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马荣成 Ma Rongche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61年)
搜神篇
  作者:马荣成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众里寻他
  第四章 妖 夜
  第五章 长 生
  第六章 情 深
  第七章 惊 逝
  第八章 死神再生
  第九章 石中之神
  第十章 惊 遇
  第十一章 摩诃无量
  第十二章 他比声音更快
  第十三章 神母的面具
  第十四章 法海传人
  第十五章 第三个布惊云
  第十六章 留给最爱
  第十七章 孟元帅
  第十八章 十殿阎罗
  第十九章 双神会
  第二十章 两面惊云
  第二十一章 神 墓
  第二十二章 神 族
  第二十三章 神的计划
  第二十四章 长生不死的代价
  第二十五章 杀神之局
  第二十六章 最后一招
  第二十七章 喜结良缘
  第二十八章 情爱原是高难度
楔子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额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赶路,赶得好不辛苦,然而脚下所踏着的路,也不知是否他应该要踏的归途?
  纵然渺无方向,脚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犹如一头孤魂野鬼。
  身前身后,尽是杂沓的影儿,影影绰绰;少年瞧真一点,只见影儿尽是愁眉不展的百姓,像在逃难……
  逃难?
  逃往哪?
  少年极目一望,却见这些人原来并不是在逃难,而是在轮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从之下,六神无主地步近这班在轮候着的人群。
  但见人群整齐地排列,严如一条巨龙,蜿蜒也有数里,为何竟有这样多的人在轮候?
  他们在等些什么?
  轮候的群众中,一个年逾古稀、牵着一个六岁男孙的老公公瞥见这少年一脸疑惑,不禁慈和的道:
  “少年人,你呆站在这里干啥?快到人群后排轮吧!”
  那个孩子也睁着一对大眼睛道:
  “是呀!否则天色一黑,便要饿着肚子再等明天了。”
  少年犹不解问:
  “老公公,你们……在轮些什么?”
  老公公有点失笑,道:
  “米粮呀!我们全是灾民,你不是本土人?”
  少年摇了摇头、恍恍惚惚的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
  老公公又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目立时又泛起一片迷惘,答:
  “我……我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传出不少窃窃私语,毕竟老公公年纪较长,早知道是什么回事,叹道。
  “唉,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准是给洪水吓坏了。少年人,你饿不饿?”
  少年脸色乍红,并役有答,不过他的肚子却“咕咕”作响,替他回答。
  “真可怜!”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干枯不堪的馒头,递给少年道:
  “孩子,先吃了再说吧!”
  “谢谢老公公!”少年连忙接过,毫不考虑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可知饿了不少时日。
  那个男孩在老公公耳边悄悄道:
  “爷爷,那是我们惟一的馒头啊!给了他,我们今晚……”
  老公公道:
  “小定,别这样说!他想必与父母失散了,又记不起自己是谁,好可怜呀!而且大家也是穷人,好应守望相助,我们也快要轮到米粮了,不用担心……”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那个小定还是紧紧盯着少年在吃着的馒头,猛吞口涎。
  少年仅吃了一半,眼角瞟着他,忽然竟不再吃,把余下半边馒头还给老公公,道:
  “老公公,谢谢你!我饿得……太久了,一时间吃不下去……”
  是吗?那有这个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听见他如此说,喜形于色,连忙代他爷爷接下了。一边还欣赏着那留有半边齿痕的馒头,他以为他会把这惟一的吃掉,谁知竟又不吃,不期然异常快乐地对他的爷爷说:
  “爷爷,嘻嘻,瞧!还有半边呢!今晚小定决定不吃,用来孝敬爷爷!”
  原来这孩子如此紧张这半边馒头,只为一点孝心,真是难得……
  少年双目不禁有点濡湿,很后悔适才吃了他那半边馒头。
  少年帮意岔开话题,问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说……大家在轮候着米粮,这些米粮……卖多少银两?”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这些米粮不用银两来买的。”
  “不用银两?”少年道:
  “竟有……这样便宜的事?是谁……这样慷慨?!”
  老公公道:
  “是当今一代大帮天下会雄霸的第二弟子一步惊云!”
  “是啊!自从发生水灾之后,步惊云便遣送乐山官府一百万两,给他们购粮食和药给我们这些贫苦大众啊!”那个仍在拿着半边馒头的小定一听见步惊云三个字,旋即兴奋地抢着道。
  其他在轮候着的灾民甫听步惊云的名字,不展的愁容露出了笑容,齐道:
  “不错!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哩!”
  “步惊云?”少年乍听这三个字,只觉心头一阵颤动,可是想了又想,犹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这三个字,似乎在他空白的脑海里曾占着一个角落。然而,迷茫地,他始终找不着半点蛛丝马迹;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仿佛“下落不明”。
  那个小定仍在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道:
  “依我想,步惊云一定十分高大威猛,经常行侠仗义,我真想见一见他啊……”
  “啊”字刚刚出口,突然又听小定再次“啊”的一声;原来他手中的馒头,倏地给人一腿踢飞,滚到地上,染满了砂尘。
  把馒头踢飞的是一个高瘦、作商贾打扮的人,他身后正站着两个剽悍随从。
  小定服见馒头下地,情急高呼:
  “啊,我给爷爷吃的馒头啊……”
  虽是半边蒙污的馒头,然而在饥寒交逼的境地,小定还是赶忙想抬回来再洗干净,可是正抢前俯身,刚把馒头拾回刹那,赫地,那个高瘦的男人一腿踩在他紧握馒头的小手上,“咯嘞”一声,小手和馒头似要一同被踩扁当场。
  “哇!”小定痛得高叫起来,老伯也即时惊呼:
  “小定!”
  急忙跪在那个高瘦的男人跟前,“咚咚咚”的叩了数个响头,乞求道:
  “柳老爷,求求你……放过我孙儿吧!”
  这个高瘦汉子原来唤作“柳坚”,本居于乐山未受水淹的“昌平镇”;他原是一名土豪的师爷,乐山一带无人不识;后来不知为何时来运转,顿摇身一变为暴发户。
  柳坚一脚踩着小定的手,一副不可一世的暴发户咀脸,犹在气定神闲的笑道:
  “谁叫你孙儿这样崇拜那个什么步惊云呢?哼!那个家伙算是什么狗东西?”
  小定已痛得大汗淋漓,但听他如此侮辱自己崇拜的人物,仍倔强地、天真地驳道:
  “呸!步惊云是我们的大恩人,并不是……什么狗东西!”
  柳坚狞笑着:
  “嘿嘿,真是无知而又痴呆的孩子,你道这个步惊云为何捐助你们?他只是藉此增加声势,沽名钓誉吧了!”
  沽名钓誉?是吗?他自己又为这次天灾干过什么?还不是只懂得出口伤人?
  说话之间,柳坚的脚始终踏着小定的手,眼看他的小手快给踩扁了。
  一旁的村民全都碍于他是恶霸,不敢干预;只有少年人见此面色一变,正要扑前,却给柳坚两名手下使力擒住。
  少年人虽记不起自己是谁,但仍能分辨事非,眼见这个唤作柳坚的人中渣滓如此虐弄小孩,他咬着虎恨恨道:
  “废物!自己发了财……却不立品,不好好……捐助灾民,反而不甘看见……别人捐助,这样的小人,一定会有人惩戒你!”
  柳坚间言脸色一阵铁青,因为少年说正了他那颗小人之心。
  可是他忽又化青为笑,道:
  “呵呵!少年人,你竟对本大爷如此说话,真勇敢呢!大爷一定会对你好好整治,不过在整治你前,也须向你解释一下,到底本大爷家财百万,为何也不捐助一文啊!”
  少年人狠狠的瞪着他,没再搭腔。
  柳坚道:
  “其实啊!本大爷最信因果了!正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富贵贫贱,全因自己一手造成。本大爷能会享富贵,兼且逃过水灾大难;当然因为我是大大的好人了……”
  他说着一指那些正饿得有气无力的村民,高声道:
  “相反来说,这些灾民所以遇上水灾,只因他们根本就是坏人,既是坏人,便得要承受恶果,有此报应真是大开眼,而我啊……”
  他歪着咀角向少年邪邪一笑,道:
  “我既是好人,便绝不会捐助坏人的了!少年人,你明白没有?哈哈……”
  柳坚说罢顿纵声狂笑,两名手下也附和地大笑起来。
  他仍然未有移开正踏在小定手上的脚,那个老公公依旧在声声“柳老爷”的跪地求饶,少年勃然变色道:
  “嘿,你这样……歪曲天理,草菅人命,难道……这些人便没有娘亲吗?别忘记!
  你也是由你娘亲所生的!”
  柳坚想了想,笑道:
  “是啊!我差点把我娘亲也忘了!年前我把她赶出街头,不知她可有饿死呢?”
  说着又再高声大笑。
  “畜生!”少年人恨得咬牙切齿,可惜被两名手下制着,动弹不得。
  柳坚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感到畅快极了,索性变本加厉,踩着小定手儿的脚更用力了,小定立时痛得一声惨叫。
  柳坚道:
  “骨头折了尚可驳,踩扁了便无药可救,这只小手是废定了!我最喜欢看见坏人受尽折磨,少年人,我知道若我把他的手废了,你一定很痛心的,是不是?”
  他这个问题根本并不预算少年会答,他只是一边说一边脚上加劲。
  此时那些灾民瞧着也觉心中不忍,有些人壮着胆子道:
  “柳老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吧!毕竟小定还是个……孩子……”
  柳坚反唇相稽:
  “哼!你们装什么慈悲?他手废了与你们何干?他若因此而死,少了一个废物与你们争吃,岂非更好?哈……”
  灾民即时嘴声,柳坚又再拼命使劲,誓要把小定的手踩扁不可。
  “柳老爷!不……”那老公公仍在哀求,老泪纵横,更突然一手紧抱柳坚的腿,柳坚一怒之下大脚一伸,当场把老公公蹬开,老公公脑袋随即撞到一块大石之上,“噗”
  的一声,当场脑浆迸射,死了!
  “爷爷!”小定眼见爷爷死了,急忙放声惊呼!
  柳坚见自己错脚弄出人命,也是一愕,连忙缩腿,小定立时强忍痛楚,乘势扑向他的爷爷,拼命摇幌着他,哭着呐喊:
  “爷爷,你不要死啊!小定还有半边馒头要给你吃啊!爷爷!你答答小定啊……”
  他慌乱地把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小手递到他的爷爷面前,那半个馒头早已变为一团泥浆般黏着他血淋淋的手,情况异常惨厉,可是,他的爷爷已永不会答他了。
  柳坚一步一步的向后退,也许他亦未料到会酿成惨剧;这种小人,平素不帮同胞,只会欺压同胞,到了这个时候、也只会畏罪潜逃……
  然而就在他刚退出一丈之际,霍地,身后竟有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你,这畜生。”
  柳坚枪惶回头一看,只见适才被其手下擒着的少年,此刻不知如何竟已站在他的身后。
  最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少年足畔,竟倒卧着他两名剽悍的手下。
  他不知于何时把他俩击倒了,他居然有这样的力量?
  此刻,眼前少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他仿佛蓦然充满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一股
  杀人的力量!
  他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冰冷。
  就像是
  “死神”的眼神!
  一个为天地履行因果的死神!
  柳坚看着少年森冷的双目,竟感到一阵浓烈的死亡气息向自己直罩,双腿登时一软,尿也给撒了出来,他不知何故会这样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哀求道:
  “别……别杀我!我……知错了……”
  少年静静的看着老公公爆开的脑袋,木无表情的道:
  “世上,并没有知错这一回事,我早已没有原谅你的意思了。”
  他冷冷的盯着柳坚,只说出了一句公平的判决:
  “你,绝对该下地狱!”
  接着,拳影一动!
  “蓬”的一声,一团东西自柳坚的体内飞出,跌到地上。
  那团东西仍在有规律地跳动,灾民定睛一看,尽皆哗然。
  这团物体,赫然是柳坚的肠脏,和他那颗小人之心!
  鲜血遍地,混和了老公公的脑浆,也混和了小定的哭声,终于把少年人悠悠的唤醒过来,他眼中的冷意,居然又出奇的消失。
  他的目光又回复一片迷惘,比适才更迷惘……
  他如梦初醒,茫然地瞪着自己那个染满了血、如铁铸一般的拳头,茫然地瞪着惊悸的灾民,似犹不知适才发生何事,骇然问灾民道:
  “我……我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故没有人敢答。
  “我……为何会有……这样的……力量?”
  始终没有回答,只有小定强忍身心痛楚的声音在哭嚷着:
  “铁拳哥哥……你……快走啊!否则……官府来了,就走不了……哪……”
  其他灾民也齐声叫道:
  “是呀!快走!别要为杀掉这一条狗而被斩首啊!”
  少年一时间只感惶然失措。
  然而在众人热心催促之下,他惟有发足狂奔。
  他如同一头被天贬滴的魔,失掉三魂七魄,迷糊地、盲目地向前乱闯。
  没有身分,也没有过去!
  可惜,迎面而来的却并非平坦的康壮大道,而是他那无法预知的未来。
  哀艳的未来。
  那是一个满布参天古树的山。
  故此,在那山的深处,终年都只有可以屈指细数的几丝阳光,且还时常弥漫着一层诡异的浓雾。
  也间会响起一阵不知从何方传来的女子歌声:
  “不会说话的婴儿呀……”
  “人生旅程是如此的漫长,自你踏上旅途之始,父母便对你关怀备致……”
  “父母对你的深恩,又岂止米饭这些?”
  “故你切不可忘却……”
  “父母之恩……”
  如泣如诉的歌声,苍凉而带着无限空虚寂寞,就像一个遭子女遗弃街头的苦命妇人,诉说着自己养儿育女的悔恨心曲……
  在满山浓雾当中,一条人影正在失魂落魄的跑,正是那个记不起自己是谁的少年!
  他不知为何依旧在跑,也许是因为仍染在手上的血迹,他想忘掉这滩血迹,忘掉适才所发生的可怕事。
  然而他异常狼狈,踉踉跄跄便仆跌地上,一直向前翻滚……
  直至翻至一双脚前方止。
  这双脚并不是一双人脚,这双脚是石造的。
  少年怆惶抬首一望,只见自己已滚至一尊与人齐高的石像前。
  那是一尊女性的神像,神像上还刻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字
  “鬼子神母”!
  “神母”!
  神像的脸客流露着一丝诡异微笑,暖昧而阴森,令人一看即不寒而栗。
  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为何会出现如此的一尊神像?
  少年并不勉强自己要找出答案,他只是急忙站起来再欲前走!
  就在此时,静寂的空间忽地响起了一个迷离的声音:
  “孩子,此路只往西湖,别再前走。”
  声音似近还远,少年惑然地环顾四周,并不见任何人影,仅得这尊神像。
  “谁?谁在说话?”少年大叫。
  那声音并没答他,只继续道。
  “西湖,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要寻回以往的记忆,你身后还有十条路……”
  少年闻言立即转身,定神看个清楚,赫见浓雾深处,依稀有十条分岔的路。
  声音又道:
  “这些,才是你该走的路。”
  这声音为何要阻止他往西湖?是否,在西湖的彼方,正有一件事情在等待着他?
  抑或,一个人在等待着他?
  前路虽然迷蒙渺茫,然而少年却并没有踏上这十条路任何一条,他反而继续向前走!
  声音异常讶异,问:
  “孩子,你不想……寻回以往的记忆?你不想寻回父母之恩?”
  少年猛然回首道:
  “不!我已经感觉到,我的前身一定是个根可怕的人,拥有着很可怕的力量,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他迷惆地凝视前方,续道:
  “我只想……”
  “理过今生!”
  说着不再受声音迷惑,坚决前去。
  空洞而死静的树林内,又再悠悠响起了一阵悲哀的歌声:
  “不会说话的婴儿呀……”
  “你为何偏要如斯狠心,忘却父母深恩……”
  “忘却杀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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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假如,她还没有死去的话,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一千一百岁了。
  她与一般贤娴淑德的女子没有两样,惟一不同的是一一她不是人。
  她,姓“白”,名“素贞”,是一条在杭州西湖底下修炼了千年的白蛇。
  她还另有一个姊妹。
  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青蛇,唤作一一“小青”。
  两条蛇情如姊妹,一直不间世事,与世无争,可是忽然有一天,白蛇素贞厌倦了妖精那种枯燥乏味的修炼生涯,她,动了凡心。
  她摇身幻变为一绝艳美女,矢志要找一个好男人以托终生;而小青因要追随姐姐,也变作一俏丽少女,伴她一起往寻有情郎去。
  终于,二人在杭州西湖畔邂逅了父母双亡、寄居亲友篱下、受尽白眼的翩翩美少年“许仙”!
  一个纯真的初生之犊,与一条拥有千年道行的白蛇,旋即一见钟情,火热缠绵;这只痴心的蛇妖,还帮助许仙开了一间药铺,令他跃升为小老板,不用再受亲友讪笑。
  小青一直皆在冷眼旁观,并劝她别太沉迷,然而为了他,白素贞无视一切!
  她爱他,理所当然地全部付出,她要把他一手提携!
  一人一蛇本可相安无事地维缮下去,可惜……
  一日.一个号称“法海”的高僧路过许宅,硬指白素贞是妖物,并游说许仙助其伏妖。
  许仙半信半疑,向白素贞多番探问,始终渺无头绪。
  到后来,法海坚决不容妖凡相恋,把许仙掳拄镇江“金山寺”。
  金山寺地形险峻,白素贞知悉后当场大急,便偕小青一起往救许仙,期间当然遇上不少阻挠,险死还生,且还诞下一子“许仕林”。
  最后,白素贞把持心中无坚不摧的爱,排除万难,救出许仙。
  满以为可再与许仙相宿相栖,诅料就在她与小青、许仙归家途中,脑后突遭重击,她大惊回首,只见击头之物赫然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法器“盂钵”,而手持盂钵的人,竟是她拼互相救的
  “许仙”!
  与此同时,法海亦摹地现身;原来他早在金山寺内已说服了许仙,许仙亦感妖凡难以久恋,竟忘恩负义地接受了法海给他的盂钵,依计偷袭素贞。
  素贞简直不敢相信,兼且为救许仙,与小青已耗掉不少真元;遂一把推开小青,让她逃走,而她自己最终亦为盂钵所收,更被法海囚于“雷峰塔”下。
  此事以后,许仙当然得回由素贞所出的儿子许仕林,并续弦再娶,继续“繁殖后代”,开枝散叶。
  至于法海,为防走脱的小青会赴雷峰塔营救白蛇,遂以其法力于塔底下了封印,好让白素贞生生世世在雷峰塔下,永不超生……
  雷峰塔,遂成了一个永恒而凄美的墓碑,活埋着一只为情粉身碎骨、身死心死的蛇妖
  白素贞!
  而这传说,至此己流传了……
  假如她不是真的
  “这传说,至此已流传了一百年。”
  坐在茶寮内的“许伯”轻轻呷了一口茉莉花茶,慢条斯理的对孩子们道。
  这是一个甚为简陋的茶寮,位于杭州西糊之畔;而“许伯”,正是茶寮的老板。
  许伯已经很老,一头白发不知于何时已脱个清光,光秃秃的,模样看来也有七十多岁了。由于上了年纪,又无家人、子嗣,惟有雇了一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回来帮手。
  担子顿时减轻了,生活也过得蛮写意,更有余暇为居于此带的孩子说故事呢!
  就像此刻,在茶寮驻脚歇息的除了三数商旅外,还有一群约莫八、九岁左右的村童,正团团围着许伯,“洗耳恭听”他今日所说的故事。
  这些日子以来,许怕已为孩子们说了不少故事,例如释迎牟尼如何在菩提树下得道、孟母三迁、甚至在背上刻着精忠报国的岳飞,林林总总,听得孩子们眉飞色舞。
  不过,这些故事似乎都不及今天这个吸引,因为许伯今天所说的故事,竟是发生在孩子们所居的西湖,这个故事,正是
  白蛇的故事。
  “什么?”其中一个小孩听罢整个故事后,突然诧异的问:
  “许伯,这个传说……至此仅流传了一百年?那岂非是不远以前的事吗?”
  这孩子唤作“小国”,小小年纪已失得粗眉大眼。一脸纯真、憨直。
  许伯侃侃而道:
  “不错,其实算起来,大概是发生在你们曾祖父那个年代。”
  另外一个小女孩也插嘴道:
  “是啊!我也记起来了!爷爷也曾把这传说告诉我,他说,是他的爹告诉他的。”
  “这不正好与许伯所说的不谋而合吗,哈!”小国兴奋的笑。
  小女孩忽又紧蹙双眉,道:
  “或许……是吧?不过,我爷爷说的故事,似乎和许伯的有少许不同……”
  “什么不同?”其作村童也大感好奇的问。
  “爷爷说,白素贞是被法海以盂钵所收,并不是给许仙偷袭的!”
  孩子们乍听之下,纷纷回头看着许伯,小国更率先发问:
  “许伯,为什么你说的会完全不同的?”
  许伯慈和地笑了笑,道:
  “一个家传户晓的传说,经过一百年的广散、流传,当然会与原来的故事有所出入,甚至会有不同版本,并不稀奇啊!”
  小国又睁着大眼睛,极感兴趣地追问:
  “那,许伯,你还知道什么版本?”
  “还有一个,也许,亦是最易令人人信的一个……”许伯悠悠道。
  孩子们听到这里,全皆屏息静气,等待他说下去。
  许伯故意压低嗓子,神秘兮兮的道:
  “据说,这个传说并不是传说,而白素贞这条白蛇,也不是真正的妖精,她其实是假的……
  “啊!”孩子不约而同的高呼一声,小国连随问:
  “许怕,既然白素贞不是妖精,那……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许伯淡淡一笑,答:
  “她真正的身分,本来是一百年前的一个……
  语声未歇,蓦听一个声音凶巴巴的喝道:
  “嘿,老鬼,你又在骗小孩子了!”
  此语一出,众孩子不禁全往后望,但见说话的是一名彪形大汉,身后还跟着三名手下。
  此彪形大汉唤作“黎鹏”,是西湖这带的土豪恶霸,专欺压此地的老弱妇孺;榨取他们的血汗钱;至于对其他男丁,他则不敢冒犯,因怕他们会群起而攻。
  如今这个欺善怕恶的黎鹏,当然是看上许伯这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他一腿踩在凳上,交抱双手,歪着眼角、趾高气扬地道:
  “许老鬼,你雅兴倒真不浅,居然会为孩子说故事呢!瞧你心情相当不错、今日想必赚了不少,爽快点!把银两交出来吧!”说着摊开手掌,送至许伯眼前。
  光天化日,真是明抢呢!不过此时茶寮内仅得这群孩子,还有三数商旅和许伯的一个十六岁伙计;孩子们固然无力相帮,那小伙子也慑于黎鹏之威,至于那三数个商旅更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了。
  许伯苦笑一下,惟有把今日赚得的银子奉上。
  黎鹏定睛一看,不由得勃然道:
  “混帐!怎么只有这样少?”
  说罢大掌一挥,狠狠抽了许伯一记耳光,当场把他抽倒地上,连牙也脱落不少:。
  许伯满嘴牙血,道:
  “黎大爷,小铺今日真的是赚得这些了,请你高抬贵手吧!”
  黎鹏一把揪着他的衣襟,怒骂:
  “死老鬼还装蒜?待老子好好给你一点颜色!”
  一边说一边又欲挥掌再掴,岂料孩子中的小国再也看不过眼、奔上前一腿踢在黎鹏屁股上,痛叱道:
  “你这无赖专打老弱,算什么英雄好汉?快放手啊!”
  黎鹏屁股被踢,霎时怒不可遏,一手抽出插于腰间的粗木棒,暴喝:
  “小鬼头活得不耐烦了,待老子在你头上开花!”暴喝之间已挥棒砸向小国头颅。
  小国根本不懂闪避,眼看即将要给木棒砸个头破血流之际,倏地
  一条人影闪电抢前,一手扣着黎鹏握棒之手,木棒立时在小国顶上数寸顿止了。
  这只紧扣黎鹏的手,是一只坚如精铁的手。
  这只坚如精铁的手,属于一个比铁还要坚定的人。
  但见出手相救小国的人,竟是一个年纪十九、身材十分魁梧的青年。
  这青年浓眉深目,背着一个草篓;虽然身披粗布衣衫,惟仍掩不住满脸英挺不拔之气,整个人看来轩昂伟岸,异常独特。
  孩子们甫一见他,登时面泛喜色,小国更喜孜孜的大嚷:
  “阿铁哥哥!”
  阿铁?
  这个唤作阿铁的青年仅向小国浅浅一笑,并没说话,跟着发力甩开黎鹏的手,黎鹏犹是冥顽不灵,轻蔑的道:
  “臭小于!你凭什么来管本大爷的事?”
  说着向身后三名手下使个眼色,一干人等遽然发难,纷纷挥棒朝阿铁攻去。
  凭什么?只凭一双铁铸一般的拳头!
  “蓬蓬蓬蓬”四声,棒未至,阿铁的拳头已先击在黎鹏四人胸腹之上,当场把他们轰个东歪西倒,搜刮许伯的银子亦洒了一地,狼狈非常。
  好一条铁铮铮的男儿,不愧人如其名!
  黎鹏心知不敌,慌忙像狗一般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
  “臭小子!老子总有一口会报复,走着瞧!”言毕立与三名手下悻悻然鼠窜而逃。
  阿铁虽是一介村夫,不懂武艺,然而天生神力,单靠一双铁拳为村民对付这些流氓鼠辈,还是绰绰有余。
  他随即上前扶起许伯,这才张口说话,问:
  “许怕,你可有受伤?”
  许伯抹了抹嘴角的牙血,苦笑道:
  “仅是打掉数只大牙而已。唉,人老了真不中用!否则便不用被那姓黎的欺负!”
  此时他身畔那个一直在听故事的小女孩道:
  “许伯,谁说你不中用呢?你每天也为我们说动听的故事呀!就像今天你说的那个什么……白蛇的传说,更是精采呢!”
  阿铁也看了看许伯,淡淡笑道:
  “不错。许伯,自十四岁开始我便听你的故事,单是这个白蛇传说,你每年也有不同版本,最后连我也感到迷惑了……”
  “阿铁,想不到你记心倒好,看来老头子死后,这套说故事的本领,你一定是惟一传人了。”许怕尧尔一笑。
  阿铁眉头轻皱,道:
  “许怕,别尽说不样话,你老人家准会长命百岁。”
  小国一直都在帮许伯捡拾撤满地上的银子,此刻也不禁附和道:
  “是啊!许怕一定会长命百岁,就像龟那样长命的!”
  “龟”字一出,村童们全都笑了起来,连许伯这个被唤作龟的老人,也忍俊不禁。
  小国犹不知自己失言,还傻憨的问:
  “喂!你们笑些什么?许伯,怎么连你也为老不尊,笑得这样难看?”
  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就在他们哄笑之际,倏地,所有孩子的笑声顿止。
  因为,他们霍然瞥见了一个人正背着草篓,默默的向这边步来。
  那是一个他们十分害怕的人,也是一个与阿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阿黑!
  五年前,在杭州西湖此带,先后有两名不明来历的少年在流浪,他们两人早已失去记忆,记不起自己是谁,也记不起从何处来。
  二人不但同样失忆,还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的容貌。
  两个少年居然长得一模一样,恍如一双挛生兄弟一样。
  阿黑最先流浪至西湖,后来在街头偶遇后至的阿铁。
  二人当场一愣,双方虽记不起自己是谁,然而眼见对方那张相同的脸,均心知彼此身世定有一段紧密的渊源。
  而在西湖一带的人,大都推测这两个少年多是孪生兄弟,可能因为家庭惨变致会失忆,且又与家人失散才会辗转先后流落杭州。
  阿黑与阿铁相遇后便相依为命,他因他当年一身黑衣而唤他作“阿黑”,他因他铁一般的眼神而唤他作“阿铁”。
  二人举目无亲,流浪街头,无分谁兄谁弟:不过阿黑性格沉默,阿铁则较阿黑稳重,故这段期间他一直以大哥身分照顾阿黑。据说有一次,二人饿得有气无力,阿铁为了阿黑,竟然冒险抢了某富户恶大的狗饭给阿黑吃……
  在饥寒交逼之下,阿黑冷眼看着阿铁满身给恶犬所噬咬的牙印,有些部位还给啮咬了大片血肉出来,他仍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静静接过阿铁冒死抢回来的狗饭,一口一口、慢慢的照吃如夷……
  然而就在当晚,那富户家中三头壮硕的恶犬,赫然尽遭撕杀,由嘴至尾给撕开两边,肠穿肚烂,死状恐怖非常。
  是准有这样的力量,可以徒手撕杀三头恶大呢?
  二人整整在西湖流浪了十数日,终于,幸得一个叫“徐妈”的好心老寡妇,见他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实在可怜,于是也顾不得自身穷苦,毫不考虑便把他俩收养下来。
  徐妈膝下并无儿女,向来只靠替大富人家缝补衣裳赖以为生。然而这点手作,仅堪养活她自己而已,如今收养了两名儿子,一时间入不敷支,惟有再替富户们多干点事,例如清洗衣裳等等粗活。
  幸而阿黑与阿铁亦很懂事,主动帮徐妈清洗衣裳,减轻了她不少负担。如是这样,就在三母子齐心合力下,苦苦熬过三年。
  徐妈由于日夜忙于缝补衣裳,兼且年事渐高,一双眼睛愈来愈不行了;而阿铁与阿黑亦已有十七岁,终于,他俩找得一份为当地药铺采药的差事。
  徐妈总算可以享点清福,不用再紧眯一双老眼日缝夜缝了。
  生活虽仍清苦,但阿铁与阿黑为着徐妈,纵使二人采药时弄至手损脚伤,还是不哼一声,不吐一句怨言。
  这样又熬过两年。
  二人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两兄弟均长成两个魁梧伟岸的青年,拥有着相同的面貌、五官,惟一不同的是性格与气质。
  阿铁与阿黑愈是长大,愈是相似,只有性格则大为迥异。阿铁愈大愈坚强如铁,较明人情世故,经常忍不住出手帮助村民,故甚得孩子们的喜爱。而阿黑……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神秘。
  虽是相同的两张脸,然而谁都无法想像,他俩居然会流露着天渊之别的气质。
  江湖术士口中的所谓“面相”之学,在他兄弟俩的脸上根本毫不管用。
  阿黑的冷面,令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可会怒?可会笑?
  人们对不知的人或物,只会感到恐惧;于是,许多此带的人都极为害怕阿黑,严如他是妖怪一样。
  就像此刻,他仅是背着盛满今天所采草药的草萎步近,欢笑着的孩子们全都止住笑声,光睁着眼不知所措,有些更情不自禁连退数步。
  阿铁也感受到孩子们的怯意,他忙道:
  “怎么了?你们适才不是笑得很开心的?”
  孩子们并没理会他,小脸依旧“肆无忌惮”地写满惧意。
  有时候,惧意也是一种侮辱。
  阿黑似乎也察觉孩子们的不妥,因此他在步至孩子十步之位时便自行止步,不再踏前,只对阿铁道:
  “有足够吃的吧?”
  满首的自发,更有数撮寥落地洒在她满是皱纹的额头,令她看来更憔悴、更苍老无依;事实上,无论远看近看,她看来也有六十多岁了,确是很老。
  天色愈来愈黯,她依然在门前呆坐,只因她正在等着儿子们回家。
  天下父母,半生养儿育女,一生的结局、下场,还不是呆坐家中苦等子女回家?
  冉冉地,两条高大身影自远方步近石屋,老妇居然毫无所觉,是因为她在想着其他事情,抑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察觉有人步近?
  不错!她真的无法察觉,她的一双眼睛,已经陷于半盲了……
  在过去数年当中,她曾日以继夜地替人缝补,以维系一家生计,以供养两个井非她亲生的儿子,她的老眼愈缝愈是昏花,愈不中用,最后,她仅能看见一尺之内的东西。
  然而她一点也不后悔,仅为她在晚年得到两个像样的儿子。
  两条高大的身影终于步至老妇跟前,其中一个轻声唤道:
  “娘亲。”
  轻唤“娘亲”的人是阿铁,另外默不作声的是阿黑;这个老妇,正是二人此数年来含辛茹苦的娘亲一一徐妈。
  徐妈乍闻这声轻唤,脸上乍现喜色,方才惊觉有人步至跟前,她连随使劲揉着一双老眼,翘首望着二人,吁了一口气道:
  “你们两个今天为何这样晚?娘亲真是担心死了!还怕你们给毒蛇咬着哪。”
  徐妈噜噜苏苏的站了起来,一边摸着墙,一边步进屋内,还一边的道:
  “你们以后在采药时,记着要小心点啊!草丛内有那么多毒蛇蜘蛛……”
  阿铁看着母亲一边摸着,一边前行的佝偻、伶仃背影,不由鼻子一酸,她如今连前路也不大看得清楚,必须倚墙方可前行。
  这一切的苦,都是为了他兄弟俩:,
  徐妈小心奕奕的步进厨内,徐徐端出一个盛着三碗粥的盘子,微笑着道:
  “瞧!今晚的晚饭很丰富呢!是肉片粥!”
  仅是下了一块薄如蝉翼的肉片,这碗粥便叫丰富?可知这家人如何穷苦!
  阿铁连随上前接过盘子,把三碗粥放到桌上,徐妈不忘嘱咐:
  “有缺口的那只碗子是娘亲惯用的,别要坏了规矩。”
  阿铁如言把那碗粥放到徐妈跟前,无意中发觉,徐妈碗内的仅是稀粥,没有肉片。
  只得阿黑和阿铁的粥内才有肉片……
  啊?怎么会这样的?
  也许,这间屋其实只得两块肉片,但却有三个人,徐妈只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犹怕阿铁会弄错,干瘦的手指无限小心地在碗边苦苦摸索着,直至摸着了那个缺口,方才肯定这碗是她“早有预谋”、连半块薄如蝉翼的肉片亦不忍下的稀粥,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还恐节外生枝,忙着强颜笑道:
  “来来来!快吃吧!粥凉了就不好吃的了……”
  阿铁一颗心直向下沉,回首一望阿黑。
  阿黑仍是木然如故,似乎并没发觉。
  看着母亲为了他兄弟俩能穿得像样一点而自己节衣缩食,一身衣衫褴楼,一脸寒酸;看着母亲那半盲而迷茫灰蒙的眼睛,阿铁心中骤觉不忍。
  他忽然闪电拈起自己粥内那块肉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放到母亲粥内。
  徐妈双目半盲,当然瞧不见他这个动作,阿黑仍是低着头,好像亦没瞧见。
  娘亲,对不起了……
  你如此疼我们两兄弟,阿铁是知道的。
  但你这块肉片,阿铁纵使吃进肚子、只怕……只怕比死更为难受。
  阿铁并没告诉阿黑,既然阿黑不知,就由得他吃下去好了,不知比知更为幸福。
  他想着想着,正欲举粥欲呷,才发觉未有汤匙,急忙道:
  “原来还没拿汤匙,娘亲,你稍候一会。”
  说罢立走迸厨中取来汤匙,先递了一只给娘亲,再递了一只给阿黑……
  可是,就在他把汤匙递给阿黑刹那,他斗然发觉,阿黑碗中的肉片竟然不见了!
  阿铁一瞥阿黑,心想:阿黑一定饿得很,这么快便吃掉那块肉片。
  然而当他坐下,正要舀粥而喝时,他信眼向娘亲的碗中一瞄,赫然发觉,娘亲的碗内不知何时……
  竟然又多添了一块肉片!
  阿铁心头陡地一动。难道……
  他迅即回望阿黑,阿黑并役看他;只是自顾舀着稀粥,专心地、一口一口地、默默无言地吃,恍如什么也没发生过。
  此时徐妈亦已舀了一口粥放到唇边,摹觉有异,连随把这口粥放近眼前看个清楚。
  她终于把这口粥看得清清楚楚!也看见了两个儿子的心!
  人间所有父母,一生宏愿,或许亦仅是能看透子女们对自己的心吧?
  霎时之间,徐妈那只握着汤匙的手不知所措地凝顿半空,凄惶地颤抖,进退维谷。
  良久良久,她这只手方才把那口粥送进自己嘴内,她一边仔细咀嚼着那两块肉片,一边硬咽地赞道:
  “真……好吃,娘亲……很久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粥……了……”
  说着吃着,已然再也说不出半句话;两行老泪,已傍惶地滴进那碗稀粥中……
  窗外,蓦然下起雨来。
  正在吃粥的阿黑与阿铁,匆忙跑出屋外,替母亲捡回那些在竹篱笆上晾晒的衣物。
  他们所居的小屋位于西湖畔的一角,正当二人刚粑衣物悉数取下之际,阿黑倏地定定的凝视偌大的西湖。
  “阿黑,你在看什么?”阿铁问。
  阿黑的目光并未离开湖面半分,他平静的道:
  “湖下,似有一些东西。”
  阿铁蹩着眉,极目细眺,湖下那有什么东西?
  只有满湖给缠绵雨丝打成的涟漪。
  “也役……什么,大概是鱼吧。”阿铁道:
  “我们还是快回屋里吧,否则准会着凉。”
  阿黑并没再说什么,仅是默默转身,随阿铁一起进屋。
  就在两条高大魁梧的身影步进屋内后,涟漪处处的西湖面,蓦地起了一阵异常的变化。
  但见某个角落的湖水赫然被徐徐分开,在湖水分开之处,一条人影缓缓的从湖水之下升起。
  一条白色的人影,是女的!
  这条白色人影,体态异常修长、婀娜,虽然从湖下升起,然而那一身白如梦幻的丝罗襦裙,居然没湿半分。
  裙上且伸出无数柔滑细长的白练,白练宛如千丝万缕,又如数不尽的白蛇,不断在雨中飞荡,赫然滴雨不沾!
  这是武功?还是……?
  她脸上蒙上一层白纱,只露出一双跟睛,一双可能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此际却充满了疑惑。
  她凝眸注视阿黑与阿铁所居的石屋,迷惘地低声呢喃,道:
  “五年了,自五年前一别,我找了你五年,终于找到了你……”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找到两个失去记忆。一模一样的……”
  “步惊云?……
  千里寻他
  这里,不知是何处何方。
  只知道,这里是一个幽暗迷离的空间。
  四周除了黑暗,还弥漫着一层袅袅烟雾;瞧真一点,却原来并非烟雾,而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霞气
  她!
  她仍是如五年前一样,一身出尘素白,惟是,纵然从没有人能看清楚她白纱下的脸,从她的气质,也该知道她比一年前更美丽,更完美无瑕,更无懈可击……
  惟一的缺点,是
  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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