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石鼓歌
  作者:东方玉
  第一章 南岳疑云
  第二章 石鼓题歌
  第三章 透骨阴指
  第四章 东厢迎煞
  第五章 沿途多怪客
  第六章 移花接木
  第七章 陆地神龙
  第八章 三狼窜
  第九章 白衣崆峒
  第十章 无形之蛊
  第十一章 水陆追踪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第十三章 环尺逞威
  第十四章 赤发仙子
  第十五章 怪异之室
  第十六章 神秘公主
  第十七章 晚防宵小
  第十八章 似是而非
  第十九章 师仇如山
  第二十章 狭路逢仇
  第二十一章 话天烈焰
  第二十二章 易俘
  第二十三章 进退之间
  第二十四章 别树一帜
第一章 南岳疑云
  衡山七十二峰,起于衡阳迴雁峰,迄于长沙岳麓山;其中最著名的有祝融、紫盖、芙蓉,石凛,天柱五峰。
  祝融峰为南岳主峰,峰顶有一座小庙,叫做青玉坊,旁有望日台,望月台,和祝融墓等胜迹。
  从祝融峰俯视其他诸峰,简直如同一堆小丘!
  这是一个深秋的傍晚,金黄色的阳光,渐渐从群山山头移开,只有祝融峰,还在一抹斜阳之中,苍然独秀!
  此时南天门上,忽然飞起一朵蓝云,冉冉向峰顶上升!
  这朵蓝云,飞得极快,一会工夫,己升上峰顶!
  那不是一朵蓝云,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袍,两须花白的老人。
  “师傅,你回来了!”
  蓝袍老人堪堪登上峰顶,从望日台上,飞也似跳下一个青衫少年,满怀欣喜的迎着上来。
  “翰飞,你随为师来。”
  蓝袍老人低沉的说了一句,便大踏步往小庙后进走去!
  青衫少年好不容易盼望着师傅回来,心头怀着一腔高兴,迎上前去,哪知转眼之间,瞥见师傅脸色苍白,似乎还有点喘息,往里走去。
  不由大吃一惊,凭师傅的功力,就是十个祝融峰,也决不会累得气喘,难道他老人家突然病了?心中一急,慌忙跟着师傅进入后院静室。
  蓝袍老人在椅上坐定,便自闭目养神。
  青衫少年返身从室外倒了一碗热茶,放到师傅身前,轻声道:“师傅,你老人家怎么了?”
  蓝袍老人睁开双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为师在山下和人对了一掌,真气略微受震……”
  青衫少年听得大吃一惊,师傅在武林中和少林方丈灵山大师,北岳恒山司空老人,合称五岳三奇,江湖上人称简大先生而闻名,武功之高,当今之世,已是寥寥无几,还有什么人,敢和师傅对掌?
  心中想着,不由好奇的道:“师傅,那是什么人?敢和你老人家对掌?”
  简大先生微微摇头道:“为师也没弄清楚,那人使的是无形掌一类功夫,出手无声无息,等为师发觉,差不多快印上后心!”
  陆翰飞失惊道:“啊?师傅,你被他印上了?”
  简大先生微笑道:“为师不是说差不多快印上吗?差不多,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就被为师发觉,左袖拂出一记‘流云袖’,才把掌势化解,唉,此人武功,真还不在为师之下,唔,若论轻功,简直还在为师之上,等为师回头瞧去,也只看到一条淡淡黑影,在林间一闪而没!”
  陆翰飞不服气的道:“师傅,这人武功,比你老人家还高,这又是谁?”
  简大先生喡然叹道:“孩子,你总该知道武功一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为师这点功力,算得什么?哈哈,咱们不谈这些,唔,孩子,为师这次远去嵩山,总算不虚此行!”
  陆翰飞张目道:“师傅,你说的可是石鼓山那四句歌谣?”
  简大先生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张墨拓黑底白字的纸卷,笑道:“当然,为师始终怀疑石鼓山石鼓上的这四句歌,和武功有关,所以趁这次咱们五岳三奇十年会期,为师就用墨拓了一张,带在身边,好让大家瞧瞧,也许可以研究出一点头绪来。”
  陆翰飞喜道:“师傅,那四句歌,果真和武功有关?”
  简大先生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个目前还无法确定,要等为师明日再去一趟石鼓山,仔细瞧瞧,因为据灵山大师说。这四句歌,可能和两百年前一双武林奇人……”
  话声未落,突然抬头喝道:“窗外何人?”
  “呛”!陆翰飞没等师傅吩咐,松纹剑一抖,纵身往窗外电射而出!
  他从师八年,手上七十二招“丙灵剑法”和十三支亮银袖剑,已得简大先生真传,此时掠出屋外,身形飘落,双脚一触地面,立即腾身飞起,跃上屋面。向四外一瞥,苍茫夜色之中,除了凛烈山风,吹得落叶萧萧,呼啸有声,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凭师傅的内功修为,耳目之灵,平常十丈以内,飞花落叶.金针堕地,都瞒不过他老人家的耳朵,自然不会听错,那么来人敢情听到师傅的喝声,就逃走了?
  自己方才应声飞出,也并不慢到哪里,这人能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走得无影无踪,身法当真快得出奇!
  忽然,他想起师傅方才上山之时,遭人暗袭,那人轻功之高,可能还在师傅之上,难道在窗前偷听的就是此人?一念及此,立即飘落地面,回身往静室走去!
  这一阵工夫,房中业已点上灯火,简大先生满面怒容,凛然而立,脸色显得异常阴沉!
  离窗前不远,扑倒着一个身穿蓝袍的人,面部朝地下,背心插若一柄三寸来长的亮银小剑,剑柄上还缀着三颗银铃,正是师傅从不轻易使用的成名暗器——亮银袖剑!
  陆翰飞瞧得一怔,还没说话!
  简大先生目如寒电,已沉声喝道:“徒儿,今晚来人,可能不止一个,你替为师仔细搜上一遍,可有潜伏羽党?”
  陆翰飞只觉师傅脸色不善,声音也和平时有异,敢情正在盛怒之下。
  自己从没见过师傅如此大怒,一时连头都不敢再抬,口中唯唯应是,返身退出静室,立即毫不停留地在后院前殿,仔细搜索了一周,依然不见有什么人影?
  陆翰飞是因师傅正在盛怒之际,哪敢大意,一手仗剑,迅速掠出围墙,在青玉坊附近四周巡视了一遍,看看实在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只好回转静室覆命。
  当他提心吊胆的跨进静室,师傅业已不在,只有仆倒地上的蓝衣人,背上插着一炳闪闪生光的亮银小剑,一动不动!
  陆翰飞不知师傅在这瞬息之间,去了哪里?不由对地上仆着的蓝衣人,多瞧了一眼!
  方才他因师傅正当盛怒之下,吩咐着自己,匆匆一瞥,自然不敢多看,此时这一打量,不由机伶怜的打了一个寒噤,心头立即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因为这个仆倒地上的人,无论衣着身形,都极像自己恩师简大先生!
  陆翰飞再也无暇多想,立时一个箭步,窜到蓝衣人身边,身子还没俯下,已经感到一阵心颤肉跳,这人实在太像自己恩师了!
  他极为镇定,迅速蹲下身子,伸手扳住那人肩头,缓缓转了过来,他只觉摸到对方冰冷的身子,双手竟然抖得厉害!
  这刹那之间,目光刚一瞧到这人脸上,陆翰飞只觉脑门上轰的一下,几乎惊叫出声!
  这人不是自己恩帅简大先生,还有谁来?他老人家闭着双目,平日慈祥的脸上,色若死灰,牙关紧咬,嘴角上还在流血!
  他双腿一软,扑的跪倒地上,两行热泪,忍不住顺腮直流!
  这是一件离奇可怕的变故!
  发生得如此意外,如此突然!
  他抱着师傅遗体,急痛攻心,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来!
  但他知道这一变故,决非寻常仇杀,如果不能沉着应付,必将陷在迷乱之中!他极力抑制着内心悲痛,抱起师傅遗体,放到榻上,然后起下亮银剑,替师傅闭上眼皮,凄惶地祷告道:“师傅,你……你老人家安息吧,弟……弟子誓必踏遍天涯,追查凶手,替你老人家报……仇。”
  边说边用衣袖拭了下眼泪,拿起亮银小剑,反覆细瞧,自己从师八年,虽不曾见师傅用过亮银袖剑,但这是师傅之物,丝毫不会有错!
  他迅速转身,在师傅袖中,取出一个鲨皮革囊,打开一瞧,师傅仗以成名,剑不离袖的一排十三支亮银小剑,赫然少了三支!再回眼一瞧,方才师傅从袖中取出,放在几上的那张从石鼓山石鼓上拓来的纸卷,也已不翼而飞!
  他想到师傅之死,也许和这张墨拓石鼓有关,但他弄不懂这四句歌词,携在石鼓山的大石鼓上,丝毫没有秘密可言,任何人都可以去拓,为了这张墨拓纸卷,何用杀害师傅?
  他又想起师傅在上山之初,那个轻功奇高,使用无形掌偷袭师傅的人,可能就是凶手,他乔装师傅,把自己支使出去,可能是为了寻找师傅的遗物。
  他心头虽然感到极度混乱,茫茫天涯,从何处去查究杀害师傅的贼人?譬如亮银剑,是师傅自己的暗器,譬如失去的石鼓拓本,那是人人都可以去拓的东西。
  再如杀害师傅的贼人,虽曾当着自己说话,那时勿匆一面,他又扮做自己师傅,没法瞧清楚他的面目,可能连口音也故意掩饰摹仿着师傅的声音!
  那么唯一可以追查的线索,只有武林中会“无形掌”的人!
  这一点已经够了,武林中会“无形掌”的人,自己虽没听师傅说过,相信不会太多,何况武功胜过师傅,能够杀害师傅的人,更少之又少。
  自己师傅和少林灵山大师,北岳司空老人,号称五岳三奇,交情深厚,自己料理好师傅后事,只要去一趟少林,也许灵山大师可以指示出一点端倪!
  他脑中不停转动,人却怔怔地立在桌前发呆,泪水像断线珍珠,一点一点滴落前襟!
  骤地,他听到极轻微的声息,好像有人飘落院前!陆翰飞暗暗切齿,一手提起长剑,双足一蹬,身子穿窗而出,落在地上,只见阶前天井中,果然站着两条人影!
  不!就在自己现身跃出的同时,又有四条灰影,毫无声息的从墙头飞落,站在先前两人身后。
  陆翰飞凝目瞧去,约略可以看清为首两人,是两个灰衲芒鞋的老僧,手上各自拄着一支镔铁禅杖,卓然而立,四道目光,黑夜之中,宛如四点寒星,燿燿有光!
  站在两个老僧身后的,也是四个僧人,年龄均在四旬以上,也各自手持禅杖,像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陆翰飞瞧得心头一怔,这几个和尚,是干什么来的?他还没开口,只听左边一个老僧,单掌打个问讯,口中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可是简老檀樾的高弟?”
  陆翰飞左手紧握长剑,冷冷的道:“不错,在下正是南岳门下,大师们连夜上青玉坊来,不知有何贵干?”
  左边老僧微微颔首,道:“老衲灵岩,这是师弟灵峰,从少林寺赶来,有事求见尊师,不知简老檀樾可曾归来?”
  陆翰飞不期一怔,自己曾听恩师说过,少林寺灵字辈的高僧,除了方丈灵山大师,只有两位,一位是达摩院住持灵岩大师,一位是罗汉堂住持灵峰大师,这两位高僧,武功仅次于方丈,平日极少下山,今晚怎会连袂前来?心念转动,立即返剑入鞘,躬身道:“原来是两位大顺,晚辈失敬之至,家师……”说到师傅,不禁心头一酸,勉强说道:“家师才回山不久,两位大师请到厅上稍坐……”
  站在右首的灵峰大师,不待他说完,摇手道:“不必了,小施主请尊师出来就是!”
  陆翰飞似乎觉得他语气不善,怔得一怔,剑眉微皱道:“大师究有何事?可否赐示?”
  灵峰大师不耐道:“老纳所为何来,尊师自然清楚,他因何避而不见?”
  陆翰飞师傅新丧,心头正憋着一股仇怒之火,闻言不禁脸色一沉,怒声道:“在下尊敬两位是有道高憎,才以晚辈之礼相见,请教远莅衡山之意,出是待客之道,不想大师出言竞尔如此草率,在下尚有要事待办,大师爱说则说,不爱说就算,在下恕不奉陪。”
  说完,转身就走,不再理会他们。
  灵峰大师被他顶撞得长眉轩动,喝道:“站住,简子真究在何处,你还不叫他出来?”
  陆翰飞呛的一声,重新掣出长剑,猛然转身道:“家师不见外客,你待怎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流下泪来!
  灵岩大师炯炯目光,盯在陆翰飞脸上,低喝一声:“师弟!”
  灵峰大师连忙合十道:“师兄有何吩咐?”
  灵岩大师微微摆首,一面向陆翰飞打讯道:“小施主暂请息怒,老衲师兄弟,实有要事和尊师面谈,不知尊师究竟可在山上?”
  陆翰飞含着满眶泪水,抬头迢:“家师……大师如有要事,和在下直说,也是一样。”
  灵岩大师瞧得心头大疑,颔首道“好,小施主既然如此说法,老衲不妨直言相告。”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左手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脸色凝重,递了过来,道:“小施主瞧瞧包中之物,是否认识?”
  陆翰飞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依然返剑入鞘,伸手接过,迅速打开布包,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支三寸来长的亮银小刽!剑柄上缀着三颗银铃,那不是师傅的“亮银袖剑”,还是什么?
  啊!剑尖上还凝有殷红血迹,这……
  陆翰飞瞧得浑身一震,失声道:“这是家师遗物中,失去三支亮银剑的第二支了!”
  灵岩大师陡然一惊,他从陆翰飞口中的“遗物”两字,和方才那种悲苦神色,满眶眼泪,合在一起,便意识到事情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他灰衲飘动,骤地跨前一步,急急问道:“小施主,简老檀樾怎么了?”
  陆翰飞方才已经忍耐不住,这会再经灵岩大师一问,两行热泪.不由滚滚直落,咽声道:“家师刚一回转,便遭贼人毒手,凶器就是他老人家自己的‘亮银袖剑’!”
  灵岩大师脸色大变,凛骇的道:“有这等事?小施主,尊师遗体,现在哪里,可否让老钠瞧瞧?”
  灵峰大师也一脸凝重,现出无比愤怒。
  陆翰飞拭泪道:“两位大师,请随在下来。”
  灵岩大师左手向后一摆,意思是要身后四人,停在原处,一面从陆翰飞手中,取过布包,依然小心翼翼的包好,揣人怀中。
  陆翰飞领着两位高僧,走入师俯静室,灵岩大师一眼瞧到简大先生直挺挺的躺在榻上”不由双手合十,口中连诵佛号。
  灵峰大师走近榻前,仔细审视过简大先生的伤势,身躯微震,猛然抬头,切齿的道:“师兄,简老檀樾也是剑穿左胛骨骨缝,肺腑受创致死……”
  陆翰飞站在一旁,只是垂泪!
  灵岩大师一脸悲愤。微微颔首道:“我方才已经瞧到。”一面回头道:“小施主可否把尊师被害经过见告?”
  陆翰飞就把当时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灵岩大师长眉微躇,只是低头不语。
  灵峰大师忍不住追问道:“据小施主说来,尊师一十三支亮银袖剑,失去了三支,如今还有一支,恐怕……”
  “师弟!”灵岩大师低叫了一声。
  灵峰大师倏然住口。
  灵岩大师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依老衲看来,其中恐怕另有隐秘,小施主新遭大故,急须料理尊师后事,老衲师兄弟,未便多有打扰,”小施主此间事了,务望驾临少室,到时再作详谈。”
  陆翰飞听说两人要走,忽然想起方才灵岩大师出示用布包着的那支带血亮银剑,不知少林寺发生了什么事故?瞧他们来意,当然是为追问此剑下落而来,这就抬头道:“大师方才出示先师‘亮银袖剑’,不知究有何事?”
  灵岩大师脸色一黯,摇头道:“此事原是误会,多说无益,小施主驾临少室,到时自会明白,老衲就此告辞。”
  说罢,打了个问讯,便飘然往屋外走去。
  跨出静室,又回身叮嘱道:“小施主此间事了,勿忘到少林寺一行。”陆翰飞躬身道:“晚辈自当谨记。”
  灵岩大师道:“小施主善自珍重,请留步吧!”
  说话声中,袍袖一挥,腾空飞起,灵峰大师和四个僧人,也立即跟踪掠出。
  陆翰飞目送两位少林高僧去后,心头更是疑云丛生,师傅身边,缺少的三支亮银袖剑,已经发现两支,而目这一支,居然在少林寺发现。
  从灵岩大师和灵峰大师连袂赶来,而且还小心翼翼的用布包着,可见受创的人,极非等闲之辈,莫非会是少林方丈灵山大师?
  他和自己师傅,以及北岳司空老人,合称五岳三奇!
  不错,这次师傅远从衡山赶去,就是他们三位老人家的十年一会之期,难不成灵山大师,也遭了贼人毒手?丧在亮银剑之下?
  心中想着,急急奔回静室,他替师傅换了一件干净蓝袍,然后在望日台左侧挖了个坑,把师傅遗体收好,又将师傅平日随身不离的那口长剑,和十支亮银袖剑,一并放入,要待掩土!
  他望着师傅慈祥的脸,这是最后一面了,从此音容顿渺,哇的一声,伏在坑边,不由的放声大哭!
  正当地尽情一哭,声嘶泪竭之际,忽听有人在身边喊道:“陆兄弟,陆兄弟,你快别哭了!”
  陆翰飞骤地一惊,立即拭泪瞧去,只见朦胧月色之下,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青色劲装,背插长剑,年约二十四五英姿勃勃的青年。
  在青年身后,还站着一个十六八岁的青衣少女,青绢包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正盯着自己直瞧!
  不,她一张粉脸,凛若冰霜,手上还横着一支寒光闪闪的长剑,对自己敌意甚浓!
  陆翰飞看清来人,不由心头一震,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北岳恒山司空老人的入室弟子杜志远。
  三年前,曾随司空老人,在祝融峰盘桓了几天,和自己谈得极投机,他此时连夜赶来,难道……他不敢再想,慌忙拱手道:“原来是杜兄,司空老前辈可好?”
  杜志远脸色一黯,反问道:“陆兄弟,简老前辈好端端的怎会归道山?”
  陆翰飞流泪道:“先师是中人暗算死的?”
  杜志远瞧了青衣少女一眼,急急问道:“陆兄弟,简老前辈是中了什么人暗算?”
  陆翰飞摇摇头,道:“不知道,小弟发觉之时,他老人家后心已经插了一支‘亮银袖剑’……”
  青衣少女听得惊叫出声,杜志远脸色突然大变,颤声道:“‘亮银袖剑’不是简老前辈自己的成名暗器吗?”
  陆翰飞点头道:“杜兄说得不错,但小弟后来检视先师遗物,发觉其中少了三支。”
  “三支!”杜志远浑身颤动了一下,道:“陆兄弟,我们先把简老前辈遗体埋了,再说!”
  陆翰飞含泪点头,当下和杜志远两人把士盖上。青衣少女只是一声不作的站在边上。
  两人填满了土坑,又堆起了一个坟尖,陆翰飞找了一块石碑,用剑尖刻上:“先师简大先生简子真之墓”、“受业弟子陆翰飞敬立”。
  然后又在坟前拜了几拜,杜志远拍拍衣上泥砂,向青衣少女招手道:“楚师妹,愚兄早就料到另有缘故,现在你相信了吧?来,快见过这位陆兄弟。”
  一面又向陆翰飞道:“陆兄弟,这是我师妹楚湘云,你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陆翰飞连忙拱手道:“在下以前曾听司空老前辈说过,幸会得很!”
  楚姑娘见他提到师傅,不由眼圈一红,盈盈欲涕,只向陆翰飞略为福了一福。
  陆翰飞把两人让进客室,忍不住问道:“杜兄两位连夜赶来,究竟有什么急事?”
  杜志远凄然的道:“不瞒陆兄弟您说,我和楚师妹因为久慕少林之名,正好今年重九,是三位老人家的十年一会之期,因此,特随同恩师前来,不想恩师和简老前辈前天离开嵩山。分手之后,当晚就被人暗算……”
  陆翰飞心头一震,暗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一面急急问道:“司空老前辈可是中了先师惯用的‘亮银袖剑’,伤在左胛‘人洞’穴,剑穿肺腑……”
  他话声未落,楚湘云倏地右腕一翻,很迅速地拔出长剑,剑尖一颤,指着陆翰飞,柳眉倒竖,切齿道:“你如何知道?”
  杜志远慌忙摇手道:“楚师妹不可造次,其中必有缘故,你让陆兄弟说下去才好。”
  陆翰飞凄然点头,把当时情形,以及少林寺灵岩,灵峰两位大师寻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杜志远脸色凝重,切齿道:“如此说来,恐怕灵山大师也已遭了毒手,哦,陆兄弟,这厮扮做简老前辈,把你支使出去,可能另有目的,你可曾检点过简老前辈遗物,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陆翰飞道:“先师遗物,我也不大清楚,除了十三支亮银袖剑,失去三支之外.只有一张墨拓的石鼓歌,同时不翼而飞。”
  楚姑娘不知陆翰飞口中那个墨拓的石鼓歌是什么东西,要想讯问,又因方才自己鲁莽出剑此时不好意思出口。
  杜志远道,“陆兄弟,你现在作何打算?”
  陆翰飞想了一想道:“小荣因灵岩大师临走之时,一再叮嘱,此间事了,务必要小弟上一趟少林寺,目前司空老前辈也丧在先师‘亮银袖剑’下,灵山大师十之八九也已被害,小弟意欲先上少林一行,也许可以从他们口中得到仇人线索。”
  杜志远抬头瞧着楚湘云沉思有顷,才道:“不论灵山大师是否遇害,确有去一趟少林寺的必要,楚帅妹,你最好和陆兄弟同去少林一行,愚兄还要护送恩师骨灰回山,迟则半月,定可赶回,到时咱们再共商报仇之道。”
  楚湘云满脸徘红,偷偷瞧了陆翰飞一眼,扭头道:“不,我也要恭送师傅归山。”
  杜志远脸色一正道:“楚师妹,此去北岳,往返费时,你要恭送师傅归山,固然是一片孝心,但事有缓急轻重,目前咱们除了简老前辈的一支‘亮银袖剑’,可说连半点线索也没有。少林之行,自然极其重要,你不可执拗才好。”
  他俨然一派师兄口气,说得楚姑娘俯首垂泪,点头道:“小妹敬遵大师兄吩咐。”
  说话之间,天色已是大亮,杜志远起身道:“来不宜迟,我们也该分头上路了,陆兄弟,楚师妹就拜托照顾,我要走了。”一面又回头逍:“楚师妹,你和陆兄弟同去少室,遇事谨慎,行走江湖,可任性不得!”
  说到这里,背起贮放司空老人骨灰的小木箱,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楚湘云急急叫道:“大师兄,半月之后,我们在哪里等你?”
  她说出“我们”两字,脸上蓦地一热!
  杜志远业已跨出数丈之外,回头道:“我会找你们的。”
  他只说了一句”你们”,人已飞一般去得老远。
  楚姑娘先前上山之初,一直把简大先生当作杀师仇人,对他门下自然也存有敌意,如今不到一个更次,自己却要和他结伴同行。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转变,瞧他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又生得那么英俊,自己和地同行,陌生生的该是多么不便……
  她羞涩、局促、心头小鹿,不住的乱撞,大师兄一走,她显得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陆翰飞送走杜志远,屋中多了一位姑娘,也感到不知所措,呐呐的道:“楚姑娘请稍坐,容在下进去收拾一下。”
  楚姑娘只是点点头,陆翰飞迅速走入静室,把沾着师傅血迹的那支亮银剑,也用布包了,然后收拾自己衣物,打成一个包裹,背在背上,佩好长剑,便匆匆走出。
  楚湘云这一阵工夫,波动的心情,也已平静下来,落落大方的道:“陆少侠已经收拾好了吗?”
  陆翰飞拭着汗珠,道:“有劳姑娘久候,我们走吧!”
  楚湘云听到“我们”,这两个字敢情有点刺耳,粉脸又不禁一红。。
  陆翰飞让姑娘先走,锁上门户,又到师傅坟前叩了几个头,默默祷告一番,才双双上道。陆翰飞年届弱冠,还是第一次和姑娘家接近,面皮较嫩,不敢和她多说话。
  楚姑娘虽喜欢说话,但和陌生男人同行,也是破题儿第一遭,何况少女们都有一份矜持。
  是以两人下了祝融峰,大家只是沿着小径一路往北赶路,谁也没和谁说话,傍晚时分,业已赶到岳麓山脚下!
  突然乌云压天,刮起一阵大风,吹得满山黄叶,翩翩飞舞!
  陆翰飞叫道:“不好,楚姑娘,有大雨来了,我们快走!”
  说着脚步加紧,往前奔去!
  楚湘云哪肯落后,也立即跟着掠起!但他们还没跑出几步,接着电闪雷鸣,黄豆大的雨点,已密集而来!
  两人展开轻功,向前急奔,总算转过山脚,前面有一座小庙,就在路边不远,两扇山门,只是虚掩着,两人冒着大雨,直窜进去。
  原来这是一所无人住持,荒废已久的破庙。
  两人闪进山门,跨上大殿,只见大殿右角落,已有一个躲雨的人,半蹲半坐的猴在拜台上,瞧着自己两人,歪过头来,嘻嘻直笑!
  楚湘云只顾拍着身上雨水,并没注意。
  陆翰飞举目瞧去,正好和那人目光相对,只觉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乡下老头,一身土布衫裤,头上盘着一条小辫,生得獐头鼠目,缩着脑袋,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满脸皱纹,都会牵动,行动透着古怪滑稽!
  当下也并不在意,抖了抖身上雨水,仰望天空,大雨像倾盆般直泻!
  “咳,好大的雨!”
  那小老头蹲在拜台上,用手摸摸脖子,尖声尖气的嚷着。
  他敢情蹲得寂寞,有意和陆翰飞兜搭,但陆翰飞只是初入江湖的雏儿,处处都显得脸嫩,自然不会搭腔。
  那小老头待了一会,还不见两人说话,似乎忍不往,耸耸肩,自盲目语的道:“对了,人家小两口儿,敢情刚才还闹着蹩扭呢,要是没有我这小老儿夹在中间,只要男的陪个不是。也早就好了。”。
  陆翰飞,楚湘云两人,自从进入破庙,始终没有说话,那是因为大家都感到没有什么好说的。如今给这小老头这么一嚷,陆翰飞一张玉面,登时胀得通红,他怕唐突了楚姑娘,一时极感尴尬。
  楚湘云也粉脸飞红,挑着柳眉,隐现怒容,恶狠狠瞪了小老头一眼。
  那小老头真也不大识相,看他两人还是没有开口,就向陆翰飞眨眨眼睛,扮了一个鬼脸,笑眯眯的问道:“喂,小哥儿,她是你的小媳妇儿吧?”
  这下可糟了,陆翰飞心下一急,还没来得及开口,楚姑娘又差又怒,满脸通红的道:“陆少侠我们走!”
  陆翰飞望望天空,雨仍然没有停,急道:“楚姑娘,雨还
  他后面的话,还没说出!
  楚湘云顿脚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她话声一落,转身向庙外奔去!
  陆翰飞无可奈何,只好冒雨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只听身后那小老头尖声叫道:“喂,小姑娘,不是就不是咯,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天快黑啦,前面可没有宿头!”
  所幸这时雨小了下来,楚姑娘只是负气急走,陆翰飞跟在她后面,他丝毫没有经验,对一个发了脾气的大姑娘,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路,差不多奔出二十来里,陆翰飞才结结巴巴的道:“楚姑娘,你……你没生气了吧?”
  楚湘云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嫣然笑道:“我几时生过气来?只是那小老头太可恶了。”
  她提起小老头,不由想起方才小老头的话,粉脸不禁又一红。
  陆翰飞和她从昨晚相识以来,从没和她正眼相对,这会楚姑娘回头一笑,脸上登时浮起两个酒窝,恍如百合乍放,顿觉眼前一亮,不禁瞧得出神!
  楚湘云见他怔怔的望着自己,脸上更红,羞笑道:“你也不是好人!”
  她这句话,声音说得不大,敢情陆翰飞并没听到,口中嗫懦的道:“只要楚姑娘不生气就好!”
  楚湘云不由嗤的笑出声来,她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显得比先前活泼了许多!
  这时瞧瞧天色,四外业已昏黑下来,尤其这一阵山路,跑得她微感累意,这就轻声道:“陆少侠,我们在在这里休息一下好吗?”
  话声温婉已极,而且含有向陆翰飞征求意见的口气。
  陆翰飞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歉然的道:“是该休息一下了,在下……竟然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楚姑娘,你大概累了,快坐下来休息咯!”
  楚湘云随手掠了掠鬓发,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轻笑道。“还好,我并不太累,噫,陆少侠,你站着干么?也坐下来休息咯!”
  她娇躯向右移动了一下,让出大半块石头。这块大石,原是过路的人经常坐的,石面平整,可以坐两个人,还有得多。
  陆翰飞直觉心中怦怦跳动,人家已经让出一半来了,自己要是不坐下来,岂非显得小气?这就鼓着勇气,拘谨的在石上坐下。
  楚湘云扭头瞧了他一下,抿抿嘴,叫道:“陆少侠,简老前辈为什么要在小剑上按上三个响铃儿?”
  陆翰飞道:“先师已有十年没有用过袖剑了,这是他老人家以前的暗器,因为他老人家觉得使用暗器,不够光明,所以要按上三个响铃,使对方好闻声警觉!”
  楚湘云偏脸笑道:“那还不如不用,这样打得到谁?”
  陆翰飞道:“那也不然,据先师说,使用暗器,原本是一种艺术,他老人家几十年来,从不轻易使用,但一经发出,也从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得出剑下。”
  楚湘云极感兴趣的道:“你一定已得简老前辈真传?”
  陆翰飞赧然道:“在下学不到先师十分之一,他老人家可以凭本身精纯内功,在拂出‘流云袖中’发剑,在下却只能运用腕力丢掷。”
  楚湘云又道:“那未你的剑上,用不用响铃?”
  陆翰飞点点头道:“在下只按一枚,但从现在起,我要把它摘下来了。”
  楚湘云好奇的道:“那又为什么?”
  陆翰飞切齿道:“在下立誓踏遍天涯,找寻仇人,也要用这小剑,刺他三个窟窿,哪能按上响铃,给他便宜?”
  楚湘云拍手道:“对啊,我也要用手上长剑,刺他一个大窟窿。”
  两人沉默了-阵,楚湘云忽然叫道:“陆少侠!”
  “唔!”陆翰飞答应一声,回过头去,只见楚姑娘一张脸上娇红欲滴,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摸佯?四目相对,心头不由怦然跳动,忙道:“楚姑娘有什么事吗?”
  楚湘云玉脸泛红,羞涩的低下了头去,纤手只管扭着衣角,过了半晌,才道:“方才那个小老头的话,你说气不气人?”
  陆翰飞连忙顺着她道:“是,是,那小老头口没遮拦,胡说八道的,真是该死!”
  楚湘云双颊更红,摇摇头低声道:“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所以……我想……”
  陆翰飞听得心头狂跳,不敢作声!
  不!他玉面通红,连正眼也不敢瞧她一下,但两只耳朵,却静静地倾听着她。
  楚姑娘声音说得更细,细得几乎只有他可以听到:“因为我要和你一同上少林寺去,一路上,难免被人家……误会……所以我想……你……”她连说了两个“你”,还你不出来,陆翰飞的一顿心,却快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了!
  尤其轻微的山风,把一阵阵少女特有的幽香,往他毋孔中直送!
  “你以后就对人家说,我们是……是兄妹好了。”
  陆翰飞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是,是,姑娘说得不错,在下以后就说我们是……是兄妹好了。”
  楚湘云轻笑道:“不光是对人家说,我们自己也要改口才对!”说到这里,忽然幽幽的道:“找以后就叫你大哥好了。”
  陆翰飞道:“楚姑娘这般称呼,在下如何敢当?”
  楚湘云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叫你大哥,人家怎会相信我们是兄妹?”
  陆翰飞愣愣的道:“是!是!楚姑娘说得有理!”
  楚湘云扭头道:“那么你也要改口才行。”
  陆翰飞哦了一声,忙道:“我是应该改口,我以后就叫……就叫姑娘……妹……妹子……”
  “嗯……”楚湘云半羞半喜的刚“嗯”了一声:“呵……哈……”骤地在两人头顶,有人大声打了一个呵欠,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似的,含含糊糊的逍:“底下是谁?叽叽咕咕的吵得我席不安枕?”
  陆翰飞、楚湘云听得大吃一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身后大树上,还躲得有人?双双纵身跳起,向前掠出八尺,抬头瞧去!
  原来身后那珠大树,树身粗逾合抱,枝叶茂密,就是在自己两人坐处头顶一丈七八的那枝横干上,果然有一条黑影,侧身而卧!
  不!正在蠕蠕而动,双手上叉,伸着懒腰,因天色昏黑。距离较远,又有枝叶阻挡视线,看不真切。但他说话的声音。尖声尖气,极像在破庙中遇上的那个尖头尖腮的小老头!
  陆翰飞早已大声喝道:“树上是什么人?”
  那人尖声应道:“是我,就是口没遮拦的小老头!”
  不!这声音已经从两人身后传来!
  陆翰飞,楚湘云同时一惊,倏地转身过去!
  一点没错,他正是在破庙里躲雨的那个小老头,獐头鼠目,頦下一小把山羊胡子,不是他还有谁来?只是凭自己两人耳目,而且在戒备注意,连他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闪到自己身后都不知道。”
  那小老头缩着脖子,鼠目转动冲着两人咧嘴笑道:“啊,原来又是你们小两口子,嘻嘻,这才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楚姑娘因为自己两人的话,全给人家偷听了去,正感又羞又气,这一瞧清偷听自己说话的是破庙里那个小老头,不由气往上冲,叱道:“原来偷听的是你!”
  她扭腰点脚,身发如风,双掌同扬,一招“双燕掠波”,掌到人到,往小老头身前劈去!
  哪知楚姑娘堪堪扑到,双掌竟然拍了个空,明明就在不远的小老头,倏忽失去了所在!
  心下一怔,急忙向左右一瞧,原来他正站在边上,双手乱摇,尖叫道:“没有,没有,小老儿根本没有听到,你们小两口儿是兄妹……兄……妹!”
  楚姑娘粉脸通红,急得跺脚道:“你明明偷听了,还说没有?好,姑娘今天饶你不得!”
  她越说越气,不,该说她羞急交迸!话声未落,身形倏然欺去,右掌直切,左手纤纤玉指,中指一屈一弹,一缕指风,“嘶”的一声,直奔小老头眉心!
  这回瞧得清楚,直切右掌,不过是她的虚招,扰乱对方注意,左手指风,觑定部位而发,出手奇快,对方决难再躲!
  哪知她直切右掌递出之时,小老头还是好好的站着,等左手指风弹到,不见他身形闪动,又己不见!
  “乖乖,不得了,‘穿云指’,是北岳的‘穿云指’!”
  楚姑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目向四面一瞧,只见小老头躲在陆翰飞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咧啪而笑!
  楚湘云瞧地那副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望着陆翰飞恨声道,“大哥,你也不帮我拦住他?”
  陆翰飞向左右乱找,问道:“他在哪里?”
  小老头在他身后应道:“嘻嘻,小老儿就在这里!”
  陆翰飞心中一惊,急忙转过身去!
  楚湘云喊道:“大哥,他一直跟着我们,决不是什么好人!”
  陆翰飞因这小老头行动奇特,心知有异,低声说道:“妹子,你不可鲁莽,我来问问他。”
  楚湘云给他这声“妹子”叫得心里怪舒服的,气就消了大半,站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陆翰飞脸色一正,向小老头拱手道:“老丈和在下兄妹。素昧平生,一路跟踪而来,隐身树上,偷听隐私,不知是何居心?”
  小老头蹲在地上,忽然鼠目一瞪,理直气壮的尖声叫道:“你们小两口儿,可以在树下坐,难道我小老儿不能在树上睡?你们哥哥妹妹的吵醒我瞌睡,还问我是何居心外
  他这句“哥哥妹妹”说得两人同时脸上一热,楚湘云不依道:“大哥,你瞧他,他还胆敢说没有跟踪,没偷听我们讲话?”
  小老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小姑娘,你们小两口儿的事,就是让小老儿听到了,也用不着害臊,其实我跟着你们行来,全是一片好心。”。
  楚湘云被他一口一声的小两口儿,听来刺耳,其实她心里倒也并不觉得讨厌。尤其多听了几句,反而感到另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滋味,也就不再生气,闻言樱唇一撇,哼道:“你有什么好心,你倒说说看!”
  小老头精神一振,堆起满脸皱纹,笑道:“说实在的,方才一见面,我就瞧出你们小两口儿资质极好,又颇对小老儿胃口,不禁使我想起不久就要西去找死,万一真个死了,我小老儿两种天下无双的绝世武学,岂不从此失传?人死事小,两种绝世武功,如果因我失传,我怎对得起历代先人?所以才急急跟着追来。“,
  楚湘云听他说什么就要西去找死,又说他还有两种天下无双的绝世武功,不由觉得好笑,故意抿了抿嘴,哦道:“瞧不出你还是有大本领的人!”
  小老头听得大是高兴,捻着山羊胡子,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我小老儿的武功,普天之下,可说独一无二!”
  他说到这里,似乎还怕两人不信,接着“唔”了一声,又道:“你们总听人说过,武林中有五位杰出高手?大家把它编成四句辙儿,叫做……”
  楚湘云抢着道:“紫云东仙,白帝西毒,中州一剑,南北双岳!”
  小老头拍手笑逍:“对!对!就是这四句!”
  楚湘云眨着眼睛,失笑道:“那么你是这四句中的哪一位呀?”
  小老头听得一怔,接着摇摇头,咄了一声,道:“我小老头就是因为这四句话,才把我引出山来,立志要会会这五个人,同时也要叫江湖的朋友在那四句辙儿上,再加上我小老儿一句”。
  楚湘云好奇的道:“你那句是什么?”
  小老头口沫横飞,摇头晃脑的道:“那是‘追风无形,天下第一’。“
  楚湘云噗哧笑道:“这不是有两句了?”
  小老头怔得一怔,口中默默吟了一遍,点头笑道:“不错,是有两句,那就加两句好了。”
  楚湘云直笑得打跌,道:“可惜,大家都没听见过。”
  小老头突然脸色一沉,不高兴的道:“所以江湖上都是些孤寡陋闻之人!”
  楚湘云掩着口,道:“你说错了,应该是孤陋寡闻。”
  小老头鼠目一瞪,道:“孤陋寡闻,不是一佯四个字?咱们别考究这些。”
  楚湘云忍着笑道:“像你这样的有大本领的人,你的名字一定很响,不知如何称呼?”
  小老头给她一捧,喜得直抓脖子,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一半了,唔,唔,我小老头就是人称追风无形东方矮朔公羊叔公。”
  楚湘云秀眉一挑,道:“哪有这么长的名字?”
  小老头嘻的笑道:“怎么没有?我告诉你,比告诉他,只多了一个字,我本来叫公羊叔,因为你女孩儿家,将来做了人家小媳妇,他叫叔叔,你就要叫叔公,我先加了岂不是好?”
  楚湘云脸上一红,佯怒道:“老不羞,我不利你说了。”
  公羊叔作慌道:“啊!啊!我还没说完,你再听下去,我说正经!说正经!楚湘云道:“说就说咯!哦,你还是说有两种了不得的本领?”
  公羊叔咽了一口口水,笑道:“对了,我不是说过‘追风无形’?追风就是‘八步追风’,小姑娘你想想,八步就可以追上了风,难道天下还会有第二个人?”
  楚湘云虽然不相信他,但还是点了点头。
  公羊叔又道:“第二种就是’无形神掌’,掌出无形……”
  “无形神掌”这四个字,听到陆翰飞耳中,无异焦雷,身子陡然一震,星目放光,大声问道:“你会‘无形神掌’?”
  楚湘云昨晚也听陆翰飞说过,简大先生上山时,曾被一个会“无形掌?”的人偷袭。她心念一转,连忙朝陆翰飞眨眨眼睛,娇笑退:“大哥,你快别插嘴呀,让公羊叔说下去呢!”
  陆翰飞不知她向自己眨眨眼睛,有何用意?心中一楞,只听楚姑娘娇声说道:“公羊叔公,你方才不是说要会会那四句活的五个人吗?不知和他们较量过了没有?”
  陆翰飞听得暗暗点头,由衷的佩服楚姑娘随机应变,心思敏捷!
  公羊叔被小姑娘这一声“叔公”,叫得大乐,耸着双肩,一阵呵呵大笑,授着说道:“这五个人,我小老头还只会过三个!”
  陆翰飞心头又是一震,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剑柄!
  楚湘云又道:“不知是哪三个?”
  公羊叔得意的道:“那是中州一剑,南北双岳。”
  楚湘云娇躯微微一颤,急着问道:“你胜了他们?”
  公羊叔摇摇头道:“大家谁也没有赢谁。”
  楚湘云道:“你说得清楚点咯!”
  公羊叔道:“那是四天以前,我听到他们十年一会,在嵩山聚首……”
  陆翰飞,楚湘云全部感到心里紧张,谁也没有作声。
  只听公羊叔续道:“那天我巴巴的赶上嵩山,他们三人都在方丈室里密谈,我在窗外站了一会,心想坐在正面,穿黄袍的老僧,定是中州一僧灵山大师,我一时技痒,就隔着窗户,用‘无形神掌’打了他一下。”
  楚湘云道:“后来呢?”
  公羊叔道:“这老和尚果然有点门道,其实我也只用了五成力道,掌风透窗而入,打在他身上,生似打上山石,我小老儿五成掌力,就是砸上山石,也得砸个稀烂,他居然还像没事一般,抬起头来,我才知道咱们功力相差无几,就趁他抬头往窗外瞧来,我已出了少林寺啦。”
  楚湘云道:“还有呢?”
  公羊叔续道:“我当然不肯走远,还要试试南北双岳,第二天,他们都下山来了,简大先生独个儿先走。咐,小姑娘你就是司空老儿的徒弟!”
  楚湘云依然一惊,道:“是又怎样?”
  公羊叔笑道:“没什么,那天,我就打你身边擦过,你一点也没有察觉,你师傅倒真还厉害,回头往我瞧来,我顺手就给他一掌……”
  楚湘云陡地柳眉一竖,长剑呛然出鞘,叱道:“你这恶贼!”
  公羊叔吃惊道:“你这干什么?快听我说下去,你师傅出手好快,我一掌出手,他‘穿云指’也同时点出,等到双方掌指乍接,我已经飞出十丈之外了。”
  楚湘云紧握长剑,笑道:“你一定输了!”
  公羊叔猴急退:“没有,没有,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我试出你师傅武功,不在我小老儿之下,所以走了。”
  楚湘云听得将信将疑,陆翰飞忍不住道:“还有呢?”
  公羊叔道:“自然还有,我要追上简大先生试试!’’
  “啊!”陆翰飞极力忍耐,啊了一声。
  公羊叔道:“我从嵩山一直踉到衡山,始终没有机会。”
  楚湘云道:“那又为了什么?”
  公羊叔道:“因为先前两次都是暗中出手,实在太不够意思,但如果要我出面和他们较艺,古人有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小老头败不得,他们出了名的人,更败不得,这就是我只好在暗中出手试试他们的道理。但这会我想改变主意,和简大先生说明来意,不论胜负,一掌为限,是以我跟在他身后,几次都想叫住他。哪知简大先生好像有什么急事,一路兼程,跑得好快,后来,我跟得不耐烦了,又改了主意,也准备和先前两次一样,偷偷的试他一试……”
  楚湘云道:“那你为什么不试?…
  公羊叔耸耸肩道:“武林中人动手较艺,讲究点到为止,简大先生的‘亮银袖剑’,十丈这内,发必伤人,我不敢挨近,所以一直踉到祝融峰,趁他上山之际,才偷偷发了一掌,结果,哈哈,小哥儿,我也挨了你师傅一记‘流云飞袖’!”
  陆翰飞想不到公羊叔早已知道自己两人身份,心中又惊又怒,右腕一振,反手掣出长剑,双目含煞,仰天厉笑道:“公羊叔,你知道小爷来历就好!”
  喝声骤落,长剑“举火烧天”,往公羊叔劈去!
  楚湘云哪还怠慢,身形欺进,玉腕摇处,一招“花雨缤纷”,同时攻出!
  公羊叔脸露惊愕,急急叫道:“你们这是为什么?”
  楚湘云切齿道:“恶贼,你自己都招供出来了,还问什么?”
  一支长剑.像泼风般源源攻出!
  陆翰飞更奋起全力,一剑紧过一剑,口中大声喝道:“公羊老贼,你毋须躲躲闪闪,有本领只管施展,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展开七十二招“丙灵剑法”,一面暗暗把十三支亮银剑,也蓄势待发!
  他们是仇人对面,拼了命!
  但他们没有仔细想想,简大先生和司空老人何等武力,尚且丧在人家手下,凭他们两人,又何济于事?
  两道剑光盘空匝地,漫天飞舞,煞是凌厉,但谁也莫想沾得公羊叔半点衣角,他急得两颗鼠眼,炯炯发光,用手抓着脖子,顿脚道:“你们两小口儿快快住手,哪有这么严重的事?”
  陆翰飞双目通红,怒吼道:“老贼,杀人偿命,师仇不共戴天。”
  公羊叔听得浑身一震,张目道:“师仇?找小老儿不过和南北双岳试了一招,这算哪门子不共戴天之仇?”
  “嘶!”他说话声中,冷不防楚姑娘纤指起处,“穿云指”往地面门点到!
  公羊叔一颗尖头尖腮的胸袋往下一缩,喝道:“你们给我说说清楚好不?”
  “老贼,你拿命来吧!”
  陆翰飞趁这一丝空隙,突然左手连扬,一十三支亮银剑,宛若一篷剑雨,罩定公羊叔射到!但就在此时,公羊叔身形一矮,人影顿渺,十三支银剑,全落了空,纷纷坠地。
  陆翰飞,楚湘云立即收剑,四处一瞧,哪里还有公羊叔的影子?
  陆翰飞顿足道:“给这老贼逃了!”
  楚湘云道:“我们快追!”
  陆翰飞从地上拾起亮银剑,切齿道:“这老贼武功极高,就是追上了也是枉然。”
  楚湘云垂泪道:“我们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陆翰飞道:“我们只好赶到少林,见过灵岩大师再说,现在既然知道就是这老贼下的毒手,天涯海角,哪怕他逃上天去广
  话声才落,只听公羊叔的声音,在大树顶上说道:“到底我小老头儿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连天涯海角,都不肯放过?”
  两人急急抬头瞧去,只见公羊叔一个身子,蹲在大树是高枝上探头下望。
  陆翰飞瞧得目眺欲裂,暗想:师傅说他轻功还在师傅之上,当真一点不假!口中大声喝道:“老贼,你杀害我们两位恩师,此仇不共戴天,你给小爷下来!”
  “小哥儿,你说什么?”
  微风飒然,公羊叔早已飞落身前,一把抓住陆翰飞胳膊,急急问道:“你们师傅怎么了?”
  陆翰飞连人影也没有瞧清,执剑右手,已被公羊叔抓住,心中一急,左掌奋起全力,直向公羊叔当胸劈去!
  楚湘云睹状大惊,手中长剑一挺,疾往公羊叔后心刺到!
  公羊叔气得直是跳脚,上身轻轻一挪,楚湘云一柄长剑,从腋下刺入,一下被他夹住,再也抽不出来!
  楚姑娘心中一急,左手玉指运足功力,一下点上他右胛,“入洞”穴!
  “啪”!陆翰飞左掌,也同时打上他左胸!
  公羊叔右手一松,放开陆翰飞胳膊,嘻嘻笑道:“你们还没有南北双岳两成功力,总算我小老儿还顶得住,好啦,这回可以说说清楚了吧?”
  陆翰飞,楚湘云一掌一指,结结实实击中人家要害,好像击在铁石上一佯,反而日得自己手腕微微发麻,心头大感懔骇,双双后退了一步。
  陆翰飞听他这般说法,更是满腹疑云,瞧他刚才情形,始终不肯还手,还一再追问,似乎不假,难道杀害师傅的仇人,当真不是地?他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古怪老头,说:“你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如此?”
  公羊叔脸色一沉,生气的道:“我追风无影东方矮朔公羊老儿岂会在你们两个娃儿面前撒谎?我因为已经会过中州一僧,南北双岳,现在就要入川去会会西毒。一个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避毒,我是立志要去,在破庙瞧到你们资质极好,很想把我两种绝世武功,传给你们。后来听到你们还是简老大门下,我把两种绝学,传给南北双岳的弟子,当然不会有所托非人之虑,这才现身和你们相见,你们两位师傅,好好的怎会被人害死?快说给我听听!”
  陆翰飞瞧他说话时词色极为真挚,不类有假,这就含泪把自己师傅及司空老人遇害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公羊叔听得大是震骇,抓着脖子,沉吟道:“这么说来,中州一僧,也是靠不住了,凭五岳三奇的功力,天下还有谁能在一招之间,致之死命?”
  他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用手一拍脖子,抬头道:“小哥儿.你方才不是说尊师那张墨拓的石鼓歌,也丢了吗?”
  陆翰飞点点头道:“先师认为石鼓山石鼓上刻着的那四句歌,可能和武功有关,但先师也始终想不出所以然来。这次正好是三位老人家的十年会期,就用墨拓了一张带去,一给灵山大师和司空老前辈瞧瞧。不过据在下想来,那张拓本,似乎并不重要,因为任何人随时都可以去拓的。”
  公羊叔用力搔着脖子,摇头道:“我到少林寺去的那天,尊师等三人,就在讨论这一问题,可惜我当时并没注意!”说到这里,忽然眼珠转动,肯定的道:“唔,两位尊师之死,定然和石鼓拓本有关!”
  陆翰飞喜道:“老前辈定有所见。”
  公羊叔点头道:“小哥儿说得不错,那天我记得在方丈室窗外,依稀看到一条蓝影,后来一路从嵩山跟在简老大身后,也几次看到一个身穿蓝饱的人……”
  陆翰飞陡觉眼前一亮,急急问道:“那人生得如何模样,老前辈可否记得?”
  公羊叔摇摇头道:“当时我只道是普通行路之人,哪会注意?只有我和简老大对掌那天晚上,我就住在山脚下的南岳庙,那是最后一次,我就瞧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蓝袍人影,从南天门下来……”.
  “啊!”陆翰飞神色显得紧张,两眼紧盯着公羊叔,连眨都不眨!
  公羊叔续道:“他所以会引起我注意的缘故,就是他骤看之下,极像尊师……”
  “啊!”陆翰飞点点头,他想起这人能够在自己面前,乔装师傅,骗过自己,当然他的身材,和师傅极像。
  公羊叔逍:“后来他打我身边擦过,依稀听到他口中好像说着石鼓山。”
  陆翰飞经他一说,也突然想起师傅果然说过“总算此行不虚”之言,难道问题真还出在这张拓本之上?
  楚湘云奇道:“大哥,这石鼓,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翰飞笑道:“所谓石鼓,其实只是山上一块大石罢了,石面光滑,像一面大鼓,传说鼓鸣,主有兵事,这石鼓上不知什么人题了四句诗歌……”
  话没说完,公羊叔大声叫道:“小哥儿,石鼓山离此不远,你快带我去瞧瞧,也许可以找出一点端倪来。”
  楚湘云忙道:“大哥,我们不是要赶上少林夺去吗?”
  陆翰飞毅然道:“我们先到石鼓山去。”
  公羊叔瞧着天色,直抓脖子,扭头道:“这时已是戌亥之交,我小老儿一个人,不是吹牛,最多子末丑初,就可赶到,咳,就是子时赶到,恐怕也已经迟了!”
  楚湘云道:“老人家,那么我们快走咯!”
  “嘻嘻!”公羊叔瞧着两人,咧嘴笑道:“你们小两口儿,口可改得真快,这会不再叫我老贼了罢?”
  楚湘云脸上一红,急着道:“方才人家不知道咯,你不是说已经迟了,还不快走?”
  公羊叔双手一摊,摇头道:“再赶怕也没有用了,唔,不过,咱们去瞧瞧山好!”
  他说走就走,跨开大步,往山径上走去!
  陵翰飞心中一直想不透师傅墨拓的那张石鼓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以致师傅自己和司空老人同时被人谋害?还有灵山大师怕也遭了不测,那么五岳三奇,竟然全是因这张石鼓拓本而丧生的。
  啊!那天……他突然想起师傅刚说到两百年前一双武林奇人,就发现窗外有人……
  “大哥,你在想什么?我们快走啊!”
  楚湘云的声音,钻进陆翰飞耳朵,抬头一瞧,公羊叔已经掉头走了!当下急忙纵身上去,问道:“老人家,你可听说过两百年前,有一双武林奇人?”
  公羊叔漫不经意的跨着大步,陆翰飞,楚湘云就得施展轻功,才勉强跟上。闻言猛然停步,睁着一双鼠目,精光四射。问道:“你是说白衣剑侣金玉双奇?”
  陆翰飞摇摇头道:“在下不知道,只是听先师从少林寺回来时提过。”
  公羊叔搔搔脖子,疑惑的道:“难道石鼓山这四句话当真和这一对奇人有关?唔,小哥儿,咱们确实需要快走!”
  他说话之时,脚步无形加快,陆翰飞、楚湘云山不再多说,只是提气纵掠,往前急奔,但还是比公羊叔落后得多。公羊叔只是直抓脖子,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等着他们。
  石鼓山在衡阳以北,湘水之滨,原是衡山支脉,山势并不算太高,却峰峦峻秀,岩石峰奇!
  唐李宽曾建石鼓书院于此,朱熹还有一篇石鼓书院记,石鼓山也因此出了名。
  从岳麓山到石鼓山,等于是从衡山尾部,赶到衡山头部。山径迂回,少说也有两百多里。
  东方矮朔公羊叔和陆翰飞。楚湘云三人,一路疾奔,赶到石鼓山下,天色已是大亮!
第二章 石鼓题歌
  三人脚下加紧,沿溪疾行,不多一会,奔近石鼓下面,纵目瞧去,石壁上果然刻着四行字,约有海碗大小,那是: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无道,我负子戴。
  陆翰飞目光瞥过,不由微微一楞,走着双目,失声道:“噫,这上面不对了!”
  东方矮朔公羊叔瞪着鼠目,问退:“这上面不是有字?”
  陆翰飞道:“老前辈,以前不是这样的。”
  公羊叔抓抓脖子,道:“你是说,有人把字改动过了?”
  陆翰飞道:“晚辈一个月前,还跟家师来过,上面明明是‘天下无道,我黼子佩,天下有道,我负子戴,’现在有人把它颠倒过来了。”
  楚湘云插口道:“大哥,你会不会记错?这上面刻着的是一首‘偕隐歌’,读过古诗的人,谁都背得下来,如果照你说的,就不成‘偕隐歌’了。”
  陆翰飞摇头道:“不!不!我和师傅,不止来过一次,哪会记错?就因为它把‘偕隐歌’颠倒过来,而且‘黼’字也改了‘黼’字,才引起师傅注意,这一注意,发现这字还是用右手小指和指甲写的,勾撇之间,露出纤细笔锋,决非一般‘金刚指’,所能写得出来。”
  公羊叔两颗小眼珠,盯着石壁,点头笑道:“不错,这字确实有人改动过了,而且改的字,正是用‘金刚指’写的,笔划比原先的,粗了许多!”
  陆飞翰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这三个字是用‘金刚指’写的?”
  公羊叔道:“这还有错,我小老头眼睛可没有昏花!”
  说着抓抓脖子,沉吟道:“这么看来,这四句劳什子,真还隐藏着什么谜儿?可惜对这门子诗呀词呀的学问,我一窍不通,不然也好从这话里,推究出一点道理来?”
  “哦!哦!”他忽然用手一拍后脑,笑道:“不错,不错,我那天就听到灵山老和尚正和你们两位尊师,一字一句推敲这首东西。当时我心里还暗暗骂他们五岳三奇没有出息,十年见一次面,不讨论各人的修为功力,武学心得,却酸气腾腾的研究起古诗来了,如今想来,他们当时可能已有发现,才会因此送命!”
  陆翰飞想起师傅回山之时,曾有再去一趟石鼓山,才能确定之言,相信公羊叔说得不错,自己师傅和司空老人的死,果然和那张石鼓歌拓本有关!
  “楚湘云偏着头道:“老前辈,这改字的人,你看会是谁?”
  公羊叔耸耸肩,道“咄,真是娃儿,我要知道这改字的人,就好办了。”
  楚湘云道:“那么我们这趟不是白走了?”
  公羊叔抓抓脖子,沉吟道:“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陆翰飞听得眼睛一亮,急忙问道:“老前辈,你说是谁?”
  公羊叔摇摇头,笑道,“你别紧张,我不过想到一个可以解开这个隐谜的人,只要把这四句劳什字的隐秘揭开,杀害你们两位尊师的人,不是也可以找出来了吗?”
  陆翰飞道:“老前辈,你说的是谁?”
  公羊叔道:“这人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博学强记,而且对武林掌故,也熟得如数家珍,确实称得上是武林中一位奇才异能之士,只要你们把详细经过,一字不漏的向他说上一遍,保险立时破案。”
  楚湘云道:“他到底是谁呀?”
  公羊叔摇头晃脑的道:“这人江湖上叫他灵狐仙,世有人叫他赛孙膑,其实地的真姓名,叫做令狐宣!”
  楚湘云问道:“大哥,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陆翰飞摇摇头,向公羊叔问道:“老前辈,令狐宣住在哪里?我们去找他,不知道他肯不肯说?”
  公羊叔瞧了楚湘云一眼,道:“灵狐仙住在武陵山竹仗坪,地方倒是不远,只是脾气古怪得很,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嘻嘻……就是漂亮女人,他说只有女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楚湘云道:“他一生也讨不到老婆!”
  话声出口,粉脸不禁一红。”
  公羊叔笑道,“他本来就讨不到老婆咯,双腿都别断了,谁还会嫁给他一个残废的人?”
  楚湘云道:“他双腿都是被人别断的?”
  公羊叔道:“就是他师兄,不然也不会叫他赛孙膑了。”
  楚湘云掠掠鬓发,回头道:“大哥,我们去不去?”
  陆翰飞道:“老前辈这般说法,想来不会有差,武陵山离这里不远,我们到河南去,顺便弯上一弯,也未尝不可。”
  楚湘云瞧瞧公羊叔,道:“老前辈,你呢?”
  公羊叔抓抓脖子,笑道:“我自然要到四川找老毒物去!哦……”他突然抬起头来,瞧着两人道:“来来,你们小两口儿过来,我那两套看家本领,还没传给你们呢!”
  陆翰飞道:“老前辈从四川回来,再传不迟,晚辈兄妹,心急师仇,此时候不得立即赶上武陵山去。”
  公叔羊瞪目道:“不成,我要是中毒死了,这两门功夫岂不是就此失传?”。
  楚湘云忙道:“大哥,老前辈要教我们本事,正是我们旷世机缘,你怎好推辞?”
  公羊叔朝陆翰飞咧嘴笑道:“还是你妹子懂得道理!”
  说着就把“无形神掌”如何涵气若虚,如何内劲外铄,以及发招收势之道,给两人仔仔细细解释了口遍。
  他边说边演,右手虚飘飘的向外按去!果然他一举出手。听不到丝毫风声,三丈外一棵松树,立即应手成为两截!
  陆翰飞瞧得大吃一惊,想不到“无形神掌”竟有这样大的力道。
  公羊叔哈哈一笑,就叫两人跟着学习,陆翰飞内功根底极好,初学起来,终究是掌出有声,不能涵气若虚,但还能略具形似。
  楚湘云姑娘家内力较差,练了一阵,不由气喘吁吁凝不住气,她忽想起两年前师傅教自己“穿云指”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形,师傅说自己内力太差,指法还勉强可学,他老人家的“穿云掌”就无法练习。想到这里,不由停下手来,偏头问道。“老前辈,你的‘无形掌’,可不可以把它练成指法?”
  公羊叔怔得一怔,呵呵笑道:“你丫头果然灵巧!拳掌指法,原是一门功夫,你想把它化成指法,道理还是一个,只要凝气成点,化实为虚,无形掌就变成无形指了!”
  说罢又大笑不止。。
  楚湘云听得大喜,专心致志的练起指法来!
  从此陆翰飞学会了“无形神掌”,楚湘云却练成了“无形指”。公羊叔等两人练了一阵,就把他们喊住,又传了他独步武林的“八步追风”轻功身法口诀。
  陆翰飞,楚湘云对轻身功夫,原有相当基础,不像练“无形掌”,和从前所学,完全两回事。
  是以公羊叔口述指划,传完口诀,已能心领神悟,会了一半,再经他点拨指导,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学会。
  公羊叔瞧得大是高兴,咧啪笑道:“你们小两口儿,果然天资颖悟,拢总一个时辰,就把我两种独门功夫,都已学会。以后如何,就要你们自己努力了,好,你们双双上路吧,我也要走啦!”
  他说走就走,话声才落,身形电闪,人已到了二十丈外,眨眼工夫,就失所在!
  陆翰飞原想问问武陵山竹仗坪如何走法,但连话都来不及说,公羊叔早已走得无形无踪,不由惊叹的道:“他老人家去得好快,妹子我们也上路吧!”
  楚湘云听陆翰飞一说,不由想起方才公羊叔临走时说的你们双双上路吧那句话,双颊一红,忽然抬头问道:“大哥,你说公羊叔老前辈这人怎样?”
  陆翰飞道:“公羊老前辈古道热肠,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人!”
  楚湘云道:“就是说话缺德!”
  陆翰飞道:“那是他老人家生性滑稽,喜欢开玩笑罢了!”
  楚湘云白了他一眼,道:“你占了便宜……”她说到这里,倏然住口,玉脸泛红,羞涩的说了句:“你坏!”
  粉颈一低,往山下跑去!陆翰飞也慌忙纵身掠起跟着追去。
  他们经东方矮朔的指点,要揭开石鼓上这首“偕隐歌”之谜,只有绕道武陵山,去找赛孙膑令狐宣,也许可以查出杀害师傅的凶手。
  因此下山之后,两人略一磋商,便决定先往武陵一行,然后再上少林寺去。
  当下就由衡阳向西,横穿雪峰山脉,再折而往北,直奔武陵山。
  这一路上,两人正好借着赶路的机会,练习公羊叔所传“八步追风”,轻纵直掠,嘻笑追逐,倒也并不寂寞。
  第四天未牌时光,就赶到武陵山下,两人间明竹仗坪方向,更不耽搁,就开始往山中走去!
  两人奔了二十来里,只觉道路愈来愈窄,再行八九里,两边山峰壁立,中间留出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可行。
  这样曲曲折折一路上岭的山路,走了约莫两里来路,待得走上岭顶,只见对面双峰之间,一片翠绿,万竿修窒,临风摇曳!
  从岭上望下去,竹林中间,约有四五亩田大小一片空地。起着三间竹楼,左边引水成溪,流水溪缓,屋右却是一棵枝叶茂盛的参天大树。
  楚湘云瞧到竹林,喜道:“大哥,那就是竹仗坪了!”
  陆翰飞想起公羊叔说过赛孙膑令狐宣脾气古怪,生平讨厌漂亮女人,不由皱皱眉道:“妹子,这里和竹仗坪相距不远,你最好就在这里等候,我一个人去找他,你看可好?”
  楚湘云不依道:“你去,我也要去,公羊老前辈只是开开玩笑的,你却认了真。”
  陆翰飞道:“他老人家这句话,怕不是开玩笑的吧!”
  楚湘云扭头道:“我不管,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反正见了令狐宣,我会向他解释的。”
  陆翰飞拗不过她,只好表示同意,楚湘云朝他甜笑了笑。便往岭下跑去。
  不多一会,两人奔近竹林,只见修篁丛中,只有一条小径,盘曲其间!
  楚湘云毫不停留,举步往林中走去,陆翰飞也急忙跟踪掠入!两人进入林中,只觉竹杆渐密,再也无法直行,尤其小径也愈来愈抚,尽是东盘西曲。
  急走一阵,忽然连小径也失去所在,楚湘云走在前面,心头着急,管它有路没路,就是往竹林中钻去。
  这样走了一会,总算给她找到另一条小径,于是又盘盘曲曲依着路径走去,哪知一阵下来,这条小径又忽然不见。
  两人接连赶了几次,直弄得头昏眼花,不但始终走不近竹楼,连方向都迷糊不清了。
  不!天色逐渐昏黑,竹林中一片吱吱喳喳的鸟声!
  楚湘云早已跑得一身是汗,她站着吁了口气,回头道:“大哥,这片竹林,有点古怪!”
  陆翰飞打量着周遭情势,点头道:“不错”我们跑了这许多路,照说十个竹林也穿出去了,我以前听师傅说过,许多隐居深山的人,为了防止野兽入侵,在四周布下奇门阵法,不懂阵法的人,就休想走得进去。”
  楚湘云掠着鬓发,道:“这就是了,他这里叫做竹仗坪,明明是说竹林中按着阵仗!哦,大哥,那可怎么办?”
  陆翰飞沉吟道:“你大概也走累了,我们不如稍歇片刻,吃点东西再说。”
  说着从怀中取出于粮,分了一半递给楚湘云,自己就在林中坐下,吃了起来。
  楚湘云傍着他坐下,刚咬了一口烧饼,忽然回头笑道:“大哥,你想出来了没有?”
  陆翰飞道:“我想只有一个办法,世许可行。”
  楚湘云眨着眼睛,啊道:“原来你也想了一个法子,快别说出来,让我先说好不,瞧瞧我们想的可是一样?”
  陆翰飞瞧她一副娇憨模样,心头不觉怦然一荡,含笑点了点头。
  楚湘云抢着道:“这片竹林,他既然布下阵法,为什么这许多鸟却不会迷路,我们何不纵上竹梢去瞧瞧,只要瞧清他竹楼方向位置,笔直走去,就不会错。”
  她话声方落,只听头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们是什么人?赛孙膑的五行奇门遁甲,要是有你说的这般容易,还叫什么奇门遁甲?”
  楚湘云听得一怔,接着喜道:“啊,老人家敢情就是令狐老前辈?”
  那人微微一晒,道:“你们是什么人,到竹仗坪干什么来的?”
  陆翰飞听不出这发话的人,究在何处,但听他口气,分明就是赛孙膑令狐宣无疑,这就向空作揖道:“晚辈陆翰飞和妹子楚湘云,专程拜谒老前辈来的。”
  那人“唔”了一声,道:“你们是何人门下?”
  陆翰飞躬身道:“晚辈南岳门下。”
  那人阴哼道:“你是衡山简大先生的弟子,做什么来的?”
  陆翰飞道:“晚辈时常听先师说起老前辈学究天人,始终无缘叩谒,先师去世之后,晚辈有一困难之来,想恳求前辈指点迷津。”
  那人急急问道:“你师傅去世之后,遭遇到什么困准?”
  陆翰飞迟疑道:“如蒙老前辈矜全,容晚辈当面奉告。”
  那人嘿嘿干笑了几声,道:“好,那么你们可往左方斜走,一十六步广
  陆翰飞闻言大喜,急忙依言朝左斜行了十七步。
  那人的声音,道:“右走八步!”
  陆翰飞,楚湘云果然又依言而行,堪堪走到!
  那声音又道:“再左行斜龟一十三步。”
  两人依照那声音指点,在竹林中曲折前行,明明看到前面被一排竹竿挡住去路,但走到那边,恰巧容一人通行。
  这样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有时还倒退斜走,好像越走越是迂回,但不到顿饭时光,竹林尽头,豁然开朗,三间竹楼,一曲清溪,已在眼前出现。
  竹楼中窗户洞开,隐隐射出灯光。
  陆翰飞心头一喜,正待越溪而过1
  只听那人低声喝道:“小娃儿不可妄动,你们必须涉溪过去,在溪中左三右七,登岸之后,面向竹楼,直行三步,斜行五步,再直行三步,如此直斜交叉,不可弄错,直到竹楼前面,须从左首第一个窗口跃人,右脚先落,便须站立不动,令狐宣声言只要有人能够通过竹仗,进入竹屋,就可义务解答一切疑难之事,你们去吧!”
  楚湘云低声适:“大哥,原来他不是此间主人。”
  陆翰飞慌忙向空作揖道:“多蒙老前辈指点!”
  那人话声一落,就寂然不再作声。
  陆翰飞,楚湘云停身把走法默默背诵了一遍,然后依言涉过小溪,对着竹楼直三斜五的走去!
  这三间竹楼,看去也并无出奇之处,只有正面开着七扇窗户,有方有圆,高低大小全不一样,但此时却悉数开着,从外面望去,那烛光正是从左首第一个窗口透射出来的!
  烛光之下,离窗口不远,有一个文士装束的人,手持书卷,倚在一把逍遥椅上,朗朗吟咏“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绍,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他吟的正是诸葛亮的“梁甫吟”!
  楚湘云低声笑值:“人家叫他赛孙膑,他还自比诸葛亮呢!”
  陆翰飞连忙摇摇手,叫她不可出声,两人走到竹屋前面,打了个手势,两条人影同时急急纵起,向左首第一个窗口,穿窗而入!
  哪知右脚堪堪落地,只听“嗒”的一声,一道钢箍,奇快无比的扣住脚胫!
  不,他们右脚落地,左脚自然也跟着踏下,钢箍不迟不早,就在此时发动,当然两脚全被扣住。
  陆翰飞,楚湘云同时一惊,但他们紧记着那人的话,跃进窗口,便须站立不动,是以双脚被钢箍紧紧扣住,却并不挣扎,陆翰飞急忙双拳一抱,朗声道:“晚辈南岳门下陆翰飞,北岳门下楚湘云,冒昧进谒,请老前辈大度包容。
  说话之时,目光抬处,原来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书房,除了两边架上,放着不少古籍,自己两人。正站在案桌前面,桌上燃着一支红烛,火焰在轻微跳动!
  案后是一把可以转动的逍遥椅,此时那个文士装束的人。正好背朝窗口,靠在椅上看书,对陆翰飞说话,似乎并没听见,身子纹风不动,连头也没转一下!
  不!他上身徐徐一动,伸手沾着口水,翻了两页书籍。
  陆翰飞,楚湘去双脚被钢箍紧紧扣住,丝毫动弹不得,赛孙膜令狐宣却只是全神贯注在书本上,对自己两人,不理不睬。
  陆翰飞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他作声,只好重又抱拳,说道:“晚辈南岳门下陆翰飞和北岳门下楚湘云……”
  他话声末落,只听赛孙膑口中,吐出冷冰冰声音,说道。“南北双岳门下,又是如何?”
  他只是暗中说着,身子依然丝毫没动,声音冷傲已极!
  陆翰飞微微一怔,急忙躬身道:“晚辈冒昧叩谒,有扰清神,实出万不得已,还望老前辈多多恕罪。”
  赛孙膑沉声道:“我还没老!”
  陆翰飞又是一怔,暗想此人脾气当真古怪!
  只听赛孙膑又道:“你们到我竹仗坪来,可知禁例?”
  陆翰飞不禁回头望了楚湘云一眼,答道:“晚辈身遭大故,专程叩谒,实在不知老前辈禁例。”
  赛孙膑重重哼了一声,道:“竹仗坪是我令狐宣读书之处,一片清净,方圆十里,不准妇女踏入一步,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
  楚湘云接口道:“老前辈读书养性,高蹈山林,自是明达之士,晚辈兄妹,恩师遭人杀害,因久仰老前辈学究天人,善解疑难,才不远千里,叩谒宝山,希冀老前辈指示迷津。竹仗坪禁止妇女擅入,老前辈并没在山前明白昭示,晚辈如何知道?容有干禁之处,也望老前辈曲谅才好。”,
  她一口气说将出来,宛如珠落玉盘,清脆已极!
  那赛孙膑似乎微微一楞,冷峭的道:“照你说来,还是我不对?”
  楚湘云笑道:“请老前辈多多原谅。”
  赛孙膑哼了一声道:“竹仗坪方圆十里,从无一人走得进来,你们能够找到我这里,总算难得,本来只要能够进入此室,便是我令狐宣嘉宾,但你们干犯我禁例,姑念事出无心,薄惩在所难免,就罚你们多站一会吧!”
  陆翰飞听得心头一宽,连忙躬身道:“多谢老前辈。”
  赛孙膑缓缓放下书本,但身子依然倚在逍遥椅上,背朝着两人,道:“你们且说南北双岳,死在何人手里?”
  他话声虽然冷漠,但南北双岳,居然遭人杀害,似乎也引起了他好奇之心。
  陆翰飞神色一黯,道:“晚辈兄妹就是因恩师遭人杀害,至今不知仇人是谁,叩谒老前辈,恳请一决疑难。”
  赛孙膑冷冷的道:“我又不是神仙?”接着又“唔”了一声,道:“你且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听听!”
  陆翰飞慌忙把师傅和司空老人遇害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赛孙膑停了半晌,才道:“你们因不知仇人下落,就怀疑到和那张墨拓的石鼓歌有关?唔,这也不失是主要线索之一!”
  他依然背着身子,冷漠的说道:“唔,你再说说有关石鼓上的词句,还记得吗?”
  陆翰飞又把从前看到刻在石鼓上的四句歌词,和后来发现有人改动,一起说了。
  赛孙膑低诵了一遍,称赞道:“不错!改得好,这人把祝牧的‘偕隐歌’,倒了转来,变成他自己的创作,着实改得好,但后来那人,又把它改了转来,也改得好,使人怀疑不到这首东西,另有含意,更是做得天衣无缝!你们两个娃儿,居然能够从这一反一正的两首歌上,寻求线索,找到我这里来,也是妙透妙透!”
  说到此处,不由纵声大笑!
  他这笑声,好像从竹筒中放射出来一般,声音之中,含着嗡嗡之声!
  楚湘云道:“老前辈,你已经洞烛其中的奥秘了?”
  赛孙膑道:“哪有这末容易?不过,就凭这首古诗,着实引起我的兴趣。”
  话声一落,就不再作声,陆翰飞,楚湘云伯打断他的思路,也不敢多说。
  竹楼中立时静得没有半点声息,只有书案上那支红烛,在一跳一跳的闪动火光,照着倚在逍遥椅上的赛孙膑,纹风不动,宛如木偶一般!
  过了半晌,只见赛孙膜两手支持着身子,微微抬动了一下,说道:“你们可曾注意刻在石鼓上的四句十六字中,可是‘黼’,‘佩’,‘负’,‘戴’四个字,比其他的大了一些?”
  陆翰飞闭目想了一想,失惊道:“老前辈真是如同目睹一般,这四个字,果然是比其他的要大了一些。”
  赛孙膑淡淡的道:“你们总该知道关键就在这四个字中!”
  楚湘云睁大眼睛,喜道:“老前辈,你好不好说得明白一点。”
  赛孙膑冷冷的道:“老实说,你们师傅就是死在这四个字上的。”
  陆翰飞惊道:“老前辈定有高见。”
  赛孙膑哼了一声,道:“其实只可以说他们死在‘黼’‘佩’两个字上,因为他们定然己发现这两个字的秘密,才被人害死的。”
  “啊!”陆翰飞、楚湘云同时“啊”了一声。
  赛孙膑又道:“你们总知道祝牧的偕隐歌第二句,本是‘我黼子佩’,为什么石鼓上会刻成‘黼’字?哈哈,黼者,斧也!”
  楚湘云道:“我不懂这个意思。”
  赛孙膑道:“这就是隐秘之处,黼和佩,该作两件兵器解释,你们师傅就是推想到这一点,才送了性命。两百年前,有一双武林奇人……”
  “啊!”陆翰飞突然啊一声,他因自己师傅那天就是堪堪说到这里,就发现窗外有人,没有再说下去,如今听孙膑和师傅说的一样,不由全身猛震!
  赛孙膑续道:“他们原是一对夫妻,男的兵器是一柄金色日轮,女的是一圈玉环,据说武功之后,几乎达到出神人化之境,大家因他们终年都穿一身白衣,就叫他们白衣剑侣金玉双奇。”
  “啊!”陆翰飞曾听公羊叔说过白衣剑侣金玉双奇,但那天心急赶路,来不及多问。
  赛孙膑又道:“这两位奇人,据说只在江湖上昙花一现。就偕隐名山,葛鲍双修,从此不问世事,当时曾流传着他们把一生武学精艺,刻在两件兵器之上,留传有缘,两百年来,多少武林中人,寻遍名山大川,依然一无所有,至今还是一个谜。当然,凭你们师傅和灵山大师三人,一经研讨,就不准发现这没人注意的石鼓上四句诗歌,就和白衣剑侣金玉双奇留传后世的两件兵器有关。”
  楚湘云忍不住何道:“老前辈,你只解释‘黼,‘佩’两个字,还有‘负’‘戴’两字呢?”
  赛孙膑大笑道:“后面两个字,关系更大,那是指点埋藏的两件兵器之所了。”他说到这里,忽然发出刺耳大笑:“哈哈,我令狐宣真该谢谢两位!”
  声音凄厉,简直不像出于生人之口,使人听得毛发直竖!
  话声才落,他坐着的那把逍遥椅,突然迅速掉转过来!
  烛光之下,只见赛孙膑令狐宣半截僵直身躯,靠在椅上,一张惨白脸孔,根本没有半点血色,尤其两双眼睛,只瞧到两点红光,一闪一闪的亮着!
  那是什么活人?
  两人不由瞧得大惊失色,但脚下却被钢箍紧紧扣住,丝毫动弹不得!
  楚姑娘几曾通到过这等可怖之事,简直吓得差点昏了过去!陆翰飞壮着胆子,两掌蓄势,正待劈出!
  这原是电光石火,瞬息间事,赛孙膑的声音,已从另外一间传来。
  “哈哈,大师兄,既然来了,何用躲躲闪闪?小弟二十年来,就是等你自己送上门来。”
  只听另外一个阴沉声音,梁级笑道:“令狐宣,凭你这点武功,难道还想留得住我?’“
  赛孙膑大笑道:“小弟武功虽不及大师兄,但三间竹楼,也不亚于龙潭虎穴,小弟只要举手之劳,就可把你置之死命!
  他们两人说话之时,陆翰飞,楚湘云定睛一瞧,原来坐在逍遥椅上赛孙膑,只是木偶雕刻而成的假人,自己两人和他说了半天,竟会丝毫没有察觉!
  “哈哈!”他大师兄厉笑一声,喝道:“令狐宣,你有如此自信,就不妨试试!”
  赛孙膑冷冷的道:“大师兄昔年不念同门之谊,小弟却不能愧对先师,对你还下不了手。”
  他大师兄阴恻恻的问道:“那么你待怎的?”
  赛孙膛道:“只要大师兄立誓不再为恶,自动废去武功。小弟就奉送……”
  他大师兄没等他说完,厉笑道:“令狐宣,你是在说梦话!”
  “蓬”!敢情他出手发掌,蓬然一声,震得竹楼一阵摇憾!
  赛孙膑怒声道:“大师兄,在这三间竹楼之中,你武功再高,怕也难以伤得小弟半点衣角!”
  他大师兄阴嘿两声,道:“你总有一天,落到老夫手上。”
  赛孙膑轻笑道:“但是今晚大师兄已在小弟掌握之中。”
  他大师兄狂笑道:“令狐宣,你当区区竹楼,真能困得住我?”
  “篷”!巨震方起,紧接着只听屋顶上一阵哗啦啦连响,屋宇摇晃,冲起狂笑之声,但笑到尾声,又似乎夹杂着低哼!
  “令狐宣,你再遇上我的那天,就是你毕命之时!”
  声音摇曳,说到最后一字,少说到了二三+丈之外!
  陆翰飞,楚湘云怔怔的站着,他们从声响判断,敢情他大师兄仗着深厚功力,硬行破屋而出!
  接着只听隔壁房中,响起一声低况的叹息之声!
  不!同时有一阵极轻微的异响,发自身侧不远!
  两人回头瞧去,只见左侧一堵粉壁,忽然悄无声息的自动往两边移开,中间缓缓推出一把装着轮子的逍遥椅来,椅上端坐着一个年约四旬,脸色蜡黄,双目微陷的中年文士!
  他面貌形态,竟然和还好端端坐在案后的那个木偶,简直一模一佯,只是他多了一种活人的形状!
  陆翰飞,楚湘云一见此人,心知就是赛孙膑令狐宣了,当下赶忙躬身施礼,口中说道:“晚辈陆翰飞,楚湘云叩见老前辈。”
  赛孙膑微一摆手,表情淡淡的道:“你们已经站了许久。用不着多礼,唔,你们可是山脚下遇上我大师兄的?”
  他挥手之间,两人只觉脚下一松,钢箍已自动缩回,但听他这一问,不期然又是一怔,陆翰飞瞠目道:“晚辈兄妹山下并没遇到何人。”
  赛孙膑道:“你们不是我大师兄引来的?”
  陆翰飞哦了一声,便把自己两人陷身竹林,后来有人在暗中指点之事,说了出来。
  赛孙膑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大师兄最近已经来过几次,今晚要是没有你们替他掩护,以为我只注意你们,哪敢贸然掩入竹楼?但没有你们,我也无法引他入赘。唉,想不到二十年不见,他武功竟然高得出我意料远甚,连铁条交织的屋顶,都困不住他,还让他冲开一个大洞,以他枭雄之心,再加这一身武功,恐怕武林中从此多事了!”
  说到这里,似乎不胜咨磋,接着又点头道:“这也算是天意,你们来得正好,石鼓上的歌词,既是白衣剑侣双奇所留,我令狐宣自当替你们解开隐秘,寻到这两位前辈奇人的藏宝,为武林造就两朵奇葩!”
  陆翰飞,楚湘云先前听说他大师兄是利用自己两人作掩护,才偷偷进入竹楼来的,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歉疚。
  但听到后来,赛孙膑不但没有责怪之意,还说要帮助自己,寻找金玉双奇的遗宝,两人不由一齐躬身道:“老前辈厚意,晚辈衷心感谢,前代高人金玉双奇留下的宝物,晚辈兄妹并无非份之想,只恳老前辈能够指点有关杀害先师仇人的线索,晚辈兄妹就感激不尽了。”
  赛孙膑脸上一无表情的望着两人,微晒道:“杀害尊师的人,旨在夺宝,你们去寻找仇人,两者似分而合。再说,试想此人能在指顾之间,杀害名震武林的南北双岳,武功之高,岂同寻常?凭你们两人,即使找到仇人,也无非白白送死,何济于事?要报师仇,也非寻到双奇藏宝,痛下功夫不行。”
  陆翰飞,楚湘云被他说得一呆,还没开口。
  赛孙膑又道:“好,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寻仇之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双奇藏宝之谜,可能就在‘我负子戴’这句话上。不过前人要留下这等绝世武功,自然另有深意,也许不是身临其境,触发灵机,决难凭空想像得出,我答应了你们,自当尽我之力,一月之后,可在石鼓山等我。”
  他不等两人回答,从袖中取出两管一寸来长的竹管,递给两人,道:“金玉双奇在石鼓山留下歌词,和两位令师的死讯,此时恐伯早已传出江湖,你们两人,尤其从我竹仗坪出去,说不定会成大家追逐的目标。这是我精制的‘竹仗遁形’,如遇危急,只要用力一掷,身向北行,即可无事,你们两人一人一管,留在身边,可备不时之虑。”
  陆翰飞,楚湘云堪堪接过,还来不及道谢,只见赛孙膑连人带椅,忽然往下一沉,立时不见踪形!
  不!端坐在书案后面那把逍遥椅上的赛孙膑木偶,两颗红色眼珠,又在一闪一闪的发光,口中发出赛孙膑的声音,道:“恕我不再远送,你们出去只要向南走三百一十九步,然后朝东直行,即可通过竹仗阵。”
  两人楞得一楞,只好朝木偶行了一礼,算是辞别。
  他们因这座竹楼,满布机括,自己两人进楼之后,双脚始终没有移过一步,此时不敢多动,便在原处纵起,双双倒跃而出,落到窗外,就依照赛孙膑指点,直往竹林中走去。
  说也奇怪,来时东转西转,寸步难行的绵密竹林,这会居然通行无阻,他们一直数到三百一十九步,便朝东走去,不到顿饭工夫,便已走出竹林。
  楚湘云掠了掠鬓发,回头笑道:“大哥,我弄不懂这一趟,到底有没有白来?”
  陆翰飞道:“至少我们证实先师和司空老前辈,确是为了石鼓上那首歌词,才被人害死的。”
  楚湘云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什么事来,抬头叫道:“大哥!”
  “唔!”陆翰飞听她叫的声音有异,不由脚步一停,目光向她望去。
  楚湘云道:“令狐老前辈可能知道杀害我们师傅的是谁了,他好像不肯说。”
  陆翰飞听得一怔,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楚湘云幽幽的道:“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猜想,他大概已经知道。”
  陆翰飞笑逍:“那也不一定,我想他倒是一番好意,若说武功能够胜过师傅的人、武林中可说已是绝无仅有,我们想不出来,但只要到了少林寺,找想灵岩大师也许有个谱儿。”
  两人边说边走,堪堪奔上山岭!
  此时月光斜照,这小山上光秃秃的并无树木,是以还可清晰看清山岩上坐着一个貌相阴鸳的灰衣道人,目光如电,瞧到自己两人,忽然缓缓地站起,迎着过来,稽首道:“两位小施主,可是南北双岳门下?”
  他这一问,听得陆翰飞,楚湘云同时一惊!
  自己两人从没在江湖上走动,此次一路西来,除了公羊叔,也并无第三人知道,这道人怎会叫得出自己来历?
  两人心念转动,同时想起赛孙膑临行之言:江湖上恐怕早已传出石鼓歌和金玉双奇藏宝有关,你们从竹仗坪出去,说不定会成大家追逐的目标,那么这灰衣道人定然有为而来,江湖上当真是遍地小人!。
  陆翰飞倏然住足,冷冷的道:“不错,在下兄妹,正是南北双岳门下,道长何人,有何见教?…
  那灰饱道人见他答得爽快,同时口气也相当的冷摸,似乎是有恃无恐的神气,不由微微一怔,稽首道:“幸会,幸会,贫道辰州玄妙观主,风闻两位前来湘西,在此恭候多时。”
  陆翰飞自然听说过辰州玄妙观主武功极高,在湘西一带素以心狠手黑出名,西南道上,也也算得一号人物;但自己师傅名震武林,哪会把对方看在眼里,闻言冷哼道:“道长不必过谦。找在下兄妹用意何在,何妨说明?”
  玄妙观主胸抱拂尘,阴笑道:“贫道在两位真人面前,也毋须多说暗话,江湖传言,两百年前白衣剑侣金玉双奇藏宝之谜,已被两位令师在石鼓山发现,除了拓出一张之外,已把石鼓上的诗句改去,两位前来竹仗坪,自然是向赛孙膑求教而来,贫道心存好奇,只想求借拓本真迹一阅。”
  陆翰飞听得又是一怔,暗想,这似是而非的谣言,莫非就是杀害师傅的万恶贼人传出去的?他这佯故放烟幕,无非是转移目标,使大家只注意自己两人,他好从中取利,看来赛孙膑“寻找宝藏,即是寻找仇人”之言,当真说得不错!
  心中想着,禁不住剑眉一竖,怒声问道:“道长这谣言是从哪里听来的?”
  玄妙观主听得怪笑一声,小施主不必惊讶,这桩秘密,恐怕已不是谣言了吧?连一向标榜不卷入江湖的少林寺,也有人远去石鼓山察看,而且还派出不少能手,到处搜索,小施主谣言两字,岂非言不由衷?”
  楚湘云愤然道:“这话从何说起?你管我们由不由衷?”
  陆翰飞知道对方既然有为而来,决非三言两语可以打发,但一面还是摇手阻止,不让楚湘云再说,一面正色道:“道长想必早已听到江湖传说,目前也无庸讳言,先师和司空老前辈,就因这张拓本,丧在仇人之手,在下兄妹也正在追查石鼓歌的拓本下落,湔雪师仇。”
  玄妙观主仰天狂笑值:“江湖上言之凿凿,两位小施主是奉南北双岳遗命行事,难道贫道还会传闻失实?”
  他话声才落,陡听一声宛若狼嗥,慑人心魄的震天厉笑,从后右侧岭上传来!”
  深山夜阑,万籁俱寂,越发显得这声厉笑,阴霖嘹亮!
  玄妙观主全身一震,目光不期投向笑声来处!
  陆翰飞,楚湘云也不禁心头一惊,听出这声慑人厉笑,来人功力之高,已和自己师傅,相差无几!
  笑声未歇,右侧山岭上,已规出一条人影,缓缓从岭脊上走来!
  陆翰飞朝楚湘云使了一个脸色,两人同时退后一步,暗暗凝神戒备。
  那人逐渐走近,趁着月光,已可瞧清他的面貌,那是一个面容瘦削的老人,头戴斗笠,身穿葛衣,腰束一条极细的金色腰带,大摇大摆,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楚湘云依然立在陆翰飞身边,细声问道:“大哥,这人是谁?看来武功极高呢!”
  陆翰飞剑眉微微一皱,低低的道:“瞧他这身打扮,我以前曾听恩师说过,好像是乌蒙金蛇叟荆山民。”
  玄妙观主一眼瞧清这位斗笼葛衣,腰束金带的老人,敢情心主怯意,身不由主往后连退了两步。
  葛衣老人施施走近,朝陆翰飞两人,瞧了一眼,颔首道:“小娃儿眼力不错,唔,令师号称南岳,居然还向你提起过我这老头子?”
  他言下之意,好像因简大先生曾向门人面前提到过他,而感到自得。话到这里,忽然目光一转,两道森森冷电,凝注到玄妙观主脸上,缓缓问道:“听说近几年来,在湘西一带,自称玄妙观主,就是你吗?”
  玄妙观主一时不明此人来意,心头发毛,右腕凝注功力,全神戒备,一面连忙堆笑着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正是辰州玄妙观住持,老施主敢情就是名震武林的前辈金蛇叟荆老施主?”
  他自然听江湖上说过金蛇望荆山民成名兵器,就是束在腰间的一条金线蛇王,下手凶残狠辣,触怒他的人,无一幸免。
  此时眼看对方口气不善,连“玄妙观主”四个字都不敢直说,只是自称辰州玄妙观住持。
  金蛇叟脸色一沉,晒道:“老夫这身打扮,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何用多问?嘿嘿,观主此来,也是为了石鼓拓本吧?”
  玄妙观主打了一个冷噤,觉得自己承认不好”不承认更不好,稍一措词不当,可能就立遭杀身之祸,这真是他成名以来,第一次感到为难之事,一时竟然慑懦说不出话。
  金蛇叟眉毛轩动,不耐的道:“你在湘西据说也算得一号人物,怎的连话也不会说了?是则是,否则否,总该给老夫一个答覆。”
  玄妙观主躬身陪笑道:“贫道只是一时好奇,想看看拓本真迹。”
  金蛇叟一张瘦削脸上,变得更为阴森,两道目光,凝视着玄妙观主,似笑非笑的道:“你自问有资格瞧这张拓本吗?”
  正说之间,只见又有两条人影,如飞奔来!
  前面一个是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生得三角浓眉,眼珠凸出,看去十分狰狩,另一个却是生相猥琐的矮胖老人,油光光的秃头,顶上没有半根头发。
  这两人身法极快,转瞬已到岭上。忽然他们敢情瞧到还有金蛇叟在场,两人脸色一齐一变!
  前面一个打了个哈哈,拱手道:“兄荣会在这里和荆老哥相遇,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金蛇叟荆山民冷冷一瞥,也怔道:“哦,娄山两位当家的也赶来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黔帮首领独角王沙无忌,和副当家六指头陀卜胜!
  黔帮的势力,不但遍布云贵,连湘西一带,也全在他们范围之下。
  那玄妙观主一眼瞧到两人,赶紧稽首道:“贫道不知两位当家的莅临,有失远迎!”
  独角龙王沙无忌点头道:“观主好说,老夫和卜兄不过路过此地,顺便瞧瞧,这两个娃儿。就是南北双岳的门下吗?”
  他说话之时,伸手向陆翰飞,楚湘云两人,指了一指。
  陆翰飞打量情形,这几个黑道凶人,先后在武陵山出现。敢情全是觊觎石鼓拓本而来,今晚看来极难善了,心中正在筹思对策。
  楚湘云早已忍耐不住,手握剑柄柳眉一挑,娇叱道:“是又怎样?你们既然冲着南北双岳门下而来,干脆就一起上吧!”
  独角龙王沙无忌听得脸色-变。
  六指头陀卜胜大喝道:“小丫头,在咱们头领面前,你敢出言无状?”
  楚湘云给他口声“小丫头”,骂得粉脸一绷,口中喝了声:“秃头贼,你敢出口伤人!”
  “人”字出口,左手纤指,已悄没声息的凌空点去!
  她自从前几天公羊叔教了她“无形掌”口诀,她把练,“无形掌”的方法,用到师门的“穿云指”上,虽然火候不够,但原有的一缕指风,已经隐敛了不少,发指时风声极轻!
  六指头陀卜胜不防她会绥然发难,也没想到眼前这小娃儿还会使无形指,目光方自瞧到楚湘云纤手扬起,一点似虚而实,悄无声息的指风,业已点上自己胸口衣衫!心下不期一惊,狂笑一声,一袭宽大长衫,突然布满真气,鼓得笔直,硬接一指,双目精光陡射,厉笑逍:“哈哈,看来北岳司空晓的‘穿云指’也不过如此。”
  楚湘云只觉得自己这一指恍如点在铁石之上似的,心中也暗自惊凛,但嘴上哪肯饶人,闻言娇声喝道:“这是姑娘存心相试,瞧你够不够资格和姑娘动手,秃头贼,你也不过如此。”
  六指头陀卜胜在西南一带,算得上顶尖人物,如今被一个黄毛丫头当面骂他秃头贼,一时哪还顾得身份,厉喝一声:“丫头,你是找死!”
  正待纵身扑去,站在一旁的玄妙观主不慌不忙,一闪身朝六指头陀稽首道:“区区一个小丫头,何劳副当家亲自动手,仙道把她掳下,听候副当家发落就是。”
  六指头陀卜胜点头道:“也好,观主就替老夫好好教训她一顿!”
  玄妙观主赶忙躬身道:“贫道遵命!”
  他“遵命”两字堪堪出口,忽觉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已奇快无比闪到身前,“贼道照打!”娇声入耳,连人影都没有瞧清,楚湘云的纤掌业已拍上肩头!
  “玄妙观主成名多年,武功不弱,但没想到对方身法竟有这等快法,他哪知楚湘云使的是公羊叔“八步追风”的绝技,声到人到,心头一惊,急忙右手一封,挫步矮身,闪开来势,左手使了一招“金钩挂玉”直向楚湘云右腕抓去。”
  这真是刹那间事,陆翰飞因楚湘云终究是姑娘家,和自己同行,即使要动手,也该自己先上场。
  是以方想把她叫住,哪知楚湘云生似猜到他的心意,抢着使出“八步追风”,闪身飞出,就往玄妙观主扑去。!
  陆翰飞心中一急,连忙叫道:“妹子,你快下来,让我会会他!”
  楚湘云和玄妙观主转眼之间,已互攻了三招,听到陆翰飞叫声,不由咭咭笑道:“大哥,我讨厌这贼道士,你瞧,我快打赢他了!”
  她口中说话,手上果然丝毫不懈,着着进攻,双掌翻飞。快捷轻灵,使用的正是北岳司空老人独创的“云飞七式”!
  玄妙观主初时因楚湘云只是个小姑娘,当着金蛇叟荆山民,独角龙王沙无忌等高手面前,自己终究是成名人物,还不好骤下杀手。
  此时对拆了七八招,她居然双掌连环,攻势凌厉,中间还不时施展“穿云指”,悄无声息的偷袭要穴,使人防不胜防!
  这叫玄妙观主如何不被激怒?一声怪笑,双臂一振,左掌阴,右掌阳,“鬼斧劈刀”用上十成功力,同时并出!楚湘云陡觉对方掌势如山,迅疾劈到,方自暗叫不妙,正待疾退闪躲,其势已是不及,眼看凌厉掌锋,已迫到面门,稍一迟疑,立时就得脑浆进裂!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自己身边,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你们还不快走?”
  匆忙之间,听不清这发话的是谁,同时只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无形潜力,轻轻一推。不但一下推出玄妙观主掌风之外。而且直送到陆翰飞身边!
  “咕略!”楚湘云身形堪堪被人推出,玄妙观主掌风奔雷般劈到之时,突然“呃”了一声,双掌未收,人已往后倒去!
  这当真出人意表,连金蛇叟荆山民、独角龙王沙无忌和六指头陀卜胜等三个站着看的人,都没看清他如何受伤?举目瞧去,只见玄妙观主脸色灰败,业已死去,眉心微凹,有黄豆大一颗,呈现下陷之状。
  这下可把三位大行家都看得大感惊诧,谁也瞧不出这是伤在何种功夫之下?
  不过,他们可以断定楚湘云决没有如此深厚功力,但此时土岭上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哪有半点可疑之处?
  楚湘云身不由主一下落到陆翰飞身边,心中立时明白这是暗中出声的那人,要自己知会他不可停留,这就不待陆翰飞开口,急忙凑近身子,低声道:“大哥,有人暗中相助,要我们快走!”
  陆翰飞自从楚湘云出场后,连眼也不敢多眨,一直瞧着两个人,等到发觉她身陷危境,心中方自大惊,楚湘云已翩然落到自己身边。
  此时听说有人暗中相助,要自己两人赶快离开,不由微微一楞,再看玄妙观主业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下点头道:“好,那么我们快走!”
  这一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先后只不过眨眼之间的事,楚湘云被人推出匆匆和陆翰飞说完,也正是玄妙观主呃声出口,翻身倒地,同一时候。
  金蛇叟,独角龙王沙无忌等三人因玄妙观主死得离奇,大家为了顾全自己身份,虽没出声,心头也暗自嘀咕。
  陆翰飞,楚湘云已双双纵起,使出“八步追风”绝世轻功,闪电般往岭下掠去!
  “哈哈,你们要走,可没这般容易!”
  六指头陀卜胜双臂一张,身如巨鹰,凌空飞起,往岭下扑去!
  独角龙王沙无忌,虽知六指头陀卜胜,武功修为高过玄妙观主甚远,但因有玄妙观主前车之鉴,怕他一人追去,万一有失,这就向金蛇叟拱手道:“荆老哥想必也是为石鼓拓本而来,咱们跟下去瞧瞧如何?”
  金蛇叟当然也急于想追,他是因独角龙王并没立即跟去,自己为了顾全身份,也不好显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同时也因有六指头陀卜胜先追了;对方两个小辈,也逃不出多远去。
  此时听独角龙王这么一说,正中下怀,口中发出狼嗥般长笑,点头道:“沙老哥说得不错,方才玄妙观主死因大有可疑,我们确也应该下去瞧瞻才对。”
  独角龙王自然听得出他言中之意,分明是说自己手下的六指头陀,怕不是南北双岳门下之敌,心头不由微感着恼,暗想,难道凭卜胜数十年功力,还会败在两个小辈手下?心念方起,忽从远方传来六指头陀卜胜的叱喝之声!
  要知夜阑人静,万籁俱寂,数里以外的声音,也可听得清晰,细辨六指头陀的叱喝声,竟然已在三里之外!”
  这下可把独角龙听得一怔,一南北双岳门下果然不凡,这阵工夫,居然已经奔出三里之外?当下就略一拱手,说个“请”字,一同起身,往岭下追去。
  却说陆翰飞,楚湘云趁玄妙观主突然倒地死去的刹那之间,对方三人微一分神之际,施展东方矮朔公羊叔独步武林的“八步追风”鼓足全力,急急向岭下奔去!
  “八步追风”,确实不愧是独步武林的轻功,此时两人全力施展开,果然疾若飘风,快速绝伦,两条人影,宛如浮矢掠空,贴地低飞!’
  追在他们身后的六指头陀卜胜,功为修为虽然高出两人,衔尾疾追,还是可望而不可即,不由气得一路叱喝,大声叫骂。
  晃眼之间,已超过几重山头。
  楚湘云终究内力较弱.这一阵全力奔掠,已跑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脚下无形之间,逐渐缓了下来!
  陆翰飞原是让她跑在前面,自己断后,此时见她身形渐俱,自己也只好跟着缓了下来,心头不禁大是焦急。
  六指头陀卜胜,厉声叱喝,业已渐渐追近,大声喝道:“小辈,你们就是逃上天去,老夫也要追上凌霄殿!”
  陆翰飞突然剑眉一剔,低声道:“妹子,你快先走,我挡池一挡!”
  楚湘云气道:“我们又没落败,干什么要逃?”
  陆翰飞笑道:“噫,那不是你说的,有人暗中相助,要我们赶快离开?”
  楚湘云道:“就是咯,那人不知是谁?哦,大哥,你看会不会是令狐老前辈?”
  她话声才落,只听身侧不远,忽然传来一声阴森冷笑!
  这笑声低沉得有若鬼魅,使人听得毛发悚然!
  陆翰飞心头一惊,急忙反腕掣出长剑,舌绽春雷,回头大声喝道:“是谁?”“呛”!楚湘云同时长剑出匣,纵目四顾,这一带,除了嶙峋乱石,哪有半点人影?
  但这一停顿,六指头陀卜胜,已如飞而来,他瞧到两人怔怔的站在路边上,不由怪声笑道:“哈哈,小辈,你们可是跑不动了?老夫劝你们乖乖的把石鼓拓本献出,老夫还好放你们一条生路!”
  陆翰飞听得心头发火,长剑一抡,喝道:“老匹夫住口。石鼓拓本,根本就不在陆某兄妹身上,你有能耐,不妨自己去找,陆某因不愿和你们多费唇舌才退下山来,你道南北双岳门下还怕你不成?”
  六指头陀卜胜,听得一怔,接着狂笑道:“小子,老夫面前,岂容你发横?你们老鬼师傅,真有惊人之艺,还会死在人家手望?”
  陆翰飞被他这一句话,勾起万丈仇怒,俊脸倏变,双目之中,射出棱棱杀气,断喝一声:“老匹夫,你就试试南岳门下的‘丙灵剑法’吧!”
  喝声一落,右腕起处,剑尖一振,一招“钻木取火”,直向六指头陀卜胜当胸点去!
  他这一剑含愤出手,差不多用上八成的力道,剑势乍展,一点寒芒快若流星,剑尖所取部位,乃是敌人胸下“玄机穴”。
  哪知陆翰飞剑招出手,六指头陀卜胜竟然托大得不避不闪,一个矮胖身子纹风不动!
  陆翰飞瞧得心头一怔,他因久闻黔帮副当家六指头陀武功精湛,出手歹毒,一时倒也不敢大意,剑招不肯用老,去势稍微一缓!
  要知所谓去势稍缓,无非不像先前快速,以便随时变招,但这式“钻木取火”,还是原式不动,继续点出!
  这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点出长剑,丝毫没有遇到抵抗,“扑”的一声,轻而易举的一下刺入六指头陀卜胜胸口。透背而出!
  这一下,直把陆翰飞惊得骇然失色,慌慌张张的拔剑后退,六指头陀血如喷泉,砰然倒地!
  陆翰飞只是初人江湖的大孩子罢了,像这般血淋淋的一剑贯穿对方胸背,还是破题儿第一遭。他收回长剑,不禁惊得张目结舌,呆若木鸡,怔怔了半晌,才稍稍恢复,回头惊疑的道:“妹子,我怎么一剑就把他杀死了?”
  楚湘云道:“话该,这老匹夫出言不逊,侮辱我们师尊,死有余辜!”
  陆翰飞皱眉道:“奇怪,他怎会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楚湘云嗤的笑道:“是你自己剑发得快咯!”
  陆翰飞摇头道:“不,这六指头陀卜胜是黔帮第二高手,怎会连我一剑也躲不过?何况我方才已因他不躲不闪,防他另有花样,去势已经缓了。”
  楚湘云哦道:“大哥,方才那玄妙观主不是无缘无故的突然倒地死去的吗?我想就是暗中帮我们的老前辈出了手啦!”
  “啊!”陆翰飞听得恍然大悟,招手道:“妹子,我们快瞧瞧他到底伤在哪里?”
  楚湘云扭了扭腰,道:“我才不呢,这老头一定死得怪难看的。”
  陆翰飞知她胆小,也就不再勉强,独自俯下身去,仔细瞧了一遍,只觉六指头陀卜胜身上,除了自己的剑伤之外,并无其他痕迹!
  不!他眉心中间,凹下黄豆大一颗,微微下陷!
  陆翰飞不知他以前是不是生成这样?一时不由疑云丛生,难道真是自己出手快了不成?这是决不可能之事,如果他连自己一剑也躲不过,还能纵横西南,称雄武林?心念转动,一面回头道:“妹子,这真是怪事,他身上竟然没有一点伤痕?”
  “嘶”!微风飒然,两道人影同时飞落!
  陆翰飞终究不愧是南岳门下高弟,风声入耳,蹲着的身子,原式不动,倏然倒纵而出!
  站起身子,只见自己面前,站着两个老头,那不是金蛇叟荆山民,独角龙王沙无忌还有谁来?
  尤其独角龙王当他飘落地上,发现自己得力助手六指头陀卜胜尸横当地,胸口鲜血,还在泊泊的流出,心头惊、骇、愤怒简直无可言宣!
  凭六指头陀卜胜的武功,就是自己,也决难在这俄顷之间,把他置之死地,由此看来,南北双岳门下的这两个少年男女,身手之高,已非等闲,自己方才真还看走了眼!
  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满是戚容,一双凸出的眼珠,也满包泪水,微微点头道:“卜老二,你安歇吧,今晚沙无忌不把两个小狗,在你面前碎尸万段,我就不叫独角龙王沙无忌!”
  他说到这里,骤地抬起头来,双目射出两道仇怒光芒,凶焰逼人的盯着陆翰飞,厉声道:“沙老二就是你杀的?”
  陆翰飞功凝全身,凛然点头道:“不错,卜胜出言不逊,辱及先师,陆某忍无可忍,遂尔出手,不想他连一剑也没躲开。”
  “哈哈哈哈!”
  独角龙王突然纵声大笑,这笑声苍凉凄厉,声若裂帛,想见他是怒不可遏!笑声一停,又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高明!你不愧南岳简子真的高弟!嘿嘿,沙老二就是再不济,也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年,今天就是你师傅简真子亲来,也不至于一剑丧生,方才玄妙观主之死,老夫已怀疑可能是伤在你们什么歹毒暗器之下,如今更证明所料不错!哈哈,想不到被武林推崇了二十年的南北双岳,他门下弟子,居然使用江湖黑道上尚且悬为禁例的歹毒暗器,老夫……”
  “住口”陆翰飞剑眉直竖,大喝一声,朗朗的道:“沙无忌,你把南北双岳门下看作何等样人?陆某身边只有师傅十三支亮银剑.我妹子却从不使用暗器,这次也是你们苦苦追踪,陆某实逼处此,才出剑自保,技不如人,死而无怨,尊驾要替卜胜报仇,便请亮出兵刃,放手一搏。”
  独龟龙王沙无忌气得浑身颤动,大声道:“有种,有种,老夫自然要领教领教你的惊人一剑!”
  楚湘云突然抢前一步道:“大哥,欠钱还债,杀人赏命,咱们南北双岳的门人,自然不会抵赖,姓沙的要逞强比斗,咱们也不反对,但玄妙观主和这卜胜,事实上并不是死在咱们手里,咱们可不能含糊承认。”
  陆翰飞道:“我不好抵赖,他是丧在我剑下的,因为我方才捡查过,他没有别的伤痕。”
  楚湘云急道:“难道玄妙观主也是丧在你剑下的?你方才不是说他丝毫没有抵抗吗?这姓沙的不是说咱们使用歹毒暗器吗,他总是发现了暗器致死的伤痕?”
  独角龙王数十年来,纵横江湖,称雄云贵,从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顶撞,这会给楚湘云一口一声姓沙的,叫得他怒火进顶,冷笑道:“这一条路除了你们,并无第三个人,玄妙观芒和卜老二伤在眉心,死因如出一辙,你们何用明知故问?”
  “眉心?”陵翰飞、楚湘云听得同时一怔,依言瞧去,那六指头陀卜胜眉心之间,不是明明凹陷了黄豆大一颗吗?
  楚湘云偏过头去,惊奇的道:“大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伤的?”
  陆翰飞茫然地摇了摇头,低声逍:“不知是什么歹毒暗器?”
  “嘿嘿!”独角龙王沙无忌冷嘿了两声,道:“你们是真不知还……”
  那和独角龙王沙无忌连袂来的金蛇叟荆山民脸色阴鸳,始终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时忽然干笑了两声,拦着沙无忌话头,问道:“沙兄认为这是二十年来同道公议严禁使用的‘蜂尾钻眉针’所伤?”
  独用龙王沙无忌听得一怔,问道:“难道荆老哥另有高见?”
  金蛇叟诡笑道:“据老朽所知,‘蜂尾钻眉针’打中眉心。只有一个极细针孔,这伤痕似乎是某种独门阴毒功夫所伤!”独角龙王沙无忌双目电闪,涑然道:“那么依荆老哥之见,这又是什么功夫?”。
  金蛇叟沉吟道:“眉心下陷,可能脑骨已碎,如果老朽猜想不错,倒和传说中的‘透骨阴指’仿佛相似。”
  “透骨阴指!”
  独角龙王听得全身一震,骇然道:“武林中还有谁会这门功夫……”
  他话声末落,只听不远之处,传来一声阴森刺耳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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