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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腸公子 No intestinal son
  作者:黃鷹
  第一章 熱血怒火煙 雪冷劍光寒
  第二章 中計失良朋 臨危拯玉女
  第三章 悟遲失良朋 遭陷樹強敵
  第四章 幾番生死鬥 一劍恩仇了
第一章 熱血怒火煙 雪冷劍光寒
  拂曉。
  雪雖霧,寒意卻更甚。
  鼕已深。
  星屑滿空,天上還有月,卻已遠在天邊。
  月色凄清,星光黯淡.一個人披星戴月,天邊匹馬奔來。
  馬快,一路冰雪激飛,這一騎人馬,遠看就像是一團在滾動着的煙霧。
  這種天氣,這個時候,居然有人這樣奔馬,路上如果還有行人,一定會覺得很奇怪,衹可惜這裏已遠在城外,人好像也就衹得這個。
  瀋勝衣。
  左邊是山,右面是林。
  山上白雪皚皚,林木亦已早凋,無邊的肅殺落寞藴斥山野林間。
  馬蹄曳着一連串冰雪,瀋勝衣的心頭卻帶着這無邊的肅殺落寞。
  幸好他早已習慣了孤獨。
  他現在並不孤獨。
  帶着無邊的肅殺落寞的還有兩個人。
  馬纔轉過那邊的山角,他就看到了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雖然身裁不同,裝束卻是一樣,白範陽遮塵笠子,青白裊腳多耳麻鞋,月白袈裟,好像還是兩個和尚。
  這兩個和尚並沒有走在一起,一右一左,在路左右兩側躑躅前行,留下清楚的兩行腳印。
  路還算寬闊,七匹馬並排奔馳,大概也可以,兩個和尚就算都走在路心亦不成問題,分開各靠一側,更就沒有影響的了。
  瀋勝衣所以連招呼一聲讓路也省回,放馬直從兩個和尚之間奔了過去。
  兩個和尚一直都沒有反應,甚至連頭都似乎不曾一回,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背後奔來了瀋勝衣這一騎人馬,但這一下子卻突然擡頭!
  笠緣下目光一閃,兩個和尚攏在胸前的雙袖霍地一分,雙手袖中穿出,左手捏着劍訣,右手握着長劍,嗤嗤的破空聲暴響,人劍齊飛,左右交剪,就像是螃蟹的雙螯,剪嚮瀋勝衣的腰脅要害!
  劍勢迅速而詭異,來得更是瀋勝衣意料之外!
  幸好這種意外瀋勝衣已不是第一次遇上,劍纔一刺到,他挺得筆直的一個身子就在馬背上伏倒!
  哧哧的兩聲,劍鋒裂開了瀋勝衣後背的衣衫,也衹是衣衫。
  半身一伏無疑恰到好處,卻也夠兇險,劍雖然未見血,劍上寒氣幾乎已將肌膚裂開!
  瀋勝衣不由得連打了兩個寒噤。
  兩個和尚卻冷笑,一劍落空,兩個凌空交錯飛過,位置互易。
  這剎那瀋勝衣一騎已然奔出了尋丈。
  兩個和尚不以為意,齊齊大喝一聲,腳下一着實地,身形又起,雙雙追出!
  莫非這兩個和尚的雙腳放開來比那匹馬的四蹄還要迅速。
  這可也無關要緊,瀋勝衣幾乎同時已勒住了馬疆。
  馬一聲長嘶,還是奔了出去。
  不是整匹馬,而是馬頭。
  馬頭飛離了馬頸,兩股鮮血纔嘩的從斷口中噴出。
  血灑在雪上,紅白相映,觸目驚心。
  瀋勝衣的面上亦抹上了一層驚悸之色,若不是他能適時勒住了疆繩,這斷石衹怕就不是發生在馬上,而是在他的身上!
  他連忙滾鞍馬背躍落,那匹馬亦同時倒了下去,沒有了頭的那截身子在雪地上兀自浴血掙紮!
  瀋勝衣看在眼內,幾乎沒有嘔吐。
  隨後追來的兩個和尚亦自怔住。
  滾勢的馬血在雪地上迅速凝結,瀋勝衣的眼瞳也開始冰封,森冷的目光落在站在他面前的那兩個人的面上。
  那兩個人也是和尚,一樣腳踏多耳麻鞋,月白袈裟,面色卻比袈裟還要蒼白!
  無論什麽人,躲在雪地下有得相當的時候,他面色都絶不會好到那裏去的。
  那兩個和尚躲在雪路下的地洞中也的確已有相當時候。
  地洞兩個就在兩個和尚腳旁的雪地一側,洞邊還有兩頂白範陽遮塵笠子。
  人躲在雪路下,地洞下,白範陽遮塵,往上一蓋,再加些積雪,要發覺並不容易,雙腳一蹬,人劍地洞中飛出,這一劍的威力更就非同小可!
  雙劍一剪,就將馬頭剪掉,要剪掉瀋勝衣那條腰似乎也不是一件難事。
  瀋勝衣有時實在走運,這一次他將馬勒住衹不過想回頭弄清楚方纔那暗算自己的兩個和尚到底是什麽人。
  現在他也是這個意思,目光在眼前那兩個和尚面上稍留,就移嚮隨後追來的那兩個和尚面上。
  四張都是甚為陌生的面龐,非常年輕,容貌相當清秀,似曾相識,又似從未會面。
  瀋勝衣的眼瞳不其抹上一層詫異之色。
  和尚的眼睛卻冷酷無情。
  多情佛心,這四個和尚看來與佛門似乎沒有多少緣份,方纔那種出手,現在這種神情,簡直就立心置瀋勝衣於死地。
  瀋勝衣實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在什麽地方得罪了這四個和尚,於是衹有問一聲:“和尚是從那裏來?”
  四個和尚一聲冷笑。
  冷笑中瀋勝衣身後的兩個和尚一揚左手,掀下頭上草笠,颼的迎頭飛嚮瀋勝衣。
  瀋勝衣雙手齊飛,兩頂草笠同時接在手中,面色突然一沉。
  四個和尚的身形幾乎同時展開,同時撲上,後面的兩個腰身一橫,手隨身動,劍從手出,斜斬瀋勝衣雙腳,前面的兩個卻大鳥一樣飛起,撲落,凌空的兩劍竟都是直取瀋勝衣的人頭。
  四個人,四支劍,仿佛已在默契,不先不後,一齊攻到,兩兩成雙,雙雙交剪。
  這一剪若是剪個正着,瀋勝衣的兩條腳,一個頭就得般傢。
  果然剪個正着。
  幾團物事,嗤嗤嗤嗤的劍光中,剎那剪成幾片!
  四個和尚的面上,卻沒有喜色,一絲都沒有。
  他們要剪掉的並不是瀋勝衣接在手中的那兩頂草笠。
  瀋勝衣人已在丈外。
  “好和尚!”瀋勝衣這句話纔出口,四支劍又已左右刺到。
  這一次的攻勢更凌厲,更狠辣,即使武功最差的人亦可以看出這四劍之中沒有一劍留情,沒有一劍不志在奪命。
  瀋勝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他衹想先問一個清楚明白。
  四個和尚似乎沒有這種耐性,這種興趣,一劍刺出,就是有去無回之勢。
  以瀋勝衣的武功,這本來不難再次閃開,但一動,就發覺後面已是山壁。
  瀋勝衣一聲嘆息。
  嘆息聲未絶,劍竜吟出鞘。
  竜吟猶在響動,錚錚錚錚的四個和尚刺來的四支長劍巳被瀋勝衣左手一劍蕩開。
  “到此為止如何?”瀋勝衣劍收左手,迫視着身前四個和尚。
  四個和尚相顧一眼,突然一齊仰天大笑。
  笑聲悲激,四個和尚連人帶劍笑聲中雷霆疾擊。
  笑聲中萬恨千仇。
  四支劍目的科就在消仇解恨,四個和尚渾身的氣力都已集中在劍上。
  瀋勝衣何等眼興,又豈會看不出,他知道除非搶先將劍主人格殺否則就得將劍接下!
  他將劍接下。
  五支劍剎好交擊。
  寒芒暴閃暴分,兩劍飛入半空,兩劍插入山壁,一支劍奪的斜插在瀋勝衣腳前,入地半尺。
  瀋勝衣自己的劍。
  探手他就可以將劍取回,四個和尚如果要取回自己的劍,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最低限度首先就是應付瀋勝衣的一劍追擊。
  瀋勝衣隨時可以拔劍追擊。
  四個和尚的面色已經發青。
  十道目光半空中一再相觸,瀋勝衣終於欠身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劍。
  四個和尚立時面都白了,各右手一翻,霍地各自懷中抽出了一支匕首。
  瀋勝衣淡笑,劍錚的入鞘。
  他實在不想再動手,衹想說清楚。
  四個和尚看在眼內,面色反而更加難看,相顧一眼,突然又一齊仰天大笑,慘笑。
  笑聲一起,四個和尚右手匕首同時一翻,噗的刺入自己的胸膛。
  瀋勝衣當場大驚失色。
  他正想製止,四個和尚猛可大喝一聲:“寧死不辱!”
  喝聲一斷,四個和尚同時拔出匕首。
  鮮血怒激,人怒血中倒下。
  瀋勝衣面都青了。
  寧死不辱!
  這是那四個和尚的第一句說話,也是最後的一句說話。
  要從這句說話找出昔日的仇恨似乎沒有可能,瀋勝衣望首這雪地上的血泊,血泊中四具屍體,一眼的疑惑。
  風一陣突然吹來,血,雪上飛起,風中飛舞。
  黃昏。
  風更急。
  雪又落在,雪冷溪橋。
  橋上滿是積雪,橋下的溪流早已冰封。
  瀋勝衣走在橋上。
  雪花滿身,他的面龐亦已給雪凍的發紅,神態更落寞,眉宇間似還帶着一絲倦意。
  一路南下,雖然有人傢,到目前為止,他還找不到第二匹馬。
  溪橋雪冷,橋那邊一片梅林,梅花雪中綻開,風中飄香。
  這梅並不用去尋。
  天地間滿是詩意,瀋勝衣幾乎成了詩人。
  他忽然間記起年少時讀過的兩句詩,正待出口,腳下踩着的那條大橋突然中斷!
  橋上的積雪立時碎裂紛飛,瀋勝衣的一個身子立時沉下!
  冰封的溪流上的兩個雪堆同時爆開,冰雪進射中,兩條白色的人影如剪射出,寒光一閃,兩支長劍左右飛嚮瀋勝衣的腰腹要害。
  橋突然中斷已經意外,人橋中墮落,難免手足無措,這意外之中,手足無措之下,再加上刺來的兩劍又詭異,又突然,瀋勝衣要閃避實在不易!
  這兩劍理應得手!這兩劍竟然刺空!
  嗤嗤的人劍交錯飛過,飄落的雪花還未沾及劍鋒已被劍氣摧裂,粉屑一樣消失。
  瀋勝衣的人,亦好像變成了粉屑,消失無蹤。
  那兩團白影剎那落地。
  月白袈裟,又是兩個青年和尚。
  和尚一面義驚又怒之色,殺氣飛揚的四道目光並落在斷橋之中,冰封的溪流之上。
  瀋勝衣也就攤開手足,仰臥在那裏。
  那剎那,他就順着勢子仰天疾倒了下去,這正好讓開了左右突來的兩劍交擊。
  這一份鎮定,這一份臨危不亂,隨機應變的本領實在罕見。
  兩個和尚一番心血就此白費,卻沒有就此罷休,忽一聲怪嘯,人劍衝天飛起。
  衣袂裂開暴響,人飛起又落下,閃電一樣的兩支長劍凌空疾擊瀋勝衣。
  人如怒雕,劍勢更見狠厲。
  瀋勝衣竟還是老樣子躺在原來的地方,兩個眼睜的老大。
  方纔那仰天一倒,不成將他摔昏了?
  劍閃電擊落。
  瀋勝衣半身突然一麯,嗤嗤的兩擊,兩支長劍幾乎同時擊落在他左臂之旁,右腰之側,冰封的溪流之上,直沒及半。
  這兩劍的威力亦不可謂不驚人。
  瀋勝衣那種膽量,那種判斷更驚人。
  兩個和尚都驚訝了,猛又一聲怪叫,鬆手棄劍,那身形還未落地便又倒翻了出去。
  這目光,這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不敏銳的了,衹可惜瀋勝衣比他們還快了一點,一長身,一探手,就,左右抓住兩個和尚的一條腳!
  兩個和尚不其又一聲怪叫,這一次的叫聲凄厲非常。
  叫聲出口,兩個和尚的上半身就硬硬的折回,雙手齊出,左拳右抓,拳擊掌插,嚮瀋勝衣面門招呼。
  眼看就要得手,兩個和尚忽然發覺瀋勝衣的一張臉倏的飛了出去。
  飛了出去的其實是兩個和尚的身子。
  瀋勝衣猛一甩手就將兩個和尚擲了出去。
  這小子的兩衹手居然有好幾百斤的氣力,一擲就將那兩個和尚擲出了丈多兩丈。
  兩個和尚人還在半空,整個身子像蝦子一樣彎麯起來,砰砰的重重摔在雪地之上。
  那兩處雪地立時一片血紅!
  瀋勝衣一眼瞥見,不由的一怔,他知道自己雙手所用的力道,雪地上絶對沒有可能將那兩個和尚摔的血肉橫飛。
  兩個和尚事實也並沒有血肉橫飛,衹不過胸前開了一個傷口。
  匕首已然拔出,傷口鮮血狂涌。
  兩個和尚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撕開了胸前衣襟。
  衣襟亦已鮮血濕透。
  瀋勝衣連忙起步奔前,就算那兩個和尚已沒有可能輓救,他也希望能夠從那兩個和尚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還未走到一半,兩聲厲呼就劃空而至。
  “寧死不辱!”又是這句說話。
  語聲急起急落,和尚拔出來的匕首剎那一翻,又已插入了胸膛。
  再來這一下,這兩個和尚就算有兩條命也死定的了。
  瀋勝衣當場又怔住,又是那一句說話,他知道就算有本能將那兩個和尚的性命暫延片刻,也休想從那兩個和尚口中得到什麽的了。
  他衹有苦笑。
  也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吹來了一聲短笛!
  瀋勝衣的身形應聲飛出,一掠兩丈,再一個起落,人已在那邊不遠的梅林林邊。
  一個人正在林邊吹着笛子。
  公孫接!
  棋第一,詩酒第二,暗器第三,劍術第四的那個公孫接!
  飛夢軒一戰,聊手解决了畫眉鳥一事之後,公孫接就與瀋勝衣分手,離開洛陽,匹馬江南。
  這已是十多天之前的事情,公孫接現在應該在千裏之外,但竟然出現在這裏,瀋勝衣實在有些奇怪。
  公孫接身旁不遠的一株梅樹上還有三匹馬係着,這就更奇怪的了。
  笛聲婉轉而動人。
  馬卻在雪地上踢着腳。
  公孫接的目光本來在馬上,這下子—轉,落在瀋勝衣面上,忽的收住笛子,放聲大笑了起來。
  瀋勝衣—怔,隨即亦失聲大笑。
  這次到公孫接怔住了,忍不住問道:“你在笑什麽?”
  瀋勝衣好不容易地住了笑聲,道:“公明儀對牛彈琴,傳誦百世,我想是後無來者的了,想不到百世之後,竟有一個公孫接對馬吹笛與之互相輝映。”
  公孫接莞爾一笑,幾乎沒有脫口一聲說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瀋勝衣,方纔他放聲大笑,正就是那個意思。
  瀋勝衣連隨問道:“你不是打算,重返江南?”
  “這豈非就是南下必經的道路?”公孫接反問。
  “我記得你比我早走了差不多有十日。”
  公孫接仰眼望天,嘆了一口氣。“我這一次南下,以後是不會再北上的了,所以好些地方都一再徘徊,現在纔走到這裏。”
  瀋勝衣頷首無語,公孫接的心情他是知道的。
  “就這一片梅林也挑起我無限思念,還記得上次我吹笛在這裏,是春夏之交,梅香雖然沒有,其他的花香可還不少,花香之外還有鳥語,我的身邊還有鬍嬌,小橋流水,玉人低唱,唉……”公孫接又嘆了一口氣。“鼕已將盡,春已不遠,到了明年春夏,景物信必依然,人事卻已全非。”
  瀋勝衣聽着不禁亦嘆了一口氣。
  公孫接隨又捧起微子,吹了起來。
  浪淘沙的調子。
  瀋勝衣不覺沉吟在微聲之中。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洛城東。
  總是當年攜手處,遊遍芳葉。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
  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天上人間,鬍嬌此去不復返,冷笛冰心,公孫接今後形單影衹,重到當時攜手之處,雖則鼕未逝,春未來,花開未知是否更紅更好,感慨亦應無限。
  這種心情,過來人不難想像。
  瀋勝衣也是過來人。
  笛聲終落,公孫接眼瞳一片迷蒙。
  “當日我吹的正是這一麯,一語成許,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這安排卻未免太不公!”拍的一聲!,短笛在公孫接手中斷成兩截,“想我這一生,還沒有做過理沒良心的事情,鬍嬌走鏢這麽多年,據我所知也不曾枉殺過一個人,這要說是報應,天理何在?”
  瀋勝衣不禁—聲長嘆。“若天有理,天下哪裏還有壞事?還有惡人?”
  公孫接一怔大笑,反手拋開斷笛,轉問道:“你又怎會來到這個地方?”
  “我要回去總得經過這個地方。”
  “那兩個人伏擊你又是什麽回事?”
  “不知道。”
  “怎麽?”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像這種事情,在今日,這已是第二次發生。”
  “總不成無緣無故,我看他們的出手相當毒竦。”
  “嗯,立心置我於死地,我不死,他們死。”瀋勝衣苦笑。“到現在為止,他們已經死了六個人!”
  “你殺了幾個。”
  “一個也沒有,一句寧死不辱,匕首胸膛一插,我就想阻止也來不及。”
  “這看在眼中,聽在耳內。”公孫接皺起了眉頭。“事情果真有點奇怪,你想想,以前可曾開罪過這些人。”
  “連起碼的印象也沒有,你叫我從何想起。”瀋勝衣微喟:“說到我生平所結下的仇怨,所樹立的仇敵,多到連我也數不清了,但以我記憶所及,我跟佛門中人還沒有發生多大爭執。”
  “他們都是佛門中人。”
  “六個都是光頭和尚。”
  “那一件白衣就是袈裟?”
  “嗯,這之前我就衹殺過一個和尚。”
  “那兒的和尚?”
  “百歲宮。”
  “不了?”
  “正是不了,十三殺手之一。”
  “他們可能就是百歲宮的和尚,不了的師兄弟。”
  瀋勝衣搖頭。“百歲宮衹有一個不了和尚,一入百歲宮,那裏原有的九十九個和尚,就悉數伏屍在不了劍下。”
  “好狠的和尚。”公孫接也大吃一驚。
  “據他講,和尚不是太監。”
  公孫接失笑:“做了太監那裏還用得着做和尚?”
  “不了和尚有九房妻妾,不在宮中的時候實在很多,他實在放心不下。”
  “還有的那九十九個和尚因此就衹好下地獄去了。”
  瀋勝衣點頭。“所以如果還有和尚要替不了復仇,這和尚一定是個瘋子。”
  “方纔那兩個和尚我看倒不像瘋子。”公孫接目光—轉。“瘋子想不出那麽狠的主意,那麽毒的埋伏。”
  “你都看到了。”
  “我在梅林那邊走來剛好見你過橋,正想跟你招呼,事情就發生了。”
  “你就站在一旁看着。”
  “還在吹笛子。”
  “這我也聽到,”瀋勝衣大大地嘆了一口氣,“交着你這種朋友實在不錯極了。”
  公孫接目光轉回瀋勝衣面上,笑道:“就憑那個和尚也殺得了你,你這個瀋勝衣我想最少也死了一百次,那裏還能活到現在,連這些也不清楚,還稱得上是你的朋友。”
  瀋勝衣衹有苦笑。
  “當時我的人還遠,如何來得及?”公孫接又笑。“那種情形之下四個和尚都不能得手,那兩個還能得手?”
  “所以你衹管吹笛。”
  “這笛可不是容易吹的,我一面吹笛,一面還得提防背後突來一劍!”
  “你背後那來一劍?”
  “人有三個,劍又豈會衹有兩衹,那兩支對你,還有一支難保不嚮我招呼。”
  “你說人有三個?”
  “馬有三匹,人可能也有三個。”
  瀋勝衣一怔:“我還以為那其中有一匹是你的坐騎。”
  “好在不是,否則我就替你擔心了。”
  “哦!”
  “你走得這麽近,我突然給你一劍,衹怕你招架不了。”
  瀋勝衣又是—怔。
  公孫接隨即笑道:“三匹馬都是一樣裝束,其中一匹如果是我的,那兩個和尚跟我就是一夥,他們每人最少給你兩劍,我衹給你—劍,實在不算得過份。”
  “這的確好在不是,”瀋勝衣大笑。“還有的那個人呢?”
  “我來的時候就衹見三匹空馬,大概那個人看見來的是我,落荒而逃了。”
  瀋勝衣笑得更大聲。“我幾乎忘記了這裏已近江南,公孫兄是江南第一名俠!”
  “第一名俠可還輪不到我,但有我這麽多本領的人可也不多。”公孫接淡笑,“這自己也不捧捧自己,實在過意不去。”
  “有道理。”瀋勝衣收住笑聲,一面正色道:“那個人我看現在還在附近。”
  “可惜這一片梅林據我所知最少有五七裏寬闊,這種天氣,這個時候,就憑你我兩個人,真還不容易將他找出來。”
  “我根本沒有如此打算,就算那個人是正主兒,也不必我費這個氣力,他既然立心取我性命,絶不會就此罷休,這我也就衹管等他找來好了。”
  “以逸待勞,這也是一個聰明辦法。”公孫接左右一瞟,轉又道:“人馬之上,說不定會有綫索可尋,你我不妨仔細搜一下。”
  瀋勝衣搖頭道:“這我已有過經驗,所以人方面我肯定是沒有的了,至於馬方面,恐怕也一樣吧,否則也不會隨便拴在這裏。”
  “嗯。”
  “不過,用處倒不是沒有,你我正好拿來代步。”
  “好主意,還有的一匹怎樣。”
  “留下來好了,我也不想那個人徒步追來。”瀋勝衣輕嘆一聲:“無論是什麽事情,總是盡快有一個解决的好。”
  公孫接頷首一笑,兩三步走前,解開樹上拴着的繩子,拉過兩匹馬。
  瀋勝衣接過疆繩,隨又問:“這條路下去,可是襄陽縣城!”
  “嗯。”公孫接不假思索地道:“過這裏大約三兩裏路,現在動身,快馬加鞭,入夜時分該在城中。”
  “好,”瀋勝衣以疆繩拍着手心道:“我們就在襄陽城中等他。”
  “你看準他一定去!”
  “一定,”瀋勝衣刷地翻身上馬!
  兩聲輕叱,雙馬蹄飛,激起一片冰雪,疾奔了出去。
  兩騎離開梅林纔不過十丈八丈,一個人就從那邊遠處的一棵梅樹後面轉出。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襪履,就連這個人的一張臉,也是雪白的一片,全無血色。
  天地間的寒氣剎那重了幾份。
  這幾分寒氣都是來自這個人的一雙眼。
  這雙眼並非雪白,卻比雪還寒,簡直就不像是人的跟睛。
  人的眼是有變化,有感情的,無論是喜,是悲,是冷酷,抑或是溫柔,多少都可以看得出來。
  這雙眼卻沒有變化,仿佛完全沒有感情。
  “我一定去!”這個人望着瀋勝衣。公孫接兩人的背影,一牽唇笑。
  衹是嘴唇在牽笑,這個人死冷的眼瞳中連一絲笑容也沒有!
  天地間更寒冷了。
  入夜,風雪更冷酷!
  清風閣中卻幾乎連一絲寒意都沒有。
  四面的門窗都已挂上了棉簾子,連風都難以吹入。
  一路奔馬,再加上幾杯烈酒,瀋勝衣。公孫接體內的血液更就簡直在沸騰。
  座頭並不是好的座頭,好的座頭早已滿了客人,並不是好的座頭,也衹是還有兩個空着。
  這種天氣還會這麽熱鬧,這間清風閣的酒菜如何,根本就不用多作介紹的了。
  瀋勝衣痛盡三杯,忍不住稱贊一句公孫接:“好!揀的好地方。”
  公孫接一笑:“我一嚮不慣待薄自己的肚子。”
  瀋牲衣又斟了一杯,那眼睛無意一瞟,忽間一怔,道:“這問酒樓當廚師的大師付倒也快的驚人,菜這就來了。”
  “哦!”公孫接側頭一望,果然就見到四個店小二左手捧着木盤子筆直走了過來。
  “的確快。”公孫接這句話纔出口,倏的也一怔。“怕是弄錯了,不是我們的,我剛纔衹是要了三樣小菜。”
  “我也記得衹是三樣。”
  語聲剛落,四個盤子猛可一齊迎面飛撞過來。
  四個店小二左手飛出,右手連隨一翻,四支劍幾乎同時右手之中出現,幾乎同時刺嚮瀋勝衣的胸腹咽喉。
  這四個店小二並沒有送錯對象,衹不過給瀋勝衣送來的不是菜,是劍!
  劍狠毒!快速!
  公孫接一眼瞥見,不由驚呼失聲,右手一抹,嗆啷一響,配劍出鞘,一劍還未刺出,耳邊傳來連聲異響,再望去,一隻木盤子碎裂在桌上,瀋勝衣人已不見。
  “瀋兄,”公孫接這纔真的大吃一驚。
  瀋勝衣應聲從桌子底下冒出來,衹見他左手拿着一個衹剩一角的木盤子,杯子還握在他右手之中,卻已衹剩一半。
  公孫接掌心不其握了一把冷汗。
  這倉猝之間,這意外之變,他左手接過一個木盤子,以一盤一杯,接下了疾來的四支快劍,毒劍,沒有瀋勝衣那種經驗,那種身手,真還不容易做得到。
  公孫接實在不敢想像這四支劍的目的若是在自己又會是怎樣的情形。
  四個店小二卻倒抽了一口冷氣,他們那四支劍無疑志在必得,但也知道沒有那麽容易,可也沒有想到竟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四支劍之中,沒有一支見功。
  瀋勝衣也不去理會那四個店小二,衹是右手一揚,那個衹剩一半的杯子叮哨落地,衝着公孫接一笑,道:“我說怎樣,不是來了?”
  公孫接苦笑一聲:“你這小子闖下的禍似乎不小。”
  瀋勝衣也不禁苦笑。
  “他們簡直就立心取你的性命……”
  這倒是事實,公孫接話口進完,那四個店小二一聲怒喝,四支劍又一齊刺出。
  衹見瀋勝衣左手揮出,就以手中的那一角碎盤子敲開了左灰一劍,腰一彎,閃開胸膛飛來的另一劍。
  還有兩劍!
  叮哨的西聲,那兩劍刺出未及一半,就給橫來的一劍震開。
  公孫接的劍。
  剛纔那一着不能得手,現在就更難得手的了。
  四個店小二卻毫不在乎,冷笑揮劍。
  這一劍纔刺出一半,四個人突然一聲慘叫,奪!奪!奪1奪!的四聲,四支劍先後刺在地上,四個人卻幾乎同時倒在地上。
  瀋勝衣、公孫接一時怔在當場。
  他們都看到那剎那之間一個人連着一道劍光從旁突然離座飛起,可想不到這個人這一劍的目的是在這四個店小二身上。
  劍由後頸削入,左後頸削出,血像怒箭一樣激射,傷口直透咽喉,四個店小二幾乎沒有身首異處。
  好鋒利的一支劍,好狠竦的一個人。
  這個人竟然還是一個女人。
  嬌臉紅霞親,朱唇絳脂勻,這個女人雖然年紀看來最少已有三十,也無十分姿色,但仍不乏動人的地方。
  她在笑,笑得就像是一個娃娃,有誰想得到帶着一臉這樣的笑容的一個女人居然會有這種赫人的手段。
  公孫接的心底不覺涌起一股寒意,瀋勝衣的眉頭卻在打結。
  “金絲燕。”他居然打了一個招呼,他居然認識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也竟然就是與雪衣娘、滿天星、柳眉兒、擁劍公子齊名,當年江南五大高手之一的金絲燕。
  公孫接雖然不認識這個女人,倒也聽說過這個名字,他當然沒有忘記這所謂江南五大高手當年一一敗在瀋勝衣劍下。
  金絲燕卻好像將這件事忘記了。
  “你還記得我?”她望着瀋勝衣,笑得非常開心,-就像是良友久別重逢一樣。
  瀋勝衣衹好也陪着幹笑幾聲。
  “十六年怕都也有了,”金絲燕上下打量着瀋勝衣,“想不到會在這裏再見着你!”
  “我也是。”
  “你好像是沒有多大改變。”
  “嗯!”
  “名氣可就越來越大了。”
  “嗯!”
  “可有見過我之外其他的四個所謂江南五大高手。”
  “見過三個,他們死的時候我都在身旁,柳眉兒是例外。”
  “呀,柳眉兒也死了?”金絲燕似乎大吃一驚。
  “嗯!在擁劍公子之後,滿天星,雪衣娘之前。”
  “你好像都很清楚。”
  “雖然不是我下手,除了柳眉兒外雪衣娘也可以算是例外,其他的兩個都可以說是因為要嚮我報復而致死。”
  “勝負乃常事,這又何苦?”
  瀋勝衣微喟道:“他們也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金絲燕眼珠子一轉,落在血泊中的那四個店小二身上。“你名氣越大,可是惹來的麻煩也似乎越來越多。”
  瀋勝衣點頭。
  “連和尚都找上你,看來你這一次惹下的麻煩實在不小。”
  那四個店小二倒在地上,頭上的帽子已有兩個跌落,露出來的是兩個光頭。”
  瀋勝衣衹有點頭,幾乎不用看他也想到這一次來的又是四個和尚。
  金絲燕搖搖頭,揮去劍上的鮮血,插回劍鞘內。
  瀋勝衣望着金絲燕,忽然道;“這幾年不見,你的出手更狠辣了。”
  金絲燕淡笑。
  “其實你也犯不着出手。”
  “當年敗在你劍下的時候,—你並沒有給我難堪,我早就打算找個機會來表示—下自己內心的感激。”
  “我知道這是你的好意,但,你如不出手,他們也難免一死。”
  “哦!”金絲燕驚訝地望着瀋勝衣,“據我所知你很少殺人。”
  “的確少,但我即使不殺他們,他們不能殺我,就得自殺。”
  “有這種事情?”
  “以我所得的經驗,他們認為不能殺我,就是也許受辱,他們寧死不辱。”
  “所以衹要你不死,他們一定死!”
  “一個人要立心結束自己的生命,誰也救不了。”
  “這是說除非你束手待斃,否則就救不了他們?”
  “我不是這種捨己為人的人。”
  “這也是說由我來殺死他們也是—樣。”
  “不—樣,這一來你就惹上麻煩了。”
  金絲燕—愕,突然大笑起來:“我現在就已經夠麻煩了,再多這一件,又算得了什麽?”
  瀋勝衣詫異地問道:“你現在又有什麽麻煩?”
  “別提了!”金絲燕揮手止住,格格笑道:“我幫了你這麽肋一個忙,你總不成就讓我這樣站着?”
  瀋勝衣這纔醒起,還未來得及有所表示,公孫接旁邊已捻着道:“對,坐着好說話。”
  他跟着拉過一張椅子。
  金絲燕又好像現在纔知道旁邊有公孫接這個人,瞟了他一眼,再轉嚮瀋勝衣,試探着問道:“這位是……”
  “都是江南成名的人物,我還以為你們早已認識。”
  “不……”金絲燕—再搖頭。
  “第一次見面吧了。”公孫接連隨接:“在下公孫接。”
  金絲燕當場一聲驚呼:“琴棋第一,詩酒第二,暗器第三,劍術第四的那位公孫接?”
  瀋勝衣一笑:“據我所知,就是這位。”
  “這倒是幸會,”金絲燕這纔開始仔細打量公孫接起來。
  “坐!”公孫接再三擺手,這個人的本領不少,禮貌也是不少。
  金絲燕並沒有坐下,道:“先料理了這四具屍體也不遲,對着這四具屍體,清風閣的酒菜縱使再好,衹怕也難以下咽。”
  瀋勝衣,公孫接兩人不約而同一齊探出了身子。
  “不用!”金絲燕那時一拍手。
  四個勁裝疾服的中年漢子身子一旁閃出,挪步上前,齊聲道:“大姐有什麽吩咐!”
  “你們四個將屍體給我搬到樓下,用馬車載走,城外找一個適當的地方葬了。”
  “是!”四個中年漢子齊聲答應下來。
  “路上小心,別驚動官府的人。”
  “大姐放心。”
  金絲燕目光連隨周圍一掃,厲聲道:“還有你們。”
  清風閣的店員,還有其他的客人早已經驚呆了,這下給一喝,幾乎都跳了起來。
  金絲燕正是要這些人聽她說話。
  掌櫃到底年紀有老大一把,類似的場面也已見過不少,一定神,連忙道:“金大姐有什麽衹管對我們說。”
  金絲燕又一笑。
  這一笑如春風吹送,百花齊放,但語聲卻是森冷如冰。“你們都知道,都看到,方纔這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這四個人也衹是喝醉了給我的人送走。”
  掌櫃的不等金絲燕再說,已連連點頭,其他的客人,一個都沒有作聲,好像都承認了金絲燕所說的都是事實。
  “這就沒有你們的事情了,好好坐下,好好喝酒,掌櫃的,帳都算在我頭上。”
  掌櫃的衹有點頭。
  還有好幾聲多謝,那一衆客人之中,看來還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
  金絲燕這纔坐下。
  樓外即時響起了幾聲馬嘶。
  金絲燕所吩咐的四個中年漢子辦事倒也迅速。
  瀋勝衣目光一閃,道:“金大姐在這個地方面子可真不小。”
  金絲燕展顔一笑。“那來的面子,衹不過比別人兇一些,我們女人傢,江湖上走動,兇不出來的話,準得吃虧。”
  瀋勝衣沒有作聲,公孫接在一旁卻大笑道:“憑我們金大姐,還有誰敢欺負。”
  “最低限度這裏就有一個。”
  “誰?”公孫接一下了挺起了胸膛:“告訴我,第—個我就不放過他!”
  “他!”金絲燕笑望着瀋勝衣。
  公孫接執行挺起了胸膛立時縮了回去:“這個我可就沒有法子。我也是他手下敗將。”
  瀋勝衣不由得暗暗點頭,他實在欣賞公孫接這種爽直。
  金絲燕噗哧一笑道:“我這也衹是跟你說笑。”
  笑聲忽然一斂,金絲燕的面上這剎那似乎多了一些憂愁。
  瀋勝衣看在眼裏,道:“大姐的心中似乎有事。”
  “哪裏有。”金絲燕再次展顔作笑,這一笑卻已顯得有些勉強。
  瀋勝衣哪裏看不出來,淡笑道:“江湖兒女,嚮來心直口快,何況大姐本來就是一個口快心直的人,有甚麽直說好了,又何必放在心裏。”
  “算了。”金絲燕又一揮手,反正那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
  “什麽東西?”
  公孫接一旁亦道:“已說了開頭,大姐何不索性給我們一個清楚明白?”
  金絲燕又想了想,說道:“你們真的想知道?。
  “假不了。”公孫接大聲應道。
  金絲燕捏着杯子,沉吟再沉吟,突然舉起杯子痛盡一杯。
  公孫接連忙把酒斟上。
  “好,我就說。”金絲燕再盡一杯,嬌面上一下子飛起了兩朵紅雲。
  公孫接再將酒斟上。
  金絲燕籲過一口氣,道:“這件事得從一年前說起
  “那一年秋天,我走馬西北,漫天風沙之下,無意之中,救了一個奇裝異服奄奄一息的老人,從傷口看來,顯然是某種毒物所傷,對於那一方面我嚮來無經驗,所以衹能將他救醒,無法將他救活,他似乎也知必死,嚮我表露身份,這我纔知道,他原來是西方魔教的一個長老。”
  “西方魔教?”公孫接聳然動容。
  他雖然半生走馬中原,西方魔教的神秘,西方魔教的可怕,也已聽說過不少。
  瀋勝衣也吃了一驚,卻連隨問道:“後來又怎樣?”
  “那個魔教長老跟着交給我一個盒子,要求我送去某處一個地方,但餘言未盡,就已七竅流血身亡。”
  瀋勝衣追問道:“那盒子裏頭載的又是什麽?”
  “一本書。”金絲燕面上微露緬腆之色。“本來我是不應該打開那個盒子,但人總有好奇心,我們女人的好奇心更就不小,反正那個老人就算真的有這意思,要我立誓不要將盒子打開,既然來不及說出來,那我也就心安理得,索性作完全沒有那回事的了,不過現在想起來,我還是不要打開的好。”
  “那到底是什麽書?”
  “書裏頭的全是梵文,但對套的卻是我們常見的文字。”
  “寫的是……”
  “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瀋勝衣面色一變:“這豈非就是傳說中西方魔教武功心法的所在?”
  “正是!”金絲燕的眼中亦好像多了一股異樣的光輝:“魔教的武功心法也就大半在其中,面對着這樣的一本書,任何人都難免生出貪念,我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金絲燕面上緬腆之色更濃。
  最後的一句話已經包含了很多的意思。
  瀋勝衣當然明白,他衹是望着金絲燕,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怪責的意思。
  魔教的武功心法本來就已經有一種神秘的魔力,千百年來,對中原武林雖然還沒有多大影響,卻牽製整個西方。
  這一份神秘,這一份恐怖,傳說中就藏在那一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之內。
  面對着那樣的一本書,就連瀋勝衣也懷疑,要換上是自己又是否與金絲燕一樣。
  也就在這下,公孫接一旁突然問道:“你懂得梵文?”
  “不懂!完全不懂。”金絲燕苦笑:“就因為不懂,纔生出以後許多事!”
  “哦!”
  “之後我沒有西行,也不敢再西行,就帶着那一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走遍中原,找尋一個懂得梵文的給我詳細翻譯。”
  “找到了沒有?”
  “嗯!”金絲燕眼中,卻連一絲得意之色也沒有。
  “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上面的武功心法你現在懂得了多少?”
  “一些也不懂。”
  瀋勝衣為之愕然:“那本書,莫非不是真的?”
  金絲燕又搖頭。
  “這我就不懂了。”瀋勝衣也不由搖頭。
  “一個月之前,我來到了這裏,終於在這裏找到一個懂得梵文的人。”
  “那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就發生在這個人身上。”
  “哦!”
  “這個人叫做朱雲。”
  瀋勝衣望瞭瞭眼公孫接。
  “我沒有印象。”公孫接聳聳肩膊。
  “朱雲十年前隱居在這裏,據講以前曾經在宮中服職,出使過外邦,博覽群書,梵文方面,還有相當造詣,人我總算找對了,他對於這件事似乎亦相當感興趣,一口答應下來。”
  “這還有什麽問題?”
  “問題就在這之後來了。”金絲燕頓了一頓,沉聲道:“我將整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交了給他。”
  “那你可有在一旁看着?”
  “這一來不便,二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糟老頭子,我就不信還會出什麽亂子。”
  公孫接咧嘴一笑。“武林中高手似乎不乏糟老頭子。”
  “這個我知道,所以我敢說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糟老頭子,他就絶不會是一個有力捉雞的壯老頭兒。”
  “這個朱雲的底細?”
  “我都在附近打聽清楚,證實無訛。”
  公孫接衹好閉上嘴巴。
  “他當時應允半個月之後給我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的譯本。”
  “這段日子內你怎樣?”
  “在附近監視,到了約定的日子,我就依時再登門拜訪。”
  金絲燕的語聲更低沉,面色亦沉了下去,就像是將要黃昏的天色。
  雪未下,天色卻陰暗非常。
  已近黃昏,未到黃昏。
  宅院中到處都燃起了燈火。
  金絲燕披着燈光,踩着燈光,穿過花徑,走過荷塘,纔來到廳堂。
  這座宅院倒寬闊的很。
  “我傢主人就在裏面等侯。”領路的兩個傢人左右一分擺手請客。
  金絲燕一聲有勞,踏上石階,直入廳堂。
  外面白石階砌,迎風窗檻,廳堂裏頭同樣美命美奐。
  蘭煙麝香,金樓銀塗,不夜常花燈,六麯三棱屏。燈光下,屏風前,石琢漆雕幾旁邊,三叉須髯,相貌魁宏,分腳站立在那裏,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微服居傢的官府大老爺。
  金絲燕幾乎沒有給這個人的氣勢懾住。
  這個人第一個開口:“可是金女俠?”
  “不敢當,閣下是……”
  “我就是朱雲。”
  金絲燕一怔,脫口道:“那一個朱雲?”
  “這裏衹有我一個朱雲。”
  “你不是朱雲。”
  那個朱雲亦自一怔,倏的大笑:“你我素未謀面,怎知道我不是朱雲?”
  金絲燕更奇怪了,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所謂朱雲緩緩道:“我見過朱雲,但,這個朱雲,不是你。”
  “你鬍說什麽?”
  “半個月之前,我已經來過這裏一次。”
  “找誰?”
  “朱雲。”
  “找我?”
  “不是你,是朱雲。”
  “我就是朱雲。”
  “那麽當時接見我的又是誰?”
  那個朱雲怒聲道:“誰知道你見的是甚麽東西?”
  “不是什麽東西,是人。”金絲燕的語聲亦不覺激動起來。“一個才子,他親口告訴我他就是朱雲。”
  “有這種事情?”朱雲霍地一偏頭,厲聲道:“來人哪!”
  兩個傢人急忙奔入,手中都捧着茶盤,一人來到就大聲道:“回老爺!茶來了!”
  朱雲又好氣又好笑,厲喝道:“一旁放下,我有話問你們。”
  “是!”兩個傢人先後忙將茶盤放好,肅立一旁。
  “你們老實回我幾句話,不許說謊!”
  “小人不敢!”
  “半個月前這位金女俠可為過這裏。”
  兩個傢人一怔,相望一眼,一齊搖頭道:“回老爺的話,不曾。”
  “你細想清楚纔答我。”
  兩個傢人卻不假思索,連聲道:“這兩三個月來,一直是小人兩個打點這裏,小人兩個敢對天發誓,不曾見過這位女俠。”
  “唔!”朱雲一揮手,轉嚮金絲燕。“金女俠,你都聽到了。”
  金絲燕倏的大笑起來。
  朱雲一怔,一雙眼睜的老大瞪着金絲燕。
  好一會金絲燕纔收住了笑聲,一字一頓地道:“佩服!佩服!”
  “什麽?”朱雲又是一怔。
  金絲燕搖搖頭道:“閣下的確是一個天才,演戲天才!”
  朱雲收住的一臉怒容不其又再畢露,怒聲道:“你說話最好給我明白。”
  “已經明白。”金絲燕又大笑,冷笑:“也難怪,無論什麽人,一得到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都會變得聰明起來的。”
  朱雲一驚。“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哦?你還沒有完全忘記?”
  “你說的可是西方魔教的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難道還有第二本?”金絲燕一聲冷笑:“半個月前我在這裏將那大悲賦交給朱雲。”
  “交給了我?”朱雲一雙眼瞳倏又睜大。
  妄絲燕沒有理會,卻又道:“大悲賦內裏的全都是梵文,我不懂,他懂。”
  朱雲不覺又插口:“我不錯懂得梵文。”
  金絲燕仍不理會,衹是繼續她要說的話:“所以我將大悲賦交給他翻譯,他答應在半個月之後將譯本給我,也即是今日。”
  “哦?”
  “所以我到來。”金絲燕又一聲冷笑:“想不到不過半個月,朱雲居然已脫胎換骨,變了第二個人。”
  朱雲呆呆地望着金絲燕,好一會,忽問道:“你說話當真?”
  “我哪有工夫跟你說笑。”金絲燕一再冷笑。
  朱雲的西條眉毛立時結在一起,他蹁了幾個方步,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再三思索了好一會,搖搖頭,道:“我這就想不通了。”
  “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就不是容易想得通的。”
  朱雲勃然擡頭,沉聲道:“金女俠,我的確沒有收過你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你當然沒有,我又不是交給你,是交給朱雲。”
  “我就是朱雲!”朱雲臉都似乎怒紅了。
  金絲燕冷笑兩志嚮,索性閉上嘴巴。
  朱雲的一張臉好半響纔回覆正常,他瞪着金絲燕,緩緩道:“風聞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是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所在,但西方魔教嚮來神秘,武功心法雖說厲害,也衹是傳說,真正見過的人,實在少之又少,未必屬實,就算屬實,到底是邪魔外道,邪不勝正,未必比得上中原武林,嘿,我朱某人,真還不把它放在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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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計失良朋 臨危拯玉女
  “放在心上也是一樣。”金絲燕冷笑。
  “住口!”朱雲一張臉又紅了起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句話你大概也有印象。”
  朱雲嘿嘿的兩聲,道:“說話是說話,事實是事實。”
  “好,說事實,事實我的確將大悲賦送來這裏,交給朱雲。”
  朱雲一張臉直紅到脖子,居然還沉得住氣道:
  “我再講一次,這裏衹有我一個朱雲。”
  “那個呢?”
  “這就要問你了。”
  “好一個問我。”金絲燕仰天大笑。
  朱雲靜靜地望着金絲燕,一直等金絲燕收住了笑聲,纔道:“我們這樣爭吵,也不是辦法罷!”現在,我再問你兩句話,你的確得到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肯定沒有走錯地方?”
  金絲燕一再頷首。
  “好!除我之外,這裏上下一共還有五十三個人,我將他們全部叫到這裏給你一認。”
  “不必!”
  “哦?”朱雲一愕。
  “這裏的地方不少,要藏起一個人並不睏難,這裏也四通八達,要送走一個人也實在容易。”
  “那你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衹想取回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這我就沒有辦法了。”
  “你不肯交出我也沒辦法了,衹好得罪。”
  “哦!”朱雲的眼中霍地閃光。
  “打了奴才,主子自會出面,我先命下你這個朱雲,不信那個朱雲不滾出來!”
  朱雲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金絲燕,我讓你,你可莫以為我這就是怕了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
  朱雲忽然一聲冷笑。“依我看,你簡直是無中生有,存心來鬧事。”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會反咬一口。”金絲燕反而笑了。
  “說話放幹淨。”
  金絲燕面色一寒,道:“今日取不回那朋交徵陰陽大悲賦,我要你這裏雞犬不留!”
  以金絲燕的行事作風她的確說得出,做得到。
  “就憑你?”朱雲反倒放聲大笑道:“我知道你金絲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可也莫要門縫裏看人,將我朱某人瞧錯了。”
  金絲燕冷笑。
  朱雲連隨一翻手,敞開了外罩長袍。“想我朱某人出身少林,俗傢十八傑,排行第四,入過朝廷,出使過番邦,也總算練過功夫,見過世面,就憑你這些技倆,還騙不倒我,赫不倒我。”
  “哦!原來是少林弟子,有這麽大的一個後臺老闆,怪不得。”
  朱雲怒極而笑,突然道:“好,算是我取去了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怎麽樣?”
  他一直否認,到現在竟又承認。
  金絲燕當場一聲嬌喝:“交出來!”
  “交出來容易,但先得問許我的一雙手。”朱雲半身倏的一移,雙掌猛可一落。
  拍拍拍拍拍的四聲,他身旁那張八仙桌子的四條腿,蘭下子斷成了好幾截,好好地一塊桌面同時五裂四分,嘩啦倒塌。
  “好掌力!”金絲燕面色微變,“大力金剛掌?”
  “原來你是個識貨的的。”朱雲手一指門外,“現在你要走都還來得及!”
  金絲燕沒有走,手中卻已多了一支劍!
  “動兵器?”朱雲搖頭一聲嘆息:“你這個女人看來真的要重重揍一頓纔肯好好的坐下來講道理。”
  “你也講道理?”
  “一直都在講!”
  “大力金剛掌也是道理?”
  朱雲索性閉上嘴巴。
  “難怪有人說強權就是公理,這看來,我就算跑到少林寺,也是沒有道理的了!”
  “住口!”朱雲再也忍不住大踏步跨出。
  金絲燕舉劍錯步,冷笑道:“我正好看你在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之內又學到了什麽?”
  “這就給你看!”朱雲大喝一聲,雙手齊出,掌心朝金絲燕迎面一吐!
  金絲燕立時感到一股強勁,令人幾乎為之窒息的氣流撲面涌來,她半身急閃,手中劍緊接着一翻,當空連斬三劍。
  嘶嘶嘶的空氣中一下子連響起了三下裂帛也似的聲音,金絲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實在想不到這個朱雲的內傢功夫如此高強,掌力已到了凝氣成柱的地步。
  她本來也衹是懷疑,所以纔揮劍,—試,這一試之下,竟證明那是事實!
  她不禁驚呼失聲:“這就是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上面所載的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
  “哦!這麽說,十二擒竜手也是西方魔教的心法武功了!”朱雲仰天大笑,大笑中踏中宮,走洪門,騰竜步,颼的一躍七尺,落在金絲燕面前,探左手,吐右掌。
  金絲燕一聲嬌喝,手中劍剎那知鋒!
  百花齊放!
  金絲燕子生最得意的三劍中的第一劍!
  劍光人影一剎那合成一體,猛可又—分。
  千鋒合成一劍,一劍落空。
  朱雲的左手已扣住了金絲燕握劍的穴道,金絲燕這一劍不落空纔是怪事!
  朱雲的右掌卻握住了金絲燕的細腰,雙手一送,大喝一聲:“去!”
  金絲燕連人帶劍當場給擲出了門外。
  “十二擒竜手果然名不虛傳!”公孫接情不自禁地脫口一聲驚嘆。
  這句話出口,他纔記得說給他知道這件事的正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金絲燕本人。
  衹可惜他雖然蠻不好意思,但出了口的說話無論如何是收不回的了。
  金絲燕似乎沒有在意,她正想接下去,那邊瀋勝衣已沉吟道:“十二擒竜手好像是少爺派一百零八種武功的一種。”
  公孫接接上口:“據我所知那的確是少林派的武功,排名還在金剛指、羅漢拳之上!”
  瀋勝衣接道:“身懷大力金剛掌、十二擒竜手這種功夫,這個朱雲也許真的是少林派俗傢十八傑的老四!”
  金絲燕也沒有異議,道:“這也許的確是事實,但那未必就是十二擒竜手,大悲賦上所記錄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半個月的時間雖然有限,沒有可能學得全大悲賦的心法武功,一兩種我想大概還不成問題。”
  瀋勝衣尚未置議,公孫接已連連點頭道:“金大姐的說話也有道理,少林派和尚甚至高僧,我也曾見識過好幾個,武功似乎並不見得怎樣,十二擒竜手我想縱然厲害,似乎也沒有可能一個照面就將我們金大姐擒下,擲了出去。”
  這就連瀋勝衣也不能不同意,金絲燕的武功他是知道的,即使他自己,問心也沒有把握在金絲燕有充份準備之下,一個照面之間扣住的手腕。
  那個朱雲如果早就身懷如此武功,如今就算不是少林派俗傢掌門,也應早已名滿江南。
  他的腦海之中卻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少林派俗傢掌門的武功他卻有聽說,五個字概括,並不算厲害。
  但如果不是,天地交徵陰大悲賦上面的武功豈非
  瀋勝衣心頭不禁一凜。
  公孫接又問道:“那之後你又怎樣?”
  金絲燕苦笑,說道:“打不過他,那又還能夠怎樣,當然就衹好走了,臨走的時候,我提起了一個人……”
  話還未說完金絲燕突然住口。
  “誰?”瀋勝衣脫口問道。
  金絲燕一再猶疑,纔緬腆着道:“你!”
  “我?”瀋勝衣當然為之愕然。
  “我告訴他我有你這一個朋友,如果他不將大悲賦交出,我就請你來拿!”
  瀋勝衣恍然,淡笑道:“我的名字是赫不倒的。”
  “他也沒有給你的名字赫倒。”金絲燕又自苦笑。“你猜他怎說話?”
  “不知道。”
  “你聽了可別生氣。”
  “說好了!”
  “他說衹要你敢膽去,他也敢膽照樣將你擲出門外。”
  瀋勝衣居然毫不在意,淡淡地一笑。
  公孫接反而跳了起來,大聲道:“何物朱雲,居然連我們的瀋大俠也不放在眼內,這就連我聽見了也生氣。”
  金絲燕隨又道:“他還這樣說……”
  公孫接又急不及待地截口,問道:“他怎樣說?”
  “你最好給我記着,瀋勝衣衹得一個,少林的和尚有千千萬萬個!”
  這—坎瀋勝衣終於微微的變了面色。
  雪地的隱井,無情的狙擊,白衣袈娑的和尚!
  那莫非就是少林寺的和尚?
  寧死不辱!
  這豈非就是名門大派的行事作風!
  一切的疑問,一下子都仿佛已有瞭解答。
  金絲燕一直留心着瀋勝衣的面色,連隨就問道:“你路上可遇上什麽意外?”
  瀋勝衣還未開口,公孫接已搶着替他回答:“白衣袈裟的和尚沿途襲擊,如果我沒有數錯,加上先前那四個,已經是十個。”
  金絲燕聽說望着瀋勝衣,一面歉疚的神態,嘆息道:“這是我托纍了你。”
  “怎能這樣說,也許完全與你無關。”瀋勝衣沉吟着道:“他並沒有怎樣為難你,怎麽如此對付我?”
  “他根本不將我放在眼內,但你就不同了,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那他怎知我必來這裏?”
  “大概因為我的說話起了戒心,附近沿途布下了埋伏,湊巧你又在這個時候到來。”
  “也不無道理。”瀋勝衣轉問道:“那之後,你可有再找他?”
  “沒有,他也沒有。”
  “你不成就此罷休。”
  “我可像這種人?”
  “以我看就不像了。”
  金絲燕一笑。“老實說,我費了不少心機,教人混入朱傢莊調查打聽。”
  “探到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朱雲這個人就好像突然消失在人間。”金絲燕輕嘆一聲。“打又打不過人,此外又無從着手,無法可施,那究竟不是自己的東西,心情總算開朗了一些,以為就當是自己倒黴算了,那知道我真的要罷休的時候,卻又已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那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魔教的人找我來了。”
  “嗄?”瀋勝衣奇怪問道:“他們莫非知道了大悲賦曾經落在你的手上?”
  金絲燕苦笑點頭。“魔教長老與大悲賦的失落,震驚了整個魔教,空群出動,四下追尋,我帶着大悲賦到處打探懂得梵文的人這件事,終於還是給他們知道,還搜集到不少的證據,所以就對我采取行動!”語聲一頓,金絲燕歇了一下,纔繼續下去:“就在三日前,兩個魔教的使者在這裏找上我,要我交出大悲賦。”
  “你當然交不出。”
  “嗯!”金絲燕又一聲輕嘆。“我替自己說盡了好話,幾經辛苦纔騙得他們信服我衹是湊巧遇到那個魔教長老,那個魔教長老將大悲賦交過,未及吩咐便已氣絶身亡。”
  “那兩個魔教使者倒也容易說話;。”
  “要說服兩個小弟弟,還難不倒我這個老姐姐。”
  “朱雲取去大悲賦這事你必是也說了?”
  “對於那本大悲賦,我總得要有一個交代啊!”
  “於是那兩個小弟弟就找朱雲去了?”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可惜不是。”
  “那他們如何打算?”
  “他們認定全是我出責任,應該由我找朱雲取回那本大悲賦。”
  “兩個小弟弟的腦袋倒不小,不過他們對你總算客氣。”
  “三日限期之內他們的確是對我客氣,但到了今夜子時,我還不將大悲賦取回送到他們的手上去,聽他們的口氣,好像就不再對我客氣了。”
  “如何不客氣?”
  魔教殺人的手段,傳說中就已有好幾種,你們聽說過幾種?”
  瀋勝衣公孫接不由地齊皆打了—個寒噤。
  魔教殺人的手段果真一如傳說的話,就衹有聽說過一種已經夠讓你毛骨悚然的了。
  “今日就是第三日?”瀋勝衣隨即脫口問道。
  “嗯!亦即是最後一日。”
  “這三日之內,你作過什麽?”
  “等死。”
  瀋勝衣一怔。“你沒有再找朱雲?”
  “再找他我又能怎樣?”金絲燕慘笑。“我又能作什麽?”
  瀋勝衣衹有點頭。“總算今晚讓我見到你,多少讓我替你出了幾分氣力,還了我多年的心願。”金絲燕倏的格格放聲大笑起來。“到今夜子時,還有兩更天,你們兩個就陪我這位大姐痛痛快快地痛飲幾杯,飽餐一頓好了!”
  金絲燕舉起酒杯,就往嘴裏送。
  杯還未沾唇,公孫接旁邊霍地伸手,托住了金絲燕的手腕,大聲道:“大姐少擔心,公孫接在這裏,總不成坐着看你給這兩個魔教小子欺負。”
  “還有我瀋勝衣。”瀋勝衣也不甘後人。
  金絲燕格格大笑。“你們這算是幫我?”
  瀋勝衣頷首,公孫接幾乎沒有挺起胸膛。
  金絲燕笑聲倏的一頓。“憑什麽?”
  兩個人當場怔住。
  “這件事可是我理虧喲!”金絲燕嘆一口氣:“你們還是陪我喝酒好了。”
  瀋勝衣即時道:“還有兩更天。”
  “是否有兩更天,要走還來得及,但我金絲燕是個女人,也一樣一言九鼎,那本大悲賦不錯取巧,看過了之後,還是送回魔教的,現在我既然應承了今夜子時在這裏等候,來一個交代,子夜之前就絶不會離開這裏,說到子夜之後,大概要麻煩你們擡着離開的了。”
  金絲燕一皺鼻子。接:“這不是跟你們講笑,說真的,我早已着人準備好了棺材。”
  她說的看來開心,公孫接卻聽的心實了。
  瀋勝衣連忙道:“大姐要走,早就走了,這三日不走,現在當然就更不會走,我也不是這個意思,衹不過打算盡力面為,替大姐往朱雲那裏走一道!”
  公孫接馬上站起身子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來,咱們走!”
  瀋勝衣趕緊拉住公孫接。“就讓我一個人去好了。”
  公孫接那裏肯依,正待說什麽,瀋勝衣已又道:“兩更天的時候恐怕不夠,你就在這裏陪着金大姐,那兩個魔教使者到來的時候如果我還未回來,且講他們暫待片刻,不答應的話,必要時衹好拼了。”
  公孫接這纔沒有作聲。
  “魔教的武功雖神秘莫測,但以一對一,憑金大姐與你的武功,相信還不成問題。”
  “根本就不成問題!”公孫接大笑。“我就不信那個邪!”
  “還是小心點好,我盡快趕返,朱雲那廝交出大悲賦倒還罷了,否則我就將他的人帶回來。”
  “好辦法!這一來,金大姐就可以置身事外。”公孫接隨即催促道:“喏!你這還不快去!”
  一旁金絲燕聽說,忙站起身子來,還不及表示意見,瀋勝衣的人已在樓梯的梯口不見。
  金絲燕不禁啼笑皆非,頓足道:“這個人,就算去,也得先問清楚朱雲住在什麽地方。”
  公孫接反而笑了。“大姐不必管他,朱雲既然是這裏,一個有名望的人物,你怕他沒有辦法?”
  瀋勝衣果然有他辦法。
  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麽辦法,他不過先後問了三個清風閣的店小二。
  三個店小二都沒有令他失望。朱雲果是這裏有名望的人物。
  三個店小二的說話加起來,瀋勝衣已知道何去何從,一出了清風閣大門,就望西奔去!
  那邊瀋勝衣人才從街口消失,這邊清風閣對面的那條小巷就轉出了兩個人。
  黑色的風憋,黑色的雪帽,帽緣下兩張極其年輕,也極其陰森的臉龐!
  望着瀋勝衣的去嚮,這兩張陰森的臉龐突然流露出兩抹極其兇狠的笑容!
  雪仍落,天地間二片肅殺!
  城外比城內更肅殺。
  枯樹上一盞風燈風雪中搖曳,昏黃的燈光照得那四個人面上的陰影不住的移動。
  這裏是城外的亂葬崗,這四個人卻絶不是墳墓出來的死人。
  鬼魂據講沒有影。
  這四個衹是金絲燕的四個手下。
  風雪嚴寒,四個人的額上卻有汗。
  挖那麽大的土坑的確要費很大的氣力。
  沒有那麽大的一個土坑,也葬不下那四個和尚。
  屍體已葬好,泥土已掩上。
  風亦已吹冷了汗珠,吹幹了汗珠。
  這四個大漢卻由心生出來了一股寒意。
  手腳一停下,說話亦停下,四個人實在想歇息一下。
  這種地方卻最忌靜,一靜就格外顯得陰森恐怖。
  雪夜孤燈,荒郊亂墳,這種環境本來就已經陰森恐怖的了。
  風吹樹梢,燈搖影動,這風聲簡直就像是鬼魂的呼喚。
  四個大漢下意識回頭,眼睛立時張大,瞳孔立時收縮!
  孤燈之下,枯樹之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白衣人。
  蒼白的臉龐,死冷的眼瞳!
  鬼!
  四個大漢一下子驚起,但馬上又鎮定了下來。
  鬼沒有影子,這個白衣人的腳下卻給燈光照出了一個影子。
  “多謝!”白衣人突然開口,話雖說多謝,語聲卻比雪要寒,比冰還要冷。
  四個大漢齊地一怔,其中一個試探着問道:“你這位公子多謝我們?”
  “正是!”
  “多謝我們什麽?。
  “替我葬好了那四個人!”
  “你一你原來是那四個和尚的同黨!”
  四個大漢面色一變,退後一步,相望一眼,突然拔出配刀。
  白衣人無動於衷。
  四個大漢卻冷笑,一個道:“我們拿下這個人送給金大姐。”
  其他的三個雖然沒有作聲,但顯然早就是這個意思的了。
  四個人還未有所作為,那邊白衣人已自沉聲道:“你們雖然替我葬好了那四個人,但葬人時候的舉止,對付死人的態度實在過份。”
  一個大漢笑道:“對付死人不必講什麽禮貌!”
  其他三個大漢亦自大笑起來。
  白衣人接道:“所以我衹說多射。”
  “你就算說了多謝也休想我將你放走!”
  “我不走!”白衣人緩緩分開外罩長袍,露出內裏一青色勁裝疾服!
  四個大漢同時—驚!
  十口劍交搭斜挂在白衣人的胸前。
  劍身衹長尺五,鋒芒還在鞘內,白衣人雙手各按一劍,眼中卻鋒芒畢露!
  這就是殺機!
  即使是頭腦最簡單的人看到了那一身裝束,那一種目光,都絶不會再認為那個白衣人衹是一個普通人。
  “我既說多謝,你們就休想有命離開這裏的了!。白衣人雙手一振,嗆啷的兩劍出鞘!
  四個大漢面都青了,一個連隨大喝道,“你到底是誰?”
  “你們已是死人,知道又有何用!”
  四個大漢還不是死人,暗地裏相望一眼,突然大喝一聲,分開四個方向,揮刀殺上!
  白衣人冷笑!
  冷笑聲未絶,白衣人雙手一揮,一落,再一揮。
  數道寒芒剎那半空中閃過。
  四聲悶哼幾乎同時雪地上響起!
  那四個大漢纔奔出一半,就悶哼一聲仰天倒下,咽喉上各自插了支劍,白衣人的劍!
  四支劍出手,白衣人雙手就垂下,他有這種自信,這種把握!
  衹有對一個人,他纔沒有這種信心,這種把握。
  風又在吹,孤燈又在搖曳。
  白衣人面龐依然蒼白,眼睛中卻仿佛已燃起了火焰!
  仇恨的火焰!
  火焰在門前燃燒,燈籠在檐下搖曳!
  燈不孤!
  藍白燈籠一挂就必是兩盞。
  紙灰在火焰中飛揚,一個白衣少女孤立門前,凝望着燃燒中的火焰。
  眼瞳火光中閃光,淚光。
  淚中有血,血中有恨!
  兩個漢,一個管傢模樣的中年人靜立在門後。
  白衣少女忽然擡頭,卻並沒轉嚮身後,問道:
  “信可是都已送出?”
  中年人連忙應道:“昨日已一早送出,先後三封,連去三人,若無意外,三封今早都應已先後到達。”
  “明晨我們的人應該都趕到。”
  “我卻已等不及了。”
  “使不得!”中年人慌忙上前,下面的說話還未接上,倏的一下子一怔。
  白衣少女亦自一怔!
  一個人正從那邊街口飛掠而來!
  瀋勝衣!
  再一個起落,瀋勝衣颼地凌空落在門前!
  白衣少女不其一聲輕叱:“什麽人?”
  瀋勝衣目光一閃,問道:“這裏可是朱傢莊院?”
  “正是,”白衣少女奇怪的問道:“你找誰?”
  “朱雲。”
  白衣少女再問道:“找他幹什麽?”
  “姑娘是……”
  “朱鳳,朱雲的女兒,你又是那一個?”
  “我姓瀋……”
  “瀋公子是傢父的朋友?”
  瀋勝衣搖頭道:“我是金絲燕的朋友。”
  朱鳳的面色立時變了。
  管傢裝束的那個中年人還有站在門後的兩個老僕也自變了面色,不約而同的一齊舉步,走嚮瀋勝衣。
  朱鳳霍地雙手一分,道:“沒有你們的事,給我退後!”
  “大小姐……”
  中年人正要再說什麽,朱鳳已冷冷道:“馬大叔,你的眼中着是還有我這—個大小姐存在,就聽我吩咐。”
  中年人衹好退後兩步。
  朱鳳出目光再回到瀋勝衣面上,眼瞳中似有火焰燃燒起來,語聲卻森冷如冰。“又是那個女人派來的人,嘿!這次又打甚麽主意?”
  瀋勝衣幹咳一聲,道:“還是那個主意,衹請令尊交回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
  “又是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朱鳳猛地嘶聲叫了起來,“你們到底怎樣纔肯罷休?”
  “衹要令尊交回那一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就萬事皆休。”
  朱鳳的一張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厲聲道:“不交出來又怎樣?”
  “衹好得罪了。”瀋勝衣一正面容,道:“這些事還是由令尊决定,令尊作主好!”
  朱鳳張着嘴,氣息異常的短促,一句話可也沒有,似乎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瀋勝衣實在奇怪,一個外表這樣溫文的女孩子脾氣竟會這樣暴躁,嘆了一口氣,接着又道:“時間已經無多,還請姑娘盡快通傳。”
  朱鳳的臉色一下子忽然又平靜了下來,道:“你一定要見我爹?”
  “嗯!”瀋勝衣頷首。
  “好!我帶你去見他。”朱鳳回頭吩咐道:“馬大叔,你們三個,立即給我準備一輛馬車!”
  兩個老僕面色都變了,馬大叔的一張臉色更難看,顫聲道:“大小姐你這……”
  朱鳳語聲一沉,一字一頓的道:“準備馬車!”
  馬大叔一再猶疑。
  “快!”朱鳳再一聲斷喝。
  馬大叔還在猶疑。
  朱鳳一拂袖,突然轉身,馬大叔身旁一閃而入,一入了大門,就嚮馬廝那邊奔了過去!
  這個女孩子好烈的性子。
  馬大叔還有兩個老僕看在眼內,那裏還敢再猶疑,愴惶地跟在朱鳳的身後。
  瀋勝衣實在有些奇怪,他忽然留意到莊門上挂着的那對藍白燈籠。
  “原來傢裏死了人,怪不得這位大小姐的心情如此惡劣,就不知死了什麽人,朱雲為什麽又不留在傢中?”瀋勝衣不禁沉吟起來,“要用到馬車,去的地方不太遠纔好,否則這一去,子夜之前一定趕不及回去清風閣。”
  沉吟未了,幾聲馬嘶已自那邊響起,瀋勝衣轉眼望去,就見一輛雙馬馬車疾馳了過來,朱鳳一手揮鞭,正坐在馬車之上!
  馬車衝門而出,門外丈許的長街上突又停住,朱鳳一振腕,鞭子凌空劃了一個半弧,落嚮瀋勝衣上。
  瀋勝衣微一側首,鞭鞘拍一聲就在他耳邊響了一個鞭花,鞭子跟着弧形劃返。
  這一份應變之迅速,臨事之鎮定,朱鳳也為之佩服,但衹是一怔,神態馬上又變得靜起來。
  “上車!”
  朱鳳這一聲出,瀋勝衣身形亦起,幾乎與語聲同時落下,落在朱鳳一側,車座一旁。
  朱鳳又是一驚,卻又連隨冷笑起來。“好身手,我總算沒有看錯你。”
  瀋勝衣正想開口,朱鳳已又道:“那個瘋女人倒有辦法,居然找到你這個朋友。”
  “令尊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瀋勝衣這一句話終於問丫出口。
  “不必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見,你就跟我來,怕,你就滾下車!”
  瀋勝衣沒有滾下車,淡笑道:“我就跟你去!”
  朱鳳仰天大笑,狂笑。
  笑聲悲激。
  瀋勝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位朱傢大小姐的腦袋莫非有什麽毛病?
  瀋勝衣這個念頭纔起,朱鳳已狂笑揮鞭,駕着馬車疾奔了出去。
  風雪漫天,長街寂靜。
  馬蹄怒飛,車輪疾轉,衝開了漫天風雪,輾碎了長街靜寂。
  清風閣之中本來熱鬧,現在卻也已逐漸寂靜了下來。
  偌大的一個大堂,就衹剩下六個店小二,一個老掌櫃,兩個客人。
  金絲燕,公孫接。
  這兩個客人不過子夜,無論如何是不會走的了。
  現在離子夜可還遠,也並非深夜,但剛纔所發生的事情對於食欲似乎起了很大的影響,其他的客人先後早已紛紛離開。
  金絲燕恍如未見,公孫接更就不會阻止。
  老掌櫃還有六個店小二雖然阻止,卻阻止不來。
  多一個人壯膽子總是好的。
  好像現在就不好了。
  老掌櫃衹有吩咐六個店小二都侍候在自己櫃臺左右,六個店小二也衹有擠在一起。
  也就在這下,公孫接突然回頭打了一個招呼,道:“掌櫃的,我們在這裏等人,那大概還得耽上相當時候,用不着侍候一旁,有什麽需要,我自會呼喚!”
  老掌櫃連連點頭,率先第一個下樓,那六個店小二看在眼內,哪裏還會耽擱。
  大堂中這就衹剩兩個客人,但立即又多了兩個。
  依呀的一聲,面街的西扇窗戶一分,棉簾子一蕩,這兩個人就隨風飄入。
  黑色的風氅,黑色的雪帽,帽緣下兩張極其年輕,極其陰森的臉龐。
  金絲燕公孫接幾乎同時覺察,幾乎同時回頭。
  金絲燕神色微現緊張道:“他們來了!”
  公孫接目光一閃,道:“這來的就是那兩個魔教使者?”
  金絲燕頷首作應。
  “身手倒不錯!”
  那兩個魔教使者似已聽在耳內,尖薄的唇角不約而同勾起了一絲冷笑,雙臂猛一振,身上披着的風氅一揚,就像是一頭黑色巨鳥,呼的飛上了梁上。
  風氅下面是一襲黑色長袍,一支劍斜挂在左腰。
  那支劍非常特別,劍身又長又狹,整個劍鞘簡直就像是一支圓管子,劍柄也是異於一般,由吞口直落,鑲着六個鐵環,兩邊都是一樣,加起來就是十二之數。
  公孫接的目光就落在那兩支長劍之中的一支之上,似在估計那支劍的長短,但又似在默數劍柄上鐵環的數目。
  那兩個魔教使者並未在意,掀下雪帽,在身旁的桌子上一放,其中的一個便自冷冷地招呼道:“金絲燕!”
  金絲燕正想答話,一旁的公孫接已自搶着應道:“兩位就是西方魔教門下的使者!”
  “正是,閣下……”
  “公孫接。”
  “哦!公孫大俠,幸會哇!”
  那兩個魔教使者,神色自然,就好像早已知道這裏有公孫接這個人的存在,又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公孫接這個人,不過順口客套,更好像早已認識,卻並未放在眼內。
  公孫接什麽也不在乎,隨即道:“風聞貴教內分八部十六堂,其中巢蓬食竹,黝服綢裳堂專管外務,兩位大概就是這黝服綢裳,巢蓬食竹堂的人了。”
  那兩位魔教使者,當場一怔,其中一個馬上點頭應道:“好說,公孫大俠的見識可真不少。”
  “可也不多。”公孫接嘴角一咧,“譬如說,我衹知道西方魔教內分八部十六堂,至於八部是那八部,十六堂又是那十六堂,卻是完全沒有印象。”
  那西個魔教使者又是一怔。
  “巢蓬食竹是烏龜王儲備,黝服綢裳也是暗示王八烏龜,西方魔教之中相信還少不了有識乏士,還不至於替自己所屬冠上王八烏龜的名堂,倒是你們兩位,給我叫做烏龜王八居然還大呼好說!”
  話口未完,公孫接已放聲大笑起來。
  那兩個魔教使者的面色卻變了。
  金絲燕的神色亦開始有些異樣。
  公孫接即時回過頭來,大笑道:“金大姐這次可上當了。”
  金絲燕一怔,說:“你說他們並不是魔教中人。”
  “魔教中人雖然大都名聲並不好,還沒有藏頭縮尾的角色,不過金大姐如果將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真的交給了他們,那就難說了,大悲賦的武功練上手,要這兩位不變做魔徒衹怕也不成。”公孫接大笑不絶,再將頭轉回,道:“藏頭縮尾的這兩位,你們說可是。”
  這兩位的臉龐立時沉了下來,冷笑道:“公孫大俠好眼力!”
  “公孫大俠的眼力倒不算好,衹是兩位腰間的佩劍實在特出。”公孫接又笑。
  那兩位所謂魔教使者的目光不其而落到自己腰間的佩劍之上。
  公孫接又將頭回嚮金絲燕,道:“金大姐可曾聽說過那種劍。
  金絲燕一愕,搖頭道:“還不曾。”
  “那就難怪給他們騙倒了,”公孫接再將頭別過,道:“我卻不單止已曾聽說,早在這之前,還已見識過,一二,兩位,你們啓我坦白還是由我分明?”
  那兩位所謂魔教惋者相望一眼,左面的一個冷笑一聲,道:“我錢起!”
  “我崔浩!”右面的一個連隨接上口,“同屬十二連環塢,黑鯊塢的殺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公孫接又一咧嘴。“剛纔看到你們腰間的配劍,我就在數劍上的鐵環,白虎青竜,朱雀玄武,銀鵬金鳳,粉豹紅狼,花雞紫鴿,錦鯉黑鯊,十二連環塢之中黑鯊塢名排十二,劍柄上的鐵環正好是十二之數。”
  崔浩鐵起衹是冷笑。
  公孫接繼續說道:“幸好我發覺得早,否則那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衹怕便落在你們手上了。”
  錢起即時冷笑道:“你以為我們就奈何不了你!”
  公孫接還未說話,錚錚的兩聲,鋼針一樣的兩支長劍已自錢起崔浩的右手出現,人劍同時飛出嗤嗤的破空刺來。
  公孫接大笑拔劍。
  笑聲出口,一聲立斷!
  公孫接的右掌已握在劍柄之上,劍鋒出鞘卻最多衹得半尺,笑聲突斷的同時,他拔劍的動作亦停頓!
  金絲燕的一雙細細素手氣力實在不小,一搭上公孫接的雙肩,就將公孫接雙臂的氣力,完全截斷。
  錢起崔浩兩支劍立時直入公孫接的胸膛!
  噗噗的利劍穿胸!
  公孫接當場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叫:“金絲燕!”
  金絲燕應聲鬆手,“燕子倒穿簾”,一翻身就是丈八,落在丈八之外的墻角那邊!
  錢起崔的兩支劍同時收回。
  兩股血箭馬上嗤嗤的射出公孫接的前胸,公孫接的一張臉卻已無血色,他踉蹌轉身,瞪着金絲燕,嘶聲道:“是你布下的圈套!”
  金絲燕格格大笑:“我目的本在瀋勝衣,你跟他走在一起是你找死,何況你還認出了他們的身份,我如果饒你性命,我縱然一樣得心應手,扣住了他的雙肩,有你在一旁,那兩劍未必能夠如願了,反正是一個障礙,還是早一點除去的好!”
  語聲一頓,金絲燕接着又道:。瀋勝衣現在的麻煩,衹怕也不少,朱傢請來的人縱使對付他不了,到他回來,也是死路一條!”
  這剎那公孫接的—個身子已是搖搖欲墮。
  金絲燕的面容更得意,語聲更得意。“我現在忽然起了一個這樣的念頭,瀋勝衣看見你伏屍地上,一定會很意外,很傷心,錢起崔浩兩個要是佯裝死在你劍下,倒在你一旁,在他意外之下,傷心之中突豐收一劍,成功的機會一定更大!”
  那個辦法,顯然比現在的這個還好。
  金絲燕不禁得意失笑。
  此間衹見公孫接卻已目眥進裂,血絲披面,搖搖欲墮的身子一下挺直,嘶聲狂呼,右手拔劍,左手拂袖!
  他左手袖中二十四支風鈴鏢江湖獨步,他右手亂披風劍法同樣名動江南!
  劍嗆啷出鞘!
  叮叮鐺鐺的一陣亂響,風鈴鏢亦紛紛離袖,離袖就紛紛散落在地上,公孫接連人帶劍亦自倒了下去!
  這片刻之間,他的生命,他的氣力亦已隨鮮血流盡。
  十二連環塢的殺手嚮稱心狠手竦,一劍已是必死的,何況兩劍!
  劍並未入鞘,劍尖猶在滴血。
  錢起崔浩一臉冷漠,殺人在他們來說,這已不是第一次。
  殺的雖然是名人,他們也並未認為有何刺激!
  還可以刺激他們的衹有一樣東西。
  黃金!
  黃金已奉上,金絲燕在桌子底下探手拿起了一個包袱,拋在兩人腳下!
  包袱異常沉重,落地的聲響異常的沉實。
  衹聽聲音,兩人就已眉飛色舞。
  崔浩俯身解開包袱,兩人的眼瞳立時發了光。
  金絲燕看在眼內,道:“黃金已送上,人命你們還欠我一條。”
  “得人錢財,替人消災,放心!”崔浩一笑。“這份黃金,足抵十條人命,像這種賺錢生意,我們不怕做!”
  錢起的面上亦有了笑意。
  清風閣上燈光依然輝煌,兩人的眼瞳這下卻乎比燈光還要明亮。
  公孫接的眼瞳卻已全無神彩,但眼睛依然睜大。
  他實在死難瞑目。
  瀋勝衣的眼睛也睜的老大!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馬車簡直就像在奔嚮地獄!
  夜雖已更深,雪卻已停下。
  東方一彎月,月邊幾顆星光閃爍,月色同樣黯淡,就連地上的積雪,看來也是灰樸樸的顔色。
  一人人了這條峽道,星光月色都被兩旁的高山遮斷,眼前就衹有黑暗一片。
  瀋勝衣實在有些佩服身旁那位朱大小姐,以一個女孩子,也膽敢在這種環境之下驅馬飛馳!
  車輪輾在峽道上,入耳無不是令人驚心動魄的聲響。
  峽道上的積雪好像並不深,道路似乎還算寬闊,也似乎頗為平直,瀋勝衣實在不敢想像前面來一個彎角的話,馬車將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朱姑娘,馬車放慢一點比較安全!”
  “怎樣?怕了?”朱鳳一聲冷笑。“我不是說過,怕就滾下車。”
  瀋勝衣衹好閉上嘴巴!
  朱鳳猛一聲輕叱,叭叭的直落兩鞭!
  馬嘶聲應鞭急起,馬車去勢更迅速。
  瀋勝衣惟有睜大眼睛隨時準備跳車逃命。
  幸好這條峽道是直通到底。
  一出了峽道,星光月色又披下,瀋勝衣這纔籲過口氣。
  他這口氣未免籲得太早!
  峽道雖然直通,一出了峽道,十丈也不到就有一個彎角!
  彎角兩旁,一面是山壁,一面卻是斷崖!
  瀋勝衣一口氣還未籲盡,馬車已到了彎角前面。
  馬車應該轉彎,並未轉彎!
  朱鳳應該看到,竟似並未看到,哈的一聲,手起鞭落,一鞭橫掃雙馬。
  這一鞭又狠又重,那兩匹健馬負痛,狂嘶鐵蹄怒飛,就曳着車廂直嚮斷岸衝去!
  剎那馬蹄踏空,整輛馬車在斷崖上翻落!
  馬嘶聲,車輪滾動聲,山石碎裂聲,立時震撼寂靜的長空。
  那剎那之間的變化委實動魄驚心!
  這種意外瀋勝衣還是第一次遇上,他雖然路上一直小心。
  但事情未免太過意外,太過突然,到他想槍過馬疆,將馬車勒住之際,馬車已衝出了懸崖的邊緣!
  “小心!”一聲小心出口,車廂已撞在瀋勝衣的後背之上。
  也就在同時,他的一隻左手已然抓住朱鳳的腰帶,奮力將朱鳳擲嚮崖上!
  他那衹左手似乎真的有好幾百斤氣力,衹可惜他雖然將朱鳳擲到崖上,卻已來不及給自己想辦法,硬硬給車廂撞了下去!
  那斷崖之下一片黑暗,也不知什麽地方,但最少衹怕也在千丈高下,馬車在黑暗中飛逝,好一會聽到一聲巨響打從崖下傳了上來。
  崖上幾乎同時響起了朱鳳的一聲狂口!“瀋公子!”她竟是呼喚瀋勝衣。
  黑暗中沒有應聲,天地間一下子突然靜了下來。
  這種靜,靜得陰森,靜得恐怖,這一片斷崖就像是地獄的入口,崖下的—片黑暗就像是地獄的所在。
  朱鳳身上的衣衫,身上的肌肉雖則擦破了好幾片,擦損了好幾赴,但好總算從地獄的邊緣脫身出來。
  這都是瀋勝衣將她擲出了地獄的入口!
  瀋勝衣自己呢?
  朱鳳望着崖下的那片黑暗,不由自主地流下了西行珠淚。
  風仍急。
  風吹冷了淚珠,吹幹了淚珠。
  風中也吹來了急遂的馬蹄聲!
  蹄聲由弱而強,由遠而近。
  兩騎健馬飛快衝出峽道直奔到朱鳳身旁,左右一下子勒住。
  左面的騎士還是朱傢的那位馬大叔,右面的卻是—個白巾抹額,身穿孝服的中年婦人。
  兩人倉惶下馬,中年婦人又驚又喜的伸手抱住朱鳳,顫聲說道:“鳳兒,媽真給你赫死了。”
  朱鳳立時將頭埋在中年婦人懷中放聲痛哭了起來!
  這一哭,可把那位朱夫人哭呆了。
  馬大叔也衹有怔在一旁。
  好一會,朱鳳纔收住了哭聲,將頭擡高。
  朱夫人連隨雙手捧着朱鳳的臉龐,嘆息道:“你這個傻孩子,剛纔幹出什麽來了?”
  “他死了。”朱鳳答非所問,語聲之中猶帶哭音。
  “那個他?”朱夫人大感詫異。
  “就是瀋公子。”
  “那個瀋公子?”
  “就是金絲燕的那個朋友!”
  “你是說那個惡賊,那個惡賊已死了!”
  “他不是惡賊,要不是他出手,死的就不是他,是我!”
  朱夫人當場怔住。
  “我見他武功高強,打一定打不過他,又不知他在打什麽主意,—心要替爹爹報仇,所以就想到將他引來這個地方,將馬車直衝下這片斷崖,自己看準機會跳下車,由得他隨同馬車葬身崖下,那知道一開始他就跳上車座,坐在我身旁,我也就衹好與他拼個同歸於盡。”
  “你就是這個性子!”朱夫人連連嘆息“後來呢?”
  “一如我計劃,整輛馬車,在這片斷崖衝下!”
  朱夫人面色大變,脫口道:“那你……”
  “我與他隨同馬車直墮崖下,但就在墜崖那一剎那,他將我一把抓住,擲回崖上去!”
  “那他……”
  “他給那馬車撞到崖下去了,”朱風的眼淚又流下。“要不是為了救我,以他的身手,實在不難在那剎那逃出生天的!”
  朱夫人又是一怔,沉吟道:“這看來,那個姓瀋的惡賊倒也不惡。”
  朱鳳流着眼淚道:“我看這次怕是我們誤會了。”
  馬大叔一旁不由插口道:“他不是告訴我們說他是金絲燕的朋友?”
  一個陌生的聲音即時應道:“我不錯是金絲燕的朋友,但金絲燕的朋友,就不一定是惡賊!”
  崖邊衹有三個人,平空卻多出了第四個陌生的聲音,誰也難免大吃一驚的。
  三個人吃驚的一齊循聲望去,正好看見那邊斷崖的邊緣上出現了十個手指。
  那十個手指一按,一個人就從崖下冒了上來。
  瀋勝衣!
  “鬼!”朱鳳面都青了。
  瀋勝衣不禁失笑。“據我所知,人死之後七日,纔完全沒有人氣,纔可以變鬼!”
  語聲方落,他人就半空來一個大翻身,落在斷崖之上,黯淡的月光亦同時將他的影子在斷崖之上留下。
  鬼沒有影子。
  朱鳳這纔心神稍定,朱夫人還有馬大叔的面色卻變了。
  朱夫人腰間挂着一支長劍,她的手這下已在劍上。馬大叔腰間的配刀亦已準備出鞘。
  朱鳳相反變得開心起來,立即就問道:“你怎麽可以脫身!”
  “全憑你那條馬鞭。”
  “哦?”朱鳳還是不明白。
  “那剎那,我不是將你那條馬鞭,搶了過來?”
  “好像有這件事。”
  “本來就是有這件事。”瀋勝衣籲了口氣。“當時車廂已撞在我後背之上,幸好我將你擲往崖上之際半身已經偏了出去,所以衹是一撞我身軀就與車廂分開。”
  “那之後你又怎樣?。
  “連隨將馬鞭揮嚮崖壁!”
  “幹什麽?”
  “衹望崖壁橫長着樹木,馬鞭及時將樹木纏住,否則的話……”瀋勝衣扮了一個鬼臉。
  “那得七日之後,我纔可以找你!”
  朱鳳不由自主的伸了一下舌頭。
  方纔她還要與瀋勝衣同歸於盡,現在卻好像已經完全忘記。
  她隨即笑道:“好在你現在就來找我。”
  瀋勝衣亦自一笑:“崖壁之上的確橫長着樹木,我這個人的運氣也實在不錯,衹一揮,條鞭子就纏住了一株樹木。”
  “然後你就爬上來?”
  瀋勝衣含笑點頭。“我還未爬到崖上,就聽到你在說是存心害我,實在有些生氣,但我再聽下去,卻知道後來你竟是準備與我同歸於盡,那口氣不覺就消了,好像你這種女孩子,的確少見,衹可惜衝動一點兒,總算我還有幾下子,要不,糊裏糊塗與你同歸於盡,那纔叫冤枉。”
  馬大叔一旁聽着,這下插口道:“你不是金絲燕的朋友?”
  “嗯。”瀋勝衣點頭。
  馬大叔再問:“你不是因為那本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來找我傢主人?”
  瀋勝衣衹有點頭。
  “那還有什麽冤枉好說?”馬大叔冷笑。
  瀋勝衣亦自冷笑。“大悲賦雖然並非金絲燕的東西,但到底由她交到你傢主人手上,那不管什麽原因,衹要她開口,你傢主人就得交回,萬事都應由你傢主人負責,話雖說骨肉至親,到底與你傢小姐無關,要她陪上性命,豈非冤枉!”
  “我爹纔叫冤枉!”朱鳳倏的嚷了起來。
  “難說。”瀋勝衣轉望朱鳳。“事實究竟,有待見過令尊,才能作出决定。是了,朱姑娘,令尊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
  朱鳳一怔。馬大叔一旁亦自怔住。
  朱夫人卻奇怪的望着瀋勝衣,忽然開口道:“瀋公子,你這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夫人此言何意?”
  朱夫人尚未答話,朱鳳已搶着說:“你方纔幾乎可以見着我爹的了。”
  “哦?”瀋勝衣衹有發愕。
  “不過那一來,你就得等上七天才可以再見我。”
  瀋勝衣脫口道:“令尊莫非……”
  “傢父已在三日之前去世。”朱鳳一下子紅了眼圈。
  瀋勝衣急問道:“這可是當真?”
  “不成我還會跟你說笑?”朱鳳瞪了一眼瀋勝衣。
  “因病?”
  “傢父這十多年還不曾找過大夫。”
  “那是意外了?”
  “的確是意外。”朱鳳冷笑。“說得好好的突然拔劍偷襲,這不是意外又是什麽?”
  “據我所知,令尊武功相當高強。”
  “對方也是高手!”朱鳳恨恨的道:“兩個人一左一右,突施暗襲,傢父手無寸鐵,如何招架抵擋?”
  “兩個什麽人?”
  “不就是金絲燕的朋友。”
  “你肯定!”
  馬大叔搶着應道:“他們雖然自稱西方魔教的使者,但卻打着金絲燕的名堂,目的又是在那什麽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那還錯得。”
  瀋勝衣沉吟着道:“這似乎沒有可能。”
  “但事實的確如此。”
  “那就奇怪了。”
  朱鳳不由問道:“奇怪在什麽地方?”
  “魔教那兩個使者已限令金絲燕今夜子時前將那天地交徵陰陽大悲賦交還他們,現在還不是時候,金絲燕能否交出那大悲賦尚未肯定,他們那麽早找到令尊頭上實在不合情理!”
  “有那種事情?”
  “嗯!”瀋勝衣接道:“金絲燕因為不是你爹的對手,所以明知時日無多,也沒有再上你傢。至於我,今天入夜時份纔來到這裏,纔遇上金絲燕,纔知道這件事,見還有時間,纔替她到你傢走—趟,打算找令尊見上一面,希望有—個交代。”
  朱夫人在旁邊忽然插口問道:“瀋公子是今夜纔到?”
  “夫人是懷疑在下說謊話?”
  “不敢,衹是瀋公子……”
  朱夫人後面的話還未接上,朱鳳已搶在前頭道:“我們老是瀋公子瀋公子的稱呼到現在為止,還未正式嚮瀋公子請教過姓名。”
  馬大叔皺眉道:“這似乎無關重要。”
  “話可不是這樣說,名震江湖的瀋勝衣大俠也是姓瀋,萬一這位瀋公子就是瀋大俠,不然我們還信不過他。”
  “瀋大俠衹得一個,姓瀋的又何止千萬。”
  馬大叔哂笑搖頭。“天下間的事情有哪有這麽巧?”
  瀋勝衣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道:“天下間的事情有時偏偏就是這麽巧。”
  馬大叔當場怔住,朱夫人同樣大感訝異,朱鳳卻跳了起來。
  “我看你那一身本領,還有這身裝束,就已經有些懷疑,想不到竟是真的。”
  瀋勝衣淡淡一笑。
  朱鳳跟着問道:“你跟金絲燕那個瘋女人怎麽是朋友?”
  “早在五年前我們已經認識。”
  朱鳳幾乎同時叫了起來。“我也記起了,五年前你一劍橫掃江南五大高手,金絲燕正是其中之一,是你的手下敗將!”
  瀋勝衣正色道:“當時我衹是本着切磋之心,實在談不上什麽勝負。”
  “她可有懷恨在心?”
  瀋勝衣不意朱鳳有此一問,不由一怔,也衹一怔便自搖頭。“我想她不會是這種人。”
  口裏儘管這樣說,瀋勝衣在心中已頓起疑念。柳眉兒的死雖然與他完全無關,但除了柳眉兒,其他的江南四大高手到目前為止可已有三個嚮他采取報復,雪衣娘算是最好心的一個,衹不過將他騙到滿天星的前面,挑起滿天星對他的仇恨,讓他一嘗滿天星的火藥暗器,那一頓火藥暗器雖然難吃,瀋勝衣總算吃了下來,而比起擁劍公子一顆心,滿天星的火藥暗器實在還不夠厲害。瀋勝衣幾乎就喪命在擁劍公子的心計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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