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独孤红 Dugu H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7年)
无玷玉龙续
  作者:独孤红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一章
  泰山虽高,不如东海崂。
  崂山,是山东一座名山,锋峦叠翠。气象万千,山林蓊郁,风景奇秀,山颠多奇松异石,海气参天,云雾变幻,不一而足。
  整座崂山,以地势雄伟而论,首推“南天门”,为崂山之最高峻处。此地群山环抱,青霞掩盖,山峰耸拔奇削,上插云霄,下临沧海,故名“天门”。岩石上刻有长青真人丘处机的书“南天门”三字,笔力极为雄浑颈道。
  如今,东方一线处,刚泛鱼肚之色,白光一带,亮映海天。就在这“崂山”最险处的“南天门”,下临沧海,峭壁万丈的断崖之上,席地盘坐着一个人。
  在这“南天河’上云雾迷朦的时候看他,只见他穿的是件海青长袍,外罩着一件黑色团花、暗红底的马褂,一条既粗又黑的发辫,绕在脖子上。
  长袍马褂不宽不窄正合身,罩在他那颀长的身躯上,显得他秀逸挺拔兼而有之,相当不俗。
  他是不该是个俗人物,我看他面前还放着一个葫芦型,玲珑小巧,其白如雪的细瓷酒瓶;一个晶莹剔透,跟酒瓶一般雪白的小酒杯。
  似这般时候,这种地方,一个人能席地盘膝,下临万丈,面对海天,在这和独酌浅饮,谁能说是个俗人物,谁又敢说他是个俗人物。
  也就这么会儿工夫,东方海天一线处,突然冒起万道金光,激射苍穹,原本如洗的碧空,深蓝的沧海,霎时一片耀眼金黄,连这“南天门”耸拔奇削、上插去霄的绝峰,也披上了一袭金装。一
  眼看,那海天一线处就要涌起金轮。
  就在这时候,一个略嫌冰冷,但却不失甜美的话声,划破这“南天门”的静寂、倏然传到:“什么人擅登‘南天门’禁地?”
  年轻人面对那海天一线处一动不动,道:“芳驾可否容我稍待再行答话?”
  只听那冰冷而不不失甜美的话声道:“崂山规法森严,禁地岂容人擅登,我要你立即答我问话。”
  年轻人一叹而起,道:“芳驾不该这么俗,奈何煮鹤焚琴,忒煞风景!”
  他随话转身,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说话人,这一眼看得他不由一怔。
  他不由一怔,那说话人也为之微一怔,不但是为之微一怔,而且,一双美目之中还为之飞闪异采。
  年轻人长得好俊、秀俊逸、也很挺拔,看年纪顶多廿来岁。既称俊逸,那当然是说长得好,可是他最好看,也最能让人心跳的,还是他那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跟一对眼角儿微挑的丹凤眼。
  或许,就是这两道斜飞人鬓的长眉,跟这一双眼角儿微挑的丹凤眼,使得说话的人儿微一怔,一双美目之中还为之飞闪异采。
  说话人儿,话声既冰冷不失甜美,既然被年轻人称做“芳驾”,她当然还是个女子。没错,说话人儿确是个女子,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峨冠道袍的道姑,很美的一个道姑。
  美道姑年纪也不大,跟年轻人一样,顶多也廿多岁,恐怕还要比年轻人儿大点儿。她不但美,还美得艳,肌肤凝脂,欺雪赛霜,有着一张吹弹欲破的芙蓉面,偏也有着一双凤目,眉梢儿微挑的远山眉。
  普天下的道姑不少,但是像这么美,美里带艳的三清女弟子却不多见。
  不管是谁,看见都难免一怔;不管是谁,恐怕定过神来都会暗叹一声可惜。
  就因为这年轻人看得一怔,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暗叹可惜,因为他还没有定过神来。
  先这过神来的是美道姑,刚一定神,他娇靥上立即笼罩起寒霜,高高扬起了那一双远山眉,话声依旧冰冷,但也仍然不失甜美:”你怎么说?谁忒煞风景?”
  就在这一转眼工夫间,海天一线处,红日已整轮涌起,旭光万道,遍照大地,“南天门”
  的迷腾云雾也消失得无影一无踪。
  年轻人回的遥指,不由跺脚:“我大老远地跑上‘崂山’来观赏日出奇景,从昨儿个半夜一直等到如今,如今却因为芳驾登临‘南天门’,一点儿也不肯宽容,害得我失之交臂,这还不算忒煞风景?”
  美道姑道:“你大概也很自命不俗!”
  年轻人道:“那我不敢,至少我不会这么煞风景,就算是午时吹脑袋,也不会不容人喊个刀下留人吧。”
  美道姑冷笑道:“简直强词夺理,你知道不知道这‘南天门’是‘崂山派’的禁地?”
  年轻人道:“我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崂山派’又没在哪儿竖块牌、立个牌什么儿的”
  美道姑冷笑截口:“说得好,崂山周遭百里,甚至于江湖上、武林中,没有人不知道‘南天门’是‘崂山派’的禁地……”
  年轻人也截了口:“可是我既不是江湖人,也跟武林沾不上边儿,芳驾看我哪点儿像?
  再说这也是我头一回到‘崂山’来……”
  美道姑又冷笑截口:“刚才强词夺理,现在巧言狡辩,不是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就是市井之上惹人厌恶的无赖……”
  年轻人忙道:“芳驾怎么骂人?”
  美道姑道:“你自找的,要是没有一点还算不错的武功,你绝不可能瞒过‘崂山派’‘玉清’、‘太清’、‘上清’三宫的严密警卫,到达这‘南大门’禁地。你仗着一身还算不错的武学,欺‘崂山派’无人,一旦被人发现,不但没有一点儿悔意,赔罪求饶,反而强词夺理、巧言狡辩,骂你还算是便宜。”
  年轻人呆了一呆道:“芳驾好厉害!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见过这么厉害的三清弟子出家人……”
  美道姑道:“就是因为你从来没碰见过厉害的,所以才惯得你这么目中无人,今天总算让你碰见一个。”
  年轻人道:“三清弟子,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就算是‘北京城’的‘白云观’,也没这么大规矩,一旦误闯,也没这么大罪过。”
  美道姑冷笑道:“我说你怎么主惯得不知天高地厚,目中无人,原来你是‘北京城’里那个大门大户的,我没看错,你确是个纨绔子。……”
  年轻人道:“芳驾最好别自作聪明硬给我安,我还没那么大福份好么好命。”
  美道姑道:“这么说是我高看了你,你是个市井之上惹人厌恶的地赖。”
  年轻人道:“芳轻还真又高看了我,市井无赖,混吃混喝,白要自拿,这边儿掳掠时卷袖动刀,转过身又能打拱作揖,甚至于双膝落地赔笑脸,欺软怕硬,没一点血性,没一点骨气,我还真没那能耐。”
  美道姑听得娇靥上寒霜浓了三分,又高扬了一双远山眉:“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你敢跟我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年轻人道:“三清弟子出家人,一见面就骂人,而且还得理不饶人,如果这叫正经,那么三清教里的部部经典,又算是什么?”
  美道姑美目猛睁,寒芒倏现,冷喝道:“你……”
  刚一声“你”,年轻人似有所觉,转眼他望;美道姑则脸色一变道:“一见面就骂人是你自找,我更不愿落个得理不饶人,你快走,马上离开‘南天门’。”
  年轻人没动,道:“谢谢芳驾的好意,可是恐怕来不及了。”
  他这里话声方落,衣袂飘飘,人影疾闪,“南天门”上登上两个中年道士:一个肤色黝黑,虎目网髯;一个瘦削猥琐,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长得大马猿也似的!
  美道姑一惊定神,低头稽首:“见过两位师兄。”
  两个中年道士一怔,继而脸色大变,瘦削猥琐的那名泛怒而笑:“好哇!你好大胆,已经被囚禁在‘南天门’禁地,还敢不守清规,跟人私会。”
  年轻人听得一怔!
  美道姑猛抬头:“师兄……”
  肤色黝黑的那名沉喝道:“住口,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到‘上清宫’去自领门规。”
  美道姑居然没再说一句话,头一低,再稽首,转身要走。
  年轻人忙道:“等一等,这个误会大了……”
  美道姑脚下一顿!
  肤色黝黑的中年道士大喝道:“你敢不听,还不快去!”
  美道姑恭应一声又要走。
  年轻人双眉一扬,话声微沉:“我说等一等。”
  既是话声微沉,那表示话声并不算大。
  就这么话声并不算大的一声,竟使两个中年道士身躯同为之一震,美道姑脚下也又一顿!
  年轻人道:“芳轻分明能言善辩,词锋咄咄逼人,为什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这句话,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哪知道美道姑竞象没听见一样,没回头,也没看他一眼,脚下一顿之后旋又迈步,直向“南天门”下行去。
  年轻人一怔叫道:“芳驾……”
  他要赶过去,脚下才动,两个中年道士已跨步移身,双双挡在了他面前。
  肤色黝黑那名道。“原来你有一身不俗的修养。”
  瘦削猥琐的那名道:“怪不得你敢欺我‘崂山派’无能,潜上‘南天门”跟她私会。”
  年轻人扬着欢眉道:“要是两位道长听觉无碍,就该听见刚才我说这是个误会。”
  肤色黝黑的那名道:“我们听见了,只是这是误会么?”
  “当然是!”年轻人道:“我根本不认识她,她连我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瘦削猥琐那名冷笑道:“只有你这模样就够了,那她变得更让‘崂山派’觉得可耻。”
  年轻人两眼精芒一闪:“我不知道她是你‘崂山派’什么人,也不知道她究竞是个怎样的人,可是以你一个三清弟子出家人的身份,似乎不该有种念头,说这种话。”
  瘦削猥琐那名道:“话是你说的!”
  年轻人道:“我只是告诉你们实情。”
  肤色黝黑那名道:“我们耳既不聋,眼也不瞎,实情我们看见……”
  年轻人道:“你们看见什么了,不过是我跟她同时站在‘南天门’上。”
  肤色黝黑那名道:“那被本派囚禁在‘南天门’禁地,你则潜入了‘南天门’禁地,这就够了。”
  年轻人猛吸一口气,道:“好,信不信在你们,我不再多作解释,请你们让开我的去路。”
  瘦削猥琐那名冷笑道:“私人我‘南天门’禁地,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年轻人道:“你小看我了,既敢登‘南天门’,我就没在乎‘崂山派’,你‘崂山派’‘玉清’、‘太清’、‘上清’三宫,总有一个能明辩是非,通情达理的人,我找他说话去。”
  肤色黝黑那名道:“既私人我‘崂山派’禁地,就是我‘崂山派’之敌,一旦成擒,更是我‘崂山派’阶下之囚,不管见哪一个,你还不配,这是我‘崂山派’清理门户,任何人也管不着!”
  “这么说,你们是不让路?”
  “不但不让路,还要擒你回‘上清宫’处理。”
  年轻人双眉陡扬,目现威棱,道:“本来我是路过‘崂山’,顺便登临,不想惹事,没想到……好吧,你们就试试吧!”
  话落,突然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直逼长空,震得空山回响,峰颠去雾激荡,近处树木叶落,扑籁籁而下。
  两个道士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就在两个道士踉跄后退的同时,年轻人身躯腾起,如天马行空,带着长啸,疾射峰卞一闪不见。
  两个道士看得清清楚楚,都惊呆了,看傻了!
  口 口 口
  “崂山”“上清宫”座落在“太清宫”后山之西南,建于宋,飞檐狼牙,画栋雕梁,雄伟壮严,周围不但花木繁茂,而且有百年银杏一株,粗可数抱。
  天刚亮,“上清宫”中正值早课,宫前广场上寂静空荡,看不见一个人,两扇高大、厚实的铁门关闭着,只左边一扇侧门虚掩。
  就在这个时候,宫前广场上,带着一缕长啸余音,九天神龙飞降般射落一个人,正是适才“南天门”上那年轻人。
  年轻人一落地,立即卓然挺立,扬声发话:“不速之客拜谒‘上清’,‘崂山’哪位现身答话?”
  话声方落,“上清宫”那扇本来虚掩着的侧门倏然打开,两名中年道士并肩行出,看了年轻人一眼,微稽首,左边一名矮胖道士道:“施主何来,‘上清宫’正值早课,不纳外客,还望施主谅宥。”
  年轻人道:“道长,我从何处来,无关紧要,敢问两位道长,适才可有贵派一女弟子来到‘上清宫’?”
  右边一名中等身材道士道:“那是贫道等的师妹、不知施主为何问她?”
  年轻人还没说话,向后两条人影疾射落地,正是适才“南天门”上那瘦削猥琐跟肤色黝黑两名道士。
  只听肤色黝黑道士惊怒叫道:“潜人‘南天门’禁地,私会本派囚禁中的女弟子,如今还敢直闯我‘上清宫’,意图干预本派规法,你岂非太欺我‘崂山’无人!”
  此言一出,那中等身材道士及矮胖道士脸色齐变,矮胖道士道:“师兄……”
  肤色黝黑道士叫道:“此人是敌非友,即刻拿下,送交当值师叔处理广矮胖道士跟中等身材道士一声答应,两个人就要动。
  “住手!”
  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喝声颇能震撼人心,四名中年道士立即稽首躬身:“师叔!”
  年轻人抬眼循声望去,只见“上清宫”侧门内走出一名老全真,身材枯瘦,四目凸睛,钩鼻薄唇,稀疏疏的几绺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深具城府、颇蓄心机之人。
  枯瘦老全真真凸睛精光闪射,一扫四道,冷然发话:“宫里正值早课,你们竟敢在此大呼小叫,难道不怕触犯门规?”
  那肤色黝黑的道土上前一步恭声道:“启禀师叔,此人潜人‘南天门禁地,私会无垢师妹于前,又复直闯‘上清宫’二意欲干预本派规法于后,胆大妄为,欺我‘崂山派’无人,弟子们正要擒他、”
  枯瘦老全真脸色一变,道:“无垢适才返回‘上清宫’,说是奉你二人之命,返来自领规法,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肤色黝黑道士躬身道:“正是!”
  枯瘦老全真电地转过了脸,目中精芒直逼年轻人:“施主是哪派弟子,高名上姓,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有劳道长动问,我不属于任何门派,姓什么叫什么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事出误会,唯恐累及贵派那位女弟子,不敢不来拜谒‘上清宫’,妥作解释。”
  枯瘦老全真道:“施主这事出误会何指?”
  年轻人道:“我经过‘崂山’,久闻日出奇景瑰丽无匹,乃于夜半登上‘南天门’,今早日出,巧为贵派那位女弟子所见,正指责我不该擅登‘崂山’禁地。不料这两位道士适时来到,误以为我私人禁地跟贵派那位女弟子私会,不分清红皂白,立即命贵派那位女弟子返回‘上清宫’领罚,我不敢累及无辜,不得不赶来‘上清宫’请求拜谒,妥作解释。”
  枯瘦老全真道:“是这样么?”
  年轻人道:“这两位道长在此,道长尽可以问之当面!”
  枯瘦老全真转过脸去,冷然投注。
  那肤色黝黑道士躬声道:“回师叔,是这样。”
  瘦削猥琐道士道:“启禀师叔,弟子以为,此人分明是跟无垢师妹私会……”
  “住口!”枯瘦老全真冷喝道:“你二人所见,不过是你无垢师妹跟这位施主说话,怎可妄加推断,指为私会,三清弟子,清静无为,念头如此污秽,分明修为不够,去领门规,该作苦修的应该是你们。”
  肤色黝黑的道士跟瘦削猥琐道士脸色一变,齐躬声,竟没敢再多说一句。
  枯瘦老全真转过脸来微稽道:“失礼得罪之处,贫道仅代为赔罪,还望施主谅有宥!”
  年轻人忙答礼,道:“不敢,道长得道全真,明辨是非,通达情理,令人敬佩!”
  枯瘦老全真道:“贫道是真不敢当,‘南天门’确是‘崂山’禁地,但不知者本派不该也不敢加以留难,这件事就此打住,全当从未发生过。‘上清宫’正值早课,不便待客,施主请下山吧。”
  年轻人微欠身道:“多谢道长再次宽容,当立遵法谕,告辞下山,但临去之前斗胆动问,贵派那位女弟子……”
  枯瘦老全真截口道:“那是本派家务事,不便奉告,也一不劳关注”
  年轻人道:“贵派中事,我是不便也不敢过问,但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问个明白,以求心安!”
  看来这个人挺死心眼儿的。
  枯瘦老全真两道细眉一耸,道:“施主……”
  年轻人壮容道:“道长,我倒不在乎什么,可是女子名节为重,尤其贵派那位女弟子是位三清弟子出家人,清誉更重过性命。”
  枯瘦老全真双眉一落,道:“无量寿佛,施主能为他人着想,胸襟过人,令人敬佩。但请放心,贫道既不认为那是私会,无垢又何罪之有?”
  年轻人立即肃容躬身:“多谢道长,告辞!”
  话落,身起,贯日长虹般飞射而去。
  这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的高绝身法,又看傻了四个道士。
  枯瘦老全真神情震动,面泛惊容,望着年轻人飞射不见,道:“当‘南天门’方向啸声裂石穿云之际,我就已目睹他驰来‘上清宫’的绝世身法,当时还以为是老眼昏花,如今再次目睹,始信所见不虚。”此人年纪虽轻,修为当世少有,岂是我‘崂山’一派的能敌,偏你二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要擒他问罪,岂不是存心为‘崂山’招祸,存心坏本派的大事?”
  肤色黝黑道士跟瘦削猥琐道士走过神来忙躬声:“弟子等愚昧,弟子等该死!”
  枯瘦老全真冷哼一声道:“你二人是该死,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喝止你出手,只怕你二人早已躺在这‘上清宫’门前了,还不跟我进去。”
  他话落起身,四名中年道士立即恭声答应,跟着他进了“上清宫”偏门。
  偏门里,是个小院子。
  如今这个小院子里一前二后站着三个人。
  后头两个,一色黑色裤褂,个头儿健壮,神情膘悍,腰头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藏着家伙。
  前头那个,是个中年人,穿的是海青长袍,团花黑马褂,人长得很白净,也挺斯文,但是眉宇间一股子阴鸷之气逼人,一双目光也相当森冷锐利。
  枯瘦老全真神色一转恭谨,上前一步,躬身稽首,叫道:“十爷!”
  白净斯文中年人大刺刺的,做不为礼,淡然道:“我看见了。”
  枯瘦老全真不知道是说真心话,还是奉承,道:“您见多识广,以您看是……”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恐怕出不了那三家。”
  枯瘦老全真脸色一变,道:“您是指傅、胡、郭。”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当世之中,除了这三家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修为高绝的好手了。”
  枯瘦老全真面泛惊悸之色,道:“就是没法肯定他是哪一样的。”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怎么说?”
  枯瘦老全真道:“胡家男丁少,傅家子弟不可能出京来,要是有人出了京,您也不会不知道。至于郭家,自从当年无玷玉龙’率众归于海上之后,承袭了‘海皇帝’,廿年来,‘南海王’确是纵横七海,脾睨三洋,但是他们的人从没有上过岸……”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这么说,这一个不是这三家的人?”
  “不!不”枯瘦老全真忙道:“十爷您见多识广,又怎么会看走眼,我的意思是,没办法肯定他是哪一家的,就没办法决定怎么付。”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怎么,应付这三家,还有什么不同的手法?”
  枯瘦老全真道:“您这是考我,傅家承袭神力候爵,世代簪缨,加上当年拥主有功,当然是自己人。
  胡家虽然如今仍跟傅、郭两家并称于世,但是傅、胡两家自当年结亲之后,等于已是一家,当然也是自己人,只有郭家,至今不服王化……”
  白净斯文中年人淡然一笑道:“老道长,这种事不劳你操心,怎么应付他们,是官家的事,你崂山只听命行事就行了。
  枯瘦老全真忙道:“是,是,其实我只是怕……”
  “怕!怕什么?” 白净斯文中年人微一笑,道:“不错,这三家,不论哪一家跺跺脚,都能让地皮震颤,可是你‘崂山’身后头背的是天下第一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枯瘦老全真微一怔,旋即面泛得色,眉宇间也有一股掩不住的骄傲,忙道:“是,是,您说的是,这是崂山一派的天大造化,无上荣宠。”
  白净斯文中年人道:“你也不用这么说,这也是官家的借重你‘崂山派’,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好好当这个差,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枯瘦老全真稽首躬身,头都快碰着了地,道:“是,还要仰仗十爷。”
  白净斯文中年人脸上微现沉重之色,道:“不管怎么说,这时候出现这么一位人物,不管他是哪一家的,都不能掉以轻心,走,跟我去问个清楚去。”
  枯瘦老全真恭应一声忙道:“容天云给十爷带路。”
  一稽首,抢先一步行去。
  白净斯文中年人带着两个黑衣汉子跟了去。
  那四名中年道士则走在最后。
  过一扇窄门,一个大院落呈现眼前,这是“上清宫”的后院所在,在大殿之后,只见花木棱疏,长廊纵横,一间间云房排列整齐。
  后院底,座北朝南,一间大云房前左右各一的肃立着两名中年道士。
  枯瘦老全真天云行到,两名中年道士恭谨稽首,天云老道则面对云房,扬声发话:“启禀掌门师兄,云十爷到。”
  话声方落,人影闪动,云房门口已多了一名老全真,长眉细目,黑影五绺,一双细目中精光闪射,颇有慑人的威仪。他微稽首:“天鹤恭迎云十爷!”
  白净斯文的云十爷这回微抱了双拳:“不敢,该是云中鹄拜见掌门!”
  长眉细目,黑髯五绺的天鹤道长再稽首:“不敢当的是天鹤,十爷请广云十爷云中鹄微一欠身,进了云房,天云老道跟了进去,两名黑衣汉子跟四名中年道士则留在门外。
  云房中窗明几净,檀香袅袅,长剑高悬,“南天门”上的那位美道姑,赫然正跪在云床之前。
  天鹤道长脸色微沉,道:“拜见贵客!”
  美道姑跪势不变,向着云床微低头:“见过云侍卫、师叔!”
  天云道长神情冷峻,没说话。
  那位被称为云侍卫的云十爷云中鹄,微抬了一下手,淡然道:“不敢当!”
  天鹤道长客气得近乎恭谨,抬手欠身,肃客人座,等那位云侍卫云中鹄大刺刺的坐下之后,他才盘膝坐上了云床,天云道长则站立一旁,天鹤没让他让,云中鹊也没让他坐。
  只听天鹤道:“十爷看见那人了?”
  云中鹊微点头:“看见了!”
  “十爷可曾看出他的来路?”
  云中鹄看了看美道姑的背影一眼,道:“难道掌门还不知道?”
  天鹤道长冷然凝望美道姑:“她坚不承认认识那个人。”
  云中鹄轻“哦”一声道:“是么?”
  这声“是么”,是对天鹤,也是对美道姑。
  只听美道姑道:“启禀掌门师叔,无垢说的是实情。”
  云中鹄 “我听他说,他是昨夜登上‘南天门’看日出的,不想今早碰见仙姑。”
  美道姑无垢说:“他说的也是实情。”
  “难道仙姑就不觉得太巧了些么?”
  美道姑无垢道:“我不能不承认,是巧了些!”
  “仙姑的确不认识他,也从没见过他?”
  “是的!”
  “他总该告诉仙姑,他姓什么,叫什么了。”
  “没有。”
  “仙姑也没有问他?”
  “问过,但是他没有说。”
  “但愿仙姑说的是实情实话,否则此时此地出一点差错,云某担待不起。”
  “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没有人相信,我也无可奈何。”天鹤道长长眉一耸,冷然沉喝:
  “大胆……”
  云中鹄抬的拦住了天鹤,道:“我宁愿相信,云某我奉命来此办事,仙姑要是知道什么,不肯告诉云某,那仙姑是害了云某。”
  无垢道:“我跟云侍卫无怨无仇,怎么会、又怎么敢害云侍卫,我是‘崂山派’弟子,更不敢做背门叛派的事。”
  只听天云道长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崂山’弟子,不敢背门叛派,违抗掌门令谕,你以为那又是什么?”
  无垢道:“弟子不以为那是背门叛派,而是掌门令谕“大胆!”天鹤道长怒喝道:“还敢跟你天云师叔抗辩,故不论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是不是有不守清规的私会事情,你既在‘南天门’,对‘南天门’便有守护之责,今竟容外人擅人我‘崂山’禁地,便是有罪,罪上加罪,你就该云中鹄轻咳一声截了口;“道长,赏罚贵派弟子,本是贵派家务事,云某这个外人本不便干预,但是贝勒爷即将驾临,大事为重,可否等我们贝勒爷来到,跟道长议决大事之后,现作处置。”
  云中鹄这一番话,表面上听来是一回事,但是骨子里却是另一回事。
  那另一回事,天鹤懂、天云懂,甚至连美道站无垢也懂一半。
  天鹤道长立即欠身:“十爷既有所命,天鹤敢不敬遵!”
  云中鹄道:“那就还请仙姑在‘南天门’多委屈两天吧!”
  天云老道躬身答应,转望美道姑无垢,沉声道:“还不跟我走!”
  美道姑无垢低声答应,向着云床上的天鹤道长俯身一拜,站起来转身行了出去。
  天云老道向天鹤道长、云中鹄各施一礼,紧随着无垢身后出了云房。
  望着美道姑无垢跟天云老道出了云房,天鹤道长收回目光道:“十爷,不知道贝勒爷大驾,何时莅临崂山。”
  云中鹄道:“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天鹤道长微皱眉锋,忧形于色,道:“天鹤连这眯小事都没给贝勒爷办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跟贝勒爷交代,而且这孩子性情刚烈,真要逼急了她,我担心她会……”
  云中鹄微一笑,道:“这个掌门只管放心,只等我们贝勒爷一到,我担保她会马上乖乖答应,而且,我还能担保,就算她再刚烈,也绝不会寻死自尽。”
  天鹤道长轻“哦”一声,目光凝注。
  当然,这是等云中鸽自道其详。
  云中鹄微笑摇头,道:“事关天机,也关系着我们贝勒爷的大事,恕我不便,也不敢轻泄。”
  这位云侍卫、云十爷既不便,也不敢说,天鹤道长自也不便、不敢再问,道:“天鹤还担心一件事。”
  云中鹄道:“掌门人担心的未免太多了。”
  天鹤道长道:“十爷应该也想到了,就是天鹤那位古怪难缠的师姐……”
  云中鹄笑了笑,道:“这何止我想到了,我们贝勒爷也早想到了,也请掌门人放心,我们贝勒爷早有对策,到时候绝对让那位老人家心里舒舒服服,不但不会说一句话,而且还会给我们贝勒爷一臂助力。”
  天鹤再度轻“哦”凝目,道:“贝勒爷当今之左右臂膀,文可安邦、武可立国,相信他一定有妙计良策!”
  云中鹄微一笑,没说话。
  口 口 口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济南胜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在济南城西北角,周围十里余,约占全城三分之上,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凌晨及黄昏时,景色迷人。
  “从“鹊华桥”沿湖而西北,两岸垂柳披拂,湖中芦蒲齐茂,特别是夏秋之交,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有溘然吴下洲志感。
  “大明湖”景色之美,美在凌晨与黄昏,但并不是说除了凌晨跟黄昏,就没有游客了,照样有,不过没凌晨跟黄昏的时候多罢了。
  有的人他还不喜欢人多凑热闹,偏喜欢挑人少的时候来,瞧,这儿就是一个。
  这儿,是湖边垂柳阴凉之下,不远座落着那座有名的“历下亭”。
  人,是个身穿裤褂,头戴宽沿草帽的中年人,宽沿草帽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了鼻子以下的部位。
  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张嘴,嘴唇不薄不厚,闭得紧紧的,唇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潇洒。
  事实上,这个人应该是个不俗的潇洒人物,看他坐在那儿笔直的腰杆,挺拔的身材,不正显示出他是位不俗的人物么?
  他,就坐在湖边垂柳荫影下,一杆在手,全神贯注,敢情他正在垂钓。
  这种嗜好,这个事儿,是不喜欢人多凑热闹,爱钓鱼的,哪一个不喜欢清静,有几个愿意受人惊扰的?
  他挑这个时候真不错,放眼望去,整个大明湖看不见几个人,这“历下亭”一带,更是空荡、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的确是,不过那是转眼工夫之前,可是转眼工夫之后的如今,这“历下亭”一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历下亭”跟钓鱼之间,也就是钓鱼客的身后。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正是“崂山”“南天门”上,雅兴登临,观日出奇景的那个年轻人。
  身后多了个人,钓鱼客似乎仍然茫然无党,的确是够全神贯注的。
  钓鱼客茫然无觉,年轻人似乎存心惊扰,只听他道:“‘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湖畔柳荫,静坐独钓,志未必在鱼,但得浮生半日,惬意之事,不过如此。洒脱风雅,何事如之,济南的名士,的确不少。”
  随听钓鱼客冷然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市井庸俗,不敢上比姜尚、子陵,杆下若无所获,今宵便无佐餐,还请不要惊扰,他处游览去吧。”
  妙!这下捧没捧成,钓鱼客不吃这个,嫌惊扰,下逐客令了。
  年轻人扬眉轻笑:“刚许阁下风雅名士,奈何如此妄自菲薄,风月无古今,林泉孰宾主,此地阁下可以垂钓,我便可以游览,若是嫌惊跑了湖中游鱼,我赔你一条就是。”
  话落,抬手虚空一抓一收。
  他这里只这么轻描淡写地虚空一抓一收。
  握在钓鱼客手里的那根钓杆,竟忽地猛然抓起。
  钓杆握在钓鱼客手里,随年轻人这一抓一收之势竟猛然扬起,已经算是稀奇,更稀奇的是,钓杆起处,丝线一绷,哗啦水响声中,银鳞映日星辉,一条两尺多长的鲤鱼,随杆凌空跃起。“叭叭”地一声,落在岸边草地上,不住翻腾挺跃。
  这条鱼既肥又大,今宵不愁无以佐餐,不管怎么说,钓鱼容应该喜得打跌才对。
  哪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钓鱼客不喜反怒,看也没看那条鲤鱼一眼,一扔手中的钓杆,冷哼出声:“我于“大明湖’垂钓多上,怎么偏今日有人前来惊扰,敢情你是个有心人,好,咱们会会!”
  他随话转身,帽沿阴影下射出两道精光,直逼过去。
  他这里威态才现,年轻人那里竟忙躬下了身,带着轻笑说道:“诸叔别见怪,燕侠给诸叔见礼。”
  钓鱼客先是一怔,继而帽沿阴影下两道精光倏地明亮三分,急道:“燕侠?”
  年轻人道:“是的,诸叔,老人家膝下六个,燕侠居长!”
  钓鱼客猛然激动,脱口叫道:“大少,错非‘南海绝学’谁能……诸明见过大少。”
  他摘掉大帽,撩起长衫,抢步上前,就要拜下。
  年轻人上前一步,伸双手架住,道:“诸叔,燕侠怎么敢当,您这是折燕侠。”
  钓鱼客硬是拜不下去,急得抬起了头:“大少,礼不可废!”
  年轻人道:“对!诸叔!燕侠来的时候,老人家再三交代,执晚辈之礼,叫您一声诸叔,燕快要是敢受您这个,让老人家知道,非拆了燕侠不可!”
  “可是……”
  “诸叔,爱燕侠就别害燕侠,您不人愿意把燕侠吓得跑回‘南海’去吧!”
  钓鱼客没再拜下,但他也没马上往起站,可是他却被年轻人一双有千钧力的手给抬得站了起来。
  他又一阵激动,道:“主子厚爱,折煞诸明,虽万死不足以言报。”
  年轻人露的那一手,被钓鱼客诸明“南海’绝学,“南海”之中,只有“南海王”“无玷玉龙”郭怀的郭家;纵横四海、脾脱七洋、傲夸寰宇、威震天下,跟世代簪缨,承袭“神力”侯爵的傅家、天纵奇女,盖世无双的胡家,并称当世近百年来的三大家。
  而年轻人又称老人家膝下六个他居长,诸明称他为大少,很显然的,年轻人必是“南海”
  郭家的人。“南海王”“无玷玉龙”郭怀膝下六子中的老大。
  那么,他该姓郭,叫郭燕侠!
  只听郭燕侠道:“诸叔言重了!”
  诸明激动不减,道:“真的,大少不知道,不!大少应该知道,自当年‘海威堂’跟‘天津船帮’追随主人离京前往‘南海’,主人仗郭将军跟‘海皇帝’怀两家的旷世绝学,仁义胸襟,廿年来威服四海,领袖天下,跟傅、胡两家鼎足并称。
  如此霸业,如此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主人不但视‘南海’弟兄如子弟,对外人也仁义恩德。
  诸明身受计年,无以为报,唯一遗憾受命远离南海,长驻山东,暗中监视满掳动静,因而不能追随左右,朝夕亲近,其实又何止诸明?驻外弟兄无不人同此心……”
  郭燕侠道:“诸叔,老人家也更思念弟兄们,所以每年总要派人代表他老人家来看看!”
  诸明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主人又何尝忘记过哪一个?所以我说‘南海’弟兄身受主人仁义恩德,无不……”
  郭燕侠微笑截口:“诸叔,整个‘南海’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您老这么说,不就显得生份见外了么?”
  诸明道:“大少既这么说,诸明就不敢再多说了,提起主人每年派人来,诸明倒想起来了,每年来的不是宫老,就是祁老,今年主人怎么派了大少……”
  郭燕侠微一笑道:“今年宫老、祁老两位都走不开,尤其他们两位年事已高,老人家打算从今后借重他们两位主理内部事务,不愿再让他们两位奔波劳累,所以才改派了燕侠,而且老人家认为燕侠六兄弟都已长成,应该出来历练历练,跟诸位长辈们多请些教益了!”
  诸明道:“大少客气……”
  “不,诸叔!”郭燕侠道:“燕侠说的是实话。论所学,燕快六兄弟得老人家亲传,对诸位长辈们或许不敢稍让。
  但是论经验历练,比起诸位长辈们那就差得太多了,还请诸位长辈们多加指点,以不负老人家对燕侠六兄弟的期望。”
  诸明道:“大少的修为,我是亲眼得见,的确不愧为主人亲传,放眼当今,恐怕已经找不出几个对手了……”
  郭燕侠笑笑摇头:“诸叔您别夸我,论燕侠六兄弟,要许老六燕南是翘楚,他学得最好,除了老人家的亲传之外,他福缘深厚,又得关山月关叔的垂青,身兼两家之长,一套‘大罗剑’,连老人家都不稍让,所以大伙都说,‘郭家六龙,末者为最’。”
  诸明道:“郭家六龙,郭家六龙,主人是各‘无玷玉龙’,大少六位合称‘郭家六龙’,真是名符其实,再恰当也不过了!”
  郭燕侠笑笑道:“诸叔,燕侠脸上都有点了发烫了,老人家‘无玷玉龙’美号是当之无愧,可是我们六个这‘郭家六龙’全是大伙儿起哄叫起来的,其实,我们六个,除了老六燕南配称一条龙之外,其他五个,根本就是五条长虫。”
  诸明笑了,笑着话锋忽转:“大少怎么知道上‘大明湖’来找我,是不是上家里去过了?”
  郭燕侠道:“没有,我一到‘济南’就奔这儿来了,是祁老告诉我的,到了‘济南’哪儿都别去,上‘大明湖’畔,‘历下亭’前找您准没错,要是找不着您,他愿意输点儿什么!”
  诸明又笑了:“祁老知我,他也爱钓鱼,前几年来的时候,我们俩人手一杆,从早上钓到掌灯,然后回家红烧、清蒸,打上几斤酒喝它个够。”
  郭燕侠道:“我可不成,我没那份儿好耐性,也没那份儿好酒量,我又要提燕南了,让关叔磨得一点儿火气都没了,往那儿一坐,能坐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甚至一动不动,他也练出了一份好酒量,整个‘南海’没几个人喝得过他。”
  诸叔道:“听您这么一再夸六少,真恨不得马上能瞻仰瞻仰!”
  郭燕侠道:“跟他别客气,他比我们更受不了这一套,您放心吧,往后不愁没机会。”
  诸明把钓杆往肩上一扛,把那条鲤鱼往鱼篓里一丢,一手提了起来,道:“今儿个歇工了,走,咱们家里去!”
  郭燕侠笑笑没说话,跟着诸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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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个人顺着“大明湖”走,边走边聊,聊着,郭燕侠问:“诸叔,‘崂山派’,你熟么!”
  诸明道:“主人派我们长驻在外是干什么的?当然熟,怎么?”
  郭燕侠道:“您可知道,‘崂山派’里,那个老道收了个女弟子?”
  诸明一时没听明白,道:“您是说……”
  郭燕侠把他在“崂山”的所遇,概略地说了一遍。
  听毕,诸明皱眉摇了头:“‘崂山派’从掌教天鹤以下,我都知道,可却不知道他们哪一个,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一个女弟子,不过天鹤老道有个已经不在‘崂山’多年的师姐天尘老道姑,不知道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郭燕侠道:“天尘老道姑?”
  诸明道:“这个老道姑可是个吓人的厉害人物,不但一身修为已经炉火纯青,出神人化,而且十足的一个老怪物,喜怒无常,好恶不定。”
  郭燕侠道:“那么一个老怪物,会收这么一个女弟子?”
  诸明道:“我只是这么猜,中不中还不敢说,怎么,大少问这……”
  郭燕快轻“哦”一声道:“我只是碰见这么件事儿,告诉诸叔,顺便问问。”
  诸明还待再说。
  郭燕侠已似乎有意地换了话题,道:“诸叔,这儿的情形怎么样?”
  诸有皱了眉,摇了头:“没什么显著的变动,不过我总觉得不大对。”
  “不大对?您是指……”
  “我说不上来,也指不出什么,可是我感觉得到,就是不大对,从允祯坐上了那张椅子以后就不大对,尤其是最近,虽‘山东’一个地儿,我就觉得有山雨欲来之势。”
  郭燕侠笑笑道:“这么说,今年恐怕我来对了,我要赶上这场雨。”’诸明道:“主人的令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郭燕侠道:“我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就在离“大明湖”不远的一条街上,有家叫“龙威”的镖局,两个人说话间,就不知不觉地到了这家镖局后门外,两个人从后门进了这家镖局。
  刚进镖局后门
  “爹!”
  一声清脆娇呼,带着一阵香风,眼前扑来一个大姑娘,大姑娘年可十八九,身材美好,亭亭玉立,一身白底小碎红花的裤褂儿,大小宽窄正合身。
  一条乌油油的大发辫垂在胸前,那排整齐的刘海儿下,是张吹弹欲破的明艳娇靥,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粉妆玉琢似的挺立小摇鼻,姑娘不但俊秀,而且透着慧黠。
  姑娘见着郭燕侠,猛一怔,硬生生煞住扑势,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直瞅着燕侠。
  诸明轻喝道:“这么大姑娘了,就不能稳重点儿,看什么,还不快见过大少。”
  姑娘怔怔地道:“大少?”
  郭燕侠含笑道:“不敢当,我叫郭燕侠,姑娘。”
  姑娘又猛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轻啊一声急道:“啊,是大少爷!”
  她随话就是一礼。
  郭燕侠连忙答礼。
  诸明道:“大少还跟她客气,她叫秀姑,我就这么一个。”
  郭燕侠道:“秀姑妹妹!”
  不知道是燕侠那双眼,还是他这一声“妹妹”,害得人家姑娘登时羞红了娇靥,忙一低头,轻声道:“不敢当大少这么叫。”
  只听诸明道:“什么事儿,现在可以说了。”
  姑娘清秀姑抬起了头,娇靥上还透着几分酡红,道:“爹,那个姓柳的又来了……”
  只见诸明双眉为之一扬:“人呢?”
  诸秀姑道:“在厅里,由石镖头应付着呢!”
  诸明道:“你侍候大少,我去一趟。”
  他把钓杆、鱼篓往下一搁,就要走。
  郭燕侠伸手拦住了他:“诸叔,怎么回事儿?”
  诸明道:“对街有家‘八方镖局’,老打咱们‘龙威’的主意,多少回了,想买下咱们‘龙威’,姓柳的是他们的一个总管,来了也不止一趟了,每回总是带着大欺小的意味,不是威胁,就是利诱。”
  郭燕侠笑笑道:“别动气,诸叔,我跟您去看看。”
  诸明道:“那……您请!”
  姑娘诸秀姑带路,说带路不如说陪着走,陪着走陪着走,她不时拿眼角偷看燕侠。
  诸明是没觉察,就不知道燕侠觉察了没有。
  一行三人到前院,进大厅。
  厅里四个人,坐着的两个,一个比诸明年轻点儿,挺白净,也一脸英气;一个是穿长袍马褂儿的老头儿,挺瘦,一脸精明像,精明得透着好滑,端着杆旱烟袋,湘妃竹杆儿,翡翠嘴儿,正吸着。
  另两个,是两个穿裤褂儿的中年壮汉,眉宇间透着腰悍,腰里鼓鼓的,就站在瘦老头儿身后。
  三个人一进厅,白净汉子忙站了起来,抱拳欠身:“总镖头。”
  诸明抬了抬手,似乎想让他见见燕侠,燕侠说:“诸叔,别冷落了客人。”
  他这是拦诸明,诸明懂,当即转望瘦老头儿:“柳总管!”
  瘦老头儿居然坐着没动,咧嘴一笑道:“总镖头回来了,那就好办了。”
  诸明没过去坐,因为燕侠在,也因为他根本不愿意跟瘦老头儿坐谈。他道:“要是柳总管弹的是老调,只怕未必。”
  瘦老头儿又一笑,这回笑得阴:“总嫖头怎么就是想不开,我们‘八方’开出的价码不算低,足够你们父女俩吃喝半辈子的,你何苦还紧抓住这份儿没什么嫌头的生意不放呢?”
  诸明方待再说。
  郭燕侠跨步上前:“您老怎么称呼?”
  瘦老头儿道:“老夫柳三变,现为‘八方镖局’的总 管。”
  郭燕侠道:“原来是柳大总管,失敬!柳大总管能不能告诉我,贵局为什么要买‘龙威’?”
  瘦老头儿柳三变目光一凝:“年轻人,你是……”
  郭燕侠道:“诸总镖头是我的父执,我叫他一声叔叔。”
  柳三变微一笑:“年轻人,老夫正跟你的长辈谈论正事诸明截口道:“说父执,那是太以抬举诸明,实际上这位说一句,诸明得听一句。”
  柳三变轻“哦”一声,上下打量郭燕侠:“这老夫倒没能瞧出,走眼了……”
  顿了顿,道:“以前没见过我老弟,许是你刚来,诸总嫖头还没来得及跟老弟你说明白。
  是这样的,‘济南城’不过这么大个地儿,有两家镖局,尤其还在对门儿,这么一来,两家的生意都不大好。所以,‘八方’想买下‘龙威’,让两家合并为一家,给的价码足够诸总嫖头父女吃喝半辈子的,这是为两家的都好的事……”
  郭燕侠没等他说完,一点头道:“的确,我有同感,长此下去,不但两家的生意都不会好,而且执意苦撑,到头来受害的还是两家。”
  “对!”柳三变一点头道:“你老弟高见,敝局就是这意思,与其这样,为什么不想个两蒙其利的好法子呢?”
  郭燕侠道:“应该!贵局开的价码是多少?”
  柳三变抬手伸出五根指头:“五千两!”
  郭燕侠道:“不低,也的确足够请总镖头父女吃喝半辈子,不过,我愿意开出多一倍的价码,反过来买下‘八方’不知道柳总管意下如何?”
  诸明、诸秀姑还有那位石镖头都一怔,旋即也都笑了。
  柳三变也一怔,可是他没笑:“怎么说,老弟你……”
  郭燕侠道:“想必柳总管上了几岁年纪,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不要紧,我可以再说一遍……”
  柳三变一抬手道:“不必,老夫虽然上了几岁年纪,可是耳目还不至于迟钝到对面听不清楚话的地步,老弟台,老夫是诚心诚意,不是开玩笑。”
  郭燕侠道:“柳总管,我也是最正经不过,只要你点个头,我马上开出银票,一文不少交给你。”
  柳三变道:“老夫是‘八方’的总管,毕竟还是端人家的饭碗,作不了这个主,你老弟……”
  诸明道:“柳总管放心,这位绝对作得了‘龙威’的主,我刚说过,他说一句,诸明得听一句,半点折扣都不敢打。”
  柳三忽然冷冷一笑,手按茶几站了起来:“老夫跑了多少趟,没想到今天才碰见正主儿……”
  茶几是紫擅木的,客厅地上铺的是花砖,可是经柳三变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按,茶几的四条腿竟全人了地几分,花砖也叭叭连声的啐了好几块。
  分明,这是炫露,这是示威。
  诸明、诸秀姑、那侠石镖头,脸上都变了色。
  诸明就要上前,郭燕侠像个没事人儿,伸手拦住了他,往地上一指,笑道:“诸叔,别在意,只怪咱们‘龙威’的铺地花砖不够结实,也怪这位柳大总管练的还不够,要不然的话,茶几腿儿入了地,花砖也绝不会碎。”
  柳三变阴阴一笑道:“好眼力,也说得好,可是,只要你能依样画葫芦也来一下,老夫扭头就走,从此不提买下‘龙威’中。”
  郭燕侠目光一凝:“柳大总管,这话是你说的?”
  “不错!”
  “这事,你这个端人碗的作得了主?”
  “就算做不了主,‘龙威’有你这么一个好手在,又有什么好怕的?”
  郭燕侠一点头道:“说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不想再动第一只茶几,那样也嫌俗,这样吧,柳总管的旱烟袋借我用用。”
  话落,他抬起了的,只这么一抬手,柳三变连念头都还没来得及转,拿在手里的好好的旱烟袋,已经到了他手里。
  诸明、诸秀姑、那位石镖头又一怔!
  柳三变跟身后两个壮汉脸上变了色。
  也就这么一刹那间,郭燕侠已把那根旱烟袋竖在了地上,伸一根指头接在铜锅上,然后,那根旱烟袋缓缓入了地,越入越深,留在外头的杆也越来越短,最后,只留个铜锅儿在外。
  郭燕侠收回了手,别说花砖没破,连一点儿碎星儿也没有,他淡淡地笑了笑:“柳总管看,能谈和吗?”
  何止能谈和!
  在场无一不是练家子,谁都明白,柳三变那一手已经够令咋舌的了,不过,茶几是紫檀木,这种木头产自云贵,质硬如铁,可是郭燕侠是用一根旱烟袋,尤其先人地的是那个翡翠嘴儿。
  功夫之高低深浅,就不能分辨了。
  柳三变瞠目结舌,脸色大变。
  那两个壮汉伸手摸了摸腰,四道目光紧盯燕侠,燕侠面带微笑,看也没看他俩,就这,他俩的手也仅只是摸了腰,却没敢再多动一动。
  只听郭燕侠又道:“柳总管是自己走呢,还是要我送客?”
  柳三变没说一句话,旱烟袋也不要了,带着两个壮汉转身走了,走得飞快。
  诸明转过脸来,激动异常:“大少,我算是开了眼界了只听那位石缥头道:“大少?总镖头,这位是……”
  诸明道:“主人的大少爷……”
  那位石镖头脱口一声叫:“总镖头怎么不早说……”
  转过脸急道:“属下石英,见过大少!”
  话落,他就要拜下。
  郭燕侠伸手架住:“石镖头这是干什么?”
  石英硬是拜不下去,急得脸都红了,叫道:“大少……”
  郭燕侠道:“诸叔,您能不能说句话?”
  诸明道:“石英,算了,大少不会受的。”
  石英也只好算了,他道:“我就说嘛,谁会有这么高绝的修为,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大少……”
  只有姑娘诸秀姑没说话,而她那双紧盯在燕侠脸上的目光里所包含的,却更多。
  只听郭燕侠道:“诸叔,柳三变的上头,还有些什么人?”
  诸明道:“还有正副两个总镖头,听说都是坤道。”
  郭燕侠道:“听说?”
  诸明道:“谁都这么说,可是谁都没见过。”
  郭燕侠道:“没想到‘八方镖局’的两个正副总镖头,会是女的……”
  顿了顿,道:“恐怕她们不会善罢甘休!”
  诸明道:“您是说……”
  郭燕侠道:“柳三变的修为尚且如此,那两位正副总镖头的武学可想而知!”
  诸明道:“大少,‘南海’郭家的人,没有怕事的,何况还有你在这儿?”
  郭燕侠笑笑道:“这事咱们就此打住了,咱们就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诸明从年轻就追随着当年有“活财神”之称,现在“南海”为“南海王”掌理内部事务的宫弼,经验、历练足够,何等精明之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该安排郭燕侠歇息了,当即吩咐秀姑道:“丫头,给大少收拾间屋去!”
  郭燕侠道:“诸叔,别太麻烦。”
  诸明道:“大少怎么这么说,都是现成的,就是宫老跟祁老每年来住的那间屋。”
  郭燕侠转望秀姑,含笑道:“秀姑妹妹,偏劳你了。”
  秀姑小脸儿一红,道:“我怎么敢当,侍候大少,我应该的。”
  她头一低,走了。
  秀始走了,石英也告这走了。
  诸明道:“大少,咱们后头去吧,秀姑这孩子手脚快,咱们过去,她也收拾好了。”
  郭燕侠道:“诸叔,不急,我有几句话跟您说。”
  诸明明白了,道:“我还当大少真的想歇息呢,原来……什么事儿,大少?”
  郭燕侠道:“我觉得这档子事儿内情不简单,有蹊跷!”
  诸明道:“大少是说……”
  郭燕侠道:“诸叔是知道的,当初老人家在各地设置生意,真正的目的,并不在做生意,而是为了为‘南海’安置耳目,监视爱新觉罗氏。”
  诸明道:“我当然知道.所以当初主人先派人手全是我们这一帮,不为人所知。”
  郭燕侠道:“那么不谈别处,只拿咱们‘济南’这家‘龙威’镖局来说,据宫老、祁老两位每年回‘南海’的禀报,‘龙威镖局’几乎没接什么生意,每年都得贴进去不少银子,这是实情吧?”
  诸明道:“是实情,大少,您看得见,咱们这家‘龙威镖局’,除了我和秀姑,还有就是石英跟几个趟子手弟兄,照这种人手,能接什么生意,真要是有生意,我也没工夫天天跑‘大明湖’钓鱼去了。”
  这就对了。郭燕侠道:“凭咱们这种人手,这种生意,能跟‘济南府’的哪一家镖局争生意,会是哪一家嫖局的对手?”
  诸明两眼一睁,道:“对呀,‘八方镖局’他们没理由非开出价码来买咱们的‘龙威’不可,我怎么就没琢磨出来!”
  郭燕侠道:“所以我说这档于事儿内情并不简单,有蹊跷。”
  诸明目闪奇光,道:“以大少看……”
  郭燕侠道:“十九是咱们‘龙威’局已抬人动疑,如果真是这样,‘八方镖局’就绝不是个单独的嫖局。”
  诸明脸色一变:“大少是说满虏……”
  郭燕侠道:“虽不中,也不远了。”
  诸明冷笑一声道:“好啊,主人的令谕:不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么些年来,咱们可以说是安安份份,秋毫未犯,没想到他们竟先动起咱们来了。”
  郭燕侠淡淡道:“允祯的为人心性,咱们清楚,他坐上‘正大光明殿’里的那个位子,已经不少年了,这不少年为,很够他在他们内里铲除异己了。
  如今‘雍和宫’的密宗喇嘛尽为他所用,外有年羹尧。岳锤琪统率重兵,这两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尤其年羹尧,不但胸罗略韬,而且一身修为,允祯他认定自己羽翼已丰,根基稳固,当然是一双杀手要往处伸了!”
  诸明冷笑道:“他要开始动咱们汉族胄,先朝遗民了!”
  郭燕侠道:“诸叔,他们‘八方镖局’打咱们‘龙威’的主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诸明道:“就是最近。”
  “去年祁老来的时候还没有?”
  “没有。”
  郭燕侠淡然一笑:“这么说,我头一个赶上了,郭燕侠何其荣幸,诸叔,麻烦您交待一下,从现在起,郭燕快改称燕侠,姓燕,单名一个侠字,算‘龙威’局刚聘来的一个镖头。”
  诸明道:“是,大少,我懂!”
  郭燕侠道:“如果我不幸料中,他们就更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不增添他们的怀疑,咱们一动不如一静,照我刚才说的,咱们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诸明恭应道:“是,大少!”
  话刚说到这儿,秀姑来了,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秀姑这个姑娘,是诸明的独生爱女,打小住在镖局里,生在这么一个家里,长在这么一个环境里,身体里流的是乃父的血,加上十几年耳濡目染,她应该十足的江湖女儿风,刚强、豪爽而大方,可是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只一见郭燕侠,总是娇靥泛红,微偏螓首羞答答的,连眼皮儿都不敢高抬。
  只是,郭燕侠没在意,诸明也没往眼里去,两个人说着话就往后去了。
  宫弼跟祁英每年来‘龙威’住的那间屋,就在后院西北,座落在画廊尽头,一片林木之中,单独的一间,枝叶遮荫,不但凉快,而且幽静。
  郭燕侠头一回来,只觉得屋里收拾得窗明几净,点尘不染,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诸明可就不了,一进屋两眼就瞪得老大,还没细看呢就叫了起来:“丫头,你可真是个势利眼,收拾得跟宫老。祁老来住的时候就不一样。”
  秀姑低着头轻声道:“你瞎说,哪有什么不一样嘛?”
  她是这么说,等诸明带着郭燕快走过外头的小客厅,到了里间掀起帘子一看,诸明他又叫了起来:“说你势利眼,你还不承认,看,不是把你新做的全套被子、褥子都搬来了么。”
  可不,郭燕侠看得见,床上除了纱帐玉钩之外,忱乡鸳鸯,被翻红浪,可不全都是新的。
  他转眼望秀姑,碰上的是一双包含太多、令人心悸的目光,然后秀始她红泛雪白耳根,很快低下了头,使得他心头为之一震,忙道:“谢谢秀姑妹妹。”
  就不知道诸明觉察了什么没有,只听他道:“大少干吗老跟她客气,还不是应该的,大少歇息吧,我晚一点儿再过来。”
  他带着秀始走了,秀姑到走都没抬起头来。
  还是真想歇会儿,从“崂山”一口气赶到“济南”,修为好,人不累,可是在“南天门”
  为等日出,一夜没合眼,
  人总免不了有点儿乏。
  一路上仆仆风尘,得洗把脸,架子上,发亮的铜盆。水早打好了,连手巾都是新的,雪白的手巾,一角还绣着几朵小碎红花儿,洗脸水里不知道搁了什么,还香香的。
  郭燕侠他有一阵异样的感受,可是洗过脸,和衣躺上了床,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秀姑那令人心悸的眼神,也不是身周这些新东西,而是“崂山”“南天门”上那位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美道姑。
  不过,那也只是在脑海里浮现而已,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口 口 口
  郭燕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上搭上了一角被子,而且听见外头有声响。
  他定了一下神,道:“是诸叔么?”
  他以为,诸明进来过,见他还没醒,给他搭上了一角被子,外头等着去了。”
  外头有人答应,可却不是诸明的话声,而是个轻柔甜美的话声:“大少,是我,秀姑!”
  一听是秀姑,郭燕侠忙掀被坐起下了床,整了整个衣裳,道:“我已经起来了,妹妹请进来吧!”
  重帘掀动,秀姑低着头走了进来,轻声道:“爹让我来请大少吃饭。”
  郭燕侠一怔:“吃饭,什么时候了?”
  秀姑道:“该吃晚饭了。”
  郭燕侠一看窗外,可不,日头已偏了西,霞光都照上窗棂了,他呆了一呆道:“天,我这一觉睡得工夫可真不小,妹妹请!”
  秀姑就是不抬头,道:“大少先请,我叠叠床,收拾一下就来。”
  郭燕侠忙道:“我自个儿来。”
  他要转身。
  秀始忙抬起了头,红红的娇靥上一片急色:“大少!”
  郭燕侠道:“这种事怎么敢劳动妹妹!”
  秀姑道:“侍候大少是应该的,宫老跟祁老每年来,都是我侍候。”
  “他们两位是他们两位,我是我,在‘南海’自小做惯了,老人家不许我们弟兄假手别人。”
  “大少如今是在‘济南’。”
  “可是我总是郭家人,从不敢稍违老人家的令谕。”
  秀姑娇靥上急色更浓,她欲言又止,眼圈儿一红,低下了头。
  郭燕侠没想到秀姑会急成这样儿,也有点儿慌,也不忍,忙道:“就这一回,我等妹妹,先谢谢妹妹了。”
  秀姑没说话,迈动莲步走到床前,低着头叠好了被子,又走过去把洗脸水随意倒了,端着空盆道:“好了,大少!”
  她是等郭燕侠先出去,郭燕侠知道,让也是白让,保不这让急了她又要掉泪了,所以他没吭声,掀帘走出去了。
  出了屋门,一眼看见诸明从廊上走了过来,他叫了诸明一声,诸明带着笑道:“我以为大少还没醒呢,过来看看。”
  郭燕侠道:“秀姑妹妹没叫我,是害她等了半天,我起来以后,秀姑妹妹又叠床收拾屋子,我等了她一会儿,耽误了。”
  诸明道:“大少也真是,还等她干什么。”
  郭燕侠本想告诉诸明,以后不要再让秀姑这么样侍候他,可是一眼看见端着空盆,低头站在身边的秀姑,又实在不忍拦她这番好意,伤她的心,所以叫了诸明一声之后,余话竟没出口。
  倒是诸明问了一句:“什么事?大少。”
  郭燕侠改了口:“吃过饭以后,我想出去走走。”
  诸明道:“好哇,等吃过饭以后,我陪大少出去走走,‘济南’值得逛的地方还真不少,可是,现在,大少钓起的那样鲤鱼,秀姑给做了个小吃,外带她的几样拿手小菜,我陪大少先喝两盅,走吧。”
  “龙威嫖局”人不多,就算人多,诸明也不分大小厨房。
  一向都是由秀姑做饭,今天这一顿晚饭也不例外,诸明知道,大少郭燕侠绝不愿例外。
  饭开在厅里,加上郭燕侠,一桌不过八个人,诸明、秀姑父女,还有石英,外带四名趟子手弟兄。
  秀站的手艺真不错,这一顿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吃过了饭,诸明张罗陪郭燕侠出去,郭燕侠没让他去,一个人出了“龙威嫖局”。
  郭燕侠何许人,何况他早防着了,一出“龙威镖局”就发觉有人在后头盯上了他。
  他拐进了一条小胡同,盯他的人也跟进了小胡同,等他绕了个圈儿再回来时,盯他的人已经到了他前头,看背影,
  个头儿挺壮个黑衣汉子。
  他轻咳了一声道:“别往前走了,我在这儿呢。”
  那汉子机价一颤,往前窜了几步,在的霍然一个大纵身转了过来,一脸的惊容,赫然竟是柳三变带的那两个壮汉里的一个。
  郭燕侠微一笑道:一是不是你们‘八方镖局’没有人了,怎么专派你这么个角色监视‘龙威’?”
  那壮汉定过了神:“我不是监视‘龙威’,我是等你。”
  郭燕侠道:“哦,你料准了我会出来?”
  那壮汉道:“你总不会老呆在里头。”
  “那倒是,可是我要是两三天不出来呢?”
  “派出来等你的人不只我一个人,轮着等,累不着任何一个。”
  “好法子!”郭燕侠道:“等我干什么?”
  “‘八方镖局’有人想见见你。”
  “那刚才你就是胡说八道了。”郭燕侠道:“既是邀约,尽可以大大方方地拿帖子进‘龙威’的大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呢,保况咱们两国还没有交战,干吗这么缩头缩尾,鬼鬼崇崇的见不得人!”
  “这”
  郭燕侠道:“你见过我的身手,要是知道打不过我,也跑不掉,最好跟我说实话。”
  那壮汉脸色变了一变,道:“我们是奉命监视‘龙威’,见人出来就盯,看上哪儿去,干什么,要是你,万一让你发现了,就约你见面。”
  郭燕侠微微一笑:“真麻烦,亏你们想得出来,如今,从‘龙威’出来的晚,我也发现你了。”
  那壮汉道:“所以我说‘八方镖局’有人想见见你。”
  郭燕侠道:“要是你们还想买下‘龙威’,恐怕迟早要见,见就见吧,在哪儿?”
  那壮汉道:“跟我来!”
  转身走了,走得飞快,像怕谁从后头给他一下似的。
  郭燕侠一笑跟了上去。
  那壮汉东弯西拐,专挑小胡同走。
  郭燕侠初离“南海”,也是头一回到“济南”来,根本不知道那儿是那儿,只在后头一路跟着。
  线莫盏茶工夫之后,那壮汉突然停在两扇窄门前,地临小胡同,一看就知道是处后门。
  轻轻敲了敲门,里头有人沉声问:“谁?”
  壮汉应了一声,两扇窄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个壮汉,是柳三变身边的另一个,他一见同伴身后站着郭燕侠,为之一惊,脚下也退了一步。
  郭燕侠一笑道:一别害怕,礼尚往为,我是来回拜的,不过我是应邀来回拜的。”
  进门看,是个院落,掌灯时候了,对面几间屋里透射出灯光,照得院子里也挺亮的。
  带郭燕侠来的那个壮汉刚要往里走,柳三变从屋里出来了,身边还多了两个壮汉。
  这两个可是真壮,半截铁塔也似的,混身上下黑忽忽的,都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要是夜里在外头碰见,胆小一点儿的准能给吓个半死。
  郭燕侠这里看得刚一怔,那里柳三变轻咳了一声,只这么一声轻咳,那两座半截铁挪了过来,大踏步,地皮都会震动,一声没吭,出手就抓,四只毛茸茸的大巴掌,蒲扇也似的。
  郭燕侠马上明白了,道:“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两个壮汉够高大,可是也够灵活也够快,只这么一句话工夫,四只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已带着劲风当头抓下。
  郭燕侠当然更快,他身随活动,没见他作势,只见他身躯一闪,就从两个壮汉中间穿过,到了两个壮汉身后。
  柳三变就站在两个壮汉身后,一见郭燕侠穿过来,还当是郭燕侠找他来了,吓了一跳,忙抽身后退。
  郭燕侠微一笑,道:“放心,我要是找你,你早趴下了!”
  话刚说完,脑后风生,两个壮汉已转过身,四只大手又当头抓了下来。
  郭燕侠笑道:“合着你们只有这一招。”
  他身后像长了眼,头都没回,双手扬起,往后一点。
  就这么一点,身后响起闷雷似的两声问哼,两个壮汉踉跄后退,地皮震动,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砰然两声坐在了地上,房子差点儿没震塌了,他们俩龇牙咧嘴,满头是汗,四只大手是再也抬不起来了。
  柳三变为之脸色大变。
  郭燕侠仍然没回头,冲着他一笑:“接下来,是不是该看大总管你的了。”
  柳三变不久前才领教过,如今又眼睁睁地看见了,眼见是实,亲身领教过的更不假,们心自问,他是绝不敢出手,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不出的成么?他这张老脸,往后往哪儿放?
  何况,他自己明白,院于里、屋里,还有好几双目光看着呢,他可以不在乎院子里,却不能不在乎屋里的。
  所以,郭燕侠话一说完,他一咬牙,一横心,就要抬手跨步。
  就在这个时候,后屋里传来一个话声拦住了他,也等于救了他,那个话声,带点儿冷意,可是绝对清脆好听,十足的京片子:“柳三变,回来!”
  柳三变可真听话,奉了给音似的,忙不迭地恭应一声,收住进势,躬下身躯。
  郭燕侠听诸明说过,“八方缥局”,柳三变的上头是正副两位女镖头,所以听见这么个女子话声,他并没有感到奇怪,让他注意的,只是那口清脆好听的京片子,为此,他不由得抬眼往话声传来处望去,一看他就看见了。
  他看见个人儿,从正对面那间屋里出来,是个女的,姑娘家,身材挺好个姑娘家,不高不矮,一身合身的大红裤褂,脚底下是又凤头绣花鞋,再往上看,挺俊秀的一张小脸儿,一排刘海儿,一条大辫子。
  这会是正副两位女嫖头里的一个,怎么小家碧玉似的个人儿,不像。
  心念转动间,红衣姑娘已到了柳三变身边儿,一双水灵目光深深地看了郭燕侠一眼:
  “你够格了,可以见我们两位总镖头了,跟我进屋去吧!”
  敢情她还真不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
  说完话,她微侧娇躯,退了一步。
  当然,这是让客。
  郭燕侠淡然一笑:“谢了!”
  迈步走了过去。
  红衣姑娘、柳三变,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屋门开着,灯光外泄,进门往里看,像间敞轩,又像间待客厅。
  里头并排坐着两位,这两位,就是招子再不够亮,此地此时一看也知道准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
  先不说别的,这两位的气度就硬是不一样。
  这两位,一位一身雪白,一位一身墨黑,都是高领、宽袖,小腰身的小褂儿跟八幅裙。
  一身雪白的那位,清丽,瘦了点儿,但瘦不露骨。
  一身墨黑的那位,美艳,没那么瘦,可也不算胖。
  清丽的神色冰冷,美艳的也够瞧的。
  这两位身边,还站着另三个红衣姑娘。
  郭燕侠进了屋,身后那名红衣姑娘越前走过去,跟另三个站在了一起,就剩下柳三变还站在他的头。
  白衣姑娘跟黑衣姑娘没动,也没说话。
  郭燕侠往那儿一站,也来个不吭声。
  一时间,屋里有着一份让人不安的寂静。
  郭燕侠不在乎,忍不住的还是那两位,黑衣姑娘冰冷先发话:“你很狂啊!”
  郭燕侠也说了话,淡然两个字:“是么?”
  黑衣姑娘道:“‘龙威镖局’没教礼数规矩?”
  郭燕侠“哈”地一声,大笑:“这倒是新鲜,你们又是跟谁学的待客之道?”
  “大胆!”一个红衣姑娘一声娇叱:“跟谁你呀我的!”
  她飞掠过来,带着一阵香风,跟扬手的一巴掌。
  郭燕侠道:“姑娘,留神,站稳了!”
  他翻手而起,正抓住了那姑娘的皓腕,往起一提,然后微一送、一提,那姑娘两脚离了地,一送,那姑娘倒射而回,正好落在她原来的站立处。
  柳三变在他身后瞪大了眼。
  白衣、黑衣两位姑娘微一错愕,脸色微变,四个红衣姑娘花容失色,齐抬玉手抚上了柳腰。
  黑衣姑娘微微抬了抬手,那只手,欺霜赛雪,手指根根似玉。
  四个红衣姑娘垂下了手。
  黑衣姑娘又说了话:“柳三变虽然身为总管,可是他的一身所学不如外头那两个。外头那两个又不如我们姐妹的四个贴身丫头,足证你的修为是不错,可是我们姐妹不是找你来炫露卖狂的。”
  郭燕侠道;“我都是出于自卫,怎么说炫露卖狂?同样的,我也不是来看人冷眼,受人欺凌的。”
  黑衣姑娘道:“说得好,你姓什么,叫什么?”
  郭燕侠道:“燕侠。”
  “燕侠?”
  “姓燕,单名一个侠字。”
  “这两个字配得倒是挺不错。”
  “还好。”
  “我跟‘龙威镖局’有什么渊源?”
  “谈不上渊源,人家出银子,我卖力气卖命。”
  “为什么诸明说,他得听你的,你说一句是一句!”
  “我既然出了头,还能镇得住贵局的这位柳大总管,诸总镖头他不听我的听谁的?”
  “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你?”
  “我刚到,今儿个才到‘济南’。”
  “从哪儿来?”
  郭燕侠道:“怎么,你们找我来盘查身家的?”
  黑衣姑娘道:“我们想聘你,当然要问个清楚。”
  郭燕侠微一怔:“你们想聘我?”
  “不错。”
  “迟了,我已经接了‘龙威’的聘约,是‘龙威’的人了。”
  黑衣姑娘像没听见:“诸明一个月给你多少银子?”
  “不多,”郭燕侠道:“不过我没有家累,一个人花用,够了。”
  黑衣姑娘道:“不管诸明给你多少银子,我们加倍。”
  郭燕侠微一笑:“江湖上讲究的是一诺千金。”
  “我们出两倍!”
  郭燕侠又摇了头:“我说过,江湖上讲究的是一诺千金。”
  黑衣姑娘还待再说。
  郭燕快又道:“我跟‘龙威’订的聘约是一年,你们能不能等我一年。”
  “不能。”
  郭燕侠微耸双肩:“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抱歉!”
  黑衣姑娘蛾眉微扬:“你可知道,你在‘龙威’待不久?”
  “为什么?”
  “因为‘龙威’一定会是‘八方’的。”
  “未必吧!”
  “我们承认,你是个障碍,可是除了非你做得了诸明的主!”
  “诸总镖头自己也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
  “他要是愿意,‘龙威’早就是‘八方’的了。”
  “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你自己看。”
  “我会等着看的。”
  黑衣姑娘蛾眉扬高三分,要说话。
  郭燕侠道:“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买下‘龙威’?”
  黑衣姑娘道:“‘济南城’有两家嫖局在,大家生意都不好做。”
  “据我所知,‘龙威’一直没什么生意,你们实在不必把它当对手。”
  “只‘龙威’在一天,多多少少,它总会抢‘八方’的生意。”
  “没有其他的理由?”
  “你认为,还该有什么别的理由?”
  “要是知道,我也就不间了!”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自作聪明乱猜。”
  郭燕侠淡然一笑:“好,那咱们就此打住,要是没有别的事……”
  黑衣姑娘道:“放心,我会让你走,临走之前,我提醒你多考虑。”
  郭燕侠道:“彼此,我也希望你们多多考虑。”
  “我们考虑了不少日子,我们非拿到‘龙威’不可。”
  “那我就等着看了。”
  话落,他转身要走。
  “等等!”黑衣姑娘道:“我还有一件事。”
  郭燕使道:“请说!”
  黑衣姑娘道:“我要帮助你考虑。”
  话落,没见她作势,只突然见她离座飞起,在后一个娇躯干射,直扑郭燕侠,一阵香风跟一片掌影,立即罩住了郭燕侠。
  没见郭燕侠动,只听见“叭”、“叭”两声脆响,黑衣姑娘又倒向飞回,落在了椅子上,她脸色变了。
  郭燕侠淡然一笑:“希望这也能帮助你们考虑。”
  他转身要走。
  一直没说、没动一动的那位清丽白衣姑娘突然开了口,也是一口清脆的京片子,更好听:
  “别忙,还有我。”
  她抬起了手,雪白修长,柔若无骨,向着郭燕侠微一招。
  就这么一招,就招而生的,是一声裂帛似的异响。
  郭燕侠霍然回身,单掌立胸,目射奇光,掌心往外微微一吐。
  也就这么掌心微一吐,裂帛异响悠然止住,白衣姑娘的一个清瘦的身躯微一震,她脸色也变了,而且一双美目中闪漾起异采:“你真姓燕,叫燕侠?”
  “当然。”
  “你不该能破我的神功。”
  “武学浩瀚人该,什么人不该?”
  “普天下只有一家该,其他人家都不该!”
  “该的是哪一家?”
  “我不必告诉你。”
  “我也并不一定非要知道。”
  他转身走了,这回,没有一个人再留难。
  望着郭燕侠那颀长的身影出了屋,白衣姑娘又说了话:“妹妹,咱们拿不下‘龙威’,绝拿不下。”
  黑衣姑娘道:“这么一个人,会只是‘龙威’聘的一个镖头,我不信,我绝不信。”
  “这无关紧要了,要紧的是咱们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
  “妥当么?”
  “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
  “恐怕也只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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