汪汪的眼睛.正在盯住他甜甜的微笑。
  因他這驚人的表演,跑堂的馬上就過來了,薛仇也不懂什麽好吃,不好吃,隨意點了兩樣,要了一壺酒。
  菜尚未上,無意中一擡頭,又看到那一對水汪汪的眼睛,仍在對他微笑,不由得仔細地打量對方兩眼。
  彎彎的細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小巧的嘴,乍一看,衹能說討人歡喜,細打量、方覺其美而秀.微笑更迷人!
  薛仇多年來.已沒這樣細心打量過女孩子,心中不覺一蕩,趕忙掉頭他視,下意識的雙眼又掃到適纔那—桌上.敢情.就這陣子工夫.人傢早走了。
  薛仇可沒把這些人放在心上,走不走在他全無所謂,可是,收回眼光時,有意無意間又掃了鄰座少女一眼!
  笑!仍然在那兒微笑!
  薛仇心中一怔,不禁想起一別五年的雲妹,如今身在何方?變得怎麽樣了?有這位姑娘這麽高嗎?這麽美嗎?這麽迷人嗎?
  要拿別人比,就不得不朝人傢打量,衹看得一眼……
  突聽一聲冷笑,起自身旁,陰冷冷的道:“我說呢,酒館裏顯能,敢情為的是吊膀子來啦!”
  薛仇一聽大怒,猛回首,身後不知何時已站着個五短身材老頭,花白的鬍須比老山羊多不了幾根,兩太陽穴鼓起如小丘,雙睛開閉間,精光電射,顯見此老乃內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若說是薛仇未登嵩山以前,他又會詢問對方名號,如今他不問了,問了不過徒增煩惱痛苦。
  於是,他也冷笑道:“你老人傢說誰?”
  老人哈哈一笑,道;“我說那不長眼的王八羔……”
  老人這一聲笑,立使座上客走了四分之三,然則薛仇領座那少女卻沒走,仍然在笑!
  老人—言未畢.倏的一聲驚“咦”,手起處就在嘴唇邊夾住了一根細小魚刺,就像變戲法似的虛空抓到。
  三角眼猛一翻,從薛仇身上卻轉到了領座的少女,可是,那少女除了一臉笑容,連姿式也沒動一下。
  老人哼了一聲,道;“原來全是好朋友,有種的今夜三更,南關外洛水旁鬆林內,不見不散。”
  說完,老人沒等答言,回身就走。
  薛仇也沒阻攔,酒菜上來,逕自吃喝,不過,他心中也想着一個問題,就是老人挾的那根魚刺!
  那根魚刺,明明是從少女那方向射出的.難道那根魚刺會是少女所發?可是,他再怎麽也看不出少女是個練傢子。
  忽聽一嬌柔的聲音道:“姓薛的.你敢去嗎?”
  薛仇猛吃一驚,敢情別人識他.不禁脫口反道:“你敢去嗎?”
  少女嫣然一笑道:“我不去.可是,我有個好朋友去!”
  薛仇一怔抱拳道:“請問尊姓芳名?”
  少女甜甜—笑,突然立起付帳走了,這可把薛仇弄得好不尷尬,他摸不透這少女究是什麽來路?怎麽認識他?
  當天.直至傍晚時分,南關差不多全走遍了,也沒看到追風無影獨腳神乞師徒的影子。
  薛仇不得已,晚膳後回房歇息—陣.他對夜裏的約會.毫不緊張.直待二更將盡,方飛身出店。
  南關外洛水旁,一排濃密的鬆林,沿岸而立。
  薛仇藝高人膽大.根本不懼暗算什麽的.仰首月色中天,時刻將近,飛身就朝林中縱去。
  穿入林中十八丈遠,薛仇已聞聲息.敢情人傢早到了,遂放慢腳步,大大方方的往裏闖。
  鬆林近河岸處,原來有一大空場,似為漁人曬網之地。
  場中,一排站着五個人.除了那五短身材的老頭外,餘四人三老一少.老的五六旬不等,年輕的可衹二十三四歲。
  可是,那五短身材與其餘三老,對這青年人顯得恭敬異常.仿佛是專程請來的厲害幫手似的。
  五人一見薛仇現身,九衹眼睛全往薛仇身後凝視,宛如薛仇身後還另外隱藏着有人般。
  五個人怎的衹有九衹眼.原來那青年衹有一隻右眼,另一隻左眼.戴着眼罩,大概是有毛病。
  那五短身材的見薛仇走出,久久沒見旁人現身,不禁噓出—口長氣,有如提心吊膽了半日,突然放下了心,道:“小子!那賤丫頭呢?”
  薛仇,哼了一聲道:“我一個人你們就受不了,何必再找旁人?”
  五短身材的哈哈大笑,道:“如不是那鬼丫頭,我焦虎酒樓裏.早就要了你的命!”
  薛仇一聽.那少女敢情大有來歷,遂道:“我當真得謝謝她了!”
  “她若不來,下輩子你再謝吧!”那自稱焦虎的老頭子,隨着話聲.突然拍出—掌,掌風疾勁,凌厲無匹。
  薛仇哈哈大笑,不閃不避,更不回掌相抗。任由那凌厲的掌風,吹打在身上,將他—襲青衫吹得疾嚮後飄,似欲裂體而過般!
  焦虎五短身材.卻以掌力渾厚稱雄洛陽,於豫陝—帶,小有名氣.衹要提到洛陽焦二爺.誰都得買個小面子,日間那大漢,正是他的兒子焦鐵塔。
  不想.今日似遇到鬼般,出了這等邪門奇事.居然有人敢以肉身阻擋他一雙鐵掌,而無傷損,哪能不使他驚.終於桀桀怪叫道:“邪!邪!你使邪法!”
  那獨眼少年驀的一揮袖.阻住焦虎叫嚷.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薛仇看也沒看他一眼,卻對焦虎:“尊駕約我來此,如不想將我小命留下,我可失陪了!”
  獨眼少年見薛仇狂妄至極,竟敢不接他的腔,不禁氣得臉色鐵青,渾身打顫,猛一擺手道:“二位程爺,請將這小子拿下!”
  獨眼少年身後,立即轉出兩個老大,一般高矮,一樣長相,衹一眼就能認出,這二老不是孿生,也是親生兄弟!
  二老走出後,也沒開腔,分左右循規蹈,一步步往薛仇身前欺近。
  薛仇雖不懼來人,可是,二老這等氣定神閑的姿態,卻不禁使他心中微微一怔,大起警惕之心!
  從三丈遠的距離,直欺進尋丈之內,二位老人仍未出手,這等氣勢,膽小點的早已嚇得心手打顫!
  再跨前一步,雙方又伸手可及,薛仇早已運功全身,可也忍不住心中忐忑,跳個不休!
  就這眨眼工夫,二老忽的四掌箕張,兩聲“呀呀”怪叫,朝薛仇左右肩撲到,勢道之勁速,縱然一等一的高手也莫辨。
  薛仇萬料不到此二老武功這高,倉促間不及出手迎敵.
  衹得閃身退避,猛然塌身疾旋,斜躍八尺。
  尚未回首,身後風聲盈耳,疾迅異常!
  一着之差,竟然連連遇險,這還是他自下天池以來,第—次遭受的屈辱,正待翻掌反拍——
  驀覺一股陰陰寒氣,已透青衫,隨氣並有刺鼻程度,中人欲吐,薛仇“闢毒寶項”已失,大驚之下,哪敢硬接?
  肩頭猛晃,再躍丈二。
  “颼”的一聲,金光倏閃,薛仇回轉身時,已然抖出了三尺來長的金蓮花!
  金蓮花的出現,焦虎急退三步,臉色大變,銅堡薛仇之名,早已震攝中原武林,他有幾個腦袋敢捋虎須?
  然而,那獨眼青年卻大喜而笑,道:“追蹤十數日,今日總算被我遇上了,薛小子,過來,你傢熊小爺要估量你,瞧你確是有這麽兩下,值得我出手!”
  口氣之大,無與倫比,簡直把薛仇看成三歲小兒似的,怎不使薛仇氣得心火倏發,剎時淡金布臉……
  忽地一聲“呼呼”沉重的鼾聲,起自場中,衝淡了場中緊張的火藥氣氛,獨眼青年單眉一皺.道:“竜爺!你給瞧瞧是什麽人,給他廢了!”
  這位竜爺與那兩位程爺,趕情全是獨眼青年領來的,不過,這位竜爺在這些人中,年紀數他最大,已近古稀之年。
  竜爺領命,循聲縱往左邊,聲音忽從右邊傳來,縱往右邊,鼾聲忽然又從後面升起,竜爺衹兜得一個轉,立覺不對,快飛回獨眼青年身旁,皺眉低聲嘀咕了兩句,宛如說來人功力甚高,不可輕視。
  獨眼青年冷冷一哼,道:“膽怯嗎?瞧我給你變個戲法!”
  獨眼青年語畢,突然一招“撐天一柱”,朝頭頂上空拍去,隨着疾風,但見一縷白煙,從掌心發出,較疾風更快的朝上空衝去!
  哈哈一聲大笑.半空降落,隨着笑聲,飄落一條人影,落地看時.皓首如嵩.遍身襤褸.正是獨腳神乞那老花子!
  薛仇尋遍南關,未曾相遇.想不到他會在此出現。
  獨腳神乞飄身落地,單足似不穩般.晃了幾晃終於還是“通”地坐倒地上,老花子—裂嘴.道:“我老花子生就苦命,好容易找個清靜地方.睡個大覺,又遇到你們送喪的鬼叫,還害我老花子摔了一跤,啊喲!”
  場中除了薛仇.還有—個人認識他,那是獨眼青年身後的竜爺.他三十年前曾與獨腳神乞見過一面,雖然事隔三十年,在他腦海中印象猶新,一成不變,心中不免大吃一驚,這老花子居然沒死!
  竜爺輕輕拉了獨眼青年一把,附耳低語,道:“念青,老花子乃窮傢幫老幫主追風無影獨腳神乞,與你爺爺同輩,三十年前華山論劍,印證武學.你爺爺曾被他打了—藤棒,這就是你爺爺所以隱跡不出的原因.也是他一生奇恥大辱.若無必要.最好少惹他為妙。”
  獨眼青年原來名叫熊念青.他不聽竜爺之言.還則罷了.—聽之後,反而哈哈大笑.道:“這樣說我非鬥鬥他不可!”
  竜爺一聽大駭,忙道:“念青,別忘了此來的目的,我們是為銅堡薛傢遺孽來的呀!”
  熊念青獨眼一瞪.道:“量他也跑不了!”
  熊念青不再理會那竜爺.徑自跨前兩步.指着獨腳神乞冷然笑道:“臭化子你就是追風無影獨腳……”
  一個名字還沒念完.迎頭疾風撲落。狂襲而下.熊念青—聲冷哼.不閃不動.—手迎空就抓!
  “噗”的—聲,抓個正着,手裏仿佛抓的是水蜜桃.但卻沒有水蜜桃的芳香。反之卻有一股惡臭。
  藉着月光一看,手中抓破了個荷葉包,包的卻是金黃糞便.惡臭薫天,五個手指頭全沾得滿滿的!
  這—下,可把熊念青的肚皮氣炸,猛擡頭.迎面樹上站着個小花子,手裏持着條鏤花古藤.正朝他齜牙咧嘴吐舌頭扮鬼臉道:“不害鱢!誰臭呀!”
  熊念青心火高冒,一聲怒吼.飛身就朝樹上撲去!
  身形剛起,眼前金光倏閃.震發朵朵金花,將去路阻住,逼得他不得不凌空煞勢.轉折落下!
  這現身相阻的,當然就是薛仇,他是看出獨眼青年武功了得,小石頭雖有古藤在手.也非其敵,這纔現身相阻。
  卻聽他道:“你不是找我嗎?先解决我們的事情再說!”
  熊念青一再受氣.哪裏還忍得住.再不答話.抽出隨身寶劍,就朝薛仇刺來.驚虹電閃,疾若奔雷。
  薛仇金蓮花迎着顫一絞.胸前金花震開如磨盤,將來劍封住,緊接着身子騰空一招“天女散花”對正熊念青頭頂罩落。
  熊念青武功.若非了得,怎敢開言鬥神乞?一見薛仇金蓮花招式了得,遂也不敢大意。
  側身一閃.橫飄半丈,“怪竜翻身”長劍削肩挂臂,猛劈薛仇左肩。
  雙方一陣搶攻,霎時已過十招,衹見金光耀眼,銀虹奪目,沙騰石走,枝射葉飛,打得好不激烈。
  熊念青受命入中原,他可是雄心萬丈,自以為憑祖傳絶藝,可打遍天下無敵手,不想第一次出手,就遇到這麽個硬貨。
  二十招也過去了,熊念青越打越心寒,尤其,金蓮花乃外門兵器,可劈,可掃,可點還可絞,他一把長劍,自以為天下無敵的長劍,居然越到後面越遞不出,逐漸的竟落了下風!
  竜爺一見大驚,正待出手夾攻薛仇。
  即聽老花子叫道:“竜劣民你想什麽?欲以多為勝嗎?老花子陪你玩兩招!”
  竜劣民心中一怔,急忙煞住勢頭道:“窮爺,何必拿晚輩開心,傢師當年一棒之恩,耿耿三十寒暑,未曾或忘,正等着前輩呢。”
  獨腳神乞心中一寒,臉上卻嘻皮笑臉地打了個哈哈道:“都沒死!很好,很好,來日方長,我一定要拜訪!”
  這時,場中的熊念青已被薛仇的金蓮花連震退兩次.退出一丈五六遠去,薛仇恨他適纔口中不幹不淨,有意要纍得他喘不過氣。
  倏的,熊念青一聲大喝,掌劍齊施,劍尖顫出數十朵銀光.奇幻異常,掌出嘯風疾強裂震耳.
  這一招,總算將薛仇震退半步,輓回劣勢。
  竜劣民一見,心知不能再讓他胡闹下去,忙一聲尖嘯叫道:“念青,走!”
  “走?”熊念青哪裏肯走,左掌右劍,二次朝薛仇撲到,就在二人“花”“劍”相交未交之際,熊念青倏的劍交左手,右掌一推,射出一道白煙,直朝薛仇飛去。
  薛仇早知煙中有毒,不禁震怒萬分道:“好,我不饒你!”
  一句話,還沒落唇,“叮當”一聲,熊念青長劍摔落塵埃,人也呆在當地。
  竜劣發魂散魄飛,心知搶救無用,不由朝獨腳神乞冷笑道:“窮爺,我把他交前輩了,我得回去復命!”竜劣民說完,朝另外二老一擺手,當真作出要走的意思。
  獨腳神乞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小狐狸,帶走吧!誰願意污手傷他?”
  有他一句話.竜劣民心知無人敢阻,拾起長劍抱起熊念青,領着二老飛身就走,而那洛陽焦二爺更是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小石頭一嘟嘴道:“師父怎麽放他走?他們分明不是好人。”
  獨腳神乞看了薛仇一眼道:“薛小俠不會責怪老花子多事吧?”
  薛仇忙道:“哪裏.哪裏,我和他們本無冤仇!”
  獨腳神乞一嘆道:“魔道猖獗,中原恐不能太平了,薛小俠.你知此四人來歷嗎?”
  薛仇疑惑地搖了搖頭。
  獨腳神乞又道:“他們來自東海圓圓島.島主神風劍影熊東海,乃黑道中一毒魔,專煉腐屍毒氣,厲害非凡,那獨眼青年就是神風劍影熊東海的孫子.明知他非好人,老花子也不能落人話柄.以老欺小.倒是我怕薛小俠,不明屍毒厲害,方始現身,餘三人—個長尾狐狸竜劣民,此人最為刁滑姦詐,詭計多端.另二人是苗山雙屍.是一對啞巴,不會講也不能聽.武功卻也還十分了得.不過,遇到薛小俠,也是該他們倒黴,這二人全是神風無影熊東海的門人。”
  薛仇對這些.無心去聽,一見獨腳神乞停口,忙道:“請問神乞前輩……”
  獨腳神乞道:“怎麽改口了?還是老花子聽得夠勁!”
  薛仇臉兒剎時飛紅,究不知此老是真是假,有求於人,不得不低頭……
  獨腳神乞見他尷尬的樣子,打個哈哈道:“我一生一世窮,還是叫我窮爺吧!”
  薛仇心知扭不過,衹得道:“窮爺,請問什麽叫‘洞底洞’、‘山外山’、‘海上海’、‘天中天’?”
  獨腳神乞猛然一挺腰躍起,道:“誰問?”
  “當然是我?”
  “你怎知?”
  “悲靈大師所告!”
  “糟呀,又是那禿驢,衹會支使人.他就不管,坐下聽我說……”接着獨腳神乞說出一番話來。
  “這‘天海山洞’.乃是天下四大奇景.在這四奇景裏,每—處都住着一個極厲害的黑道魔頭.‘天’就是‘天中天’本是佛傢語,乃是括蒼山群峰中—所龐大古寺,不知建於何年何月.卻極盡建造精巧之能事.寺中主持方丈黑風頭陀,黑道魔頭數他為最,心毒手辣,殘酷無倫,武功之高,三十年前已名震寰宇,聲震江湖……
  “而那‘海’字就是‘海上海’.也就是東海外的圓圓島,島成環抱.當中有一漁池似的.仍然是海,故得名,神風劍影就是該島島主。……
  “第三個‘山’字.指的是‘山外山’、昆侖山脈連綿不斷的層峰之外.孤立着一座‘萬丈崖’衹聽這名字.就知此崖之險.崖上也住着個魔頭.人稱‘武林一怪’.其武功較之熊東海不相上下,卻較黑風頭陀為差……
  “最後就是‘洞底洞’了,它於泰山神霄山下.其洞之怪,千洞穿繞,萬洞迴旋.洞中住着個鬼婆印嬋娟.為四魔中最陰毒.也最難纏的一位,她的武功三十年前較黑風頭陀還要差這麽一籌……
  “三十年前,華山論劍,印證武學.四魔齊出.也全都殺羽而歸,隱跡至今.未再現身江湖,薛小俠突然提起.當是有所原因?”
  薛仇道:“我要往‘洞底洞’追討一物!”
  獨腳神乞道:“事至如今.我也不能不說.頃得小徒乞食乾坤稟告.當年銅堡一段公案.經十餘年暗中偵察,已現端倪,仿佛亦與鬼婆印嬋娟有關.我們正好一同前往查探查探.衹要端倪一現,不難全盤皆知!”
  薛仇一聽大喜道:“一切仰仗窮爺鼎力協助!薛仇感恩不盡。”
  獨腳神乞道:“我老花子還要往安徽會一友,少俠可攜小石頭先行!老花子隨後就到!”
  獨腳神乞說完,拍了拍小石頭的腦袋,做了個詭異的笑容,獨腳一蹦蹦走了。
  薛仇看了看小石頭,一笑道:“小石頭,天不早了,我們也走吧!”
  小石頭滿臉污穢,一雙眼睛可又大又亮,閃了閃道:“就這麽走嗎?”
  薛仇不解其意地道:“還等什麽?”
  小石頭哈哈一笑道:“醉仙居你不是還有位朋友嗎?”
  薛仇一怔,也笑道:“原來那位姑娘是你小石頭的朋友,恭喜恭喜!”
  “恭喜什麽?我問你,她長得美嗎?”
  “很甜,很迷人!”這是薛仇心裏話。
  “你喜歡她嗎?”小石頭輕輕一笑!
  “她不是你的朋友嗎?”薛仇有點驚異。
  “我衹問你喜不喜歡她!”小石頭盯着問。
  “喜歡有什麽用?”薛仇苦笑了—下,誠然,似這樣又甜又迷人的少女,誰看了會不喜歡,衹是薛仇心中有難以言述的苦衷!
  小石頭一聽大笑道:“怎麽沒用,改天我替你引見引見,不就得了!”
  二人正說笑,突聽一聲厲嘯,起自江邊,緊接着“颼颼颼”的黑影頻射。
  薛仇橫目一掃,四周同時出現一十二人,三僧三道外加六位老人,將他二人圍在核心。
  若說未上嵩山前,這可是薛仇求之不得的事,可是,如今,他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能再憑“生死簿”亂殺無辜,他要追究真正兇手。
  卻聽一老道人道:“姓薛的,中原武林可不能任由你如此橫行,殺人償命,還不趕快自决!……”
  薛仇遇此場面,果真不知如何應付,吶吶的尚未答言,兩位道長已拔出長劍,撲了上來,叫道:“哪有這麽多羅嗦,先宰了他再說。”
  雙劍齊出,快如電閃,語音未落,銀虹已到!
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