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
天竜劍
  作者:秋夢痕
  蕩人心魄的一代尤物——毒峰玉女韓小香,為了識得三分劍法竟投入季宅“臥薪償膽”十三年,後稱江湖“黑衣聖母”。其勾結“玉面飛孤”趙世英毒殺恩師季鎮南、季孝慈父子。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危難中孝慈大難不死,被宗師“天竜怪僧”相救。
  孝慈拜於名師,服以萬年靈芷,脫胎換骨,逐改名靈芷。經“天竜怪僧”點傳“天竜九式”、“秘魔神掌功”,斷腕換膊,又贈“霓電劍”。靈芷如虎添翼,懷揣至寶,始踏武林,剎時間,江湖上血腥成雨,刀光劍影。
  殺父代人,癸水教主“黑衣聖母”,豢養“五魔”邪徒,日服“百嬰奼女丹”,手持“玄女劍”,戟殺武林忠義。
  季靈芷戰“烈火四兇”,鬥“五魔”邪徒,震天撼地。
  “黑衣聖母”設“沉魚島”武林大宴,欲吞噬武林,天數使然,陰謀將逞時,季靈芷通靈救駕,終將黑衣惡妖誅殺。
  靈芷好俱風流,惹得俠女紅顔個個萌生情愫,又共掃江湖惡魔,正可謂得功德圓滿又結良緣美合。
  第一章 孤子奇冤
  第二章 初展雄風
  第三章 荒島斬蛟
  第四章 劍譜之謎
  第五章 芷葉療病
  第六章 佛峰雪人
  第七章 江湖一條竜
  第八章 美人芳蹤
  第九章 洞庭誅妖
  第十章 師父出馬
  第十一章 五行大陣
  第十二章 千裏送藥
  第十三章 血 債
  第十四章 千面道人
  第十五章 天涯假僧
  第十六章 奇人奇事
  第十七章 四女决鬥
  第十八章 黑衣魔影
第一章 孤子奇冤
  幽靈𠔌!這是一片荒涼隱森、人煙絶滅的武林禁地!
  方圓數十裏內,猛林處處,人跡罕至。
  在死寂的氣氛中,遠遠突然傳來馬車轔轔趕路之聲,
  霎時間,一輛寬大密閉的馬車,自荒徑上疾馳而出,直奔幽靈𠔌中,車後更跟着一騎竜鐘老馬!
  忽地——
  車裏傳出一陣翻騰滾轉的怪響。似是有人在作垂死的掙紮!
  車頭趕馬漢子聞聲一勒長繮,立時將車“茲啦”一聲到停留地,疾速彎腰鑽入車內。
  就在他轉身之間,隱約看出此人年約三十開外,粉面無須。十分風流瀟灑,但其眉目之間,淫邪畢露!
  車中接着傳出兒童細聲哭喚之聲!顯得極為虛弱,極為委屈,令人聞之惻然鼻酸。
  他悲哀絶望地叫道:“爸爸……爸爸……嗚嗚!嗚嗚!咳咳咳咳!”
  悲慘的尾音被一陣咳嗆掩住。接着那孩子似是受了極大驚駭,嘶聲迸出一聲哀號:“爸——”立即氣閉聲落,更無響動。
  另外一個嬌媚的磁性女聲,輕嘆一聲說道:“好啦!總算是斷了氣……”
  話音之中毫無悲傷成分,倒像了卻一椿長久的心願!
  那駕車男子接着道:“哈哈!要依我玉面飛狐的主意,這王八蛋和小廢物早就見了閻老五,何必今日!”
  女子撒嬌似的鼻音一“嗯”,說道:“這還不是為了你我下半輩子的安全着想!死鬼生前雖然聽我的主張,與親友斷繼往來,但不見屍首不算準確!所以我衹好用這條妙計……”
  玉面飛狐酸溜溜地回道:“心肝!你這條妙計真是不錯,為了這三八蛋幾手三腳貓的劍法,居然陪他睡了十多年。哼!你妙我可不妙!”
  “啐!還不是為了你這小沒良心的渾蛋……”
  “好哪!好哪!”玉面飛狐趙世英答道:“你最大傑作莫過於把他前妻之子,整治得像個小人國的白癡!真不愧毒蜂玉女的綽號!”
  “叭噠”一聲脆響,毒蜂玉女韓小香一記老大耳括子,刷得玉面飛狐白臉冒紅,潑口駡道:“你就是油嘴功夫厲害,竟敢挖苦老娘!談到武功,你比死鬼差的遠!”
  玉面飛狐一手捂面,油腔滑調笑道:“我武功不行,可是另有一功呀!不然你怎會愛上我……唏唏唏唏!”
  “真不要臉!啐!啐!”
  車身一陣搖晃,立時傳出淫褻調情怪聲,哼哼唧唧!肉麻透頂!
  這一雙姦夫淫婦,居然能在季氏父子一死一昏的車中,幹出打情駡俏的勾當,真是喪盡天良,毫無廉恥!
  摸捏了一陣工夫,毒蜂玉女推開玉面飛狐說道:“現在下要嚕蘇!快把他們移屍𠔌內!”
  玉面飛狐無奈,衹得首先下車,接着走出妖豔絶倫的毒蜂玉女,她雖已狼虎之年,但望之猶如二十少婦,不但臉美如花,蕩人心魄,而且雙峰高挺,豐股蛇腰,真不愧為一代尤物。
  兩人下地之後,首先擡下一具屍體,枯瘦焦黑,腹大如瓢,顯見精血枯槁死於奇病,接着拎出瘦雞似的一個小孩,頭大身小,四肢皮包細骨,亦是腹漲如桶,比之死屍,僅多一絲遊氣而已。
  剛將這畸形小孩擱在地上,他忽然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一對狗男女不由眉頭一皺!
  小鬼枯萎如柴的手腳,一頓亂爬,勉強立直身形,睜開模糊的大眼,對毒蜂玉女喘息叫道:“媽!”
  毒蜂玉女水汪汪媚眼一瞪,滿面憤恨之色,喝道:“誰是你媽!”
  孩子轉過奇大腦袋,惶恐的對玉面飛狐叫道:“趙叔叔!”
  玉面飛狐滿瞼幸災樂禍的表情,桀絶冷笑道:“小廢物不必多禮!桀桀!”
  孩子看出情形不妙,心中一慌,兩根細腿連連亂抖,捧着水桶般的大肚皮,狂咳連聲,幾乎翻身栽倒在地,啞聲問道:“我爸爸——他怎麽啦!咳咳咳咳!”
  “死啦!”毒蜂王女極為怨毒的喝道!
  孩子頓時淚如江河倒瀉,瘋狂慘叫道:“不會!不會!我爸有本領,决不會死!”
  他心急其父安危,竟自忘了後母的狠毒,跪地哀求道:“媽!你將我爸送回傢去,好不好……我……咳咳……我從今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不再惹你生氣……咳咳咳咳!”
  毒蜂玉女聞言,頓時露出一絲假笑,故作溫柔說道:“既然聽話,趕快乖乖的吃藥!”
  孩子以哀懼的眼光望着她說道:“那藥真難吃!吃久了全身疼痛……”
  話尚未完立見後母笑容頓斂,急忙改口道:“我吃!我吃!衹要你送爸回去,我什麽都吃!”
  毒蜂玉女忙伸雙手嚮懷中掏出一隻白玉小瓶,裏面卻是空空如也!原來最後一點,已給丈夫服下,氣得粉臉一沉,暗生悶氣!
  玉面飛狐一旁冷笑插音道:“人死了你都不懂,真是廢物!”
  孩子哇的噴出一篷血雨,身軀猛地嚮地僕倒,正倒在玉面飛孤腳前,抱住他的小腿嘶聲問道:“死了!那怎麽辦?”
  “簡單之至!甩到幽靈𠔌做鬼!”腳尖一挑,將孩子拋入空中,又落在毒蜂玉女面前,
  孩子慌忙抱住她的玉腿哭道:“不要對我爸這樣……”
  毒蜂玉女見他鮮血淋漓,生恐弄髒衣裙,纖足一彈,喝道:“滾!”
  又將他凌空拋落死屍身上!
  孩子細看其父口閉氣絶,眼如銅鈴,一副死不瞑目的慘狀,衹奬得口鼻鮮血齊噴哀呼道:“爸!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聲若孤雁悲鳴,杜鵑啼血,縱是草木無知,亦為之動容變色!
  毒蜂玉女一旁大為不耐,對玉面飛狐叱道:“還不快些下手!更待何時!”
  說着一把抓住孩子衣領,如同鷹拿雛雞,玉面飛狐急忙解下車後老馬,將屍體兩腿分開,跨坐鞍上。
  孩子眼見其父上馬,厲聲叫道:“我要跟爸爸……”
  玉面飛狐冷聲說道:“小廢物急什麽!自然有你的坐位!”伸手提過小孩,舉掌嚮他腦後便砍!
  毒蜂玉女蛇腰輕閃,飄至身前,舉掌搭住他的手腕,喝道:“住手!”
  玉面飛狐不解其意,右掌停在空中,怔怔發呆!
  毒蜂玉女急促說道:“如要硬幹,何待今日!”
  “推下幽靈𠔌去!還有誰能看出傷痕?”
  “不行!絶對不能留下寸傷!”
  玉面飛狐眼珠一轉,桀桀隱笑道:“我也有條妙計!”
  左手運掌如風,嚮孩子靈臺穴上陰勁一透!孩子半聲不哼,立刻垂首昏死過去!
  “趙某人這手拍穴功夫夠漂亮吧!這小廢物如今風也吹得死!縱是神仙也難發覺!”
  隨手將孩子跨坐鞍頭,用條布帶,將父子合綁一處,牽馬來至𠔌口二十丈外,不敢貿然再進!
  玉面飛狐嚮着屍體,諷刺說道:“姓季的!趙某對你父子二人交情到傢,你那獨生廢物,如想活命,除非是——老天開限!死後還魂!”
  順手一掌拍在馬股之上,老馬負痛難當,“唏聿聿!”連聲哀嘯,直嚮幽靈𠔌如箭射去!立見它四蹄踏空,飛墜而入這充滿死亡的絶𠔌。
  就在這馬嘶未竭的當中——
  晴空中一記無雲而生的“豔陽雷”平空爆炸,震耳欲聾!
  耀眼的蒼穹突地撕開一道裂口,萬道金光凌空瀉下,直照下墜的小孩背上!
  玉面飛狐與毒蜂玉女被這“天開眼”的絶世奇觀,駭得心驚肉顫,面無人色,慌忙爬上馬車亡命逃去!
  奇跡出現了!
  正如玉面飛狐所詛咒——
  “老天開了眼!”
  “臨死又還魂!”
  “垂憐不幸人!”
  “絶地生奇跡!”
  殘廢小孩與其父屍體,如一團鉛塊,飛墜怪石如刀的𠔌底!而此時黑色毒霧業已如絮鋪滿,中人即化膿血而亡,
  衹聽砰的一響,其父屍體首先撞着亂石,震得毒露四散排開,一時腦漿迸射,污血亂飛,令人慘不忍睹!
  這猛裂震動,將所綁布帶,裂成數段,死者那奇大的肚皮更如彈簧一般,將孩子彈起六六尺高,拋在屍旁大石之上。
  此石大逾桌面,光滑如鏡,中心另有一塊圓形小石。
  殘廢小孩被拋得四肢手伸仰面落下,那圓形小石不差分毫在他“靈臺穴”上一頂,恰好解了他的穴道!
  過了許久時候!
  遠處突然傳來陣陣鐘聲,聲音雄渾,悅耳無比,使人如聞梵音禪偈,心暢神安,頓忘一切苦痛,
  那鐘聲——
  當!嗡……嗡……嗡……
  當!嗡……嗡……嗡……
  當!嗡……嗡……嗡……
  敲到了第七聲!
  石上昏迷小孩,猛地全身一振,張目醒來!
  他仰望長空,星稀月朗,已是初更時分,於是翻身爬起四下打量,可憐他視力模糊,連石分其父的一堆枯骨都未看見。
  最後居然被他發覺了一樣流動之物——每霧。
  原來毒霧已開始流回地心,鐘聲一響,毒霧立即退落數寸,在月光下看來,猶如遊走活物一般。
  孩子在求生欲支配之下,竟然隨着退落毒霧爬行,而“白骨殘兵陣”已為鐘聲所製失去威力,居然讓他爬過,來到“判官岩”後一處神秘洞口!
  他昏黑中爬了數十丈深,突感眼前光明大放!
  遙見廣大的石窟中,面壁般坐一位高大無比的披發年老怪人!孩子絶地逢生,不禁心中大喜,連忙奔至怪老人身後。但怪老人生似不知小孩現身,竟然兀自僵坐絲毫不加理會!
  可奇的是這怪老人周身衣袍鼓脹,袍上更籠罩着一層白霧,而頭頂白光更冒出數寸之高,顯見功力之強,不可言喻!
  但每次鐘聲一響,白光白霧立即縮回許多,這種出奇的現象,把孩子驚得一頭霧水,不知是何道理!
  鐘聲仍是極有規律的敲着——
  已到了第三十五響!
  怪老人身上白氣全消,衣袍貼住肌肉!
  隨着身體縮小,縮得僅比常人略高!
  再則背心現出點點汗跡!然後全身盡濕!
  最後乃至大汗如大雨淋漓!連一頭亂發都在滴水!
  這神妙的鐘聲,對此石窟怪人竟是一種殘酷無比的刑法!他正以全副無上內力拼受煎熬!
  孩子純潔的心靈中大為同情,暗想道:“他太可憐了!”不但忘了全身痛苦,居然掀起破舊衣揩抹暴雨般的汗水!“
  不到一會功夫!孩子半幅衣袍完全濕透,幹脆脫了下來,不住的揩擦,濕透了擰幹!擰幹了再擦!
  此時當當的鐘聲已到四十二響!
  怪老人的痛苦也達最高潮!
  衹見他垂頭聳肩,全身骨節格格爆響,其體內所受煎熬,自是不問可知!
  孩子回憶以前服下繼母藥粉之後,其痛苦之狀,亦是如此情形,同病相憐,急得狂叫起來。
  “老公公……你不要難過……咳咳……”
  連忙抖開衣袍當作扇子,不停地替他扇風,兩衹大眼熱淚盈眶,雖然瘦小身軀搖搖欲倒,卻更為用力猛扇,以解怪老人無邊的痛苦。
  這怪老人非別!便是江湖人聞名喪膽的“天竜怪僧”!
  他此時全神練功不能開口,但心中對身旁小孩的感激,已是不能言語形容!他心中默數鐘聲——
  “當!當!當!當……!”
  已是七七四十九響之數!
  心頭一聲輕嘆:“好了!總算敲完了!”
  鐘聲既停,天竜怪僧功力陡長,立時渾身蒸氣如潮涌起,傾刻間全身乾燥,一切如常,於是用手撥開覆面長發,轉來看這善良可愛的小孩。
  哪知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縱是天竜怪僧飽歷滄桑,也被這小孩的畸形慘狀,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而天竜怪僧臉上,竟是滿布“青”“紅”“紫”“黑”的惡斑,比之鬼怪,還要可怕三分,原已虛弱的小孩,更嚇得白地上翻,昏倒在地!
  天竜怪憎一見小孩嚇昏,立刻出掌貼在他的“命門穴”上,掌心內力徐吐,為其運功治療,益發使他心中駭然!
  他發覺此子身中奇毒,已是筋縮骨枯,若非先天資質奇佳,早應死去,但如要使他回覆正常,已非人力所能之事!
  盞茶時候,孩子張眼醒轉,覺得全身暖流貫體而行,格外舒暢,凝望天竜怪僧一副惡臉,細聲問道:“你是人是鬼?”
  天竜怪僧收回右掌,柔聲答道:“我是一個難看的人,你不用怕!好孩子,你叫何名字?”
  “我叫季……季……”
  “想不起來,以後再說好了!”
  “季……季孝慈!”孩子竟然忘了自己名字,頗感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我媽討厭這十名字,從來不叫,衹叫我‘小廢物’。”說時露出滿面怨毒之色!
  “‘孝慈’乃是孝順母親之意,她為何討厭?”
  “對不起!我說的是繼母!”
  “你的生母她——?”
  “據繼母講,她在我兩歲時死了!”
  “你父親是誰?如今何在?”
  “三分劍季鎮南,他如今……死了!”提及亡父,孩子頓時淚如暴雨,轉身便嚮洞外狂奔。
  天竜怪僧暗運無形真力助着:隨其出洞,終於找到其父屍首,早被毒霧化成一堆白骨,於是以手裂石築墳,孩子更是一番痛哭。
  哭畢,嚮天竜怪僧叩謝葬父之恩,說道:“老公公!你能用手打破石頭,武功比我爸爸還高,你一定要教我練武報仇!”說時滿面露出堅毅之色。
  天竜怪僧見他身負奇冤,亦且純真感人,雖然明知他練武無望,衹得勉為其難地反問道:“你今年可有十歲?”
  “不!十五歲!”
  天竜怪僧心中驟然暗叫了一聲:“糟!”但終於下定决心,慨然答道:“我生平未曾收徒,但我决定收你!”
  天竜怪僧不但自破“入𠔌者死”的禁條,而且破例收下生平唯一門徒。
  這門徒身為季傢獨子——不能叫他削發為僧。
  這門徒身中長年奇毒——又無法傳他絶藝!
  這豈不是——
  天大的荒唐!
  天大的諷刺!
  光陰似箭!轉瞬一年過去,孩子年已十六,他經過天竜怪僧內力治療,已長得如十三歲的普通幼童,面目極為清秀。
  這種進境可謂巧奪天工,但距離練功的理想,還差得太遠。
  而天竜怪僧本人,卻受盡按月一次鐘鳴的刑法,而今日又到鐘鳴之期,孩子看出師父神色緊張,幼小的心靈中無法再忍,終於提出一嚮不敢問的問題!
  他極為恭敬地問道:“你老人傢這麽大本領,為何卻怕鐘聲?弟子覺得這鐘聲不但好聽,而且使人神清氣爽!”
  “為師患有怪病!”
  “你老人傢何不離開此地?”
  “此𠔌生有萬年靈芷一株,不但可以醫我之病,更能助我達到超凡入聖的境地。且這靈芷久為武林邪道垂涎,為師既已到此,甘受鐘聲煎熬,决心守候到底,以免落入惡人手中,貽害天下!”
  孩子興奮地道:“我一定幫你老人傢打這些壞人,采取靈芷……”
  天竜怪僧正色叱道:“不行!你不能——出手!要牢牢記下了!”
  孩子連聲應是,但年輕好奇,稍停又復問道:“你老人傢究竟是什麽……病癥?何不自醫?”
  “為師當年一念之差,做了問心有愧之事,等到功力練到衹差一步便可超凡入聖的地步,這一點心病,竟都逼到臉部變成惡斑……”
  “弟子不相信你老人傢會做壞事,可否明示?”
  “為師出身西藏聖母峰,衹為不忿師弟‘潛竜’功力竟能與我平手,因此暗心魔道,練成‘秘魔神掌’就在較技之中重傷師弟!”
  “師叔他老人傢是否——”
  “他當日負傷一笑而去,二十年後纔被為師在天山訪着,已經因傷得了聾啞之疾,但反在清靜之中修成佛門正宗,完全原諒了我!”
  “他真偉大!”
  “但為師始終無法原諒自己,事隔一甲子有餘,我的修為總差一步,直到收你為徒之後,纔頗有進境,如今衹要神鐘能停響一次,便能撞破最後一關!”
  “那很簡單,以師父這大本領,一定辦得到!”
  “哪有這般容易!說起來此鐘大有來歷,為師我見它不得!”
  “什麽來歷?”
  “此鐘名叫‘大雄寶鐘’,唐朝時代自西天竺飛入中土,具有佛門無邊法力,能降伏妖鬼,超渡亡魂,如今它在距此十五裏處的望天峰頭……”
  “那麽,弟子去請求敲鐘人少敲一次,豈不就解决了?”
  “大雄神鐘每逢十五月圓,不敲自響,而且峰高風大,决非你的力量所能辦到!千萬不可前去!”
  孩子口中雖然答應不去,但心中暗想道:“我决不能看着師父受此煎熬,寧被他老人傢責罰,我一定要去,而且一定要做成功!”
  耗到下午,趁着天竜怪僧運動,而且𠔌中毒霧未起,獨自悄悄私離石窟。
  他不顧危險,爬出了幽靈𠔌!直嚮如一柱擎天的望天峰狂奔而去。
  望天峰在群山環繞中,拔地挺立,高逾百丈,嚮風一面,寸草不留,裸露出光滑的峭壁,背風一面,樹密草深,竟是無路可通!
  但他生性堅毅,竟然毫不思索,直嚮樹叢中鑽入,一身舊衣被刺荊鈎得片片紛飛,渾身血跡淋漓,體無完膚,終於爬到離峰頭不過十數丈處。
  可是峰頭凸出一道石棱,以他的能力而言,絶對無法超越!
  但這孩子並不灰心,就在石棱邊緣上到處摸索……
  突然間,他摸到了一處空洞,禁不住心中狂喜。
  連忙鑽入這窄狹的洞內,發覺它竟似一口幹枯石井,直通峰頂,明亮的月華,自洞口斜射而入,映得四壁幽光,諸物隱約可辨。
  他估計天色將近初更,一個時辰以後,神鐘便要作響,於是手腳並用,急急嚮石井爬行,他不但忘記了周身的疼痛,更不顧及一失足,便有紛身碎骨的危險。
  爬到丈餘高處,忽然踏着一片鬆動的石塊,腳下一滑,幾乎跌下井底,幸虧身形細小,勉強將全身平貼石上,耳邊聽得碎石墜地之聲,叮叮不絶,心中暗叫了一聲:好險!
  鼓起勇氣,繼續爬升。
  這時井口月光中,忽然黑影微晃,伸出一個長發蓬蓬的人頭,雙目精光閃閃,註視着冒死攀爬的小孩。
  她!被石井中墜石的響聲驚動了!
  但孩子一心衹顧爬行,根本不知有人窺伺!
  蓬頭人凝視片刻,忽然緩緩舉起右掌,凌空往下一按,“轟隆”一聲,滿井中掌風如潮壓下,帶起股股氣渦,頓時將孩於震落井底,昏死過去!
  盞茶之後,孩子悠悠醒來,對於被人暗襲之事,仍不知情,反以為被山頂罡風吹倒,他不顧周身酸疼,二次翻身又上。
  剛好爬到原來地方,蓬頭人再度現身發掌,二次將他震落井底。
  這次他昏迷更久,張眼醒來看看天色,僅差半個更次鐘聲將起,連忙起身再作第三次的努力。
  他這次已經發覺事有蹊蹺,一面爬行,一面仰視井口動靜。
  果然!蓬頭人第三度井口現身!嚇得他倒抽一口涼氣,呆若木雞!
  蓬頭人目光何等銳利,微光映照之下,已將孩子面容看得絲毫畢露。
  她心中一陣奇妙的震動,已經舉起的右掌,如電收回,反而極為慈愛地問道:“孩子!你要幹什麽?跌傷沒有?”
  “我要上來!”
  “等一下!”話音剛落,人影瞬息不見,一會兒工夫,拋下一根長藤,孩子連忙伸手握牢,轉眼之間,便被提到峰頭,頭大無比的大雄神鐘赫然在目!
  →OCR小組掃描、OCR,←
  這鐘大得像一間小屋,鐘頂由房椽租細的鐵柱橫貫着,平穩地架在兩座巨岩之間,鐘面上密佈梵文,無法看懂。
  不要說它的重量無法估計,連鐘內那水桶粗的鐵錘,至少也有三千廳以上,
  孩子係望着這口大鐘,駭得說不出話來。
  蓬頭女人卻呆望着孩子,清癯的臉上充滿母愛,含着豆大淚珠叫道:“兒呀!你是不是找媽來了?”
  孩子被這莫名其妙的問題驚醒過來,就着明月光輝仔細打量這中年女人的陌生面孔,
  衹見她披發及腰,一襲紫色舊衣倒很合體,
  亂發下半掩着清瘦憂愁的面龐,但眉目間風韻猶存,可想當年必然是天舉國色。
  她雙目中雖然精光似電,顯露高強武功,但卻舉止失常,神情有異,竟然是個瘋婦!
  孩子錯愕之間,不加考慮地答道:“我不是來找你的!”
  瘋婦身形飄射近前,伸手輕撫他的面龐,語無論次地說道:“兒呀!是你……是你!”
  稍停又改口道:“哦——!不對……不對!我的兒子有這麽高了!”
  說時用手在他頭上尺多高的空中一比,繼續說道:“你既不是他,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來看鐘!”
  “原來你也喜歡這鐘的聲音!”
  “我雖喜歡,但今晚不能讓它響!”
  “不讓它響!哈哈哈哈!這鐘聲就是我的生命!我老遠跑來,就為了聽它,它可以使我心裏安靜……!”
  孩於誠懇地請求道:“我師父有病,不能聽這鐘聲,請你少聽一次好不好?”
  瘋婦又是一陣狂笑,說道:“鐘這樣大,你這麽小,就算我不攔阻,你也無法製止它!”
  “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來,不叫它響!”
  瘋婦連連搖頭道:“不管你想什麽辦法!我還沒有答應不攔阻你!”
  孩子明知瘋婦神志不清,但她武功驚人,自己無法對付,頓時沒了主意,無話對答!
  瘋婦又打量他一番,溫和地說道:“要我不攔阻你也行,但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叩
  瘋婦十分激動地說道:“你認我為母親,讓我抱抱你……”
  孩子見瘋婦思兒心切,而自己從小缺乏母愛,因此對此極為感動,可是一時不便答應,心中猶豫不决。
  瘋婦見他不言不語,惶急地道:“好孩子!我衹要你認我一次,以後我就遠遠走開,好不好?”說話之間,一陣山風吹得她長發飄蕩,連忙催促道:“快答應吧!風再大些鐘就響了!”
  孩子情急之下,脫口而叫了一聲:“媽!”
  瘋婦頓時狂喜,熱淚如斷綫珍珠,直瀉而下,摟着孩子哭道:“我的乖兒!媽想得你好苦……”
  孩子心中一慘,亦淚如雨下,掙紮地指着神鐘說道:“風快來了!我先要把鐘堵住!”
  一面脫出身來跑到岩邊,拔了兩把青草。
  瘋婦大惑不解,問道:“兒呀!你拔草幹什麽?”
  “把大鐘裏面塞滿,就有風吹,它也不會響了!”
  瘋婦愛憐地誇奬道:“你真聰明!但像你這樣的力氣,拔一年也塞不滿!還是讓媽來吧!”
  她飛身飄至岩邊,雙手齊出,一手拔起一株樹木,片時之間,便成一堆小山,然後飛身入鐘,用數根巨藤,將樹枝捆在鐵錘之上,頓時鐘內塞得滿滿!
  這時陣陣罡風愈吹愈猛,神鐘已開始來回蕩動,孩子腳下一個踉蹌,竟被狂風捲得離地三尺。
  瘋婦一聲驚叫,身形如箭身來,緊緊抱住孩子疾嚮背風之處墜入,忙用自己面龐緊貼孩子臉上,輕拍他的背心,連聲安慰道:“別怕!別怕!媽在抱着你……”
  罡風來勢此時已是強若海潮,聲聲尖嘯,使人驚心動魄,更聽得“轟”的一聲巨震,神鐘隨之猛烈擺動起來!
  第一響開始了!
  幸虧鐘內已被樹木塞滿,雖然搖晃,卻無響聲!
  孩子在這奇寒透骨、排山倒海的罡風中,躺在瘋婦懷內,不但毫無懼怕,而且更感覺到母愛的溫暖——這是他從有知以來未曾享到的幸福!
  瘋婦一面輕輕拍着他,一面閉目低哼着搖籃麯,重溫着失去的歡樂,她——失去愛子的慈母終於得到了安慰。
  孩子在愛的滋潤中,暗想道:“多甜美的歌聲……似乎在哪裏聽到過?”
  但在他的記憶中,生母的慈顔是那樣模糊,後母的神色是那麽狠毒!“我也許是夢中聽見過吧?……如果我母親還活着!那多麽好!如果她真是我的母親……可惜她不是……”
  懷中的溫馨……慈愛的撫拍……甜美的歌聲……孩子睡着了!夢見美麗而且愛他的母親,既陌生……又親切……
  四十九次漫長的啞鐘,竟似在片刻間渡過!罡風頓時減弱,隨即歸於沉寂!
  瘋婦隊甜蜜中醒來,她不能不履行諾言——離他遠去——無奈地放下孩子整衣緩緩起立!
  對着一輪明月,仰天一陣狂笑:
  “我又有了兒子!哈哈哈哈!”
  “我又有了兒子!哈哈哈哈!”
  兩臂嚮外長伸,身形如一頭大燕飛掠而起!
  但見長發飄飄,在樹梢幾個起落,便自下了孤峰沒入無邊的夜暗中去了!
  一會兒工夫,孩子也從峰頭奇寒中醒轉,身畔似是餘溫猶在,但他“義母”的蹤影已杳,不禁心頭一陣惆悵,想道:“可惜我忘記問她姓名!但將來一定要找到她,盡心孝敬!”
  眼看明月西斜,頓時想起了幽靈𠔌中的師父。
  他匆匆攀住長藤,垂下石井,連跌帶滾仍循來路下峰,心中忖道:“不知師父是否好了?”
  急急忙忙躥出密林,幾乎撞在疾嚮峰腳飄來怪客的身上。
  他迅即停步,擡頭看去。
  衹見這人方面海口,雙耳垂肩,頂心微現陣陣白光,肅穆莊嚴,竟似活生生一尊羅漢!
  那人輕輕喚道:“孩子!果然是你!”
  他一聽師父熟悉的口聲,心喜如狂,衹叫了一聲:“師父!”快樂得說不出話來!
  “難得你一片誠心,助為師功德圓滿,回覆本來面目,快快隨我返𠔌罷!”
  言畢,衹手扶住孩子,快如電閃風飄,霎時回轉石洞,孩子興奮地說道:“你老人傢如今超凡入聖,應該尊為天竜聖僧了!”
  天竜聖僧微笑問道:“你一個人怎能製止神鐘叩
  孩子將峰頭拜認義母一節,詳細享明,天竜聖僧對他這番奇遇深為感嘆,道:“你天性如此善良,不幸命中多難,身負血海冤仇,為師早有决心,寧願拼着一場武林浩劫,也要將萬年芷奪來賜你!”
  “如今為師因你之助,得成大功,以後反可惜大雄神鐘法力,使靈芷早日出土,你要註意采取!”
  孩子喜出望外,興奮叫道:“那樣我就可以很快長大,好練武功是不是?”
  天竜聖僧亦是含笑點首為答,於是親赴望天峰解了鐘內堵塞之物,每日運起佛門心法,以無上定力搜索靈芷,轉眼便滿一月,又到鐘鳴之期!
  到時天竜聖僧法相莊嚴,端坐輕念梵語經文,孩子在一分緊張侍立,等待之中,遙遙聽得神鐘——
  “當!”開始了第一響!
  石洞之內,陣陣異香隨着鐘聲愈來愈烈,不世奇珍的萬年靈芷似即將要出現人間,孩子機智地追尋異香來源,但它卻四處飄行,忽前忽後。
  突然石洞左角,地上紅光一閃,頓聞天竜聖僧喝道:“上邊!快去!”
  孩子飛身如箭撲去!
  卻撲了一個空,衹摔得周身疼痛,鼻青臉腫!
  一會工夫,紅光又在洞右閃耀!
  “右邊!快!”
  孩子這次跌得更慘!
  這樣忽隱忽現反復了十幾次,四十九響神鐘已畢,萬年靈芷更是無影無蹤。衹剩下頭青臉腫的孩子僕地喘息!
  天竜聖僧額頭微現汗珠,輕嘆一聲說道:“徒兒不要灰心,你我下次再來!”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一次次的失敗,接着另一次的努力,師徒兩人再作第四次的奮鬥。
  天竜聖僧拼着走火入邪的大險,運出了所有的功力!石洞中異香更濃,紅光愈熾,孩子如瘋狂般滿洞追逐,配合着大雄神鐘聲聲敲鳴!洞中空氣之緊張,足以使人心髒爆裂!
  但萬年靈芷始終不受捕捉!
  更可怪的是,大雄神鐘響到四十八次,突地無聲,連這佛門神物也退縮了!
  等待!等待,但神鐘硬是少敲一響。
  天竜聖僧心中浩嘆,暗想道:“奇珍的異寶,事關天數,看來無法強求……惟有由我重開殺戒……”
  於是緩緩對孩子言道:“年餘之後,他必出現判官岩頭,為師替你取來便是!”
  孩子強忍失望之心,連連點頭,轉身出洞跑到亡父墳前,“哇”的噴出一股血雨,嘶聲哭道:“孩兒雖有名師,不能習武,報仇之事,今生無望了……”
  他這一番痛哭,衹哭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如雨血淚,灑遍墳石之上,哭到絶望之處,用手猛拍墓碑狂號道:“爸爸!你生前很少與我說話……如今還是不言不語……”
  此時天竜聖僧已悄然來到他的身後,內心慘然,出言勸阻,忽地感覺半空中嗡嗡發聲,一點黑影,當頂緩緩降落!
  原來大雄林鐘竟已飛臨𠔌口,凌空飛速旋轉,震起滿𠔌渦流,
  天竜聖僧猛運神功,全身暴張,頂心白光冒起尺餘,一聲佛號高宣:“阿彌陀佛!神鐘不響,更待何時!”
  神鐘在半空中猛然一翻——
  “當!”然振響!其聲上徹九天,聲聞百裏!響畢嚮西電閃而去!
  墳頭大灘血淚,這時應聲化為片片耀眼紅光,一株翠緑幼芽破土而出——
  孩子跪在墳頭,因是悲憤過度,衹知閉目流淚,每一顆淚滴下,那翠緑嫩苗便即暴長數分,轉眼長出三片仙葉,居中托着來紅如火的靈果!
  天竜聖僧大喜喝道:“萬年靈芷已出,還不快取!”
  孩子如大夢初醒,下意地伸手一位,居然連根而起,忙嚮滿口血腥的口中猛塞,頓感一股清香滑入腹內,遍身生氣陡長!
  天竜聖僧見他指縫中尚夾住一片仙葉,忙道:“此一葉可醫天下諸般怪癥,還不吞下……”
  孩子應聲將芷葉送到口邊,忽地心念一轉道:“弟子要留給瘋顛的義母!”天竜聖僧點頭贊道:“好!好!好!你已服一果二葉,足以脫骨換胎!衹是這仙葉,最宜生服,藏之過久,將會色變效減……”
  他話未說完,孩子已感血氣翻騰,筋骨暴長,以至無力控製的程度,忽地翻身昏去!
  他這一場昏睡,便是七天!
  七天之中,天竜聖僧不住以無上內力,助其行開藥力,但見此子全身赤紅如火,猶似初生嬰兒,一天天都在長大,他那全身衣衫都被漲破裂開!不能穿着!
  天竜聖僧見唯一愛徒,居然得了萬年靈芷,內心的喜悅,不言可知!
  但是經過七日運功助力之後,他臉上忽然現出一絲詫異,將孩子的左手下停的摸捏查看,心中暗自想道:“萬年靈芷何等神效,為什麽徒兒脫骨換胎之後,一隻左手還是比右手細弱……奇怪廣”
  沉吟半日,轉念想道:“靈苦雖是神物,但它的效力,必須藉物而施,而徒兒的左手中毒極深,早已骨髓幹枯,所以靈芷無從發揮威力……”
  就是他瞑思之間,孩子一聲呻吟,蘇醒過來,睜着一雙巨大明亮的眼睛,睜望着一旁凝立的師父!衹見師父滿面笑容,說道:“孩子你醒了……”
  他頓時想起前後一切奇遇,連忙翻身立起、竟然發覺師父子白矮了一截,和自己差不多高,因此不住上下打量!
  天竜聖僧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你長高了!”
  孩子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低頭仔細察看,真的自己已經長大成人,比一般青年更為結實雄壯,身上披着師父的大袍,自己的舊衣破褲都被拋在一旁,看來顯得出奇的狹小,喜得呆立當地,衹是撫摸自己的手腳!
  又聽師父對他說道:“孩於!你用左右手各嚮為師掌心猛擊一掌,看看你的力道如何?”
  他依言左右開弓各發一掌!自感力大無比,居然帶出微嘯的掌風,而且周身血氣貫通,連平日所練內功,也是進境奇大,大喜說道:“師父,我可以練武了!”
  大竜聖僧微微搖頭答道:“可以練了!但是不夠理想!”
  “那為什麽?”
  “你的左掌較弱,不能練得像右手那樣好!”
  “那麽我苦練左手!以為補救!”
  “不行!為師生平衹收了你一人為徒,一定要練得十全十美!”
  孩子不由生望地說道:“那怎麽辦呢?”
  天竜聖僧慈祥地一笑,答道:“不必灰心,為師自有辦法!”
  話聲未落,一指無聲而出,點中愛徒的睡穴,孩子再度昏睡過去!
  天竜聖僧連忙將他抱起,放在平日打坐盤石之上,竟自匆匆飄出洞外——
  輕眼工夫,他提着幾件殘缺兵刃回來。
  其中有武當派的青霓劍與崆峒派的紫電劍!
  還有幾件內含大量精金的沉重兵器!
  他首先拆下許多精金,雙手內力逼出,不停的搓捏,那奇硬的精餘在他手中,就如面團一般柔軟,立刻捏成尺許長的一隻金手。
  然後他拈起兩支斷劍。
  青霓連柄僅有兩尺上下,紫電劍惟有劍尖一段,恰剩一尺六七。
  他將兩劍相連,雙掌合力擠壓,股股青煙隨着掌心純陽內力而出,居然兩劍合一,成了一柄完整寶劍,青霓劍那一段青光蒙蒙,紫電劍那一段紫光閃閃,真是武林中從來未有的一柄奇劍!
  天竜聖僧將諸事準備停當後,面色沉凝,緩緩舉起寶劍,衹見青紫光芒暴閃——
  竟將自己左手連腕削下,他那平日所戴的五枚金環,也都附在斷手之上,
  天竜聖憎左手雖斷,但傷口並無滴血溢出,而且皮肉立時收口,僅現一層紅膜,然後他將金手戴上,居然運用靈活已極!
  他此時更不遲延,右手駢指如風,連點了孩子左肩以下各穴,封閉血流!
  再度拳劍虛虛一比,竟將愛徒左手斬斷,以自己斷手為之接合,包札妥當之後,天竜聖僧含笑閉目,坐地運起無上內功,單憑右掌發力透入愛徒命門穴內,
  三晝夜如飛逝去!
  孩子再度由昏睡中醒來,便聽師父說道:“徒兒速速起身,為師有話吩咐!”
  他起身肅立,恭聆師訓。
  “你十五歲入𠔌,今年十七,但我平日恐怕引起你的悲思,從不叫你本名!如今你得了萬年靈芷,得以脫骨換胎,為師便將‘靈芷’二字,賜你為名,以便踏入江湖使用!”
  季靈芷登時下跪,恭然答道:“弟子叩謝師父賜名!”
  天竜聖僧接着說道:“靈苦!你不忍為師受那神鐘煎熬之苦,竟然冒死解了為師魔難,其心可以動天!現在為師替你換了左手,以便早成絶藝,報卻血仇!”
  季靈芷聞言心中驚疑不定,舉起左手一看,發現皮顔色有異,而且腕上套着師父的五竜金環,而師父左腕竟是一隻金光閃閃的假手,頓時喉頭髮哽,衹是連聲喚道:“師父……師父……”
  天竜聖僧微然一笑道:“你不必過分衝動,為師失去一手毫無不便,普天下能抵得住為師一隻手的人幾乎沒有……”
  “但是你老人傢自殘肢體……弟子怎能消受得起……”
  天竜聖僧叱道:“如此說來,你為我衹身捨命去阻神鐘,難道為師又能將鐘聲還你不成!”
  季靈芷忍淚重行九叩大禮,硬咽說道:“弟子叩謝不世大恩!”
  天竜聖僧這纔重露笑容說道:“這纔對了!那五竜金環,為師一並贈你,它合則為一,分則為五,可禦敵人兵刃,又可飛空傷敵,而且第一隻竜口之衹,有顆小珠,遇毒變色,雖然你已服靈芷,百毒入體自解,但也可用它識破姦人暗算!”
  季靈芷又是叩首謝過,一眼看見地上的長劍,心中一動,囁嚅說道:“師父,這支長劍……”
  天竜聖僧問道:“你是否喜歡此劍?”
  季靈芷輕聲說道:“先父以劍成名,但劍法被繼母盜去,弟子决心以劍誅仇,衹是這劍太好了!不敢請求賞賜。”
  天竜聖僧哈哈笑道:“這劍本是棄物,你要儘管拿去!它的前身原是武當的‘青霓’與崆峒的‘紫電’,就叫它‘霓電劍’好了!衹是為師當時匆匆接合,日後如遇強敵,小心它從中折斷!”
  但季靈芷對這細節毫不在心,衹是愛不釋手地撫摸,心中幻想着日後仗劍入世,斬盡仇敵的景象!
  從此,天竜聖僧正式傳他武功。
  首先是聖母峰水門武功——天竜九式。
  招法以九為變,共有九九八十一手,與中原各派武功,完全不同。
  其次是秘魔神掌,它是一種特殊掌力,係以體內真元,聚在掌上發出,威力雄猛絶倫,無堅不剋。
  最後天竜聖僧依照愛徒的請示,按武技精要,特別創立了另外一套三分劍法,以作季靈芷劍誅仇敵之用,它的招法極少——僅有三招,但卻有出人意外的手法!
  時間在季靈芷日夜勤練武功中飛快地度過!轉眼間春去夏來,已到了四月時分。
  江湖上正部兩派紛紛騷動,因為這一年又是靈芷出世之期!
  季靈芷更長成了十八少年,變得劍眉星眼,俊秀飄逸!當年那侏儒似的“小廢物”的痕跡,半點都看不見了!
  而天竜聖憎卻另有心事!
  一日練功已畢,他對季靈芷說道:“世無百世不散之筵,人無百年長聚不散之會,如今為師要別你而去了!”
  季靈芷如受一記悶雷,張口結舌地問道:“你老人傢要走?”
  “為師早就應回本門聖母峰,如今你的武功已具根基,衹要勤加磨練,將來必可光大師門,因此為師不能再延了!”
  “弟子自覺功力甚淺……”
  “你已有為師兩成功力!”
  季靈芷大吃一驚,應聲說道:“兩成?”
  天竜聖僧明白他驚奇的原因接道:“為師自幼習武,不但資質上乘,又兼習佛魔兩道,再加上幾近百年的修為纔有今日的成就,你習藝不到兩年,能得兩成,已是駭人聽聞了!”
  季靈芷心中稍為寬解,端然問道:“不知弟子能否敵得過仇人?”
  天竜聖僧沉吟片刻,說道:“如果他們就原有功力續練二年,决非你的敵手,如果他們另有奇遇,自然又作別論,依為師看來,你與天下各派高手相比,已是不差上下,但是江湖中天外有天,决不能粗心輕敵!”
  季靈芷心中依依不捨,跪地噙淚點砂,謹受師訓。
  天竜聖僧說畢,自懷中取出一隻小袋,就手中傾出內藏之物,頓時珠光寶氣眩人眼目,然後收妥遞與季靈芷道:“這些珠寶原是各人兵刃上裝飾之物,價值頗高,贈你以為踏入江湖之用。”
  然後右手輕摩季靈芷頭頂說道:“你的秘魔神掌再練一月,便算初步成功,你可留此自練,臨走之前,替為師撤去白骨殘兵陣,鏟除判官岩上字跡,以免驚世駭俗,最後為師將入定中所見你的將來,以數言相贈!”
  季靈芷連忙凝神細聽。
  大竜聖僧朗聲吟道:
  “幼遭孤露!
  靈芷換胎!
  萱慈重聚!
  會我靈臺!”
  季靈芷聽來不甚瞭解,但是未句說的“會我靈臺”,似乎是將來師徒還有重逢之日,心中安慰許多,連忙叩首下去,微覺眼前白光猛閃,擡頭看時,師尊身形已杳!
  終於不祥的五月五日到了!
  幽靈𠔌四面石壁上拍滿了掌印,這些都是季靈芷月來苦練的成績,
  這一天,他清晨便起,遵照師父訓示,清除𠔌內一切,封了石洞,然後躍坐判官岩頭,作最後一次的練功,腦海中思潮起伏,三年來的一切遭遇,流水似的映出目前,毫不想到𠔌外已是正邪高手雲集,雙方劍拔誇張,危機四伏!
  幽靈𠔌外十餘裏處,使是一條險惡山道——名叫鬼門關,它是今日武林正派所扼守的要口。
  原來正門各派,有了十年前𠔌中一場混戰,元氣大傷的教訓,所以改變方法,以阻擋為手段,不僅先期把住通路,而且在隔𠔌三裏的周圍,密佈暗樁,務使無人偷過!
  這十年來,武林中人事滄桑,大有變化!
  正派的陣容,是由“昆侖黃衫老者”和“衡山無燈大師”率領五大門派新任掌門和門下弟子。
  至於其他五大門派老掌門,都因上次護寶受傷,讓位歸隱。
  邪派的五大魔頭,現已到場的有“烈火教主火魔褚炎烈”,他一嚮被尊為五魔之首,這次奪寶,當然還是由他統帥群魔。
  其次是——
  “昊土教主土魔黃石殘”、“寒金教主金魔鐵劍冷”、“蒼木教主木魔林木森”,而且正在等待“癸水教主水魔海淵瀾”的現身。
  這四魔頭早有強攻硬取之心,可是既被正門武林占先機,受阻鬼門關下,而且水魔未到,無法施展威力驚人的“五行大陣”,决不是正門各派的對手,因此他們雖焦急萬分,但惟有苦等……
  這時,雙方陣容排開,個個劍拔經張,待機而動!
  那正派人物中,有人獻計道:“目前五魔缺一,無法聯手結陣,何不先發製人將他們一鼓消滅,剩下一個水魔更是容易對付……”
  但此計卻被衡山無燈大師所否决,他合什低眉道:“這幾個魔頭如能知難而退,也就好了,何必重演十年前的慘劇!而且要斬四魔,門人死傷必衆,不如就這樣堵住,但等午時一邊,又有十年時光可作計較……”
  邪派中,火魔褚炎烈亦是暴躁如雷,嘟嚷不已道:“這水魔不遲不早,就揀這個時候什麽奇丹,再不來老夫可不等了……”
  土魔黃殘陰沉多計,冷聲啾啾道:“反正咱們取靈芷是正事,得了這不世奇珍,再對付各大門派易如反掌,而且天竜老怪這十年來功力必也增高,我看還是等水魔來的為妙……”
  正說話間,遙聞一聲蕩人心魄的長嘯破空傳來,人影如水波飄蕩,隨風而至,土魔不禁用手一指道:“你看這身法可不是水魔到了……”
  “不對!身法雖像,身材大異,這明明是個女人,但內力之強,不在水魔以下……”
  這精通水魔秘藝、內力驚人的女人,突現鬼門關前,把正邪兩派人物,都弄得滿腹狐疑,更可怪的是,她不但宣佈了水魔的死訊,而且自稱“癸水教主”!
  這種消息,不亞於晴天霹靂,駭得正邪各派人物面色驟變!
  至於四魔的驚駭是更不必說了!
  火魔以五魔之首的身份,暴聲喝道:“你是誰?”
  “黑衣聖母!”
  “水魔閉關練丹,怎麽會死?”
  “就算他練丹走火!”
  “你來歷不明,想冒充一派教主可辦不到……”
  黑衣聖母不等他說完,仰天一陣媚蕩無比的大笑,插音道:“大教主敢莫是不服貼,何不出手一試?”
  “正要這樣!”
  “你們四位一人試一掌!我若輸了,任憑處置,我若不輸,該怎麽說?”
  “這個——”
  “怎麽,你們沒有把握贏我嗎?”
  火魔氣得暴喝如雷,道:“承認你是癸水教主!”
  雙方條件談妥,便先由火魔發掌相試。
  真想不到一招之下,不但是平手,而且對方還稍占上風!
  上魔、金魔、木魔凜然中,光發各試一招,個個輸在拿下!
  這真是大出意料之事,但四個老魔有言在先,無話可說。
  衹好認這來歷不明的黑衣聖母為癸水教教主。
  現在五魔到齊,就要與阻擋主路的各大門派,舉行最後談判。
  談判不成,可能衹是一場空前的武林浩劫!
  但是這位剛被承認的黑衣聖母居然在談判中,說得十分客氣,口口聲聲說明她個人對萬年靈芷並無野心,希望正邪兩派以和平方式解决……
  弄得正邪兩派都是心中大為懷疑,不曉得她弄的什麽玄虛。
  實際上是她對幽靈𠔌方面另有打算,
  卻不料人有千算,天有一算。
  幽靈行中卻另外發生了奇事,連她都意想不到……
  幽靈𠔌外三裏周圍,環布正派弟子所伏暗樁,一嚮平靜無爭,未見有人偷越!
  忽然——
  一條全身黑衣的人影,連展快疾的輕功,猶如一隻靈獸,穿林沿地而來,竟似陰狠手法,接連點倒武當、崆峒三代弟子所布暗卡,悄然來到幽靈𠔌口!
  這黑衣怪客行事十分狡猾!
  他竟不直立身形,卻貼身俯臥𠔌中,僅衹伸出半個蒙罩黑巾的腦袋,嚮下窺探看去,頓時心頭驚駭不止!
  傳說中的“白骨殘兵陣”不見了!
  但𠔌中四面石壁,拍滿層層密佈的掌印,入石深許寸餘!
  判官岩頭的十六字禁令俱被掌力削平了!
  但岩頭卻端坐着一位俊秀異常的美少年!
  這少年穿一襲破爛大袍,露出白晰強健的手臂和一雙赤足!左腕戴着一排共寬三寸的大金環,光華燦爛眩人,腰佩形式奇古的長劍,尤非凡品!
  他此時正在閉目行動,在猛烈的豔陽曝曬下,面龐上陣陣紅光隱現,對於外界動靜毫不理會!
  黑衣怪客驚疑猶豫之中,瞥見兩名道裝少年,已然仗劍四下搜索,心頭更為發急,壯着膽子對𠔌中,以“聚音”之法喝道:“天竜怪僧何在?”
  季靈芷聽這口音真力不弱,料定來者必然是武林中人,竟敢該犯師父名諱,於是也不答話,左手一抖,三枚“五竜環”箭射而出!首尾相連,以極快的旋轉速度,飛打僅露半個人頭的黑衣怪客。
  黑衣客見三道金光自數十丈外飛來,心中嘿的一聲冷笑,將頭嚮𠔌外縮回,伸出雙掌,想要伺機撲捉。
  哪知道這三枚金環竟似長眼的一般,飛到𠔌邊之後,竟然拐彎飛轉,“嗡!嗡”呼嘯連聲,挾着極強的勁道,分襲要害!
  黑衣怪客心頭一凜,就着臥地之勢連連打滾,纔算堪堪避過,而這三道金環雖然未中敵人,也不失力下墜!品字形的在空中一絞,叮!叮!叮!三聲脆響,一齊飛回𠔌去!
  接着便聽𠔌中一個清勁的聲音,喝道:“何方狂徒!亂叫”天竜聖僧“的法號!”
  黑衣怪石探出半身問道:“天竜——聖僧可在𠔌中?”
  “他老人傢早已離此!”季靈芷一面答話,一面對來人口音之熟,感到詫異:“有話入𠔌來講!”
  黑衣怪客聽說“天竜聖僧”走了,喜心翻倒,如逢大赦!立時身形一弓,竄入𠔌內,
  𠔌外兩個仗劍年青道人,一眼瞥見,連忙飛縱入𠔌,一個是武當三代弟子“法雷”,一個是崆峒三代弟子“顯危”,他兩人受了師門嚴命,不敢亂來,衹是靜立一旁,監視着黑衣怪客!
  那黑衣怪客對季靈芷,緊張地問道:“天竜聖僧既然走了!靈芷何在?”
  “本人就是靈芷!你找我幹什麽?”
  “你——是靈芷,難道你服了這萬年奇珍?”
  季靈芷仰天一陣朗笑,答道:不錯!“
  “你是誰?”
  “我姓季!”
  “姓季?”
  黑衣怪客忽然全身一陣冷戰,語音也亂抖起來!
  季靈芷心中對來人是誰猜着九分,頓感心房狂跳!咬牙冷聲道:“那邊石墳上有行字跡,你一看便知!”
  黑衣怪客一半驚駭,一半好奇,仗着本身功力不弱,大膽縱到墳前一看,頓時如被雪水澆背,根根汗毛孔中涼氣直冒!
  那石碑上以指力刻着——
  “顯考三分劍季鎮南之墓”!
  黑衣怪客驚駭之下,想要轉身逃走,但判官岩頭的季靈芷身形如竜飛九天閃電撲來!一隻火熱的左掌,已經貼在他靈臺穴上,右手“嘩”的一響,撕下了他的蒙面黑布,頓時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
  玉面飛狐趙世英!
  他面無人色,張口結舌地說道:“你……你……你是——”
  季靈芷滿面怨毒,目後邊微現血痕,沉吟說道:“我就是害不死的小廢物!今天我要挖出你的心肝五髒,活祭亡父!”
  玉面飛孤苦苦哀求道:“饒我……饒我!這全是韓小香的……主意……”
  季靈芷一聽繼母名字,更如火上加油,喝道:“賤人何在?快講!”
  玉面飛狐滿臉恐怖之色,囁嚅說道:“她……她……我不敢……!”
  “你難道不知秘魔神掌的厲害!”
  “我……我……”正在他話音未畢之中,卻聽武當法雷開言說道:“季靈芷,你身佩武當鎮山青霓劍,快快還來!”
  季靈芷哪有閑心答理,掌心內力微吐,玉面飛狐立時覺得心房大震,似乎就要爆炸,駭極狂嗥道:“慢……!”
  同時,武當法雷也叱喝道:“你既不還,小道可要無禮!”
  人隨聲到,伸手就要奪劍。
  季靈芷耳聽衣襟帶風之聲,飄然而來,頭也不回,右手發掌後推,“砰”地一聲,將法雷振飛丈餘之外,好在他未下殺手,僅把法雷摔得土臉灰頭!
  法雷也是名門弟子,立刻翻身紛起,錚的長劍閃出眩目寒芒,“看劍!”之聲未落,一綫涼風直點對方大穴!
  季靈芝聽風定位,右手駢指一磕,法雷長劍攔腰斷成兩截,鏘然墜地!
  崆峒顯危見法雷受挫,長劍疾削對方手腕!招式辛辣之極!季靈芷本在盛怒之下,於是不加思索,左掌凌空翻出,指尖冒出紅白相間的光華,將尚距丈餘的顯危振得血箭噴射,拋劍僕倒亂石之上!
  而狡猾的玉面飛狐,趁着這千金難買的良機,一式懶騾打滾翻出掌下,就像一巨狡狐般縱出𠔌去!
  季靈芷一聲竜吟,凌空三折,身形也立時飛縱出𠔌追去!那法雷如夢初醒,背起重傷的顯危拼命縱出幽靈𠔌,逕往鬼門關前稟告師長。
  衹因他功力尚淺,不知密語傳音之法,尤其慌亂中未曾提防,句句言詞都被兩派人物聽見!
  這種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震得所有在場人物,一個個心驚肉顫——
  天竜聖僧神秘地隱去!
  萬年靈芷被人采得!
  得去奇珍的是個十幾歲的俊秀美少年!他姓季,名字就叫靈芷!
  季靈芷竟是天竜聖僧的傳人,擅使秘魔神掌!在一丈以外,虛虛一招便重傷了崆峒三代弟子顯危!
  而且他身配武當鎮山之寶的青霓劍!
  靈芷既然被人得去!正邪兩派失去爭鬥的理由,而且這種消息過份駭人聽聞!鬼門關上頓時人言鼎沸,人影如潮!
  霎時間,風流雲散……
  玉面飛狐輕功本來不弱,所以外號飛狐!加之地形熟悉,竟被他逃出百裏之遠!但是季靈芷如影隨形,一個是如狐沿地飛竄,一個是如竜凌空尾追,看看追到一條大江旁邊!玉面飛狐嘴角忽然浮起一絲狡笑,凌空騰身而起,“砰”的一聲水響!頭下腳上倒插入水!僅濺起一團小浪!
  季靈芷左腕連抖,五枚金環結成梅花隊形,沿着水面平飛過去!可惜慢了一步!水中已無玉面飛狐的蹤影,
  季靈芷不識水性,衹好收回五竜金環,呆望一江流水,氣得雙眼精光亂閃!連連浩嘆!
  就在他長嘆的時候,江邊柳蔭深處,一條淡緑人影衝霄拔起,猶似乳燕掠波的輕靈,直投江心而入,連個水花也沒有濺起半點!
  一會兒工夫!江心“刷”!“刷”兩聲,白浪四濺分開!那婀娜淡緑身形竟一手夾着玉面飛狐遊到岸邊!把昏迷不醒的淫棍趙世英擲在季靈芷的腳前!
  季靈芷驚詫地打量對方,竟是一個美如天仙的絶色少女,她生得眉似春山,長睫杏眼,櫻唇貝齒,頸若柔蠐,巧笑之間有如百花爭豔,她不僅是美,而且包含着兩種極端的美——一種是媚豔,一種是天真!
  季靈芷不禁心頭一落!
  少女輕輕一抖衣裳,遍身水珠灑得不留半點濕痕,說道:“看樣子這人是個江湖敗類?”
  “他就是玉面飛狐趙世英!”
  “嗯!是個下五門的壞蛋,聽說他專門挖掘墳墓,那麽就送給你處置好了!”
  這少女說話之間,嬌軀自然地挪前數步,陣陣異香,熏得季靈芷面紅心動,默然一言不發!
  少女一嚮都是被男子糾纏奉承慣了,如今遇到這樣一位英俊不凡的少年,芳心怦怦直震,但是他竟然不言不笑,不由得小性發作,嬌聲說道:“喂!你看起來很——不錯,連個謝字都不會說嗎?”
  季靈芷心想對方拿住殺父仇人,怎能不謝,簡單答道:“謝謝!”
  少女見他臉紅脖粗,充分顯出不是油滑之輩,頓時氣也消了,“噗嗤”一聲,道:“我是鬧着玩兒的!其實一點小事,談不上謝謝!我叫做青姬李元垢!你叫什麽名字?”
  季靈芷對這絶色動人,而且幫他大忙的青姬未嘗不暗有好感,可是他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異感,莊重答道:“我叫季靈芷!”
  “你飛打金環的功力很高,難道連個外號都沒有?”
  “沒有!”
  青姬呵了一聲,打量季靈芷的破衣赤足,微笑不語。
  季靈芷看出她的心意,不由又是臉上微紅!
  青姬連忙解嘲道:“我們快些處置這惡賊吧……!”
  季靈芷轉過瞼來,雙目充滿怨毒:他為要迫出毒峰玉女的下落,以便將姦夫淫婦一並治罪,於是先拍活了對方的穴道。
  玉面飛狐睜眼圓轉,眨眼看這一雙壁人!颼的靈魂出竅,心想報應難逃,死期到了!
  季靈芷一掌貼住他的心髒,喝道:“趕快講出毒峰玉女的下落!”
  “我……我……我不敢……!”
  “好!”季靈芷掌心內力迸出,玉面飛狐頓感心房欲裂,血氣亂翻,一身冷汗涔涔如雨亂流!
  他自以為不錯的那點功夫,竟自毫無抵抗之力!脫口哀鳴道:“我講!我講!但有個條件!”
  “說說算!”
  “你答應不傷我!我以全部秘密為交換條件!”
  季靈芷暗想如要早報血仇,這一條重要綫索不能輕易失去,否則以毒蜂玉女的詭計多端,遲必有變,衹得咬牙喝道:“姑且饒你多活幾天!快講!”
  “她……她如今已經變成癸水教主,自號黑衣聖母!占據了沉魚島……!”
  季靈芷聞言驚疑不定,青姬卻突發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道:“靈哥!這傢夥鬍說八道!癸水教主水魔,功力奇高,怎能讓她做教主?”
  玉面飛狐急忙說道:“千真萬確!她不但殺了水魔,而已奪了百嬰奼女丹,已成上乘武功!”
  青姬哂道:“越發的荒唐!她有多大能耐,能夠殺了水魔,奪得奇丹?靈哥!你不必聽他鬍說,幹脆一掌劈啦!”
  季靈芷沉思之中,本能的掌心真力吐出……玉面飛狐心肚砰的一震,七竅血箭狂噴!嘶聲慘嗥道:“慢……慢點!聽我講——!”
  季靈芷見他全身痙攣,面容慘變,恐怕人死無招,隨即卸去掌力,道:“你唯一生路衹有詳細實招!如有半句假話,將你立劈掌下!”
  玉面飛狐喘息片時,說道:“當日逃離幽靈𠔌之後,我們嚮東進入癸水教的總部所在——沉魚島,結果雙雙被據……?”
  青姬叱道:“明知山有虎,偏嚮虎山行!你們有這種膽量?”
  “起先我也奇怪為什麽挑選這條道路,事後纔明白是她的預謀,因為水魔最好女色,所以她一路故意賣弄風騷,讓教中人物註意,藉此獻身投靠!”
  青姬道:“真是無恥!後來怎樣?”
  “她被水魔納為寵妾,學了不少武功,到第三年的時候,突然暗中召我見面,說出水魔要煉百嬰奼女丹!”
  青姬道:“百嬰奼女丹?聽名稱就是邪藥!”
  “這丹是由一百個胎兒煉成,服下可增功力幾倍!她為了要奪這怪丹,所以應許平分一半,叫我出島采取天下絶毒——屍蟲!”
  青姬道:“難怪你私掘無數的墳墓!它究竟有多大力量?”
  “屍蟲是人身精血百毒所化!焙成粉末無色無臭,服下毫無異感,多則立暴斃,如果控製藥量,可以使人慢慢精血幹枯,骨肉萎縮而死,武功越強越死快!”
  季靈芷心頭一陣冷戰,切齒問道:“我父親和我所服的藥,想必就是屍蟲!對不對!”
  “是……是……不錯!”
  “好——賊——人!我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往下講!”
  “水魔到了丹成那天,因為切忌色欲,所以特命毒蜂玉女把守密室,而且事先服下清心去欲的冰雪散!準備一等丹成,立刻吞下……”
  青姬道:“不用說,冰雪散滲了屍蟲毒粉!”
  “對了!結果水魔不但不能製止色欲,反而欲火如焚,她更加以裸身挑逗,趁着水魔心神紊亂,一掌將他劈了,奪得邪丹!”
  青姬道:“你分得幾顆?”
  玉面飛狐滿臉怨憤,答道:“一百顆她全數服了!”
  青姬笑道:“惡人終受惡人磨,你是活該!”
  轉面對靈芷說道:“靈哥!這班江湖敗類,用不着跟他講道義,幹脆解决他以免為害別人!”
  季靈了雖是憤恨已極,卻搖頭道:“大丈夫言出必行!不能失信。”
  再問玉面飛狐道:“賤人現在哪裏?”
  “她在鬼門關上,不知走了沒有!”
  季靈芷已經得到答案,恨恨收回左掌,說道:“我履行諾言,暫且將你釋放,趁早識相些滾——”
  玉面飛狐嚇得心驚膽落,哪敢再作逗留,轉身如野獸出阱般,竄入林中逃得無蹤無影!
  季靈芷復仇的心念,如火如荼,匆匆對青姬拱手說聲:“再見!”
  身形騰空衝起,疾身來路方向!耳邊風聲呼呼,遙聽得青姬清脆的叫聲:“靈哥——靈哥——!”繚繞長空,山回𠔌應!
  冷壑空山,斜陽夕照!
  鬼門關前從短暫的風雲鼓蕩重複到死寂荒涼!
  幽靈𠔌中判官岩的倒影,在落日中顯得奇長。
  但是——
  除了這靜立的影子之外,還有兩條蠕動的人影,在亂石中徘徊不已!
  這兩人身穿黃色奇裝,一個骨骼凸出,面目猙獰!一個青眼灰腮,滿臉陰險,都是三十出頭的壯年,每人腰際斜挎着奇形長劍!
第二章 初展雄風
  他們是心有不出的昊土教徒,姦像想從地上找出另一顆萬年靈芷!
  忽然!𠔌邊一道人影衝空直起,猶似天竜浮翔,奇妙的身形三回九折,輕輕瀉落在判官者頭,立聞清勁震耳的口音喝道:“膽大昊土餘孽!還不退下!”
  季靈芷一瞥之下,早已看清了兩人的身份!
  這兩個惡棍起初被來人奇妙絶倫的身法嚇得一怔!
  等到看清對方衹是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立刻大放寬心,反而暗笑自己神經太過緊張,小題大做!
  猙獰劍手粗暴喝道:“想必你是天竜老怪的徒弟--季靈芷!”
  青眼劍手也冷哼道:“這可是你的老傢!太爺們就來不得?”
  “本人不願濫殺無辜!但你兩個犯了三大禁忌……”
  青眼劍手狂傲無比地答道:“臭規矩不小!什麽三大禁忌!”
  “侵入本人先父墓地!一忌!
  騷擾師尊遺跡!二忌!
  辱及天竜聖僧法號!三忌!”
  猙獰劍手狂號道:“犯了又怎麽樣!”
  “念在先父師尊的聖地!你兩人自折長劍,滾出𠔌去可饒一死!”
  “哈!哈!哈!哈!”兩個昊土教徒一齊縱聲狂笑。
  獰惡劍手喝道:“小子少要賣狂!我們教主正在四處找你,乖乖跟我去認私取靈芷之罪,可以減輕刑罰!”
  季靈芷怒極之下,不失鎮靜,微然一笑,叱道:“真是癡人說夢!豈有此理!”
  青眼劍手插言道:“你活着不去,死了也要去!對本教而言,你也犯了三條死罪!”,
  季靈芷冷哂道:“你說出來聽聽!”
  “私取靈芷!一死!
  天竜老怪當年得罪教主!二死!
  抗拒教令!三死!
  所以小子,你死定了!”
  季靈芷聽他居然再度瀆犯師尊,仰天一嘆,暗祝道:“天有好生之德,難容萬惡之人!弟子不得不開殺戒了!”
  奇快的身形一晃,已到兩人身旁三尺之內,喝道:“通名受死!”
  獰猙劍手答道:“昊土教下追魂劍手餘勇!”
  青眼劍手答道:“落星劍手張泉!小於你也使劍,咱們大傢原地不動發拋,這三尺之地,一拔立見生死,你敢不敢!”
  季靈芷從他們外號推測,想來必要自恃拔劍快速!但他心有成竹,竟然冷冷一笑點頭認可!
  這時!
  他們三人正好站成三角形!每人距離都是三尺左右!
  落星劍手恰在季靈芷的右前!
  追魂劍手恰在季靈芷的右後!
  兩人左手緊握劍鞘!
  右手五指微張,虛虛作勢!
  緊張的面容中,浮着一絲詭祟的陰笑]
  季靈芷氣定神凝,眼神內視!
  腳下不丁不八!穩如泰山!
  幽靈𠔌中更顯得出奇的沉靜!
  連心髒跳動的聲音,都響得像催命的戰鼓……!
  突地人影一閃!
  “錚”!“嗆”!“嗆”!
  三道劍光靈蛇般交叉一閃!
  三人循着圓弧各都上前了一步!
  “錚”!季靈芷長劍颼然歸鞘!而後凝穩地緩緩收回步法!
  追魂劍手餘勇長劍斜斜後撇,身形呆若木雞!
  落星劍手張泉長劍虛虛上挑,臉上冷笑猶在!
  “嗆”!“嗆”!雙劍齊墜!
  兩人呆立的身軀突然嚮前一栽!
  齊胸一齊腹一僕地斷成三節!
  鮮血噗嗤一響,四散飛濺!心、肺、肚、腸,遍地撒出!
  熱氣蒸騰,還在血河中微微扭動!
  這就是季靈芷師授“三分劍法”中儀有三招的第一招
  “飛霜斷魄”的起手式!
  季靈芷第一次用劍,就僅憑一招劍劈兩人,雖然他們該死,但這樣恐怖的死法,對於初聞血腥的他,又豈能絲毫無動於衷呢!
  他從迷惘中清醒過來,恭敬地拜辭父墓,然後施展“天竜九現”的無上輕功,便嚮𠔌口縱去!
  季靈芷身形剛到𠔌邊!猛然一陣“轟”!“轟”!掌力迎面劈來!‘
  砂石亂飛,土崩石碎!威力奇猛無比!
  季靈芷雙臂一振,“天竜搖髯”,身軀在百丈高空中,貼着真力氣團,劃了半個弧形,反嚮來人頭頃飛去]
  他虎目疾掃,看出來人一半是“昊土”教徒,一半是“烈火”教徒,各由四個功力奇高的老人率領,這一掌竟是四個黃衣老人聯手所發!
  他這時雖無濫開殺戒的意思,但是恐怕批人入𠔌擾鬧,半空中一聲斷喝:“來人速退,入𠔌者死!”
  哪曉得他出乎善意的警告,居然被人藐視!四個紅衣老人悶聲不響八掌並施!如火焚般的熱浪,由下拍來,着膚欲裂!
  季靈芷雙腳踏着涌來真力,飄然連點三步,凝立當地!
  那數十名昊土烈火教徒,“霍”的將他層層圍定!
  季靈芷對這一批人視若無睹,眼角中瞟見幾個黃袍老人,“刷”“刷”衣襟帶風,飛縱𠔌底!口中清朗數道:“一!
  二!三!四!四個無知之輩,自找死路!”
  四個烈火匪首之中,一個額生大瘤的短發老人,邁步而出,兩眼一翻,火刺刺問道:“原來你就是季靈芷!咱們烈火教教主,也要找你算賬,識相的跟着走!”
  季靈芷劍眉一揚,冷聲道:“你們這些狐群狗黨,到底還是來助拳,還是來算賬!”
  另一紅虯電發老者,怒哼連聲,以雄沉的嗓音說道:“咱們二教合力,反正夠你小子受的了。”
  季靈芷以最後警告的口吻說道:“本人姑念你們四人還未犯下劣跡,趁早走路,可免一死吧!”
  四個紅衣老人一齊如雷震笑:“小子狂得過份!你知道我們是誰?”
  “烈火邪教棍而已!”
  “哈哈哈哈!小子你連烈火四兇都不知道,豈非死得冤枉!”
  這老兒以為名號一出,對方必然嚇倒,哪知道季靈芷一不驚,二不怒,連頭都不搖。壓根兒不曉得他們是誰!氣得他頭昏腦漲,接着暴喝道:“老夫烈火四兇大兇李伯剛!”
  嚮額生大瘤老者一指道:“二兇尤鐵強!”
  再指着另二老人道:“那邊是三兇餘化蛟,四兇王振世!”
  季靈芷虎目連眨,問道:“你們烈火教算是第幾流?”
  “咱們現掌烈火教外四堂,哼哼!僅次於教主而已!”
  “哦!原來是二流腳色!”
  “哼!他兩人褻瀆聖地,自找死路,你們更是故犯禁令!幹脆點,報名受死!”
  “老夫昊土四絶,金光指劉立天!”
  “紅砂陰手徐自樂!”
  “陰鬼爪鬍若冰!”
  “切脈勾魂李元道!”
  這四個竟是昊土教中專練指掌功力的好手!
  話聲剛落,金光指單掌一搖,數十徒衆,頓如蟲奔蟻走,頃刻布成一昊土陣式!
  八個獰惡兇殘老怪,殺氣重重j衹聽重腕掌行動爆響之聲不絶於耳!滿布殺機的空氣,凝重得使人呼吸都感睏難!
  “殺!”“昊土四絶”一齊吐氣開聲!八掌齊出!
  季靈芷“天竜九式”中“飛竜七躍”,兩掌翻錯而出!
  “砰!”昊土四絶震得各退五步,血氣亂翻!季靈芷也退了兩大步,方纔停住步伐!對這四絶聯掌的威力頗為駭然!
  但昊土四絶何嘗不更為大驚失色,他們以為這全力一擊之下,對方必被震死當場!哪知結果毫不見效!
  吳土四絶一聲怒哼!二次以十二成力道縱身發掌!
  陰鬼爪十指如鈎,陰風颼颼專抓掌腕穴道,切脈勾魂兩掌平駢如刀,閃電般翻飛不已,逕削脈門!紅砂陰手左右兩衹血似怪手,蕩起滿空紅影,溫寒之氣中人欲嘔!
  金光指指尖慘淡的金光如鬼磷爆閃,十道光華,直透這一片指影掌風,箭射季靈芷全身大穴要害!
  陰殘詭異的威力,猛增數倍!
  季靈芷遙見烈火四兇衹是在昊土四絶之後,蓄勢待發,存心看他們更有什麽鬼門道!身形疾折,掌影如山打出層層勁波,勢如倒海推山,硬生生將四絶的拼命招式逼了回去!
  這一下把昊土四絶震得七竅中鮮血涔涔噴滴,身軀抖戰不已!
  烈火四兇見狀,身形疾撲而前,各將兩掌貼住“昊土四絶”身後“志堂”、“命門”,似是為他們助功療傷!衹見四絶滿臉怨毒之色,凝立蓄勢,準備--
  就在這剎那對峙之中!
  圈外一聲銀鈴似嬌聲喝道:“靈哥!我趕來了!”
  俏影如飛墜降!季靈芷身旁立時多了一個絶色少女,俏生生捧着一支短劍,儀態萬千,嬌靨含嗔,叱道:“八個老的,打人傢一個小的!不要臉!”她這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好像把季靈芷看得比她還小,可是語氣中的關切之情畢露,使季靈芷心頭如小鹿般的一震!
  “青妹!我就夠了,你快退--!”
  青姬一路疾趕而來,沒有看到季靈芷發招的雄威,竟然以保駕自居,右手往腰上插,神氣十足!
  “靈哥別怕,我幫你製裁這些下三濫……”
  季靈芷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一時無話可答!但“四兇四絶”,一嚮賣老自大,如今聽這兩個青年男女,一唱一和,簡直把他們當作待宰豬羊,哪能不氣得一佛出世!
  烈火四兇中大兇李伯剛怒極狂號:“哪裏來的野丫頭,也想找死!”
  “嘿!虧你們自稱老江湖廣說時五指嚮短劍劍鞘上一彈:“你不認得人,該認得劍!”
  大兇李伯剛瞪眼一看,好眼熟,但是想不起!
  “想不起吧,拔出來你大概認得出!”
  “丫頭你拔!”
  “拔也枉然,此劍出鞘,你早已人頭落地!”
  四兇四絶功力已經運足,猛的齊縱而出,四兇手掌仍是貼着四絶大穴,猶如推車一般,掌影排空而至,其力量又增數倍!方圓三十丈內渦流旋滾,塵土蔽天!
  季靈芷急奪神威,奇快地運出二十八掌,堪堪對住來勢,對青姬喝道:“這是五行聯掌裏的火能生土,快走!”
  青姬早已被這駭人掌力驚得芳心亂跳,幸虧她輕功靈巧,右手黑油油短劍振起數丈劍墻,藉掌風餘威,靈鳥般撤出界外。
  季靈芷去了心理上的負擔,左掌突地紅光閃閃疾劃而出,五指指尖更縱出條條白氣!
  連聲慘厲的哀嗥起處,八老人陣勢突亂,全被震飛兩丈以外,不但昊土四絶面無人色,熱血灑遍胸前,連四兇也被四絶穴中透來的掌力震得每人鼻孔下,各挂兩條血柱!
  “秘魔神掌!”場中有人駭極呼道!
  四兇四絶拼着回光反照的餘力,鬼號般叫道:“大陣齊上!”嗆嗆拔劍之聲,遍山響應!烈火吳土兩教匪徒,如瘋狗般撲上!
  季靈芷奇快的身法繞陣三匝。
  剎那間!
  骨肉橫飛!
  腦漿進流!
  鮮血狂噴!
  哀嘶!慘號!兩“陣”毫未見功,便成一盤散砂,土崩瓦解!
  幽靈𠔌口已成一片殺氣衝霄的活人地獄!
  -匝!死了三分之一!
  二匝!死了三分之二!
  僅餘四兇四絶在作臨死的紮掙!
  三匝!四絶已經胸前凹入一個手掌形的透明大洞,心肺粉碎如泥而死!
  一道黑蒙蒙的劍氣來完成第四匝!使劍人正是青姬!
  三兇都是臂斷殘肢,骨肉零碎而死!
  惟有大兇剛纔辱駡青姬,反而死在最後!
  青姬故意劍尖一顫,誘斬了他的兩臂!大兇呆怔怔站立場心,痛得全身發痙!
  青姬短劍一翻,“噗”的插入對方肚臍中,劍尖直透背脊而出。然後玉腕嚮上一挑,“大兇”全身離地!順着劍刃嚮下緩緩墜落!
  竟被從腹至頂,剖成一個“丫”字形的兩片血人!
  一場惡戰過去,遍地屍山血海!惡腥刺鼻!
  衹聽青姬嬌喘微微,低聲問道:“靈哥!找到黑衣聖母沒有!”
  季靈芷從無限悲憫中驚覺,搖頭道:“一路衹見這兩教匪徒,一個黑蓮教的也沒看見!”
  “那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上沉魚島!”
  “靈哥--!”
  “哦!”
  “我看你太死心眼!那玉面飛狐的話不一定可靠!”
  “但是我决心要去!”
  “唉!可惜我要回雲霧山師父‘青靈姥姥’之處,不然的話--,我--我想和你一道去。”青姬說到這裏,剛纔的狠勁完全斂跡,竟然低頭絞弄着衣角,不勝嬌羞!
  季靈芷誠懇地答道:“青妹!多謝你一番盛意,可是我不願意把別人牽入自己的恩怨!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黑衣聖母’已非庸手,沉魚島又是她的老巢,難免有些驚險!”
  “你嫌我本領差,礙手礙腳!對不對?”
  季靈芷雖然被她道破心事,但他怎能當面對她承認,因此改言慰道:“不……!”
  “那麽你帶我去!”.
  “青妹!事實上不可能……”
  一語未完,青姬在這種從未受過的拒絶之下,早已珠淚如雨,暗地飲泣,委屈得不可言狀!季靈芷更是初次碰到這種場面,人傢對他如此好心,他卻不能領受,又無從勸慰……,他衹有窘迫的沉默……
  青姬淚眼中瞥見季靈芷的窘態,小性一軟,心裏安慰了許多!幽幽說道:“以後我們不一定再能相見……”
  “人生何處不相逢……”
  “我希望你……給我一件……有紀念性質的……。”
  季靈芷立刻樂意地取出師尊所賜珠寶小袋,嚮掌心傾出,真是珠光寶氣,照得眼光繚亂!”
  “青妹!這些你隨便挑選好了!”
  哪知青姬對這些女性夢寐以求的珠寶鑽石,竟然毫不在意!
  “這沒有紀念價值……”
  “我沒有其他的長物了!”
  青姬對季靈芷左腕一指:“給我一個金環好啦!你一個人帶着五個哩!”
  季靈芷又是一陣為難。“這是師尊所賜……礙難……”
  青姬睜着一雙大眼,眼睛裏又涌出一陣淚暈,毅然伸手取下一隻耳墜,托在掌心,婉轉說道:“這也是我的師尊所賜,名叫黑珠,它百世罕見,極為名貴,我和你交換一-一你總該答應了吧!”
  季靈芷對她的情意與純真,深為感動,在他十八年受盡苦難的生活中,她是第一個直扣心扉的少女,終於無奈地褪了一環,鄭重地交付與她:“千萬愛護它,不要……!”
  青姬頓時破涕為笑,喜上眉梢:“我隨身戴着,决掉不了!”依依不捨的轉身,說道:“靈哥!我走啦,你要多多保重!”身形連閃,已去數十丈外,忽又扭頭頑皮的笑叫道:“我謁師之後,也去沉魚島,我把黑衣聖母抓來送你!”
  季靈芷高呼道:“你不要去……你不要去!”
  青姬一面飛縱,一面頻頻回頭,對他的勸告,卻不回答,帶着陣陣銀鈴似的嬌笑聲,沒入星月光輝中去了1
  烈日如焚,山川似沸。
  在酷熱的陽光下,甘泉縣城的通衢大道中,雖然偶有三兩人,也是手搖大扇,揮汗如雨。
  但季靈芷卻是一身乾燥,兩衹健足踏着滾燙的青石街面,渾如不識寒暑,尤其他那身破爛的大袍,古老的長劍,俊雅的風姿,配在一處,極不調和,惹得人人轉頭註目!
  季靈芷心有所感,俊目四下打量,邁步便嚮街邊一傢氣派毫化的客店中去了進去!
  店小二瞪着一雙勢利眼,打量來客穿着不佳,冷冷問道:“客官可要住店?”
  季靈芷微微點頭示意。
  “咱們店裏有個規矩,沒有行李的客人,要先付房金!”
  季靈芷聞言並不生氣,懷中取了一塊黃金,隨手遞去!
  店小二手掌掂了一掂,感覺份量不輕,一股笑容浮上嘴角:“貴客請等一下!”把金塊送交櫃臺後面的老賬房,老賬房將金塊細看一番,取出試金石連劃幾下,幹咳一聲道:“這金子成色不好,用不得!”
  話音未落,店小二那絲笑容,立時煙消雲散,再不說話!
  季靈芷暗想:“這些金子原是師尊由兵刃上取下,必然滲有其他金屬,所以成色不足。”隨手取出珠寶囊嚮櫃上傾出光芒燦爛的奇珍異寶,道:“本人並未多帶金銀,這些珠寶你挑一件存在店中好了!”
  兩個店夥被寶光照得兩眼發花,一時反而答不出話來!
  忽然,客廳中一聲幹咳,走出一位四十餘歲的男子來!
  生得圓面大耳,一表非凡,掩口微發襯着銀盆大臉,不但顯出富貴端莊,更有幾分懾人心神的力量。
  他凝練地邁着八字官步,輕抖白綢長袍,朗然說道:“這位客人的房金,記在本人賬下好了,不要難為人傢!”說畢邁步就要出店。
  店小二諾諾連聲,異常恭敬地答道:“金大爺說得對,小人怎敢難為貴客……”
  季靈芷腳步輕飄,攔住這人,道:“萍水相逢,不便打擾,我另找其他客店好了……”
  “閣下不必客氣,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笑面財神金富……”
  “在下季靈芷!”
  笑面財神臉上掠過一絲驚奇之色,立刻露出滿面春風,道:“原來是季少俠,久仰!久仰!在下廣交武林豪俠,季少俠如果推辭,豈不太見外了!”竟然不出店門,轉面對店小二道:“就將季大爺安置我的隔房,我們要好好敘一敘!”
  店小二彎腰到地,連稱:“季大爺請移貴步!”旋風似的領着二人入內。
  笑面財神馬上擺酒接風,兩人觥籌交錯,豪飲起來,那笑面財神不但口若懸河,而且熟悉武林典故,原來他不入黑白兩道,但卻與兩道高手交遊廣阔,季靈芷從他口中,竟然探出一般人所不知道的沉魚島。
  酒酣耳熱,笑面財神慨然說道:“恕我年長稱償一聲賢弟,像你這等高手,不宜如此打扮,我送你紋銀百兩,以壯行色!”
  “在下不能無故受惠……。”
  “賢弟不收,就是看我不起了!”
  季靈芷低頭一想,懷中取出兩顆明珠,說道:“在下無以為報,兩顆珠子聊作紀念!也請金兄笑納!”
  笑面財神將明珠一翻視,道:“這兩顆鼕珠,價值千兩,太貴重了……”
  “金兄不收珠子,在下也就不收銀兩!”
  “如此愚兄鬥膽收下!明日陪你上街買衣贖馬!也好讓武林人瞻仰賢弟英姿!”
  “多謝金兄盛意!”
  “賢弟不必客氣,我能有你這樣一位年少英雄的朋友,真是太榮幸了!哈哈哈哈!我們幹一杯!”.
  “金兄請!”
  “賢弟請!哈哈哈哈!”
  第二天笑面財神熱心地陪着季靈芷,添裝備馬!他那天生英俊的人材,配上鮮衣怒馬,更顯出瀟灑俊逸,神光照人,笑面財神哈哈說道:“賢弟!俗語說人要衣裳馬要鞍,你這一打扮,真正賽過潘安宋玉!”
  “金兄!承你厚意盛情,在下有事在身,要告辭了!”
  “你要到--?”
  “沉魚島!”
  “但不知為了何事,如此匆匆?”
  “這是我個人之事,也許金兄將來會知道!”
  笑面財神一再輓留不住,衹得幫着季靈芷收拾行裝準備上路!
  一會兒工夫,陽關大道上兩騎馬並走如飛,轉眼已過十裏長亭,來到效外荒野之地。
  “金兄不要再送了!此處離城已遠---…””
  笑面財神聞言緩緩下馬,停立當地,依依不捨說道:“恕愚兄不遠送,你要一路珍重……”彎腰一拱到地,施禮為別。
  季靈芷連忙拋鐙下騎,施禮相送,就在低頭俯身的時候,突然眼前指影電閃,頓感巨關穴上一股大力透入,立刻吭聲仰面倒地!
  虎目中立見笑面財神滿臉道德化成一片陰險無比的怪相,更比天生醜惡的人難看十倍,使人如見蛇蝎,汗毛竪立!
  “哈哈哈哈!小子你上當了!”
  季靈芷毫無防備之下,被對方頗具功候的暗招,製住大穴,無法出聲,衹能圓睜虎目,聽他自鳴得意。
  “小子,金大爺若不說明,你做鬼也不明白!大爺我專吃黑白兩道,手下從來不留活口,所以永保秘密!你不甘心,儘管到閻老五那裏告狀好了!”
  隨即搜出季靈芷懷中珠寶:“哈哈!收穫不少!難為你一片孝心,本人笑納了!”
  又將霓電劍拔出鞘來,竟然嚇了一跳:“好傢夥!一半崆峒鎮山,一半武當傳傢貨,這是個惹禍的根苗,留給你陪葬算啦!”
  笑面財神搜光季靈芷一切所有,冷笑道:“小子!你比別人幸運多了!金大爺兩天美酒佳餚,鮮衣好馬,總算花了本錢,替你做過生祭,你死的真值得!”
  右腕猛翻,對季靈芷臉上迎面就是一掌!
  突然---
  紅光電閃,白氣如箭,強勁無比的掌力平地而起!
  一聲凄厲慘嗥!
  笑面財神肥壯的身形“蓬”地倒翻二丈開外,一隻右手虛軟下垂,已被齊腕震斷!所奪珠寶灑滿-地!
  賊眼中看見季靈芷已經彎腰,坐起,滿臉殺機驚人!
  駭極之下,連忙左手住斷腕,轉身任奔逃去!
  季靈芷不遑追趕,衹是坐地行功……
  原來他已服萬年靈芷,復功極快。
  就在笑面財神自吹自擂的短暫時間中;不但衝開穴道,而且已經聚集了兩成多功力!
  終於在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拼命一掌打出,輓回了瀕危的局面。
  可是他不能不先製住胸中騰翻的血氣;
  半炊之久,季靈芷自感已無大礙;起身收拾地上珠寶,一面四周打量,已然不見笑面財神的蹤影,咬牙說道:“金富!你滿口仁義道德,滿腹男盜女娼,總有一天遭到應得的懲罰!”
  然後上馬一抖絲繮,蹄聲復得!絶塵飛馳而去!
  曉風旭日,百鳥清蹄。
  落星橋前三個佩斜的中年道人,正在不住的走動,時而翹首探望前面的陽關大道,似乎是有所等待。
  其中虎頭燕頷,身材雄偉的道人,尤其顯得不耐,轉身對較為年長,相貌清癯的道人說道:“等到這時還不出現,可能從小道溜了!”
  “師弟不必性急,此時天色尚早!”
  “等……等……等!跟這種賊人有什麽道理好講,依着我的主意,遍搜各處,不怕拿不住……!”另外一個赤面短發的道人,也在出口埋怨。
  “清璇師弟!你與清璣都是性情不好……”
  話到一半,清璣興奮的低聲喊道:“好像是來了!”
  三道人一齊轉頭---
  遠遠塵尖起處,一位青年騎士疾駛而來,轉眼便到橋頭,口中連稱:“藉光!藉光!”,輕抖馬繮,想要越橋而過!
  三道人品字形嚮橋中一攔,馬上少年疾忙勒住馬頭,面上露出驚奇的顔色。
  年長道人首先說道:“貧道等是武當三子清樞、清璇、清璣,請季施主下馬答話!”
  “素不相識,如何認得本人?”
  “貧道也不認識季施主,但你佩着我武當寶劍,我卻認得它!”
  “本人有事在身不便下馬,有話請講!”
  “本門寶劍請你交還!”
  “對不起,此劍是師尊所賜……”
  清璇道人早已瞥着一肚子悶氣,暴聲喝道:“分明是我武當之物,小賊還賴!”
  季靈芷劍眉一揚,飄身下了坐騎,叱道:“出傢人口裏放幹淨點,我若不念你是方外之人,立刻叫你難看!”
  清璣道人冷哼喝道:“你如果不是賊,怎會打傷笑面財神,奪他珠寶!”
  季靈芷一聽,心裏恍然大悟,看來這武當三子,定是受了笑面財神的挑撥而來,叱道,“笑面財神纔是賊……”
  清璣道人一聲冷笑,打斷他的話頭,道:“他是江湖上有名的財神,難道還能撿你的財物不成,識相的讓道爺搜查身邊……”
  季靈芷聞言怒發衝冠,喝道:“鬍說八道……”
  清璇清璣也是氣得胸膛欲裂,刷的雙劍齊出,喝道:“小賊看劍!”話音未落,劍光霍霍,分刺季靈芷章門天池兩處大穴!
  季靈芷想不到武當三子竟然會出冷招,而且這兩個道人到底是名門大派,出手快速已極,連忙身形閃動,左腕疾速劃空而出,竟用赤手空拳煞住兩支長劍,衹聽得“叮”!“叮”!兩響,硬生生將對方劍招化解於無形!
  “清璇”、“清璣”見劍中敵腕,居然被他彈回,心中大為驚駭,他們不知道季靈芷左腕戴着“五竜環”,反以為是什麽邪門外道,齊齊弓聲暴喝,二次長劍如閃電般刺出。
  季靈芷見他們執迷不悟,左腕以看不清的手法一圈,“嗡嗡”破空之聲,自袖中發出。
  於是“天竜九式”綿綿打出,除了應敵之外,更不時的發力推動金環,就憑雙掌四環,將“武當三子”凌厲的攻勢逼住。
  武當三子長斂夾掌,瞬間攻到百招之外,季靈芷仍是氣定神閑,綽有餘力。
  清樞道人見久戰無功,忽地長劍一晃,清璇、清璣跟着劍招驟變,三劍合一,同嚮季靈芷點來。
  衹見四枚金環忽嚮上飄飛,顯然是被強烈的真力衝起,同時劍氣拂面如刀,逼得季靈芷疾退八尺!
  季靈芷看出這是三星遂月劍陣裏,最厲害的絶招三星聚會,心頭一凜,秘魔神掌隨手推出。
  紅光白氣交互閃動,“蓬”的一聲,武當三子悶哼不絶,秋風落葉般,退出三丈以外。
  都是面如死灰,口角血絲縷縷,他們被掌力震出的血雨,隨着三人倒退之勢,灑成三道血虹!映日如火。
  季靈芷並無殺死武當三子的意思,正想將他們叱退。
  但他虎自瞥見情樞道人慘厲的面容上,忽然露出喜色,而且身後風聲颼然,一個清亮的口聲高呼:“掌門人駕到!”
  武當三子立時忍傷收劍,恭然垂手肅立。
  季靈芷身形微側,一位五十餘歲的道長已然凝立橋頭。
  衹見他鳳眼蠶眉,長髯飄忽;果然不愧一門宗主的風度,身後更排侍立着六個捧劍持拂的青年道士。
  武當掌門人看出三子受傷不輕;蠶眉微皺,說道:“三子退下憩息!”
  三子應聲退往道長身後,坐地療傷。
  然後道長略一拱手為禮,道:“貧道武當掌門人如意道長,季施主好俊掌力!”
  季靈芷猜想如意道長以掌門人身粉親自趕來,必然是為了寶劍,於是開門見山答道:“掌門,人不必誇奬,尊駕想必也為寶劍而來?”
  如意道長道:“正是……”
  季靈芷道:“貴派口口聲聲要討本門寶劍,本人有幾個問題請教一下!”
  如意道長胸有成竹似的點頭,道:“請問!”
  “道長身為掌門,必然知道此劍失落何處?”
  “十年前本派前輩掌門玉虛真人失落此劍在幽靈𠔌內!”
  “那麽貴派失劍十年,十年來從不尋找!為何今日忽然要找?而且既是玉虛真人所失,他自己為何不找,而貴掌門反而要找?”
  如意道長想不到對方有這樣詞鋒犀利的問題,不禁臉上微紅,道:“既是本門世傳之寶,為後代者人人有責!”
  季靈芷一笑說道:“你始終認定此劍是武當之物,對不對?”
  “决不會認錯!”
  “請你仔細看看!”季靈芷“錚”的拔出長劍,高舉過頂,霓電劍上青、紫兩段不同的寒光,閃閃刺人雙目,放出特別的異采!
  如意道長不由得輕噫一聲:“紫電?……青霓……?”
  季靈芷開朗一笑,道:“掌門人!這一不是紫電,二不是青霓,這是師尊賜名的霓電劍!”
  “霓電劍?”
  “現在掌門人想必沒有話說了,本人就此失陪……”
  “慢着!”如意道長情急之下,伸手一攔,說道:“紫電劍是崆峒之寶!我們兩派,同是道傢,猶如手足,季施主如將此劍歸還於我!我們兩派都很感激!”
  季靈芷想起師尊說過當年正邪决戰,武當派也曾出力保護萬年靈芷,而且如意道長出言有禮,因此婉轉說道:“但此劍是師尊所賜,本人要用它完一樁心願,等本人成功之後,轉贈貴派如何?”
  如意道長堅决的答復道:“對不起!本派討劍之事,已經傳出武林,如不能馬上收回,有礙本派名譽!”
  “如此說,你是倚仗武當派的名頭,嚮我硬討!”
  “硬討不敢,還請立刻交還!”
  “如果不還呢?”
  “不但武當不能輕放過,崆峒派也不能袖手旁觀,你要考慮後果!”
  “想不到名門大派也以多為勝,以強為先!好吧!此劍在我手中,你衹管來取!”
  談判終於决裂!雙方殺機頓起!
  如意道長輕舒猿臂,接過弟子遞來長劍,沉着老練的立開架式,果然大傢風度,不同凡響。
  季靈芷也是心神歸一,卻仍原式不動!以靜待敵!
  如意道長低聲清嘯,劍如靈蛇,直搶中宮而進!
  如意道長既為一派掌門!
  武當心法又嚮以“敵不動,已不動”為製勝之首。
  為什麽他竟然會先發劍招,而且直踏中宮而進?
  這就是所謂“薑是老的辣”,他已然看出季靈芷功力驚人,所以搶得先機,想以出奇製勝!
  季靈芷感覺對方這一招,劍氣彌空,以排山倒海的巨力壓來,兩臂一劃一圈,左掌右劍,硬封過去!
  霎時場中人影劍光凝為一片,連跌坐橋下療傷的“武當三子”都感到真氣如潮,心驚不已!
  轉瞬之間,五十招已過!如意道長突然剎住劍式,飄退八尺,左掌疾出,劈出一道無形大力!
  竟已發現無堅不摧的“玄門真氣”。
  季靈芷心頭一凜,推掌急擋!
  “蓬”!的一聲巨響,如意道長震得連退兩步,季靈芷也蹬蹬!退出五尺!
  武當諸位這一驚非同小可!掌門人這一掌從不輕露,但季靈芷居然在被動情形之下,硬接下來!而且顯然內力留有很多餘地!
  那麽,以武當掌門之尊,真還無法對付這年輕後輩!
  如意道長猛然面色一沉,右手長劍連振,刺出“遮天捲地”,眩目劍墻,同時左掌疾推,用了十成功勁劈出。
  季靈芷剛纔一招,因為不明對方意思,所以稍慢一步,這次卻有了準備,右手劍施出“三分劍法”第二絶招“劃地削天”,左手“秘魔神掌”猛迎“玄門真氣”!
  “轟”的平地焦雷爆震!勁風渦轉,塵土滿天!吹得在場諸人衣袍飄飄,汗毛直立!
  如意道長滿面剎白,充滿說不出的驚駭之色,身形歪斜猛退七步,長須上已是血珠點點!
  季靈芷也連踏三步,方纔收住退勢,胸頭不停的起伏!
  但最令武當門下難堪的是,掌門人手中的長劍,已然被對方削去半截!
  武當三子見掌門人掌敗劍折,一齊不顧傷勢,飛縱而出,個個長劍在手,準備作拚死一戰!
  如意道長沉聲叱道:“三子還不與我退下……”
  清璣道人啞聲答道:“武當以劍聞名武林,今日若不除去此人,本門再無面目立足江湖!”
  如意道長滿面羞憤,道:“衹怪我修為不足,以一代末徒充任掌門,緻損本派威信,我自會親嚮老掌門請罪!”
  然後對季靈芷說道:“施主功力過人,貧道領教了,本門寶劍之事,日後再說!”
  猿臂一振,將斷劍嚮橋旁石欄猛擲過去。
  叮的火星亂爆,長劍透入石內三寸!
  然後率領本門弟子,如飛逝去!
  季靈芷獨立橋頭!
  凝望沒入橋欄的斷劍!
  對一般人而言,這把斷劍衹是一片廢鐵!
  對武當派來說,這是他們奇恥大辱的標記!
  對季靈芷卻是無謂的睏擾!’;
  他决心不理外界任何幹擾,盡早往沉魚島去。
  披星戴月,一騎如飛!
  季靈芷日夜兼程疾進。
  在這月黑星藏的夜晚,他駛馬衝進一座小小村鎮!
  鄉下生活睡眠甚早,此際天色未到二更,但是已經傢傢閉戶,惟有一處酒店,門戶半掩,露出明亮的燈光!
  季靈芷飄下坐騎,牽着這匹汗透全身的駿馬,嚮酒店走來,而店中人聽得蹄聲,也正探頭張望。
  燈光下!這人竟是一頭秀發黑漆,紅唇白齡,明眸似水,笑靨含春,身段婀娜,宜嗔宜喜。
  她就着燈光,打量來客,儼如臨風玉樹,俊雅無倫,芳心中怦然一震,露出春花初綻似的笑容,說道:“相公辛苦了!想必錯過了宿店……”
  季靈芷距她不過兩尺,感覺她口齒清脆,吐氣如蘭!不覺退後兩步,問道:“此去沉魚島還有多遠?”
  “十多裏路!”
  季靈芷聞言微一沉思。
  “相公!現在天色已晚,沒有船去了,你如錯過裏,再無食宿之處……而且再走的話,你這匹駿馬……”
  季靈芷自己並不疲勞,但馬匹連日趕路,確實需要休息,而且既已無船可渡,自己又不能泳過海!如是拋繮走入店內!
  少女見這俊美客人入店投宿,玉頰上笑容不絶,盡量殷勤張羅,問道:“相公貴姓大名?”
  “我……荒村過客,不提也罷!”季靈芷心知此處必有“癸水教”的耳目,但他又不善於說謊,結果來了個“不提也罷”!
  少女嬌聲一笑帶過,說道:“我叫白蕙,相公有什麽吩咐?”
  季靈芷饑腸轆轆,正要回答,店後轉出一名夥計,吆喝道:“白姑娘!要不要酒菜?”
  白蕙似乎看出季靈芷腹中饑餓,答道:“當然要!可是我自己來做,你去喂馬好啦!”
  一笑轉身,蓮步細碎後面而去!
  一會兒工夫,整治出一桌酒菜,雖是窮鄉僻地,居然雞鴨全備,更有幾樣海鮮小菜,做得格外可口。
  季靈芷略一品嚐,贊道:“白姑娘手藝不錯!”
  白蕙得心花怒放,笑道:“相公不要見笑,酒餚雖然不好,衹是我一點敬意。”
  說畢,就在主位坐下,滿斟一杯,敬道:“相公如不嫌棄,請幹一杯!”
  季靈芷卻用左手去拿酒杯,似是無心一振,露出光華燦爛的“五竜環”,竜口中一顆小珠,竟然掉到酒杯裏面。
  白蕙好奇的誇奬道:“好漂亮的手鐲……”
  季靈芷裝着不在意的模樣,一看小珠,仍然晶瑩透亮,沒有變色。
  隨用面前竹筷夾出小珠,放在竜口裏面,大方的舉杯道:“!”兩人一齊喝完照杯。
  白蕙微笑問道:“相公你也是到沉魚島,去見癸水教主的嗎?”
  “正是!”
  “不知道相公與教中是早有關係,還是慕名投訪?”
  “我是去找兩個--故人!”
  “可不可以說出來,也許我知道!”
  季靈芷俊目一睜,精光閃閃,緊接問道:“白姑娘,難道你也認識教中人物?”
  白蕙泰然自若,笑着答道:“我們這小鎮上,做的大部分都是‘癸水教’的生意,因為現在的教主‘黑衣聖母’,一改過去神秘作風,十分好客,江湖人上島的很多,大都在這鎮上停留。”
  季靈芷輕描淡寫的問道:“玉面飛狐趙世英,毒蜂玉女韓小香,這兩個人你知道嗎?”
  一面雙眼凝視着對方表情反應。
  “這兩個人……從來沒聽見過!”
  季靈芷見對方表情毫無異狀:,不禁心頭微感失望,轉換話題道:“上島的路綫;白姑娘是否知道?”
  “沉魚島離陸地衹有裏許,教中備有小船迎接,明天我派人送你去好了!但是……”
  “但是什麽?”
  “我看相公不像一般江湖人物,决不會跟癸水教打交道,希望你不是去……去找麻煩的!”
  “哦!癸水教有什麽厲害!”
  “聽說教主黑衣聖母,功力高強無比,我有點替你擔心……”
  “謝謝白姑娘的關心,我自有把握!”
  白蕙稍片刻,忽然“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
  “早兩天島上拿住一個人,好像叫什麽玉面狐,聽說他在外面冒充癸水教,招搖撞騙!”
  這句話,頓時使季靈芷心頭密佈疑雲,低頭不語--,難道玉面飛狐真是騙他不成,這一切問題,惟有面見黑衣聖母纔有解答。
  白蕙見季靈芷忽然沉吟起來,連忙殷勤勸酒。
  她那綽約明美的風姿,伶俐的口齒,殷勤的招待,使季靈芷暫時放下心事,直飲到面紅耳赤,方纔散席。
  次日,季靈芷昂然嚮沉魚,島出發。
  白蕙親送出店,忽然背人細聲說道:“你最好是不要去……”
  季靈芷想要追問,白蕙已然閃入店內。
  他當然知道島上是令人測之地,但以他的勇敢與毅力,决無猶豫之理。
  於是,他義無反顧的嚮前邁進!
  沉魚島雖然孤立海中,但一面隔離陸地僅有裏許。
  季靈芷到在海邊,對面礁石中,驀地一船如箭來迎。兩名搖船壯漢,精焊無比,靠岸之後,躬身說道:“教主法諭,請季靈芷少俠上島!”
  季靈芷心中一動,微笑躍上小船,暗想:癸水教果然消息靈通,但我何懼之有!
  轉眼工夫,小船已經穿過重重巨石暗礁,靠住島腳!
  石階之上,一位五十餘歲的老人,身高逾常,眼神畢露,率領一十二名教徒,恭迎說道:“教主請閣下內壇見面!”
  季靈芷仰頭看這石階,高約五丈,被海潮衝得光滑如鏡,毫無落足之地,暗想:“憑這一手,焉能難得住我。”
  真力微提,身形凌空直起,腳下小船絲毫都不晃搖,如箭直落階上。
  老者面色微露駭然,通名說道:“癸水教下聽潮尊者吳滄見過季少俠!此刻正是落潮時候,準備不周,請勿見怪!”
  一面右手微伸,續道:“就請隨我入島!”
  聽潮尊者一番客氣,竟然毫無半點火藥氣味,倒使季靈芷又添意外之感!
  這島從陸上看來,衹見濃密樹林環布,但略入數丈,豁然開郎,芳草鮮花,古木參夭,隱然排成一座迷宮,它的綺麗清幽,不亞於世外桃源,天方奇境!
  季靈芷隨着聽潮尊者彎彎麯麯的前行數十丈,立見數十楹高大宏廣、富麗堂皇的大廈,一色琉璃碧瓦,畫棟雕梁,其豪華不遜於皇宮禦殿。
  在第一棟大廈旁邊,丈餘木柱上倒吊着一個蓬頭垢面,形如鬼怪的男子,在這片清雅的環境中,顯得極為刺眼。
  正好他們一行經過這人面前,季靈芷銳利的目光,微微一瞥,不禁心頭猛震,故意問道:“此人為何鎖吊在此?”
  “他乃下五門小賊,名叫玉面飛狐,衹因冒充教下,故而廢了武功,鎖吊示衆!”
  這時玉面飛狐,已是滿身血污,面目如鬼,僅剩胸頭一絲遊氣,他根本看不見季靈芷。
  季靈芷舊日血海深仇,刷的涌上心頭,但他不能對一個垂死的廢人下手,於是不動聲色,繼續邁步來到大廳門前。
  聽潮尊者伸手三叩金環,大門立刻洞開,兩名全身黑袍黑巾蒙面的女子,應聲而出,肅然說道:“教主法諭,尊者請回!季少俠請進!”
  進得大門,是金磚玉砌,極盡奢華的廳堂,裏面毫無一人,一名黑衣少女,鐵指輕按墻上機關,整個大廳竟然轉動起來,而且緩緩嚮下沉去。
  目前所有陳設,就在旋轉之中,完全變了原樣。
  門窗都不見了,變成嵌滿珠寶的四面墻壁,在天光不透的密宮中,放出萬道紅橙黃緑的異采,映得如同白晝。
  室中一切用具,不但都是金玉奇珍,而且古奧精巧,佈置得巧奪天工。
  突然,室中五彩異光暴漲,眼光繚亂之中,兩少女身形飄然,分嚮左右一閃……
  季靈芷深恐誤中機關埋伏,急忙收斂眼神,睫毛一閃之間,兩少女中間,突然平支拔出丈大蓮臺,正中巍然跌坐着黑袍罩身、青紗蒙面的……
  黑衣聖母!
  左右八朵小蓮上,肅立着手捧金盂、玉盞、長劍、香煙的八女侍!個個都是青巾遮面,不識廬山!
  黑衣聖母的出現,使季靈芷全身熱血沸騰,殺機陡長!
  但她不待對方開言,首先說道:“季少俠明師高徒,劈傷崆峒弟子,武當掌門!名震武林同道。今日駕臨本教,曷勝榮幸,但不知癡下此番有何貴幹?”
  她這片言詞,不異平地焦雷,使季靈芷驚奇之心,更甚於復仇之念。
  因為她的口音,顯出特強的內力修為。但是完全不像“毒蜂玉女”韓小香!
  那麽她是誰呢?
  季靈芷心念如電光石火,一發即收,冷靜的答道:“本人此次上島,想要找尋兩個人!”
  “本教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講!”
  “一個是毒蜂玉女韓小香!”
  “本教並無此人!也未聽人說過!”
  “一個是五面飛狐趙世英!”
  黑衣聖母身軀微微一震。
  稍停答道:“此人冒充教下,已予治罪,季少俠想必是被他騙來的!可否將詳情見告?”
  “這個沒有講的必要!”
  黑衣聖母竟然不以為忤,一聲嬌笑帶過,道:“少俠既是千裏而來,本教主甚願與你結交……”
  季靈芷啓然不把這種話放在心上,秀目一掃“八女侍”,突換話題說道:“本人有個要求!”
  “少俠請講!”
  “請八女侍以真面目相示!”
  “八女侍嚮來不以真面目見人……”
  “那麽你是不答應?”
  “但是今天對季少俠破例一回!”
  黑衣聖母轉頭輕叱道:“面紗揭起!”
  八女侍皓腕如電齊翻,立時露出八張絶美嬌靨,環肥燕瘦,豔光照人,但是沒有季靈芷所預期的“毒蜂玉女”。
  黑衣聖母嬌笑道:“你滿意了吧?”
  季靈芷卻進一步說道:“本人還請教主也將面紗揭去!”
  因他知道,武功上乘到了用“密語傳音”地步的人,改變口音,易於反掌,要揭穿整個內幕,惟有這個辦法!
  黑衣聖母突然一陣媚笑,滿室真力勁氣鼓蕩不息,說道:“季靈芷!你的要求真不少,本教主的真容,普天下無人見過,見過的人都早已不在人世!”
  季靈芷對她的恫嚇並不在意,但這一陣狂笑,倒使他驚駭不已,因為彼此交談片刻之間,她的功力竟然又強一倍,這種功夫,豈不是驚世駭俗,不可思議!
  黑衣聖母繼續說道:“但本教主對你特別優待,讓你看,不過需要代價。”
  “什麽代價?”
  “你的性命!”
  季靈芷冷笑一聲,正義凜然的答道:“你這一套早在本人預料之中。我倒要看你有多大能耐!”
  黑衣聖母桀桀笑道:“小夥子,膽量不小!本教主為你的膽大幹三杯!”
  手捧金壺的侍女,立即酌滿兩大玉盞,一盞送與黑衣聖母,一盞送在季靈芷面前!
  “幹!”黑衣聖母仰頭吞下一盞。
  季靈芷既不用小珠試探,連眼也不眨。
  “小夥子!自命英雄,一杯酒都不敢飲嗎?”話畢,咕嘍!咕嘍,又喝兩盞,一雙眉目直盯着季靈芷,是似對他嘲笑!
  季靈芷慨然答道:“志士不飲盜泉之水!,你不些多耍花樣,快揭罷!”
  黑衣聖母應道:“好!”立刻對八女侍命道:?趕快引駕前往捨身石!”
  “這又是什麽玄虛!為何不在此事揭露?”
  黑衣聖母冷冷答道:“此室珠寶異光照人,為了給你看得真切,咱們到光天化日之下去看!難道你也不敢嗎?”
  季靈芷應聲昂然起立,整個密室隨即傢具移轉,四墻退動,立刻又回到原來的大廳。一行十人首尾相連,來到島後!
  島後一片石坪,大約五六十畝!
  八女侍擁着黑衣聖母直嚮盡頭走去!
  季靈芷緊隨身後,衹見八女侍蓮步如飛,但黑衣聖母鐵足似乎是踏空而行,腳下半點灰塵不起!
  就憑她這份輕功,連季靈芷也暗暗驚駭,看來她已經練到“由實返虛,化有為無”的驚人地步!
  走到盡頭,黑衣聖母伸出水藉般的玉腕,輕聲說道:“請!”
  季靈芷銳銳目看出,她那嫩藕似的一段手臂,滿泛桃紅顔色,真力之充沛,似要裂膚而出。
  再一打量面前,竟在崖邊,伸出一條天然石骨,寬僅三尺,長夠十丈,直伸出下臨千丈懸崖的海中。
  季靈芷昂然邁步,走上這條捨身石,也就是教中平日殺人滅屍之處!
  低頭下看,拍岸驚濤,捲起千層白浪,浪中翻滾着無數長約二三丈的餓鯊,正等待落海人肉美味!
  嚮前平望更是,碧海連天,漫無邊際!
  對於不識水性的他,簡直是一種威脅!
  黑衣聖母隨即飄身而上,說道:“你不必以為吃虧,你有數丈可退,本教主衹留三步!”
  “我一腳踏出界外,便有你的生路!但可惜你沒有這種功力!”
  “閑話少講!,快揭!”
  “黑衣聖母”桃紅玉手電閃,掀起面紗!
  好一副迷人面龐。
  妖豔絶倫,性感無比!
  正是血海仇人--毒蜂玉女!
  她比時真相已露,回覆原來口音,狠毒至極地說道:“小廢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這次你死定啦!”
  季靈芷全身熱血翻騰,哪會答理。
  猛發全身功力,“秘魔神掌”逕嚮仇人面門猛劈!
  黑衣聖母更有準備,單掌如電,以十成功力,竟自強硬接來!
  “蓬!”“蓬!”
  爆音連震!
  紅白光芒,一似靈蛇扭閃,漫空進散。
  那強猛絶倫的真力震波,竟將堅硬的石柱,颳出條條痕跡!
  霍地人影疾閃。
  季靈芷竟被震退一丈,石地上留下三個寸深足印!
  黑衣聖母蹬蹬,連退兩步又半,僅留下一雙兩寸深的蓮跡!
  這生死之鬥的首招,季靈芷初遭失利,心中凜然,看來對方功力之強,真是空前未有!
  但他曾服“萬年靈芷“,復功奇快,連忙凝神聚蓄真元,衹見全身白氣蒙蒙,若隱若現,滿面正氣凜凜逼人!
  黑衣聖母何嘗也不大吃一驚,三年前的垂死小兒,竟成一流高手。
  但她另有奇功在身,頓時加速運起,一身黑袍之下,真力鼓蕩如潮!
  更可驚的是,她臉上紅暈越來越濃,已由淡紅變成胭脂顔色,連一雙俏目,都射出兩道桃色光柱!
  “轟”!
  兩股如山勁力,播出威及五丈的震波。
  碎石飛空,衣袂飄蕩--
  季靈芷又退三丈!
  黑衣聖母先退一大步,隨即如鬼魁附身,箭射跟上,雙方距離,僅衹隔着一掌之地!
  “怪!她不但復功比我更快,而且越打越強,真是不可思議……”
  季靈芷心內驚奇,面上已現凝重之色!
  於是猛吸一口清氣,“天竜九式”掌法,連翻齊出!
  黑衣聖母施展水魔功傳的“分波破浪手”,十指齊輪,揉雜怪異手法,也是分毫不讓!
  季靈芷招法奇奧無比,勝過對方!
  但對方內力如潮,愈涌愈烈,竟將他逼得步步後退……
  距“捨身石”尖僅餘兩丈不到!
  “嗡”!“嗡”!“嗡”!“嗡”!四枚“五竜環”凌空飛出!
  這人世罕見的奇兵,頓將仇人兇焰阻住。
  黑衣聖母不知如何破解,雙掌疾速立起,以“行雲布雨”手法,迸出一道無形力墻,堅如鐵石!
  “五竜環”竟被擋在力墻之外急旋,磨出陣陣“茲”!“茲”怪聲,分外刺人耳膜!
  季靈芷趁這一瞬之間,右掌直立,右掌平攤,一式“如來聞道”,以十二成真力,真搶中宮而上。
  黑衣聖母見狀,雙掌一合,奇強真力將“五竜環”衝着凌空冒起半空,一式“斷海劈流”,當胸崩出。
  轟隆隆!海應波嗚!風濤改色!
  季靈芷身如風車倒翻,口中血箭狂噴灑成圈圈血雨,忙中身形疾轉,單足找地,堪堪踏住捨身石尖端那一點!
  四枚“五竜環”跟着主從身形氣流,如流星逐月,跟隨而上,被季靈芷左手一招,全部收回腕部。
  但他面色慘厲悲憤之被,身形也如風中燭焰,不住搖曳!
  而黑衣聖母此時俏臉已成血紅,怪異內力,正達峰巔狀態。
  一瞟單足點立石尖的季靈芷,滿臉頓露得意獰笑,雙掌乘機劈出,勁力之強,更烈數倍。
  衹見季靈芷雙臂一劃一圈,忍傷疾就三掌,捨身石竟在強力之下,“拍”的斷裂兩尺;季靈芷身如竜翔,衝空拔起丈餘,然後降到與石柱相平的部位,踏空停住,蓄勢還要出手!
  忽然!
  他身軀微微一沉,落下數尺……
  旋又奮力迴旋……但卻真力不繼!
  接連兩停兩落,終如大鵬斂翅,直墜入懸崖下怒海碧波!
  黑衣聖母凝立石尖--
  眼見對方如一粟投入蒼溟。濺起的浪花,更被數十條鯊魚所掩蓋。
  一聲喘息,臉色忽轉慘白!已然真力消耗過度。
  她一面調運真氣,一面暗忖道:
  水魔那幾頁刺在自己皮膚上的萬邪錄雖然僅有幾種奇功,倒真靈驗,這“移壽增功”之法,竟將我眼中釘一朝拔去……
  雖然“百嬰奼女丹”中一百條生命的活力,在這片刻之中消耗幹淨。到底未損自己的壽命……可是也直危險透頂……!
  我今後再按人皮所刺方式,練習“千陽助隱功”,必能威震武林,無人可敵,再不用這種冒險辦法。
  衹可恨玉面飛狐,貪生怕死,竟然泄漏了我的秘密……
  反正他早晚必死……
  可笑的是季靈芷這小子,自作聰明……但怎逃過老娘重重妙計……真活該葬身魚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再說季靈芷受傷墜入海中,衹見數十條惡鯊,各張血盆大口,四面攻來。嚇得魂不附體,周身汗毛竪立。
  但這些鯊魚遊到身邊兩三尺外,忽然掉頭逃走,似乎碰到了對頭剋星一樣,反倒把他弄得莫名其妙。
  就在群鯊四散的時候,海水深黑之處,一條巨大無比灰影,悠悠忽忽嚮他浮來,竟是海中最兇殘的“虎鯊”。
  季靈芷心中猛地一陣寒顫:“完了!這大的兇物,必然……”
  但是這三丈多長的虎鯊,竟也怕他。猛的一記倒翻,門板大的尾巴,電似掃到。
  季靈芷本已慌亂,忙中雙掌推出,硬將魚尾打穿兩個掌大窟窿,十指如鈎死命扣住。
  那虎鯊立感尾部奇痛,獸性大發,瘋狂地翻滾起來,季靈芷越發不敢鬆手,但內傷疼痛,已到不能支持的程度,於是急施上乘內功中“封穴閉氣”之法,自閉七竅,聽憑虎鯊嚮無邊的大洋中箭射而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季靈芷逐漸清醒,感覺身臥乾燥之地,第一個意念是:“奇怪!我難道沒有淹死!”
  睜眼看去,竟然躺在怪石如林的石洞中,四周岩縫,還不時冒出陣陣蒸氣,驚駭至極忖道:“怎麽跑到……火山裏來了?”
  試一挪動身形,已無痛苦,翻身下了椰葉所鋪臥床,便嚮石洞口走去。
  目光及處,不由更為駭然,這洞外便是畝許方圓的石潭,水色碧藍,深不見底,根本沒有出路。
  而且這深潭,竟在石質山尖凹處,四周都被凝固熔岩環繞,光滑如鏡,原來是前古火山噴口裏面。
  季靈芷既然無法走出,衹好大聲道:“在下季靈芷,不知哪位高人前輩相救,請來見面!”
  語音剛落不久,一個裸身如玉、長發覆面的身形,如飛越過石脊,在深潭中踏水分波而來,大半身形都在水面以上,顯見水性佳令人咋舌!
  季靈芷凝神細看,頓時臉上飛紅……
  來人竟是二九年華的健美少女,長眉杏目,膚若凝脂,及腰長發半遮玉面,半掩胸前堅挺雙峰,而且下體衹遮着半幅白布。
  這少女過慣自然生活,毫不在乎,一手放下鮮紅的竜蝦大蟹,一面笑着說道:“我不叫做高人,我姓林,人稱海宮蛟女!而且我衹有十八歲,不敢冒充前輩!”說畢又是一陣天真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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