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
七雄劫
  作者:秋夢痕
  第一章 天生我纔必有用
  第二章 荒山驚豔來紅粉
  第三章 有其師必有其徒
  第四章 飛竜出海顯神威
  第五章 江湖猶似萬人塚
  第六章 人生百態賭場見
  第七章 江山易改水性難移
  第八章 人的名樹的影
  第九章 大水衝倒竜王廟
  第十章 不是冤傢不聚頭
  第十一章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第十二章 名匠刀銷傳千古
第一章 天生我纔必有用
  竜在山人稱賭竜,一個被人稱做賭竜的人,必然逢賭必贏,否則他就成了賭蟲,賭蟲與賭竜相差太遠了,遠到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竜在山常對人說,賭就是賭,千萬別把輸贏看得太重,過分重視得失的人,絶對不適宜去賭。
  竜在山也對人們說,太貪心的人不能賭,一個貪心的人賭到最後一無所有。
  當然竜在山也會對人傢說,一個愛賭的人絶對不能同女人搞在一起,賭博同女人攪和準輸,而且輸得很慘。
  最後一句是竜在山挂在嘴邊的話,“如果你腰包衹有一頓酒錢,那麽快去押一把,人嘛,不能餓肚子呀!”
  以上的話,是竜在山常對人說的。
  當然,以上的話也是竜在山自己常幹的。
  如此說來,竜在山必是個富豪子弟了,哈!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是的,竜在山同他那個更不受他們父母喜歡的兄弟竜在水,哥兒倆幾乎把他們的父母氣死,當然,那得慢慢的說了。
  這年頭別說是兒子把老子氣死,還有兒子恨死父母的,那光景就好像你們這兩個老混蛋,衹顧自己抱在一起快活吶,你們更是快活吧,偏把我給生在這世上受着我實在不願意的罪,我不恨死你們纔怪。
  我說這話你得信,因為有個大人物就這麽說過,他說的自然,聽的人還真點頭吶!
  竜在水喜歡的是賭幾把,竜在水每天磨他的刀。
  竜在水喜歡刀好像是與生俱來,小時候什麽玩具他不要,見了刀子非拿在手上撫弄不行。
  可妙了,兄弟二人一個賭一個刀,他們的老子氣壞了。
  竜傢在洛陽是個大戶,店面字號全省馳名,號子各地有分號不說,就是開在洛陽城的“萬象”與“更新”那兩大綢緞莊,拿到全國也稱得上前十名之首了。
  竜老爺子給兩個兒子起的名字,還是由地方上最負盛名的劉半仙起的,老大起名竜在山,有山就有水,老二自自然然的便名叫竜在水了。
  別以為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劉半仙不但收了封銀還加上一匹蘇州絲緞。
  兩個小崽子從小就有怪毛病,老大喜歡打皮錢,老二喜歡磨刀子,三歲他就偷出竈房的切菜刀在石頭上磨,當然是越磨越完蛋,有時候氣的他一刀砍在石頭上,走了。
  別以為這兩個娃兒不成材,竜傢拿二人當成寶。
  老爺子就常撫髯笑,小時風騷,大時瞭瞭,竜老爺子更會對人說:“山川壯麗,水秀山明,他兄弟二人一條心,各位放心,石頭也會變成金,哈……”
  “哈……”
  聽的人全是竜升竜老爺的老友,老友高興,當然大傢都會跟着笑。
  衹不過私底下竜老爺就是不那麽一回事了,他可真的擔心死了,因為兩個兒子走邪路,一個玩牌另一個玩刀,好像這是天生的。
  就拿老大竜在山而言,十歲以前他衹是個娃兒,可就是怪,他什麽也不愛玩,骨牌骰子最喜歡,如果把這些收起來,他會三天不吃飯,想想看,大少爺三天不吃飯那還得了,全家上下都會急,如果放一把骰子在他面前,叫他啃杠子頭也照吃。
  就說那個老二竜在水吧,他天天在磨刀,你若問他磨刀幹什麽?他可回答的妙!殺人吶!
  若是問他要殺誰?他更妙,他會說誰該死就殺誰!
  小孩子說話不帶根,誰會把這些娃兒的話當成真,也衹是笑話一句而已。
  有一天,竜在山同幾個娃兒在街邊擲骰子比大小,真絶,誰也比不過他的點子大,便在這時候忽然有個道士站在一邊瞧。
  瞧就瞧吧,可也是該出事,他開口了:
  “娃兒,別看你把他們幾個贏的哇哇叫,如果是同我擲,我叫你哇哇叫。”
  竜在山今年剛十三,小娃兒穿的盡是綾羅綢緞的衣褲,是然,洛陽的萬象更新綢緞莊是他傢開的嘛!
  竜在山一聽他可就站起來了。
  他一雙手合拿的是骰子,對道人笑道:“老道士,你不會吹牛吧!”
  道士撫髯笑道:“吹牛?娃兒,你以為我老道吹牛?哈哈……”
  竜在山道:“老道士,咱們的年紀有大小,但這骰子都是一樣的。”
  老道笑笑,道:“娃兒,好像你打算要同我老道較量幾把了。”
  竜在山咧咧小嘴,道:“來呀,誰怕誰?”
  老道笑笑,道:“我們玩兩把,但不賭銀子。”
  竜在山道:“這麽辦,你我先賭一把,我瞧瞧。”
  老道拾起骰子,道:“你看清楚了,四衹骰子我一把擲,我要他們四個全是一點紅。”
  竜在山眼也睜大了:“老道士呀,吹牛不犯法不是?”
  老道士一笑,道:“看!”
  衹見大碗中四個骰子在滾動,那老道厲喝:“吆,吆,吆,吆……”
  嗬,四個骰子全是吆,可把竜在山愣住了。
  旁邊的幾個半大不小的娃兒也叫起來了。
  竜在山瞪視着地上大碗中的四個紅點說不出話了。
  衹不過當他擡頭看,老道士已在十幾丈外了。
  竜在山拔腿就道:“道長,道長,你等等我!”
  老道士衹裝未聽見,他走的不疾也不徐,可是那竜在山在後面就是一個勁的趕,一個勁的趕不上。
  這一天從下午追到日落西山下,兩人之間就是那麽相隔十多丈。
  老道士走路極瀟灑,兩袖前後甩的呼呼響,一張瘦面天上看,好像看天象。
  而竜在山就很慘,他走一陣跑一陣,汗流泱背大喘氣,衹不過竜在山有個怪脾氣,他固執,今天非追上這老道士,否則他就不回頭,那意思就是說不達目的誓不休。
  也許是老道有意在整人,他忽然進入一片林子裏,竜在山當然也往林中追,誰知道這座林子深,林中古木參天,不少大樹三人合抱着看不到天。
  原本天已黑了,還好這夜月光亮,竜在山隱隱約約的還可以看見老道士的身影在他的前面晃。
  竜在山早就不叫了,因為他叫了許多次,老道士就是不回過頭來瞧他一眼。
  這座老林特別深,如果是竜在山一個人,白天他也不敢來,但如今有個老道士在前面,他的膽子便大了。
  就在竜在山快看不到老道士的時候,猛然間聽得狼嗥聲,聲音來自前方,但竜在山心中想笑……好啊,學狼想嚇我呀,我纔不怕吶!
  又是幾聲狼嗥,忽然不見道士了。
  竜在山立刻大聲呼叫:“道長,道長,你在哪兒?”
  他不叫還好,這麽一吼叫,從四面八方出現的盡是一對對緑眼大野狼。
  竜在山今年一十三,這種年紀喂狼吃,便是骨頭也不會剩下半根。
  竜在山站住不敢動,他四下裏觀看着,心中在數點子,就好像數骰子似的“九個點”。
  “九個點”表示九衹狼,正一步步的往他逼過來了。
  猛古丁,衹見又傳來兩聲野狼嗥,九衹狼不動了,因為那兩衹嗥叫似乎震住這九衹野狼了。
  竜在山此刻嚇壞了,他全身在發抖,衹不過他仍然不後悔追來此深山林中。
  於是,附近傳來那老道士的聲音,道:“小子,你就要進入狼腹了。”
  竜在山答的妙:“你這老道,敢不敢同我竜在山在狼肚子裏賭幾把?”
  “哈……成了賭精了,哈……”
  竜在山道:“認輸嗎?”
  老道在附近道:“娃兒,千山萬水我找人,找來找去也衹發現你這小子一個人。”
  竜在山道:“喂,道長,這些狼快咬上我了。”
  老道士道:“到此刻你纔想及生死呀!”
  竜在山道:“死我倒不怕,沒學到道長的那一手絶賭,纔是我死不甘心的事。”
  “哈……你這小子感動我了。”
  忽聽老道燃起一支火把,他施展行雲流水的身法,繞嚮竜在山,可也把群狼嚇的逃之夭夭一隻也不見了。
  站在一棵樹下,老道士笑笑,道:“小子,你真能跑呀,這一路至少七十裏。”
  老道月光之下再看竜在山,他點着頭,道:“你小子怎麽不叫我呀,跑的那麽遠!”
  竜在山幾乎氣結,道:“嗓門都快叫啞了,你就是不回頭,為什麽還說我沒叫你,開我什麽玩笑呀!”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是我忘記了。”說着他自兩衹耳朵中取出兩個棉花團,又道:“我把耳朵塞住了,所以未聽到你的呼叫,惹你小子誤會了。”
  竜在山到底纔衹十三歲,他還真信這老道士的話,見野狼已逃,便對老道士,道:“道長,我叫竜在山。”
  “好名字。”
  “我爹為我起的名字。”
  老道士道:“有一天你會把你爹媽活生生的氣死。”
  竜在山道:“錯了,我很孝順的,我是他們的好兒子。”
  老道士笑笑,道:“你小子卻視賭如命。”
  竜在山哈哈笑起來了。
  老道道:“你笑什麽?”
  竜在山道:“我便老實對道長說,我喜歡賭,但我卻有自己的規定,不多賭,一把兩把便收手,想賭,那得以後高了興,我把這賭當遊戲,我父母是不會生我氣的。”
  老道道:“天下沒有父母喜歡自己兒子會賭的。”
  竜在山道:“我父母很少生我的氣,他們常生我兄弟竜在水的氣。”
  “噢,你還有個兄弟呀!”
  竜在山道:“我兄弟叫竜在水,沒事就在石頭上磨刀子,磨就磨吧,他還口口聲聲說磨刀殺人的,道長你想想,十一歲的娃兒就磨刀要殺人,我父母怎麽不生氣,找來個老夫子也被他用尖刀比劃着嚇跑了。”
  道長道:“十一歲的娃兒也能把一位老夫子嚇跑,這位教書的也太過膽小了。”
  竜在山道:“道長,你敢嗎?”
  道長道:“如果我教他,我當然不會被他嚇跑。”
  竜在山笑了。
  道長道:“你不信?”
  竜在山道:“我信你敢教書,但我卻也相信你會被他一刀戳死。”
  道長雙目一瞪,道:“十一歲的小兒敢殺人?”
  竜在山道:“怎麽不敢?我兄弟竜在水有一回拿着一把尖尖的刀子在我二人的老夫子面前比劃着,他還咬牙切齒的對老夫子,道:‘好,你打我,我等你睡着以後,這把尖刀我往你的肚皮上戳,我看你以後還打我不!’”
  老道一瞪眼,道:“你兄弟是個二愣子呀!”
  竜在山道:“所以呀,當天那位老夫子就捲鋪蓋走之大吉了。”
  老道道:“是呀,這以後誰還敢去你傢教書?”
  竜在山道:“我兄弟還天天在磨刀,可也把我的父母氣壞了。”
  老道道:“好嘛,生了你們這兩個娃兒,陽壽減少了十多年,這是孽!”
  竜在山道:“道長,教我。”
  “教你什麽?”
  “你那一手賭呀!”
  真大方,老道立刻答應了。
  這老道帶着竜在山往深山中走,他撕了一塊烙餅給竜在山,道:“你小子忘了一件大事。”
  竜在山道:“什麽大事?”
  “餓,你應該早已餓了。”
  “咯咯”一聲笑,竜在山道:“道長不提我倒忘了。”
  他接過烙餅咬着吃,就聽道長,道:“你聽過有個紅蓮教嗎?”
  竜在山忙回答:“聽過,聽過,神咧!”
  老道道:“一大半是障眼法。”
  竜在山道:“什麽叫做障眼法。”
  老道道:“你見過殺娃子沒有?”
  竜在山道:“不就是大鑼大鼓扛大旗,圍個大場子站滿了人,有個小孩被大人用刀一刀刀的把身上大卸八塊裝入箱子中,等到他們嚮觀衆收了銀子以後,打開箱子蓋,那個娃兒又蹦出來了,而且還在地上打車輪翻幾個空心筋鬥,衝着大夥一個羅圈揖,口中大叫‘謝謝’……”
  老道嘿嘿笑了。
  竜在山道:“我說對了吧!”
  他見老道仍在笑,又道:“我兄弟最愛看,他能跟着人傢往外地去,幾天不回傢。”
  老道道:“你兄弟不是看殺娃子,他是看殺娃子的那把刀為什麽殺了人又活了。”
  竜在山道:“對,對,阿水就曾問過我,我當然也是不知道。”
  老道道:“你小子不知的事情還多吶!”
  竜在山道:“所以我纔要拼命的追你呀!”
  老道忽的轉過身來,道:“你追我幹什麽?”
  竜在山很坦然的道:“當然是想學你那一手賭法了。”
  “行,我教你。”
  “太好了,我拜師,我給道爺……不,師父叩頭。”
  老道雙手猛一托,便阻住竜在山下跪,他再細看竜在山,道:“你不必拜我為師,因為我有件事情必須找個膽子大的人去為我幹。”
  竜存山道:“膽子大的人太多了,道長怎麽看中我呀,我的膽子大嗎?”
  老道道:“當然,膽子大衹是原因之一,重要的是你的年紀,你今年剛巧十三歲吧!”
  “虛歲十三。”
  老道撫掌,道:“太好了,你跟我走!”
  竜在山道:“去哪兒?”
  老道左手伸出來,他掐指算日子,笑道:“快跟我回去,到我住的三清觀,詳細事情我告訴你。”
  竜在山道:“遠不遠?”
  老道指着山那邊,道:“就在山那邊半峰上。”
  竜在山道:“也好,今夜住在你那裏,等我學會了你的本事以後再回傢。”
  竜在山跟着老道士過了半山峰,轉出這大片老樹林,纔發現遠處半山上有一點燈光露出來,竜在山道:“那兒就是你的三清現呀!”
  “不錯!”
  “好像不大嘛!”
  “廟不在大,神靈就出名。”
  竜在山道:“道長說的有理,不知你的三清現中有多少道士呀?”
  道長一笑,道:“不多,衹有一個啞巴火工道士。”
  竜在山道:“就衹兩個人呀!”
  道長道:“你去了就是三個人了。”
  竜在山道:“道長,我不打算出傢呀,洛陽城中我的傢大業大,我是不會出傢的。”
  道長道:“一個愛賭,另一個玩刀,傢再大早晚會垮,我把你的命算好了,你們的父母命不長了。”
  竜在山火了,道:“喂,我衹不過想跟你學一手你的那手賭骰子,你怎麽咒我呀!”
  老道也火了,他戟指山林,吼叱道:“不信我的話,你滾,我再去找別人。”
  竜在山道:“你咒我還發火呀!”
  老道道:“惹火了我還揍你,如果我施法,小子,你就是我身邊的哈巴狗。”
  竜在山半信半疑,忍不住一肚皮的氣,道:“咳,你厲害,我怕你。”
  老道哈哈笑了。
  他拍拍竜在山,道:“想學我的東西就得聽我的,因為我的話永遠會變成真的。”
  竜在山不開口了,低頭緊跟着老道走,到了那座與山洞相連接的三清觀,果然開門的是個佝僂着腰的啞巴火工道士。
  這道士年紀五十上下,灰白的鬍子斜着眼,燈光之下再看道長,他衹不過在三十多歲年紀,長了一雙鷹眼發亮光,鷹鈎鼻子特別長,瘦兮兮的灰着臉。
  竜在山到了這時候纔覺着有些後悔跟來了。
  什麽三清道觀,那衹是個“仙傢道觀”,因為這幾個粉金大宇匾,竜在山還認得。
  走入道觀中,身後聽到關門聲“咚”!
  竜在山回頭看,那駝子已不見了,衹不過竜在山並不註意這些,他衹是跟着老道往內走。
  殿上供的什麽神,竜在山實在不知道,衹不過有一尊神像竜在山知道,那尊神背着一把寶劍,準是呂洞賓。
  神像後面是屏風,轉過屏風便是個大山洞。
  現在,老道把竜在山帶入山洞中去了,竜在山見洞壁上挂着兩盞油燈,燈火上方早已被煙火熏得落下黑灰子,就是不見清洗過。
  再往洞中走進五丈深處,那兒就幹淨多了。
  衹見洞深處右面是石床,左面是石桌石凳子,正面有香案,供的可並非是呂祖,而是一個神牌位,上寫“紅蓮教五代祖師爺之位。”
  到此刻,竜在山纔算弄清楚這老道乃紅蓮教中人。
  忽聽老道對身後的竜在山道:“叩頭!”
  一愣,竜在山道:“道長叫我加入紅蓮教呀!”
  老道一瞪眼,道:“叩頭!”
  竜在山吃一驚,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叩了個頭纔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來。
  老道重重的對竜在山道:“你小子尚沒有條件加入紅蓮教,便我老道也非紅蓮教中人。”
  竜在山怔怔的道:“你也不是紅蓮教中人呀!”
  “可是你這神位上……”
  “嘿……”老道好嚇人的冷笑令竜在山頭皮也動了。
  老道忽然收住笑,道:“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竜在山道:“我明白什麽?我請教我那手絶活呀,學會了以後我回我的洛陽城,我又不打算出傢。”
  老道沉聲道:“你小子不出傢,我老道也沒打算叫你跟我學本事,你們兄弟二人是什麽的種,哼,我知道的十分清楚。”
  竜在山道:“什麽種?我姓竜,竜種。”
  “哈……”老道大笑,道:“要不要我告訴你,你爹娘是什麽樣的人物?”
  竜在山道:“洛陽城方圓五裏長,誰人不知我爹竜升乃是北門後街大戶,竜大戶。”
  竜在山還加上一句,又道:“洛陽北城都知道我爹是個老實人。”
  “哈……”
  “你不信?”
  “信,他應該老實了,換是我也會同他一樣的老實。”
  竜在山吃驚了。
  不料老道突然換上一副笑臉,道:“小子,你真的想學我那一手絶活?”
  竜在山道:“不錯,而且是誠意的。”
  老道道:“好,我答應教你。”
  竜在山一高興,又要趴地叩頭了,但老道把他托住,道:“你不用謝我,因為我也有事求你。”
  竜在山道:“你那麽大的本事,還會找我這半大不小的娃兒助你呀!”
  “有,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說說,我聽聽。”
  老道卻搖頭笑了:“吃碗素面睡一覺,你小子不纍我可是纍了。”
  果見那駝子閉着嘴巴送來兩碗面,擱在桌上就回身走去,他連大氣也不出一聲。
  老道對竜在山道:“吃呀,吃了上床睡一覺。”
  他邊說自己可就先吃起來了。
  竜在山當然吃,不吃是傻子,他甚至比老道吃的還快,十幾口就把一碗面吃下肚。
  老道笑笑不開口,他卻走出“仙傢道觀”了。
  竜在山想問,但老道走遠了。
  竜在山歪在石床上,拖過老棉被便睡下,這一睡睡到他被一巴掌打在屁股上纔醒過來。
  竜在山發現石桌上又是一大碗面,道:“留給我吃的?”
  老道道:“快吃,吃了好辦事。”
  “吃了你教我那一招?”
  “不,吃了我要你扮狐狸。”
  “什麽?你叫我當狐狸呀!”
  “又不是真狐狸,你急什麽?”
  竜在山吃着面,道:“為什麽要我扮狐狸?”
  老道道:“因為你的身材好,你的頭很像你娘的頭,上寬下尖,身子像你爹,幹不拉嘰的短小又精悍。”
  竜在山道:“你連我爹娘也認識呀!”
  老道道:“也不過認識十幾年,沒深交。”
  竜在山道:“你叫……”
  “問名字俗氣,你還是叫我老道。”
  “可是你並不老嘛!”
  老道道:“我姓尤,你叫我尤老道。”
  “晤,尤老道,我問你,尤老道,你為什麽要我扮狐狸呀,我怎麽扮呀?”
  衹見尤老道取出一個包袱放在床上,道:“等你吃飽了以後,再穿上這包裏的東西。”
  竜在山的好奇心又來了,他三口兩口吃完面,立刻把包袱打開來,衹見是一張狐狸皮。
  這狐狸還真大,頭大嘴尖四肢全,衹在肚子下方開了一道一尺多長的刀口子,那是被人捉來挖空的一張狐狸皮,再看那刀口處,已製了繩扣,衹待人穿上,再把扣子用細繩拴牢,看上去就是一頭老狐狸。
  那尤老道接過狐皮對着竜在山比了又比,他點點頭笑呵呵的道:“一定適合,你快穿上。”
  竜在山年紀小,童心重,假扮狐狸沒關係。
  衹見他剝了自己穿的衣褲,幾乎是光着屁股把那件狐狸皮套上自己身上,他爬在地上露出兩衹眼睛來。
  尤道士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哈……”
  尤道士幾乎是手舞足蹈了。
  然而竜在山卻開口了:“尤道士,我穿上這狐狸皮以後,行動上不方便呀,還得爬着走。”
  尤道士道:“那並不重要。”
  竜在山道:“尤道士,幹什麽不重要?”
  尤道士道:“你以後就會知道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得學狐狸的習慣。”
  竜在山想不去也不行,因為他被尤道士抱在懷中往林裏就走,還未走到前殿,左邊的石壁開了口,尤道士把竜在山往那石室中一丟,發出“咯”的一聲響。
  “唁!”竜在山被允道士拋在地上,尤道士開上了石門,他可就哈哈笑了。
  尤道士對石室中的竜在山,道:“竜小子,你暫且不是人,你把自己當狐狸,裏面有兩衹大狐狸,同他們住幾天,我就會放你出來了。”
  竜在山火大了:“喂,我來學你賭技的,怎麽把我關在這騷臭的地方呀……哇……,真有狐狸呀!”
  是的,這個小石室中果然有兩衹狐狸往竜在山撲過來,但竜在山的喊叫聲,倒又把兩頭狐狸嚇退到一角。
  石門上有個小洞孔,尤道士單眼往裏面瞧,他低聲對竜在山道:“小子,過去呀,過去同它們親近呀!”
  竜在山道:“我是人吶,又不是狐狸。”
  尤道士道:“你現在就把自己當成狐狸的同類呀,小子,你不是挺機靈的。”
  竜在山道:“再機靈我還是人吶!”
  尤道士有些不耐煩的道:“去,去,同它們打成一片,你這小子,你如果不聽話,關你三天不管飯。”
  竜在山道:“喂,你坑我呀!”
  尤道士沉聲道:“想想你爹當年手段,娘的,他坑死過多少人。”
  竜在山吃一驚,道:“誰說我爹坑過人呀!”
  “你爹坑人的時候還沒有你吶,小子!”
  竜在山亢聲,道:“誰不知道我爹在洛陽是一位有身份的大善人。”
  尤道士卻聽得吃吃冷笑了。
  門孔上,尤道士忽的對竜在山道:“嗨,叫你幫我做件積德的事,倒排你老爹的不是了,我嚮你道個歉了。”
  竜在山站起來也不自然,他急問尤道士,道:“你得放我出去呀!”
  尤道士道:“不行,至少關你三天半,小子呀,忍耐吧,三天半很快就到了。”
  竜在山道:“三天半呀,半天我就一身騷味了。”
  尤道士撫掌大笑,道:“對,對,我就是要你如同狐狸一樣的騷味衝天吶,哈……”
  尤道士為什麽要把竜在山如此折磨的關在這石室洞中同兩狐狸在一起?
  當然他是有目的的,至於尤道士什麽目的,且看他圓月之夜飛一般的登上熊耳大山渡仙崖上的急切勁,便知道必有事情要發生。
  尤道士實是紅蓮教的人,他相信紅蓮教的那一套,那時候有許多人都相信紅蓮教。
  衹不過尤道士可並非是為紅蓮教辦事,他為他自己在動腦筋。
  原來在距離“仙傢道觀”西面五裏不到的渡仙崖附近,每個月圓夜就有一道銀光自山𠔌中升起來,這件事被允道士發現以後,他以為是紅蓮教的人在作法,並不放在心上。
  尤道士每夜必至山頂練氣功,他看到渡仙崖那面的銀光越來越閃亮,終於引起他的好奇心,便騰身奔嚮渡仙崖附近去偷窺。
  尤道士心中明白,紅蓮教的人如果在練法,那是不能偷窺的,萬一被發現,就會免不了一場拱鬥。
  尤道士輕悄悄的藏身石縫中,他用眼往渡仙崖下衹一瞧,幾乎忍不住的要呼叫了。
  尤道士心中外外通通的跳,全身冒着不一樣的汗水,頭上冒冷汗,身上冒熱汗,兩手心冒的是不冷不熱的油汗,他的眼睛也發直了。
  就聽尤道士自言自語:“天爺呀,果然有狐仙這種祟人的怪物呀!”
  崖下山𠔌中,有一塊又圓又平的大石頭,月光之下看的清,有一頭大狐狸竪起頭來嘴朝天,好明亮的一顆珠子正自它的口中忽吐忽收,狀至神奇。
  尤道士就明白那顆珠子是個寶,如果得到此珠,比個神仙還快活。
  尤道士動心機了,他决心想活捉這頭老狐狸,於是尤道士在大石四周下暗樁,而且暗樁一共七個之多,衹可惜那老狐好似知道似的不上當。
  於是,尤道士又動另外一種腦筋,他捉了兩頭小狐狸放在籠子裏,他要引誘老狐狸進籠子。
  還真是怪事,那老狐狸根本不接近籠子,兩衹小狐狸再是叫,老狐也不瞧,月正當中吐納它的寶珠子,然後一躍不見了。
  尤道士白費力氣不得手,他便再設計,設法子去接近那頭老狐狸。
  衹不過當尤道士剛自石縫冒個頭,老狐狸便立刻吞回寶珠不見了。
  現在,尤道士想了一個絶妙的法子,那便是找個十分機伶的娃兒扮成狐狸模樣,去接近那老狐狸,然後一舉活捉,尤道士這纔把竜在山誘到山中來了。
  尤道士也想過了,扮狐狸也需要那種騷味道也會不被老狐狸發現是假的,於是,竜在山痛苦了。
  竜在山被允道士關在兩衹狐狸一間石室中,一天三頓衹吃一頓還作嘔。
  別管怎麽着,竜在山的身上已經騷味衝天了,這對尤道士而言,高興呀!
  天快黑了,尤道士終於把竜在山放出來了。
  “我要回傢。”
  “回傢?小子,先替你老子贖罪吧!”
  竜在山道:“我爹不犯法,贖的什麽罪?”
  尤道士道:“我會叫你知道的,小子,此刻咱們快點走了。”
  “上哪兒?”
  “去個叫你大開眼界的地方呀!”
  竜在山火了,他咬牙,道:“又騙人了,我來此想學你賭術的,沒得倒把我折騰成人不人狐不狐的。”
  “哈……”
  尤道士笑着,道:“你夜裏為我把事辦成,明天我傳你幾手絶活兒,叫你以後吃香喝辣不發愁。”
  竜在山道:“我本來的不愁吃穿呀!”
  尤道士道:“那是你爹的仇傢還沒有找到他,所以他過着仕紳的排場日子,哼!”
  竜在山道:“喂,你別編故事嚇我呀,聽你的話,好像我爹娘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了。”
  尤道士道:“不十惡也有九惡。”
  竜在山道:“好吧,好吧,我且幫你這一次,衹不過事成之後你可別動壞心眼坑我一傢人吶!”
  “哈……”
  尤道士道:“事成之後你放心,我會親自去見你爹,告訴你爹如何趨吉避兇。”
  竜在山道:“聽聽,你這口氣就是紅蓮教的嘛!”
  尤道士道:“別再誤了時辰,快,我背着你。”
  竜在山身上緊緊的裹着一張狐狸皮,他當然走不快,於是他爬上尤道士的身上去,就見尤道士行走如飛,穿林走崖如履平地。
  不到二更天,尤道士已把竜在山背到渡仙崖下面了。
  尤道士對竜在山,道:“現在,你要記牢我的每一句話,絶不能忘記。”
  竜在山:“你吩咐吧,我也豁出去了。”
  笑笑,尤道士道:“我這裏有一把尖刀你拿着,如果有一頭金毛老狐狸過來,它衹一接近你,你立刻把刀涌過去,狠狠的紮進它的肚子裏,不得有誤。”
  竜在山道:“不是要活的嗎?”
  “我想過了,你太小,又欠武功,到時候你抱不住它,反而被它咬死,所以……”
  尤道士比了個紮人的動作,竜在山點頭了。
  尤道士擡頭看月亮,真亮,也真圓,像個大大的水晶大圓盤,慢悠悠的往空中移動着。
  他把竜在山放在大石一邊半躲不躲的,而他自己立刻躲到遠遠的石縫中藏起來。
  尤道士的手中也有一把刀。
  尤道士打定好主意了,衹待竜在山得手,他便奔過去大開膛,取出金毛老狐狸肚中的那顆寶珠。
  仙傢道觀的尤道士一心想創取金毛老狐狸腹中的那顆寶珠,已至無所不用其極了。
  尤道士衹用了小小心計便把洛陽城北門後街的竜升兒子竜在山誘入深山中了。
  竜在山同他兄弟竜在水一樣,不是讀書的料子,衹不過兄弟二人比之一般年紀的孩子就聰明多了,無他,乃是由於竜升與他妻子的關係。
  竜升的一切,好像尤道士摸的很清楚,尤道士知道竜升是怎麽發達的,這一點尤道士並未吹牛。
  竜在山現在還以為尤道士在唬他,衹不過他要把這件事記在心上,等回去問問爹娘。
  尤道士把個竜在山周身自裏到外,弄得全身腥騷昧,又要竜在山在石室中學習兩天狐狸動作,可算心機用盡,手段做絶。
  此刻,衹要看看大石邊,便會發現有一隻狐狸在坐着,當然,那正是竜在山。
  好像起風了,野林子裏發出“嘩嘩啦啦”的響聲,若非竜在山知道附近藏着尤道士,他還真的會駭怕。
  奇怪的是這風衹有一陣便停了,也不知怎麽搞的,大石上已臥了一隻金毛狐狸。
  那纔是天下最漂亮的狐狸,全身發出金光閃閃的亮光,那狐狸的尖嘴四下嗅,而石邊的竜在山在移動,他往石上的那衹狐狸移過去。
  石上的狐狸有反應了。
  金毛狐狸的反應是露出一嘴森森白牙齒,光景是欲撲咬竜在山這頭假的、冒牌狐狸了。
  竜在山心中想,這麽漂亮的狐狸,殺之多麽殘忍吶,他又想,如果不殺,尤道士必不依。
  竜在山他正自猶豫中,忽見那狐狸擡頭望空而不再理踩竜在山。
  原來已到月上中天的時候,那狐狸對空低鳴,雙目之中閃耀出強烈的銀光直觀月亮。
  不旋踵間,那狐狸張開嘴巴對空低鳴,看上去有光亮往空中騰升。
  竜在山看呆了,天下還有這種怪事的。
  衹不過竜在山衹看見光團可並未發現什麽寶珠,異物奇景令他嚇呆了。
  竜在山是不會知道這頭金毛老狐正自吸取日月精華,修煉千年不壞身了。
  這時候竜在山仍未出刀,可也把尤道士氣的心中大駡小畜牲。
  尤道士相距遠,他若發動必難得手。
  尤道士呼叫在心中:“動手呀,你這可惡的小傢夥。”
  竜在山移動了,而且他手中的那把尖刀也已露出來了,就在金毛狐狸望空吐納中,竜在山的心中默念着:“狐呀,狐呀,別怨我,我竜在山是被逼的呀!”
  猛可裏,竜在山往金毛狐撲過去了。
  竜在山很可以把尖刀涌入金毛老狐的肚子裏的,但他不忍,他改變了主意了。
  竜在山的刀殺嚮金毛狐的腿上去,他也想通了,要害死這麽美的一頭老狐,他不幹,尤道士幹吧!
  “嗨!”
  竜在山出刀發吼聲,他的尖刀未砍中金毛狐的大腿,卻把金毛狐的尾巴切下來。
  金毛狐挨刀一聲尖嚎,它拼命往空中躍去,尖嘴巴把空中的一小團亮光吞入肚中便撒腿而逃。
  尤道士一聲厲叱:“老狐狸,你往哪裏逃!”
  他舉着一把刀直往金毛狐尾追殺過去,尤道士行動如飛,竜在山以為他是鬼,因為衹有鬼纔會像他那樣快,那樣神……像幽靈一現般便追入林中去了。
  竜在山心中不舒服,他拾起石上的那條金毛狐尾呆呆的坐在那兒直咕噥。
  “狐呀狐,對不起了,希望你能逃過尤道士追殺,希望你趕快逃回你的傢,希望……”
  竜在山正在祈禱看,忽然想到了尤道士,他不聽尤道土的話,沒有一刀捅死金毛狐,如果尤道士回來,必不會與他幹休。
  竜在山為了躲避尤道士,他立刻脫下狐皮,山中寒又涼,他衹穿了一件內衣小褲,便忍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狐皮不要了,他把砍下的狐狸尾巴圍在脖子上,忽見林中走出尤道士,竜在山吃一驚。
  竜在山心中吃驚,但他也覺着安慰,因為尤道士提着刀奔出來,他並未殺了金毛狐。
  竜在山正想往一邊躲,尤道士的動作真叫快,一下子躍在大石邊。
  竜在山不知如何嚮尤道士做解釋,忽見尤道士抓起那件狐皮冷笑了,而竜在山在草窩不出聲。
  他左右看看口中念叨:“娘的,把皮脫了逃生哇,凍死你個小王八蛋。”
  竜在山就在大石後,為什麽尤道士會看不到他?
  尤道士提着狐皮往回走,他一邊走一邊駡:“娘的,道爺的計謀眼看着成功了,卻被這可惡的小子破壞,哼,我叫他一傢不太平。”
  竜在山還不相信尤道士為什麽未看到他,心中直覺得自己是不是死了。
  他當然沒死,衹不過他是不敢回“仙傢道觀”取自己的一身衣褲了。
  他脖子上圍的狐狸尾巴根柔和,令他暖和不少。
  竜在山繞着林子,當然他越走越是不對路,五更天了,天空中衹剩下兩顆星,灰蒙蒙中,他發現不遠的山道旁,一顆大樹下坐着一個人。
  那是個好美好美的姑娘。
  姑娘的身邊放了一件包袱,好像姑娘在用雙手捶她的兩條腿,露出不勝山路的樣子。
  於是,竜在山走過去了。
  他必須走過少女的身邊,因為山道繞在這兒兩邊是斷崖,石梁一丈寬,那棵樹還是由懸崖邊歪着長上來的。
  竜在山剛到大樹下,就聽這少女半掩口的吃吃笑了。
  竜在山原是正高興,因為尤道士看不見他,那麽別的人必也看不到他的身子,他便是赤裸着回洛陽城也不怕有人會發現他。
  豈料眼前少女吃吃笑了。
  竜在山發了愣的站住,他不出聲的望着少女。
  竜在山從未發現過這麽美的姑娘,雖然他纔十三歲,但也忍不住心動。
  少女露齒一笑,道:“喂,小兄弟呀,你怎麽不穿衣褲呀,難看死了。”
  竜在山道:“你看到我了?”
  少女掩口一笑,道:“我又不是瞎子,當然看見你呀,你又不是鬼!”
  竜在山道:“你是什麽人,怎麽天還未亮就到山裏來了?你不怕有狼呀!”
  少女道:“我有急事呀,我是不得已……”她邊說邊取出三粒骰子在手上把玩。
  竜在山笑了。
  他走近少女身邊,笑道:“姑娘,你也喜歡玩賭呀,這骰子還真漂亮。”
  少女笑笑,道:“我的骰子是寶呀!”
  竜在山道:“寶物呀,骰子全是寶物嗎?這玩意兒好玩,卻也坑了不少人傾傢蕩産。”
  少女道:“那你為什麽喜歡玩骰子?”
  竜在山道:“我喜歡骰子是因為我天生喜歡它。”
  少女笑呵呵的道:“你同我一樣,天生的喜歡它,要不要咱們兩個賭兩把?”
  少女的話立刻又引起竜在山的賭癮來了。
  “來,來,來,咱二人賭兩把。”
  他指着少女的包袱,道:“可惜你這包袱是女子穿的衣裙,要不然我還真打算賭你這包袱。”
  豈料少女立刻把包袱打開,笑道:“我是給我兄弟做的一套衣褲,你瞧這緞子是魯山山蠶絲製的,穿在身上既輕便又暖和。”
  竜在山愉快的搓搓雙手,道:“賭,我賭你的這一套新衣裳。”
  少女吃吃一笑,道:“你拿什麽同我賭?一身騷味道,幾乎光屁股,你少賭本呀!”
  竜在山怔住了,是的,他此刻成了名符其實的窮光蛋,他連一塊銀子也沒有。
  竜在山嘆口氣,道:“我原是能贏的,可是我欠缺賭本,算了,我要回傢了。”
  少女吃吃一笑,道:“我看這麽辦,先問你,你能贏我嗎?”
  竜在山道:“我如果賭,必能贏你。”
  少女冷笑,道:“那麽有把握呀!”
  “當然了。”
  “那好,咱們就賭幾把。”
  少女提起包袱,道:“你若贏,這包袱便是你的,你若輸了,你就把你脖子上的狐狸尾巴送我,晤,還血糊淋漓的多髒呀!”
  竜在山先是一怔,但他也發覺狐狸尾巴還在滴血。
  竜在山就不會多想想,這狐狸尾巴為什麽砍斷這麽久還在流血,但見少女把包袱拋在地上,那光景幾乎就是嚮他挑戰。
  竜在山年少氣盛,他冷笑一聲取下狐狸尾巴,道:“賭了!”
  三粒骰子接手上,竜在山很在行的問少女:“喂,賭大賭小?”
  少女一笑,道:“你喜歡就好。”
  竜在山道:“賭大吧!”
  少女笑笑道:“你投吧!”
  竜在山習慣的雙手挾着三粒骰子,他一邊搓一邊還在嘴巴上吹大氣,然一聲大喊:“四五六!”
  “喲唁”!三個骰子果然出現四五六,他笑了。
  少女道:“你還真有一套,叫什麽點子出什麽點子,我好像比你不過了。”
  竜在山的手已放在少女的包袱上,衹等少女把三粒骰擲在地,他就有新衣穿了。
  “嘩”!
  三粒骰子擲在地,天吶,竟然是三個六,大到天,看的竜在山直瞪眼。
  “你……”
  “哈……我贏了。”
  果然,少女不客氣的拿過竜在山的狐狸尾巴,她還吃吃笑着細心的撫摸着,好像多麽親熱的樣子。
  竜在山道:“姑娘,我還想再試試運氣。”
  “你拿什麽賭?”
  “如果我輸了,我就回傢拿銀子來還你。”
  少女搖頭一嘆,道:“你呀,你取銀子我用不到,這麽辦,我大方,你若贏了我,這套衣裳是你的了,我喜歡這狐狸尾巴,我不想用它賭。”
  竜在山道:“好呀,我還是需要你這衣裳。”
  少女吃吃一笑,道:“沙窩淘水,越淘越深呀!”
  竜在山一怔,道:“什麽意思?”
  少女笑道:“賭會叫人不能自拔的,會賭的人是會保住他勝利成果的,如果一心想贏到底,贏到別人連褲子也沒有穿的,這是殘忍,也是貪,最貪的人到頭來仍然一無所有,所以我總是衹賭一把,衹不過今天看你小小年紀,又見你沒穿衣褲,纔同你再賭,希望你贏。”
  竜在山笑了。
  竜在山道:“賭小。”
  少女道:“你擲呀!”
  竜在山又在搓他手中的三粒骰子,而且還放到唇邊吹口氣,“嘩”的一聲三粒骰子落地上,衹見是兩六加個麽,不由得竜在山笑了。
  “姑娘,你擲!”
  少女道:“好像你贏定了。”
  竜在山道:“人走時運馬走膘,不能老是武大郎。”
  吃吃一笑,少女道:“年紀不大,知道的木少。”
  她抖手擲出三粒骰子在地上,就見先是出現兩粒大幻一,另一骰子仍在轉動着。
  少女吃吃笑,竜在山雙手按在地上大叫:“四、五、六,呀,四五六,王八蛋千萬別再是個麽!”
  眼看着又一個大紅一點要出現,這比大它最大,比小它最小,急的竜在山開駡了:
  “你娘的,不要麽呀!”
  他此話出口,看着骰子已露出麽,而且也不動了。
  竜在山大叫:“完了!”
  “嗨!”少女一聲“嗨”,那骰子翻了個身,好像它會蹦似的翻了個元寶身,把背面的六點現出來了。
  這光景便竜在山也呆住了。
  衹見少女取過包袱拋在竜在山懷中,笑道:“這包袱是你的了,快快穿上回傢吧!”
  竜在山當然穿,真奇怪,這麽漂亮的綢緞並不香,好像有個怪味道。
  少女嘆口氣,道:“真後悔,我兄弟的新衣沒有了,我爹說的對,任何賭不可貪,拿到最後就完蛋。”
  她擡起三粒骰子拿了那個狐狸尾巴便往山中走去。
  竜在山看的心中不忍,怎奈此刻自己需要這一套衣衫褲子。
  天大亮了,竜在山感覺着自己好像在夢中一樣,迷迷糊糊的往林中走去。
  就在竜在山快要翻過渡仙崖的時候,耳邊忽然一聲厲吼:“我看你往哪裏跑!”
  這聲音,竜在山一聽就吃一驚,猛回頭了,一雙大手已抓住他的頭髮不鬆手。
  不錯,這人正是尤道士,尤道士找竜在山已經找了半個夜,尤道士手上提着刀,他抓牢了竜在山咬牙切齒,道:“好哇,你在什麽地方偷來這麽漂亮的衣裳!”
  他再仔細的看看竜在山,又道:“東西呢?”
  竜在山道:“什麽東西?”
  尤道士道:“被你砍掉的狐狸尾巴呀,在哪兒,快拿出來!”
  竜在山道:“你要個狐狸尾巴幹啥呀!”
  尤道士沉聲,道:“拿出來。”
  “我送人了,也是輸給人傢了。”
  尤道士道:“娘的,有機會你就賭呀,輸給誰了,快快告訴我。”
  “是位好美好美的姑娘。”
  他笑笑,拍拍身上的新衣,又道:“道長,我也不吃虧呀,我也贏了這一套衣裳呀,嘻嘻嘻……”
  “啪!”
  “噢,你打我!”
  竜在山捂住臉上快哭了,尤道士忿怒的道:“娘的,你同你老子一樣的可惡,你知道那尾巴多重要,有了它,我早晚還能捉住那頭快成精的老狐狸,而你……”
  尤道士忽的出指,對着竜在山的身上猛一戳,就聽竜在山“吭吃”一聲便歪倒了。
  竜在山被允道士點穴昏過去,尤道士抄起竜在山便往回走。
  走到仙傢道觀門口,開門的又是那個駝子。
  這駝子對於尤道士的作為並不註意,他是個啞巴,而竜在山又被尤道士關起來了。
  這一回尤道士並未把竜在山關在一雙小狐狸一室,他把竜在山關入一個山洞裏。
  尤道士衹要把一塊石板堆一邊,他住的洞室一邊便是個山洞十丈深。
  竜在山是在天快黑的時候自己醒過來的,他醒來以後大聲叫:“餓死人了咧!”
  他呼叫了十幾聲,尤道士根本不回應,衹不過那個駝子卻拿了兩個窩窩頭,一根大蔥送到竜在山的手中。
  竜在山急問:“我在什麽地方?放我出去!”
  他再是急,再是問,駝子不回應,因為駝子是啞巴。
  竜在山無奈了,他被關人“仙傢道觀”中,初時想傢想爹娘,當然更想他的兄弟竜在水了。
  竜在山失蹤了,洛陽北城傳言,竜在山是上山去修道行了,因為他是跟着一個道士走的。
  尤道士忘不了那頭金毛老狐狸腹中的寶珠,他一心要得到手中,因為那是老狐修成正果的寶物,人間幾曾見過?衹怕少有人聽過。
  尤道士想了幾天幾夜,幾乎忘了茶飯,當然也幾乎忘了他把竜在山關在他的山洞中這回事。
  衹不過尤道士又是一連兩個月圓夜暗中守在石縫中,但他再也看不到那衹金毛狐出現,令他幾乎氣結。
  尤道士把他的怨氣發泄到竜在山身上了。
  尤道士是不會動手殺一個十三歲的娃兒,但他所用的手段絶透了,因為尤道士明白竜在山他爹的底細,那是竜在山所不知道的,因為那時候竜在山怕還未出世吧!
  尤道士吩咐“仙傢道觀”的火工駝子,要每天為竜在山送一碗湯,就在湯中放上一小撮藥粉,不能有間斷,當然,那火工駝子照辦無誤。
  竜在山原本每天兩個窩窩頭,突然有一碗肉湯喝,高興呀,關了那麽多天,他真想出去透透氣。
  尤道士是不會把竜在山放出來的,他也不去看竜在山,但尤道士心中在琢磨,再過幾天他就會看到他的成果了,於是,尤道士忍不住哈哈笑了。
  尤道士出現在竜在山被囚的洞室門口了,他衹是輕輕把門推開來,立刻就見竜在山雙膝跪在洞室中,尤道士一看笑了,他知道他的藥發生效用了。
  竜在山不擡頭,他衹是很小心的道:“師父!”
  尤道士道:“你要拜我為師?”
  竜在山道:“願意孝敬師父一輩子。”
  尤道士道:“你想當我徒弟,我破例收了。”
  他指指洞前方,道:“來吧,你跟我到神案前。”
  竜在山好像變了人似的,很順從的跟在尤道士的後面走入另洞室中,果然室中有香案,香案前面有兩個大蒲團,竜在山便立刻跪上去了。
  尤道士在香案上取了佛紙,又在架子上取了一把桃木劍,他開口了:
  “叩頭!”
  竜在山立刻照辦,他伸嚮神案叩了三個頭,這纔擡頭看看神案上供的是什麽神。
  他這麽一看之下吃一驚,五個小鬼在上面,仔細看,每個小鬼帶僚牙,眼睛瞪得核桃大,血盆大口欲咬人似的這是什麽神?
  忽見尤道士口中念叨着,燃起了神紙來,為是在作法了,竜在山衹聽懂兩句:“欺師滅祖,五鬼分屍”!
  竜在山好像一點也不後悔,他硬是拜尤道士為師,他已忘了過去的一切,真的一心修道了。
  竜在山纔多大年紀,他纔不會枯守在“仙傢道觀”過那種自囚似的日子,衹不過從他喝了尤道士每天給他喝的湯之後,他變了。
  竜在山變得十分聽話的住在“仙傢道觀”中,他每天衹能同那個駝背火工道士在一起。
  尤道士卻又出門了。
  尤道士又奔嚮洛陽城中去了。
  洛陽城北後大街,竜傢的宅子連三進,竜傢的兩傢綢緞住就開在洛陽的大街上。
  自從竜在山失蹤以後,竜升竜老爺發出賞銀,誰能為他找回他的兒子竜在山,賞白銀一千兩。
  一千兩白銀是個大數目,洛陽城不少人連老鼠洞都扒了仔細找,有的還往山上跑,半年下來一點消息都沒有,竜老爺急壞了,但見老二竜在水一點不急的在花園中猛磨刀,氣的他指着老天駡渾蛋。
  有個夥計去叫竜在水:“二少爺,別再磨刀了,老主人在生氣吶!”
  竜在水道:“我要磨刀,我要救我哥哥呀,有個紅蓮教的老人告訴我,說我哥被被妖人捉去了,我磨光了刀去斬妖。”
  夥計也無奈,衹好走到前院去了。
  那竜在水把刀磨得“沙沙沙”的響,竜升幾乎要打人,可如今衹有這麽一個兒子了,不忍心吶!
  竜升在正廳上跳腳駡大街,竜夫人坐在太師椅上直抹淚,竜傢原本十年富裕在洛陽,怎會想到如今弄到全家上下不太平。
  有一張黃表紙半尺寬一尺長,底部剪成柳葉狀,黃素紙上有圖案,那圖案叫人看了不喜歡。
  那是一個骷髏圖案,下方用紅筆寫了個七字。
  就這麽一張黃表紙圖,被人貼在竜傢的大門框正上方,那地方衹要門開就會被人發現。
  果然,一大早有個夥計拿了掃帚剛開了大門,就發現門框上方貼的這張黃表紙,夥計先是“噫”了一聲,跨出右腳在門外,他看了一下吃一驚,門口的地方也不掃了,立刻撕下黃表紙往後廳便奔去。
  夥計剛到廳簾前臺階下,就發現竜在水拿兩把刀走出來,竜在水又要磨刀了。
  夥計道:“二少爺,老爺起來嗎?”
  竜在水道:“不知道,你去叫!”
  真的是河南人說話不羅嗦,說出的話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夥計站在廳門下,他站在那兒叫:“老爺,起來了嗎?”
  大廳內傳來聲音,道:“什麽事?”
  夥計道:“大門上貼了一張黃表紙,老爺呀,會不會是紅蓮教的人想幹什麽呀!”
  他這麽一說,真快,後廳內一路奔出兩個人,正是一邊走披衣的竜升與竜夫人。
  竜升對夥計伸手,道:“拿來我看!”
  夥計指黃表紙交在竜升手中,他的面色也變了:
  “記住,不許對任何人提這件事!”
  夥計點頭,道:“是,老爺。”
  看着夥計走開,竜升急忙關廳門,他拉着妻子進入內室中,夫妻二人怔住了。
  竜升灘開黃表紙,道:“不可能,絶對不可能。”
  竜夫人道:“表記已出現,怎還說不可能。”
  她接過黃表紙看圖案,道:“升哥,這是指嚮西北方,骷髏口中一共是十一顆牙。”
  竜升道:“我看到了,往西北方走十一裏路。”
  他頓了一下,又道:“當年大傢說好了的,分道揚鑣忘了過去,怎麽又來了,而且那麽容易的找咱們這兒來,會是誰呢?”
  竜夫人道:“我們按規矩,二更天去會他。”
  竜升道:“你別去,我一人前往。”
  竜夫人道:“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吶!”
  竜升面上現出寒意,冷然的道:“你放心吧,雖然過了十年好日子,可我的一手絶活未丟下,倒要看看是那一位兄弟要見我。”
  竜夫人還是心中不安,她忽然擡頭往院中瞧去,不由深深一嘆,道:“你瞧在水,又在磨刀了,他兄弟倆不長進,唉,難道真有報應?”
  竜升嘿然,道:“你別那麽想,天生一物必有用,我就不信我們的兒子會敗傢。”
  竜夫人抹淚了:“還說呢,在山半年多不見,八成已不在人間了。”
  竜升道:“在山不是短命相,早晚他會回來的。”
  忽然,竜夫人掩面大哭起來,竜升卻站在大廳門口直視着他的兒子竜在水。
  “在水!”
  竜在水回頭瞧,雙手仍然在磨刀:“爹,叫我?”
  “過來!”
  竜在水提刀走過去,道:“爹,有事?”
  竜升道:“孩子,你能不能不磨刀?”
  竜在水道:“爹,磨刀有什麽不好?刀磨亮了好殺人吶,對不對!”
  “殺人?殺誰?你纔多大呀,就想殺人吶!”
  竜在水道:“殺惡人呀,我磨了刀還要去山裏救我在山哥吶!”
  竜升叱道:“別磨了,等你長大了,有力氣了,爹送你一把最快的刀。”
  竜在水道:“我今年十一歲了,再等幾年纔會同惡人殺呀!”
  竜升道:“也罷,等一陣子爹慢慢教你幾招。”
  竜在水笑笑,道:“爹,你別吹牛了,洛陽城誰都知道你是老實生意人,你怎麽會功夫呀!”
  竜升卻咬牙冷笑了。
  他心中在想:“真是竜生竜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我們夫妻二人,一個是殺手,另一個開賭坊,果然生了這兩個小畜牲,天吶,我竜升認栽了。”
  竜在水又去磨刀了。
  聽了竜升的心聲,寧不以為天下奇事嗎?
  竜升變了,他結束妥當,兩把短刀插在兩腿膝下,一身勁裝打扮,衹不過他過了十年優裕日子,往日的夜行衣已有些綳緊了。
  “升哥,小心吶!”
  “梅子,你放心吧,想當年咱們還不是打着在教的旗號吃喝在刀刃鋒芒中嗎?還不是平安的過來了。”
  竜夫人道:“希望能有在山的消息。”
  竜升道:“我有這個念頭,說不定是哪位兄弟踩了在山的消息,也說不定。”
  他往外邊瞧了一下,又道:“我要走了,你吹燈。”
  竜夫人不用吹燈,大袖一揮燈便滅了,大廳上立刻漆黑一片,便在這時候,衹見一條黑影宛如幽靈一現便消失在黑暗中了。
  那黑影正是竜升,他奔出洛陽城,直往西北行。
  洛陽西北方十一裏,竜升展開夜行功夫,半個多時便趕到了黃河岸。
  一道大石堤上,似乎站了一個人,那人在月色中顯得十分的篤定,他雙手背在身後面。
  現在,竜升來了,竜升再看月色,便大步走嚮石堤上的黑影。
  “嗯,很守時。”
  “教規如此,朋友……你……是……”
  “哈……”
  “你朋友不是兄弟,你非我教中人。”
  “哈……不錯,但那並不重要。”
  “怎麽說?”
  “因為我衹是知道你是竜大海,是不是?”
  “我叫竜升。”
  “那是你們七護法大幹一票之後你纔把名字改掉,搖身一變而成了老老實實的綢緞商人。”
  竜升全身一震,道:“朋友,你到底何人?你好像知道許多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哈……”
  竜升準備出刀了,他寒着臉,道:“我教的令符,你是怎麽知道的?”
  就見那黑影抖然間拉下大尾風帽,竜升全身一震,道:“你是道士?”
  “不錯!”
  “卓賜何地?”
  那是正是“仙傢道觀”的尤天浩。
  尤天浩嘿嘿一聲冷笑,道:“竜大海,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對人了。”
  竜升道:“找我?”
  “找你們七個當年在江湖上施詐幻術的大護法。”
  竜升冷笑,道:“朋友,咱們有仇?”
  “彼此應相識,但你卻忘了我這個人。”
  “有怨?”
  “當然也沒有怨。”
  竜升道:“無怨無仇,那麽你朋友找我們七人,是不是……嗯,手頭不方便呀!”
  尤道士道:“出傢人不貪財,我這裏提個人名字,也許你就知道我為何找你們七人了。”
  “誰?”
  “四川尤化雲。”
  竜升幾乎跳起來,他全身震抖,道:“難怪你的口音如此重,四川口音沒改變。”
  他深吸一口氣,又道:“我教第五代祖師爺就是尤化雲,可是,唉……真不幸呀……”
  尤道士道:“我大伯有你們七個大護法,他能幸嗎?”
  “你大伯?”
  “不錯,而且是一傢人,我們一傢也慘,官傢殺了我大伯,我們便四散了,我能不出傢嗎?”
  竜升道:“紅蓮教官傢捉拿的緊,咱們無法活動,教內人人心慌意亂,自祖師爺被殺之後,我們便各自散去,誰還有本事同官傢作對?”
  尤道士一聽,火大了。
  他戟指竜升叱道:“你們七人才該死,我大伯被抓,你們七人在幹啥子?”
  竜升不示弱,道:“官傢找到便殺,等我們七人快馬趕回,祖師爺的人頭已高挂在城門上了。”
  尤道士道:“就我所知,你們中途拖延時間,為的是想瓜分你們已到手的那批寶物,是不是?”
  竜升嘿嘿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官傢到處緝拿我教兄弟,江湖上風聲鶴唳,咱們硬頂下去,終會身首異處,換是你,也會同咱們七人一般。”
  尤道士道:“如果真的如你說的,當然無可追究,但我卻打聽出我大伯是被你們中間一人出賣了,哼……憑我大伯的道行、武功,官傢絶不會那麽輕易得手,而且還是立軌决,姓竜的,這個人是不是你?”
  竜升大怒,叱道:“一派鬍言!”衹見他右膝猛一提起,一把尖刀已在拔在手中了。
  尤道士道:“你想殺我?”
  竜升道:“是你找死!”
  尤道士反而哈哈笑了。
  他這麽一笑,竜升一怔,道:“你好像有所恃。”
  尤道士道:“不錯!”
  竜升道:“憑恃什麽?”
  尤道士道:“除非你不要你那個寶貝兒子。”
  “竜在山?”
  尤道士哈哈大笑,他得意呀!
  竜升急問:“我兒竜在山在什麽地方?”
  尤道士道:“當然是在我掌握之中,怎麽樣,你是不是還想動武?”
  竜升道:“原是有恃而來。”
  尤道士道:“不錯,對付當年紅蓮教竜大護法,我若沒有把握也不敢登門領教了。”
  竜升道:“你說吧,你的目的何在?”
  尤道士吃吃笑了,而竜升又把尖刀收起來,但他的表情卻是忿怒的。
  尤道士的笑當然是得意的表現,緩緩的,他走近竜升面前不過一步,月夜中更能看清彼此的模樣。
  “竜大護法,我似乎應改口叫你一聲東傢了。”
  “都不好。”
  “那要如何稱呼纔對?”
  竜升道:“最好什麽也不用叫,姓尤的,我在聽你找我的目的了。”
  尤道士點點頭,道:“目的衹有兩個。”
  “說!”
  尤道士道:“白銀一萬兩,我要洛陽老正莊銀號的票子,另外一件就簡單了。”
  竜升牙咬得咯咯響,宛似口中嚼花生。
  尤道士衹做沒看到,他淡淡的接道:“告訴我符廣山符護法的地址在什麽地方。”
  竜升冷沉的一笑,道:“你要了半個傢産。”
  尤道士面皮一緊,道:“姓竜的,你是不是忘我大伯一傢人的死活了?”
  一愣,竜升道:“教主一傢還有何人?”
  尤道士道:“我能對你說嗎?我這模樣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道士嗎?姓竜的,出傢衹是逃避官傢的緝拿,你連這一點也不知道?”
  竜升道:“也罷,一萬兩銀子找出,衹不過我也不知道符廣山人在哪裏。”
  尤道士道:“那麽,你知道另外六人中哪一位?姓竜的,如果你一個也不說,這筆交易算蹬蛋,你別怪我擂鼓三通殺娃子。”
  這句話別人不會懂,竜升懂,把娃兒大卸八塊裝箱拋到黃河灘上,殺的時候有禱告,三聲鼓罷就動刀。
  竜升當年就幹過這種事,尤其對付叛教的人那是一點也不手軟。
  竜升忿然的道:“你要對付我兒在山?”
  尤道士道:“也把你的底細告當官,姓竜的,十二月初八過臘八……咱們一鍋粥吧,誰也別想過太平。”
  竜升幾乎氣結,道:“你真狠!”
  尤道士道:“比起你們七位大護法,我差遠了。”
  竜升道:“姓尤的,我可以告訴你一個人的地方,衹不過我要掂一掂你的份量。”
  尤道士道:“你要較手?”
  竜升道:“如果你連我的一手軟腳功夫也難應付,我勸你收了一萬兩銀子就走人。”
  尤道士冷哂,道:“好像我沒有選擇餘地了。”
  竜升打個哈哈,道:“奇門遁甲穿墻過,撒豆成兵一窩蜂,這些唬人的玩意兒彼此心中有數,就不用較量,咱們來個青石板上摔烏龜,硬碰硬的過幾招。”
  尤道士嘿嘿一笑,道:“倒也幹脆,姓竜的,你出招,我接啦!”
  竜開雙臂下垂,他的腰半塌,忽的雙手換個掌花……這是要動手了。
  尤道士雙足丁字站,他的雙目閃耀出可怕的冷漠,面上的皮在抽動。
  竜升發動了,他就像個山貓下撲架式,雙掌箕張,大吼一聲:“看打!”
  “呼轟”之聲起處,石堤上兩人一上一下的錯身而過,就在竜升甫甫武定,他手是已多了兩把尖刀,“接招”或“看打”都是騙人的,動刀纔是真的。
  衹不過竜升把尤道士看低了,因為當他撲上來的時候,他的雙膝是弓起來的,便也撥出尖刀兩把,但竜升在半空中撒出一片刀芒的時候,竟然全被尤道士自袖中抖出來的刀拔得偏嚮一邊。
  這令竜升也暗自一驚,難怪這道士敢嚮老虎頭上拍蒼蠅,他確有一手。
  尤道士刀指右前方,冷冷道:“可要再試!”
  竜升雙目一厲,道:“當然!”
  他口中吼着,全身馭起一片刀芒便又罩上去了。
  就聽尤道士大吼一聲:“來得好!”
  兩團人影撞一起,撩起一陣沙沙磨刀聲,那尤道士忽的貼地縮退一丈餘外,他抖着左肘猛咬牙,鮮血下滴。
  竜升背對尤道士不動了,他的大腿上在流血,他的雙尖刀仍然握的緊。
  尤道士冷哼一聲,道:“大護法,你這十年享福卻也疏忽了你的功夫,你並未占到便宜。”
  竜升全身一震,忽的一個大轉身,道:“明日此時,你把我兒帶來,我送你銀票一萬兩,再告訴你鐵雄在什麽地方。”
  尤道士道:“一言為定,咱們明日此時,一手交銀,一手交人,衹不過……”
  “怎樣?”
  “我要的是鐵護法確定地址,我不想走冤枉路。”
  竜升道:“當然!”
  他收刀入鞘,腰間拉出一條長帶便把傷處緊緊紮上。
  尤道士的手肘上一刀不輕,仔細看可見骨,也不知他用的什麽藥,一把按上去便轉身而去。
  於是石堤上的兩條人影分開了,尤道士下得石堤,衹不過幾個起落人已不見了。
  竜升走的可就慢了,他的腿上一刀不深,但卻令他無法如同來時般的快捷了。
  月朦朦中,石堤附近出現另一條黑影,那是個什麽人物沒人知道,衹不過當竜升去不久,就見這黑影幾乎如幽靈般往西北方向遁去,身法之快實屬罕見。
  那人絶非是竜升妻子,這種事情竜夫人不能出面,而且黑影是往西北方遁去,更證明非竜升妻子。
  原本半個更次就可以回去的,但竜升直到四更將盡纔趕到洛陽城,這時候他是無法進城的,因為洛陽城二更關門,五更末纔會開半扇城門,日差一竿城門開。
  竜升當然知道這些,衹不過卻也難不倒他,就在一道彎墻下,他擡頭看嚮城垛上方,隨之又自腿上拔出兩把尖刀來。
  竜升手握刀把,猛吸一口真氣,立刻以尖刀紮着城墻一塌腰便噌噌而上了城墻。
  這時候便守城門的軍士也抱住刀靠墻而眠,城墻上面更是不見守城人。
  竜升繞道走巷回到城北後街,開門的正是梅子。
  “你終於回來了,我急壞了。”
  “夫人,後屋再說。”
  夫妻二人匆匆的走回後屋裏,竜升立刻回身把門緊緊的關起來。
  竜夫人不燃燈,夫妻二人進入內室後,竜夫人才發現竜升腿上的刀傷。
  “你……受傷了。”
  “沒關係,快把我存的刀傷藥取來。”
  竜夫人梅子吃驚的道:“對方紮手?”
  竜升道:“夫人,你再也猜不到對方何人!”
  “誰?”
  竜升道:“當年教主的一個親侄兒,不知怎麽的會找上咱們了。”
  竜夫人驚道:“姓尤的?”
  竜升已撕去褲腿,那傷口幾乎半尺長卻衹是皮肉之傷,竜夫人便把一瓶藥頃在傷口處,那真是靈藥,竜升立刻端了一口大氣。
  “點燈!”
  竜夫人立刻把燈點亮,就聽竜升道:“姓尤的躲在三清教中光當道士,聽他說,教主尤化雲一傢在教主出事不久便四散躲了起來,這道士可惡,他弄走了在山。”
  竜夫人驚慌的道:“在山被他搖去了呀,那可怎麽辦?他會不會對咱們兒子下毒手?”
  竜升道:“我就是為兒子纔答應他的條件。”
  竜夫人道:“什麽條件?”
  竜升道:“洛陽城老正莊銀號的銀票一萬兩。”
  竜夫人道:“那麽多,獅子大開口呀!”
  竜升道:“我知道他狠,但他有毒招,我不答應行嗎?”
  “他有什麽毒招?咱們怕他嗎?”
  “除了在山的小命,他還可以暗通官府,梅子!就是這一招,咱們無法招架呀!”
  竜夫人道:“殺了他。”
  竜升道:“我當然想殺他,一方面兒子在他手上,另一方面這姓尤的功夫辛辣,出刀奇絶,好像當年尤化雲的功夫,衹不過……”
  竜夫人道:“衹不過什麽?”
  竜升道:“他另一條件是要我說出另外六人中一個人的地址。”
  竜夫人冷笑,道:“他想一個一個敲詐呀!”
  冷冷一笑,竜升道:“梅子,我打算把鐵雄地址告知這尤道士。
  “鐵雄呀,那個胖子最火爆。”
  竜升道:“不錯,我就是叫這姓尤的去碰鐵胖子,娘的,他如果能自鐵雄手上走過,一萬兩銀子我認了。”
  竜夫人道:“咱們兒子呢?”
  竜升道:“明晚一手交人一手交錢。”
  “可惡!”竜夫人忿怒的在咬牙。
第二章 荒山驚豔來紅粉
  竜在山住在“仙傢道觀”,看起來是跟着尤道士學本事,實際上尤道士教他賭,而且也灌輸不少邪門歪道手段,引得竜在山更喜歡賭。
  當然,竜在山也想學尤道士的武功,衹不過尤道士在這方面衹不過應付幾手莊稼把式,想學到真正功夫,那還差遠吶!
  當然,竜在山並不知道他的父母武功不比尤道士差,而且竜升的武功更高上一籌,但竜在山從不知道這些。
  竜在山衹知道他傢在洛陽城有兩傢綢緞莊,很有錢,如此而已。
  就在尤道士奔嚮洛陽,“仙傢道觀”的那個啞巴駝子也忽然不見了,竜在山在“仙傢道觀”找不到啞巴駝子,他開了道觀的門要走出去,忽然眼睛一亮,迎面的老鬆下面正有個姑娘衝他吃吃的笑。
  竜在山一瞧也笑了,因為他看到這姑娘正是他半年多以前在山道上遇到的那位姑娘。
  竜在山笑,他還拍拍自己一身已穿髒的衣裳,那是他自這位姑娘手上贏的。
  姑娘笑着走過來,她對竜在山道:“纔半年多不見,你又長高了。”
  竜在山冒出一句他也莫名其妙的話:“姑娘呀,你更漂亮了。”
  那姑娘忍不住吃吃笑了。
  她太懂得男人口中說出這話,那表示這男人成熟了。
  竜在山說完半低頭,還帶着害羞怯樣,姑娘卻大方的道:“你不請我進這道觀坐坐嗎?”
  竜在山道:“實不相瞞,我師父與啞巴駝子都不在現內,衹我一人在。”
  姑娘露齒一笑,道:“就是他們不在,我纔來的,我是來看你的。”
  竜在山吃驚,道:“你看我?”
  他低頭看看穿的衣裳,又道:“我都把你這一身衣裳穿髒了。”
  笑笑,姑娘道:“我不是來索衣裳的,衣裳已是你的了,我怎可以再索回呀!”
  竜在山這纔把身子一邊閃,道:“姑娘,請進!”
  二人進入道觀中,那姑娘擡頭看着幾尊神像,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禮,過屏風轉嚮石洞,衹見迎面洞中一個供桌上那個神牌位,姑娘不施禮,反而冷冷一笑。
  竜在山並未註意這些,衹不過當竜在山帶着姑娘走到另一石洞口,姑娘忽的站住了。
  竜在山道:“我就住在前面石室,師父住大的石室。”
  姑娘面色一寒回身問竜在山,道:“那麽,這個洞中關的是什麽?”
  竜在山笑了。
  他伸手拍拍石門,笑道:“衹不過兩頭狐狸,它們已成我的朋友了。”
  姑娘的面色一緩,道:“開了門我瞧瞧,好不好?”
  竜在山道:“騷味奇重,會髒了你的。”
  姑娘呵呵笑了,她笑着問竜在山,道:“兄弟,你說它們已成你的朋友了?”
  竜在山道:“是呀,我常同它們一起玩。”
  姑娘道:“那麽,它們是不會逃走了?”
  竜在山道:“那是當然。”
  忽的,姑娘手是亮出三粒骰子來了。
  三粒骰子的出現,竜在山兩眼一亮,笑了:“姑娘,你想賭什麽?”
  姑娘笑着搖晃着手上的骰子,道:“我賭它們不聽你的話,而且它們還會咬你。”
  “哈……”竜在山大笑,道:“你輸定了,姑娘!”
  “你喜歡我這三粒骰子嗎?”
  竜在山早就喜歡姑娘手中的三粒晶瑩剔透宛如金鑽的三粒骰子,他立刻點頭,道:“喜歡呀!”
  那姑娘道:“你喜歡,我們就賭一賭,你如果真與石室中的兩衹狐狸是朋友,這三粒骰子是你的了,如果你輸了,怎麽辦?”
  竜在山道:“我如果輸了……哎,姑娘,那是不可能的事,我不會輸的。”
  姑娘笑道:“天下事,往往會出人意料之外的,我就遇上許多意外的事。”
  竜在山道:“好嘛,我有四粒骰子,我輸了,我把這四粒骰子送你。”
  姑娘冷然一哂,道:“你的骰子不值錢,不過你也衹有這些了,咱們就賭吧!”
  她指嚮石門,道:“開門,我看你怎麽同它們交朋友,表演我看。”
  竜在山笑了,他拔去門上插梢開了門,口中立刻發出“啾啾啾”的呼叫聲。
  “過來,過來!”
  兩衹狐狸原是往竜在山身邊去的,也不知怎的,那姑娘雙目如電,一聲尖嘿,兩衹嫩白的細手拍了兩三下。
  嗬,兩衹狐狸突然衝着竜在山張口咬去。
  竜在山吃一驚,所幸這半年多他也學了尤道士幾手功夫,衹見他帶吼帶拔,抽腿上躍,兩衹狐狸便立刻往洞外狂奔而去,逃之夭夭了。
  竜在山吃一驚,他立刻往外追,衹不過追到觀外早已不見兩衹狐狸的蹤影了。
  姑娘走出來了,她笑對竜在山道:“你吹牛,哈……”
  竜在山跺腳,道:“我師父回來會打我的。”
  姑娘道:“你師父過一天才回來,不過你放心,你師父是不會打你的。”
  “你怎麽知道?”
  姑娘吃吃一笑,道:“我說不會打你,就一定不會打你……”
  她伸手,又道:“倒是你如果失去手上的骰子,也許那道士就會打你了。”
  一怔,竜在山道:“為什麽?”
  姑娘道:“道士傳你賭的功夫,要你為他發揚光大,你如果沒有了骰子,他就會火了。”
  於是,她把竜在山輸給她的四粒骰子還給竜在山,倒令竜在山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對竜在山一笑,又道:“我走了,衹不過我教你一招,可以免去道士打你。”
  竜在山心中十分佩服這位美姑娘,他聽說教他一招,還以為什麽了不得的武功,立刻點頭,道:“姑娘教我!”
  那姑娘道:“記住,明日天亮的時候,你在道觀門口練擲骰子,而且要十分用心的練,知道嗎?”
  竜在山道:“我天天在練呀!”
  姑娘道:“你聽我的定然不會錯。”
  她說完回身便走,而且還不時回眸笑,笑得竜在山似乎傻了。
  竜在山是不會忘了姑娘對他說的話,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在道觀的屏風後面用心的練擲骰子,幾乎忘瞭瞭切的進入忘我之境。
  尤道士就是要竜在山賭得入迷,尤道士當然是有其目的的,他似乎對於他的計劃正一步步的順利進行着。
  他現在站在竜在山身後點頭笑,露出得意的樣子。
  竜在山果然未發現尤道士已經站在他的後面了。
  啞巴駝子也出來了,他的手上捧着一大碗面,那是送給尤道士吃的。
  啞巴駝子的出現,令竜在山一怔,他擡頭,便也發現尤道士就在他的身後面。
  “師父回來了!”
  尤道士點點頭,道:“很好,很好,徒兒呀,想傢嗎?”
  竜在山還未回答,尤道士又道:“你爹娘很想你的,我已决定帶你回洛陽。”
  竜在山心中當然高興,道:“師父,真的呀!”
  尤道士道:“我吃了東西睡一覺,你自己也準備一下,等我起來以後,咱們就走。”
  尤道士說完便往後洞中走去,那個啞巴駝子一路端着一碗面送進去了。
  竜在山收起骰子,他高興呀!
  竜在山更是佩服那位姑娘,他真想再見見這位美姑娘一面,他要嚮她致谢。
  他也要告訴她,他是洛陽城萬象更新兩大綢緞莊的少東,希望她能去洛陽,他會好生的招待她的。
  竜在山守在道現外面,但他卻再也未看到那位美麗的姑娘再出現。
  “呼”的一聲,道觀的門又關上了,那是啞巴駝子關的,他關了道觀門便回到火房木床上睡大覺了。
  竜在山緊跟着尤道士,心中着實高興,想一想已半年多未見到父母了,當然還有個喜歡磨刀的兄弟竜在水。
  尤道士邊走邊對竜在山道:“徒兒呀,見了你爹要叩頭,別忘了對你爹說你這半年多我是多麽辛苦的調教你。”
  竜在山道:“會的,師父!”
  他頓了一下,又道:“特別師父教我的賭技。”
  尤道士忽的回過身來,一巴掌打在竜在山的頭頂上,叱道:“小王八蛋,這話可不能說。”
  竜在山挨一掌,還真痛,他半大聲的道:“你叫我對我爹說的嘛!”
  尤道士道:“叫你說好聽的,誰傢父母喜歡聽到自己的兒子在外學賭的?”
  竜在山道:“不說這那要我說什麽?”
  尤道士道:“我也曾教你練功夫呀,你就說跟我學了幾手功夫也就夠了。”
  竜在山忙點頭,怕點頭慢了再挨打。
  於是,尤道士帶着竜升的兒子竜在山奔嚮黃河岸,天剛黑的時候,他叫竜在山先爬上一棵大樹上,不聽他的喊叫就不許下來,如果不聽話,他就休想見到他爹娘。
  竜在山當然聽尤道士的話,乖乖的爬到大樹上。
  竜在山低頭看,見尤道士聳聳兩肩便往半裏外的黃河岸邊走去,他還在奇怪着。
  竜在山奇怪,尤道士為什麽如此安排他上大樹,他也想着老爹會來這兒呀,不太可能的,因為老爹不會武功,怎麽會跑來黃河岸?
  黃河的水浪聲並不大,因為當黃河的黃河水過了風陵渡而入河界面,漸漸的河面寬了,衹不過河水依舊的湍急,平日裏浪濤也嚇人。
  就快二更天了,衹見尤道士十分悠閑的在石堤上來來回回的蹀踱着。
  尤道士也不時的擡頭望空,空中出現幾片烏雲,但月兒還是明亮的。
  於是從洛陽方向走來一個人,那人的手上拄着杖。
  雖然拄杖,但走的還是不慢,轉眼便也上了石堤,是的,竜升來了。
  竜升邊走邊駡:“娘的老皮,我的兒子呢?”
  尤道士哈哈笑了。
  有時候衹要得意,便是挨了駡,也一樣的愉快。
  尤道士就吃吃笑了。
  竜升的杖發出“叮叮”響聲,很快的站在尤道士面前來,他的面色十分難看,要殺人。
  尤道士卻輕鬆的道:“腿傷已無大礙了吧!”
  竜升道:“如想過招,放馬過來。”
  尤道士道:“沒有那回事,江湖勇梁為的是錢糧,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動刀子,對不對?”
  竜升道:“我兒子呢?”
  尤道士道:“你得先滿足我的兩個條件。”
  竜升道:“如果不答應,如今不衹來我一人了。”
  尤道士道:“我知道,賢內助的功夫也一流,衹不過我有恃無恐。”
  竜升立刻自懷中摸出一把銀票,道:“呶,洛陽老正莊銀號的一萬兩銀票,你點收。”
  尤道士伸手接,竜升立刻又縮回手。
  “怎麽了?”
  竜升沉聲道:“希望你拿出良心,把這些銀子用在咱們五代教主尤化雲的傢眷身上。”
  尤道士道:“聽口氣,你多少還有些良心嘛!”
  竜升這纔又把銀票送在尤道士手上。
  尤道士接過銀票不點數,“嘩”的塞入袋子裏。
  竜升道:“你不當面點清?”
  尤道士道:“尤某心中明白,你竜大護法絶不會當頭挨棒而不讓屁股去受罪。”
  “你什麽意思?”
  尤道士笑道:“少一分銀子我還會找上門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可以告訴我第二個要求了吧?”
  竜升大怒,叱道:“收了銀子還不把我兒子在什麽地方說出來呀!”
  尤道士道:“也罷,我這就叫你兒子,我的徒兒出來見你。”
  竜升一聽,驚怒交加的道:“可惡啊,你已引誘我兒當道童出傢了,我要你死!”
  竜升的杖不是杖,當年他成名的緬刀拔出來了。
  尤道士哈哈笑了。
  他對遠處指指,道:“別急,別急,雖說你兒子叫我一聲師父,我可不會叫他跟我無量佛,他不是出傢人的料子,我也無心永遠出傢在空門。”
  竜升道:“我兒子呢?”
  尤道士側過背去,就聽他吼獅般的大聲,道:“徒兒呀,你可以下來了,你爹在此呀!”
  那聲音真宏亮,凝在空中久久不散,這是內傢真功夫,竜升也動容。
  果然,遠處一條人影奔來了,當然那是竜在山來了。
  竜在山奔到石堤就狂奔,他也看到他的老爹了。
  竜升很快的收回緬刀,他的眼睛也大了。
  不錯,來的正是他的兒子竜在山。
  “阿山,阿山吶,爹來接你回去了,你娘……”
  竜在山立刻跪下來,道:“爹!”
  “好,好,看你這模樣沒吃什麽苦,很好。”
  尤道士一邊吃吃笑了。
  竜在山站起來,道:“爹,這半年多我跟着師父學了幾把……”他未說出口,尤道士雙目一厲,竜在山立刻又改口,道:“師父教了我幾手功夫呀!”
  尤道士又笑了,他對竜升,道:“聽到了嗎?你兒子在我身邊我一直拿他當自己人呀!”
  竜在山也點頭,竜升看兒子的一身好衣裳,他便也點點頭相信了。
  “好,我這就告訴你,我知道鐵大護法如今在開封東大街開了一傢‘子牙賭坊’,你去了便知。”
  尤道士一聽,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竜升不笑,他冷冷的道:“姓尤的,你已達到目的,也開心的笑了,打從今天起,咱們雙方兩不欠,你走你的陽關路,我過我的獨木橋,你是光棍,以後別在我面前出現,我不要再看到你。”
  尤道士收住笑,道:“如果姓鐵的果真在開封東大街上開賭坊,我尤天浩自然不會再找來,竜大老闆,姓尤的這就告辭了。”
  他轉身而去,竜在山還叫:“師父!”
  他這麽一聽,尤天浩立刻轉過身來,笑笑,道:“小子,人嘛,活在世上不容易,幾十年光陰一閃而逝,所以你喜歡什麽就儘管幹什麽,至於咱們師徒之份,打從現在起斷了,哈……”
  竜在山發愣,竜升卻忿怒的道:“這算他娘的金玉良言,狗屁嘛!”
  就聽尤道士在遠方笑吶!
  竜升拉過兒子,道:“走,回去吧,你娘想死你了,能見你活着回來,她必十分高興。”
  竜在山道:“爹,我早就想回來了,可是我怕這尤道士,他的本事好大呀!”
  竜升冷哼一聲,道:“以後別再提這惡道士了。”
  又見那個影子自河邊一閃而沒,他的身法真快,果然便是竜升這樣的高手也未曾發現,而尤道士更想不到他的一切行動全被這人看去了。
  竜升帶着兒子回到洛陽城,迎面碰上他兄弟竜在水。
  竜在水一見哥回來,立刻舉着手上一把鋒利刀子,道:“哥,誰把你帶走了,告訴我,我去殺了他!”
  竜在山道:“光會磨刀有個屁用,沒有功夫能殺人嗎?你這傻蛋。”
  他這麽一吼,竜在水怔住了,於是竜升拉着大兒子進入後正屋,那梅子一看立刻擁入懷中落下淚來。
  “別再傷心了,兒子回來就好。”
  “你聞聞,他這一身騷臭味。”
  “那就叫丫頭們快燒水,給他淨身換新衣。”
  竜在山又變成洛陽城中的少公子哥兒了。
  衹不過竜在山的賭癮令他食難下咽,他開始往洛陽城中那傢“聚寶賭坊”跑。
  賭訪有不少認識竜在山,過去知道他衹是喜歡同那些少年人們玩股子,想不到如今竜在山也敢坐在桌邊玩真的來了。
  別以為竜在山的年紀小,他的技術可老到。
  衹要嘩啦一聲骰子出手,大點小點他隨意的要,還真靈光,十有七八是他贏。
  竜在山賭興濃,他有時三天不回傢,自從兒子上了賭場以後,竜升開始是叫駡,甚至還出手打,但竜在山卻不在乎,不賭纔會要他的命。
  竜升什麽勁全用上了,但竜在山就是不回頭,就算是斷了給錢也不行,竜在山自己會贏銀子。
  竜在山也把贏來的銀子送一些給他兄弟花用,他甚至還為他的娘買些好吃的去孝敬,引得他娘還真叫竜在山“孝順兒子”吶!
  竜在山變成賭小子了,他天天往那傢“聚寶賭坊”走動,衹是他未輸他爹的銀子,反而贏了不少,漸漸的,竜升也看開了,反正沒輸掉什麽,任他去吧!
  竜升有錢不快活,兩個兒子不成器,一個愛賭,另一個兒子喜歡磨刀。
  日子就這麽下去也還可以過得去,可偏就不是那麽一回事,竜升絶對想不到這是中了姦人的巧計了。
  尤道士並未立刻奔開封城,他沿着黃河岸到了開封附近的朱仙鎮。
  尤道士似乎對這兒很熟悉,一路到了城東附近一個大菜園子,菜園子的一邊有口井,附近有個葡萄架,兩間小茅屋中住着母子兩個人。
  那女人看上去五十上下,灰發之下雙目炯炯。這女人有個兒子二十五,一身結實肌肉慄子狀,他正在搖動着支在井口上面的轆轆打水澆菜吶!
  尤道士走過去,那兩個母子二人並不同他打招呼,尤道士走到井口,道:“喝幾口井水吧!”
  年輕人果然打一桶水在井邊上,尤道士扒着水桶便咕嘟嘟的喝了好幾口。
  尤道士站起來,點點頭,道:“謝謝了。”
  茅屋門口的女人開口了:“道長,坐下來歇歇腿再走呀,天熱嘛!”
  尤道士笑笑,他看着附近沒外人,立刻走到門口就着一張竹椅子坐下來。
  那女人道:“天真熱!”
  尤道士道:“是熱,但也快涼爽了。”
  那女人道:“怕是還早吧?”
  尤道士道:“快了,慢慢的就有爽了。”
  也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站起身來拍拍竹椅子,道:“大嫂子,這竹椅子還你了。”
  尤道士把竹椅子往女人手上一塞,嗬,有一段空心地方塞了東西。
  什麽樣的東西?這女人並不伸手去取,他看着尤道士三大步走出菜園,又大步在街上走。
  於是,那女人拿着竹椅子回到屋內去了。
  井邊上,年輕人往屋中道:“娘,堂兄送的什麽呀,是不是……”
  那女人走門左右看看,道:“銀子,還有個字條,哼,他找到他們了。”
  “誰?”
  “別問那麽多,以後就知道。”
  這是一段十分神秘的日子,他們在朱仙鎮上以種菜為主,但他們的口音卻是四川人。
  尤道士也是四川人,尤道士卻隱在熊耳大山渡仙岩的“仙傢道觀”做上道士了。
  走出朱仙鎮,尤道士並不知道會有人盯他的稍,那個盯梢的人敢情正是黃河石堤上出現過的人,就在尤道士大步走出朱仙鎮的時候,那人的眼神冷厲的看了那個大菜園一眼,隨之轉身而去。
  這就是那個人說的比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現在,尤道士來到開封城了,這地方可是竜蛇雜居比之六朝古都洛陽還復雜。
  尤道士並不急於找什麽東大街的“子牙賭坊”,他找了南門口附近的一傢小旅店住下來了。
  尤道士吃些東西之後,旅店中他倒頭呼呼大睡,那樣子好像他是來遊玩似的。
  開封有個相國寺,可是相國寺裏是和尚,尤道士早知道這些,更何況他還衹是以道傢身份當掩護,並非真的是個出傢人。
  小旅店住了一天半,尤道士纔端正了自己往街上走去,當然,他也把自己略作改扮,改扮成一個小商販模樣。
  誰見過出傢人上賭坊的?
  尤道士便想過這問題,如果他直接去找鐵雄,當然可以不必再改扮自己,衹不過當他知道鐵雄在開封府開設一傢賭坊,當然就不打算直接找姓鐵的,玩賭,尤道士那是有道高手。
  此刻,尤道士站在“子牙賭坊”門口嘿嘿冷笑了。
  那是一根銅練子,自檐頭的老虎口中垂下來一塊醬色大招牌,招牌上用金字正楷書寫着“子牙賭坊”四個娃娃頭那麽大的字。
  尤道士心想:“把名字起個子牙,這是姜子牙開的賭坊,姜太公渭水河釣魚,他老人傢用的乃是直鈎,願者上鈎的意思,可妙,今天尤某給你改個字號來了。”
  尤道士左手撩起長衫前擺,用一個小商賈的姿態便往臺階上去了,大門口站着兩個年輕人,專門為客人掀簾拉門的,尤道士衝着二人點個頭,頭一偏便走進門裏了。
  剛進門尤道士以為進了茶館一般,怎麽屋子裏坐了二十多人在吃點心。
  尤道士見沒有前來打聲招呼,便擡頭看嚮二門,嗬,就聽大瓷碗發出“嘩啦”聲,令尤道士立刻明白二門後纔是賭場了。
  他也不嚮人打招呼,一運走到二門,就聽迎面廳上大叫:“四五不要六,來六是肉頭。”
  什麽叫“肉頭”?那是開封人駡人的話,意思與王八差不多,也叫二百五。
  這話尤道士聽不懂,但尤道士確定那是在賭牌九應是錯不了。
  再看左右兩廂房,全都是押單雙或擲骰子的。
  尤道士光看擲骰子的右邊廂,看的他直搖頭,一下註最大的不過一兩銀子的,就沒看有誰下個五兩重的銀錠。
  他轉而左廂看押單雙的二十多個漢子,掀寶一吹也不會超過十兩銀子。
  於是,尤道士走嚮正廳上去了。
  還不錯,正廳上一共三大桌,三大桌全都圍滿了人,數一數少說也有五十位。
  這中間就有押銀票的,這些人穿的乃是絲綢衫,一看就知道是有錢的爺們。
  尤道士擠進正中央的那張大桌前,他衹一看,嗬,推莊的是個白淨淨的四十上下的漢子,這人一身真俐落,小領衫,寬袖管,十指尖尖也好看,像是女人手一雙,他兩邊各站了兩個夥計,那也算是助手,一個管吃銀,另一個管打雜收牌帶算帳。
  尤道士再看三方押銀子的人,有手上就是一把銀票,至於有多大數目就不清楚了。
  尤道士呵呵笑了。
  他一邊笑,一邊自懷中摸出一張十兩銀票押在天門上,那也衹是一張銀票,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衹見莊傢一邊清脆的叫:“離手,猴出!”
  這是叫押銀子的人別再動桌上的銀子了,莊傢要擲手上骰子了。
  清脆的骰子聲,就見兩粒骰子現出個五,這是莊傢取第一把牌子。
  果然在傢伸手取去兩張牌,他把牌一把拿在掌心上。
  於是另外三門亮牌子,這一亮不大緊,四傢牌全是八個點,莊傢的八點是梅花配人八,另三門全是文八點,於是莊傢來個統哈。
  尤道士押銀票,一邊輸了三次,他仍然淡淡的衝着莊傢微微笑。
  “可以倒牌嗎?”尤道士輕聲的問莊傢。
  那推莊的衹一看是個土商販,立刻點頭,道:“朋友,應該的,你可以倒牌。”
  什麽叫“倒牌?”
  那是牌桌上的名堂,衹在連輸的人,就可以把莊傢洗出來的牌再倒個頭,把第一副牌移嚮中央或後面。
  尤道士的銀票押上去了,他的銀票摺叠着,看上去他仍是十兩一張的銀票,莊傢看的衹冷笑。
  “離手,猴出!”
  尤道士的右掌拍左掌,大叫道:“天靈靈地靈靈,好點子走出來。”
  他口中是這麽叫,可是誰會知道他來了個障眼法,那猴子隨了他的願,是個七對門。
  尤道士就是站在天門押,此刻這一門衹有他一人押,因為他這門連輸。
  尤道士吃吃笑了,他這一把是贏定了,因為推小牌九,猴子是至尊,莊傢非瞎不可。
  衹不過莊傢仍然吃了一門,這一把莊傢賠兩門。
  看起來衹不過十幾二十兩銀子的進出,然而莊傢左邊的夥計賭一張十兩銀票拋在天門的時候,尤道士搖頭一笑,道:“太少了吧?”
  他此言一出,在傢一瞪眼,心中知道上當了,莫非這小子敢玩那倒轉乾坤挖墻根的手段?
  就見尤道士指着他押的銀票,道:“請先看清了再賠,我這次不衹十兩了。”
  等到夥計把他押的十兩銀票取手中,一瞧之下面色也煞白了,原來那十兩銀票中有挾帶,挾帶着一張於兩銀票是洛陽老正莊銀號的大票子。
  這一現出底牌,大夥全傻眼了,十兩與千兩相差太大了,這是挖莊傢的墻根,而且是毫不留情的砸莊傢的鍋。
  衹不過這莊傢由“子牙賭坊”推莊,沒有限製多少,如上一般人,必會推個定數,押的再多,也衹是擡面上的銀子,輸光完事。
  於是,推莊的嚮右邊的夥計點點頭,那夥計笑對尤道士,道:“朋友,你這一擡夠報的,咱們手頭不夠瞧,還請隨我帳房來取,請!”
  尤道士一笑,道:“別急呀,先欠我的也可以,我還要押的,再來幾把一齊算,也許我又輸給你們呢!”
  真貪心,已經贏了一千兩銀子,那年頭足夠一個人花上三年也吃不完。
  兩個夥計看莊傢,就見這位推莊的一笑,道:“也算夠意思,主隨客便,你押吧!”
  當莊的又把牌推出來了。
  當莊的指着推出的八張牌,道:“還要倒一下嗎?”
  尤道士一笑,道:“你不會介意吧!”
  當莊的道:“有一當然有二,你倒吧!”
  尤道士衹把第一張牌移到最後,笑笑道:“意思,意思,夠了。”
  當莊的一聲沉吼:“離手,猴出!”
  兩衹猴子未出,尤道士揮手叫道:“六順子。”
  他為什麽叫六順子?妙了,六順子由門先取牌,而莊傢最末一把牌。
  莊傢取牌面色也變了,尤道士把個猴三移到最後面,而末把牌的上面一張牌是天牌,下面是一張文七點,莊傢拿了這把牌,他非賠銀子不可,因為那是憋十。
  尤道士真厲害,他玩了幾把牌便已記下一半還多,再加上他的暗運掌風,骰子已被他控製住了。
  尤道士隨意掀開來便是八個點,推莊的怔住了。
  這是高手來了,如果他再推下去,便衹有再輸。
  推莊的當衆衝着尤道士一抱拳,道:“朋友,你高明,請由我這位小弟帶你帳房把該賠的賠清,如想再玩,悉聽尊便,‘子牙賭坊’是不會砸鍋的。”
  他不等尤道士回答,又道:“你請!”
  尤道士這纔開口,他指着桌面,道:“一共賠我多少兩銀子呀?”
  推莊的道:“兩次一共兩千兩。”
  尤道士指着他的桌上銀票,笑道:“請你的夥計仔細查看一下。”
  右邊的夥計忙伸手,他撥開尤道士的那張銀票,天爺,裏面又挾了兩張,一共是三千兩銀子。
  “哇呀!……”大夥全都呼叫起來了。
  在傢幾乎要癱了,他的額上青筋也根根出現。
  “朋友,你夠狠的了。”
  尤道士道:“別看我贏銀子,我一樣也輸,而且有時候輸得極慘。”
  在傢手一讓,道:“前後四千兩銀子,你請。”
  左面的夥計對尤道士道:“這邊請!”
  尤道士真輕鬆,抓起銀票塞在懷中,他心中在想,如果不是把大部分銀子留給大嫂子,剛纔還不衹三千兩吶!
  多少賭客用羨慕的眼光瞧着尤道士跟那夥計往大廳外面走,他們怎麽也不會知道,尤道士乃白蓮教五代教主尤化雲的小師弟,也是尤化雲的本傢小弟。
  那是一間十分富麗的大廳,廳上的擺設古趣盎然,也富情調,兩根橫梁上分別挂着雕花香木琉璃燈,燈穗子也是彩珠串成的。
  有一張大條凳上供着三尺大磁神像,衹一看便知供的是姜子牙。
  民間傳言,姜太公沒有神位的,因為當年他封神滿額,卻把他自己卯掉了,衹不過如有姜太公在,什麽樣的神也得靠邊站。
  如今這大廳上供着姜太公,當然也意味着子牙賭訪的人物不好惹。
  此刻,卻有人在這頭老虎尾巴上放火炮來了,這個人正是微微含笑的尤道士。
  夥計帶着尤道士來到大廳外,他對尤道士道:“勞駕,你朋友稍等。”
  尤道士:“請便。”
  那夥計立刻大步走入大廳裏,衹一會便見廳內足音極亂,四個人迎到廳門口來了。
  四個人衹是看看尤道士便立刻分成兩邊站,四個人面無表情的樣子,把原有的面上血色也消失了。
  於是,一個女人過來了。
  這女人還真俐落,烏黑的一頭秀發上衹插了一根銀簪子,鴨蛋臉上不施脂粉也白得夠迷人,看上去三十多的人了,可冒出那股子成熟味道,叫人看了想入非非。
  那女人雙目一亮,看看尤道士可也把一雙妙目眯起來,兩道眉毛也打了結。
  “你……好像在哪兒見過……”
  尤道士一笑,道:“天涯何處不相逢,相逢又何必問過去?”
  “哈!”女的笑得更迷人了。
  衹見她衝着尤道士點點頭,道:“你請進來呀!”
  尤道士真輕鬆,大跨步進到大廳上,這纔發現一邊有張檀木桌,兩邊擺着太師椅,那女子讓尤道士坐下來,她衹是看着尤道士想笑。
  尤道士以為鐵雄會在這裏吶,誰會知道姓鐵的不在此,衹有這女人在當傢作主。
  尤道士想着,自己是不是上了竜大海的當了,鐵雄根本不在這裏。
  他的面皮陰晴不定,正反應着他心中在嘀咕着什麽。
  於是蓮子湯上來了,女的面前也是一碗。
  尤道士道:“怎麽,這兒是賭坊帳房嗎?”
  女的一笑,道:“帳房也存不了上千兩銀子,何況你摟了咱們四千兩銀子。”
  尤道士一笑,道:“小意思,我曾輸過上萬兩銀子。”
  女的一笑,道:“聽你的口音,你是蜀中的吧?”
  尤道士一笑,道:“我不打算攀交情,拿了銀子我走人,行嗎?”
  “嘩啦”一聲響,女的手上多出三衹骰子來,她笑對尤道士,道:“既然輸了,那何妨再多輸一些,怎麽樣,可有興趣咱們玩兩把?”
  尤道士吃吃笑了,他忍不住的兩手一拍,笑道:“給老子的,盡往俺的癢處搔,好咧!”
  女的一聲叫:“碗來!”
  立刻有個大漢取來一隻精細透明的景德鎮瓷大碗放在桌面上。
  那女的搖着手中骰子,道:“你下吧,多少不論。”
  尤道士一笑,道:“四千兩。”
  大廳上立刻每個人全變了臉色,女子卻雙目一亮,笑吃吃的道:“太好了,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尤道士道:“你千萬別喜歡我這種人,因為我是認賭不認人的。”
  “哈,想不到你報會開玩笑嘛!”
  尤道士道:“人生本就是玩笑一場,空手來再空手去,你說是不是?”
  女的眨動美眸,道:“真的,我好像見過你,可就是一時想不起……難道……”
  尤道士道:“我該如何稱呼你呀?老闆呢?還是管帳的?”
  女的一笑,道:“青娘子,朋友,你聽過青娘子這個名字嗎?”
  尤道士早在心中吃驚了,他聽過當年是有個女人叫青娘子的,在教中地位稍遜於七大護法,想不到十年後會在這裏碰上她。
  看着她搖着手上骰子吃吃笑,尤道士也笑了。
  “你,聽過我青娘子的名字嗎?”
  尤道士是不會承認的,想當年,他雖是在過教,但他還年少,就算尤化雲是他大伯父,也衹是三五月纔會上一次面。
  尤道士心中嘀咕,他淡淡的道:“纔聽你這麽對我說,過去不知道。”
  衹這麽一問間,青娘子得意的又笑了,衹要不認識,這賭的本領她吃定了。
  青娘子有此想法,那是因為出身過紅蓮教的人物,最善於障眼法,自從紅蓮教妖言惑衆被官傢不容以後,許多本教的人轉入地下去活動,也有的開了賭坊。
  青娘子便是這種人物,她問出尤道士並不認識她,他的心寬多了,那麽,現在就下手宰這不長眼睛的釘子了。
  青娘子搖着手中骰子吹口氣,她問道:“朋友,一句話,四千兩?”
  “當然!”
  “要賭大還是賭小?”
  尤道士回道:“你喜歡大的小的?”
  他此言一出,青娘子立刻吃吃笑起來。
  尤道士還不知青娘子為何發笑,他怎麽知道剛纔他的話語有毛病。
  尤道士問青娘子喜歡大的還是小的,成了一語雙關語,青娘子當然會忍不住的笑。
  青娘子笑道:“你朋友是大的小的?”
  尤道士立刻明白青娘子為什麽會發笑了,他忙搖手,道:“是在下不好,說漏嘴了,哈……”
  尤道士打個哈哈,青娘子道:“賭大賭小?”
  尤道士道:“我隨便。”
  青娘子道:“那就小吧!”
  衹見她再把雙手放在唇邊吹了一口仙氣,冷然一聲:“出來啦!”
  衹見大碗中“嘩啦”一聲響,三個骰子在碗中跳動不已,已出現兩個四點,那骰子中間在晃動,而青娘子的手就在大碗上方左右搖,她尖叫:“麽,麽!”
  就在那個紅一點快要出現的剎那間,尤道士的雙手也在空中不停的撥弄,大叫:“六,六!”
  “叮”的一聲響,果然骰子來個元寶大翻身,是個六點,也是大點子。
  青娘子的雙目一厲,因為別人看不出來,她自己明白,剛纔她至少同尤道士對招九次。那真的叫神奇,他二人並未接掌,衹是各人在碗邊揮着手,而他們的兩手中指在揮動中不老實,力道點在那衹最後仍在跳動的骰子上面,那就要看何人道行高了。
  青娘子嘴角一擦,道:“行,輪你擲了!”
  尤道士抓起骰子來,他笑了。
  衹見他把碗舉得高高的看碗底,等他把碗放桌上,他的三粒骰子已在碗中跳動了。
  青娘子大叫:“四五六!”
  尤道士便在這時候雙掌推出一股內功彌漫在大碗上方,使得大碗上面發出呼呼聲。
  骰子停住了,出現的卻是兩個六加上一個一點。
  於是,尤道士笑了。
  青娘子不笑,她冷叱一聲,道:“紅蓮教的‘仙人吹氣’你用在我這兒來了。”
  尤道士雙目一亮,道:“你說我玩假?”
  青娘子道:“用得着辯嗎?名堂我已戳穿你了,你朋友還想怎樣?”
  尤道士哈哈一笑,道:“你原來用骰子想誘出我的身份呀,哈……”
  青娘子道:“而且也叫你露出狐狸尾巴了。”
  提到狐狸尾巴,尤道士心中一疼,他立刻想到那衹千年金毛狐的尾巴,由不得他不在心中駡一聲竜在山。
  尤道士忽的站起來,吼叱道:“你說的什麽仙人吹氣術,我是一點也不知道,莫非想賴帳?”
  青娘子掌拍桌面,叱道:“我承認你的道行高,但也休想在我青娘子面前逞強。”
  尤道士道:“這麽說來,你打算賴我八千兩銀子了。”
  青娘子道:“不但不給,我打算還要教訓你一頓。”
  尤道士發覺有個大漢在關大廳的門,另外三人往他圍,光景就在這兒動手了。
  他一個側面站,沉聲道:“天底下寧有那麽多的人前來上鈎,我不是,我是來招寶的,青娘子,咱們牌上不見底下見,你打算怎樣?”
  青娘子真幹脆:“做了你,拋入黃河了事。”
  尤道士道:“你大概常幹這種事吧?”
  青娘子道:“挾技上門詐我的人,下場便是如此。”
  尤道士全身骨節嘩啦響,錯步閃到廳中央,他一腳踢翻一張桌,沉聲道:“來吧,我的兒,且在手底下見真章,別把尤大爺瞧扁了。”
  青娘子一聲叱,道:“你姓什麽?”
  尤道士道:“尤,怎麽樣?”
  青娘子也是一愣,但想到這人可惡,不由手一揮,大叫道:“做了他!”
  四個大漢不開口,八衹拳頭打上去了。
  尤道士身法怪,左右擺動間人已閃開一丈外,他人剛站定便是一個迴旋踢,直把一個漢子踢的撞在姜子牙前面的神案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尤道士出腿就得手,他立刻左旋踢,右旋踢,一連七次踢得四個大漢往外撞。
  青娘子出手了,她人剛撲上,如一把尖刀直指尤道士的咽喉,她真不叫尤道士活了。
  尤道士左跳右閃,他一共閃過青娘子七刀殺。在他暴閃中,業已抖出他抽中的尖刀,就聽他一聲厲叱:“殺!”
  “嗆”聲起處,青娘子猴叫一聲急急的閃,手背上已流出鮮血來了。
  於是,那四個大漢抄傢夥了,每人手中一把刀,四個人咬牙切齒的擁上去,尤道士也火大了,還不知道鐵雄是不是在這裏,先就動上刀子,心中實在不甘。
  他怎知竜升指出鐵雄地址,就是要大道士挨刀,而這些惡漢們就是不要命的殺手。
  尤道士用腿撩起一張椅子迎上去,他的人也隨椅子而撲過去,就聽得一聲厲曝:“噢!”
  不用看,尤道士的刀上有鮮血,一個大漢仰着胸膛往一邊倒去。
  這光景令青娘子吃一驚,她絶對想不到來的這個姓尤的,刀法上如此辛辣。
  青娘子用口舔着流血的手背,立刻尖聲,道:“住手,都住手。”
  果然,相互交撲的四個人後退一邊了,而尤道士卻冷冷笑起來了。
  青娘子道:“姓尤的,看這模樣,你不衹是為了銀子而來的吧?”
  尤道士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又忽的止住笑,抽動着鼻尖,道:“你果然厲害,不錯,我不衹要銀子,還要見一個人。”
  青娘子道:“誰?”
  尤道士道:“要我直說嗎?”
  “當然直說最好。”
  “嘿……”尤道士冷笑着指指四個大漢,道:“他們是不是你們的……”
  青娘子道:“咱們的心腹,說吧!”
  尤道士道:“好,我告訴你我要找的人,這人當年在教,大護法鐵雄。”
  此言一出,大廳上的五個驚住了。
  青娘子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找鐵雄?”
  尤道士道:“放心,我非官差,不會抓他的人,我衹是要見他,如此而已。”
  青娘子道:“我勸你還是別見的好。”
  尤道士道:“為什麽?”
  青娘子道:“他脾氣不好,三句話不爽他會殺人,而你……別看你打傷了咱們,你這點功夫如果遇上鐵雄,衹怕你在他手底下走不出十招。”
  “哈……”
  尤道士笑的十分爽,他是咬牙笑,道:“不是猛竜不過江,鬥膽千裏來找人,青娘子,你就少為我擔心事了,我是非見不可。”
  青娘子道:“好,既然你是吃秤錘鐵了心,我就同你約定。”
  尤道士道:“約定?”
  青娘子道:“不錯,你以為要見鐵雄那麽容易呀!”
  尤道士冷笑,道:“不錯,他是應該把自己保護好,否則他就不會活到今天。”
  青娘子道:“尤朋友,你去城外禹王臺前林子裏等,三更天後鐵雄必到。”
  尤道士笑笑,道:“你們不會又是以多為勝吧!”
  青娘子道:“便是我也不會去的。”
  尤道士伸手了。
  他吃吃一笑,道:“可以把我贏的八幹兩白銀給我了吧?嗯?”
  青娘子道:“三更天後,由鐵雄一起送去,你放心,開封城‘子牙賭坊’是不會賴帳的。”
  一笑,尤道士道:“我知道你不會甘心,你怕我拿了銀子不去禹王臺,嘿……”
  青娘子道:“隨你說吧,現今快二更天了,你可以先去那地方,也免得怕咱們有埋伏。”
  尤道士道:“埋伏!哈……我還要找傢酒館好些的喝幾杯吶,哈……”
  他收刀了,頭也不回的走了,那模樣他似乎十分篤定,也十分有把握,倒也令青娘子心中一沉。
  青娘子站大廳門口發愣,半天她纔自言自語的道:“當年教中並未聽過這麽一個人物呀!”
  說着,她回頭對四人,道:“傷重就把大夫請來,我去找當傢的。”
  她匆匆忙忙的走了。
  一處三合院,院門衝着楊傢湖,三棵柳樹成一排,正巧就在院門前的湖岸邊。
  這時候小院中無聲音,小院一邊廂房中有聲音,那是“嘩嘩啦啦”水聲。
  那當然不會有人在洗衣服,那是有人在洗澡。
  廂房中放了一個大木盆,盆中裝的不是熱水,乃是由小院一邊的水井中打上來的涼水,這時候就見有個又高又大又胖得宛如彌勒怫的大漢子泡在澡盆中,暑熱的六月天,便瘦了也吃不消,這大胖子泡在涼水中,一邊有個俏姑娘手上拿着一把大刷子盡在胖子的身上刷,刷得這胖子呲牙咧嘴吸大氣。
  小院門被人推開了,就聽大胖子粗聲,道:“是誰?”
  小院中走的是碎步,回答的聲音也清脆:“我!”
  “咋?”
  “有事?”
  “啥事?”
  “急事。”
  就這麽簡單兩句,小廂門已推開來,可不正是青娘子喘着大氣進來了。
  浴盆中的大胖子一瞪眼,道:“看你急躁的樣子,怎麽的,天塌了?”
  大胖子就是鐵雄,當年紅蓮教中七大護法之一的雄胖子,也是七大殺手中性子最火爆的人物。
  青娘子拉了一張凳子坐下來,道:“你呀,瞧瞧我這手背吧!”
  燈光下,鐵雄一瞪眼,道:“怎麽受的傷?”
  “被人砍的。”
  “嘩”的一聲響,嗬,鐵雄自澡盆中站起來了,他光赤溜溜一身白淨肉,看上去就是大白熊直起身子般那頭差一尺未碰上屋梁。
  為鐵雄搓身子的女子忙把個大毛巾為鐵雄擦身上的水,細聲細氣的道:“爺,身子擦幹穿衣裳。”
  鐵雄不理會,他沉聲問青娘子,道:“是不是來了鬧場子的了?”
  青娘子道:“鬧場子就用不到來驚攪你了,阿雄,你快去禹王臺,我叫那可惡的傢夥在三更天後同你碰面,唉,這傢夥好像當年教中人……”
  鐵雄一吼,道:“什麽教不教的,你快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青娘子這纔把尤道士找上賭訪贏銀子的事再對鐵雄說了一遍。
  鐵雄一聽火來了:“八千兩白銀吶,奶奶的,現銀一堆他挑不動,我給他個大鳥。”
  鐵雄走出浴盆,久已不穿的薄底快靴也登上了,從床頭他取出一個練子錐嘩啦啦挂在腰帶上,又把個短刀腰中插,他出氣有聲的道:“什麽樣的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小青呀,你治傷,我這就去給那王八小子改改名。”
  青娘子道:“阿雄,那小子夠厲害,你可千萬要小心,關於八千兩銀子,我看你還是帶身上。”
  “哈……我的小青呀,我鐵雄衹進不會出,我還要把這小子腰包弄到手吶,嘿……”
  這鐵雄穿的是印花短紮細綢衫,藍色腰帶加銅環,肥大的腦袋上面纏了英雄巾,賭場老闆成了大響馬,他大步就往小院走,在門口他回過頭,道:“弄幾樣小菜幾斤酒,等我回來咱們喝他娘的幾杯慶功酒。”
  青娘子未回答,她上正屋去了。
  倒是那為胖子擦身的女子,已忙着進竈房了。
  禹王臺就在開封城的南門外五七裏地方,那地方年深久遠有歷史,聽說為鎮黃河不泛濫,才高高的建了這座禹王臺。
  咱們不提大禹治水那一段,因為此刻有個漢子鬼影似的站在一棵大樹下。
  這個人好像早就站在那兒了,他不時的仰起頭來猛喝一口酒,原來他手上提了個酒袋。
  這個人正是尤道士,他改裝了,扮成他原來的模樣,他不打算再往開封城了。
  夏天的開封特別熱,這時候半夜三更清涼風,吹得人就要是正好眠,卻不料人們會在此時有一場拼。
  尤道士就以為這一回免不了有一場廝殺。
  天上的月兒剛自禹王臺的上方冒出來,遠處已有個大胖子趕着過來了。
  別看人胖個子大,走起路來帶風聲,還真的夠快捷,剎時到了林子前面不動了。
  這胖子當然是鐵雄,他的人剛站定,立刻虎吼一聲,道:“給你鐵爺出來。”
  吼聲果然似熊聲,光景半裏外也聽得清。
  於是,自林中走出尤道士來了。
  當鐵雄剛出現,尤道士躍上樹頭看遠方,他發現果然衹來一個人,便安了心似的迎出來了。
  尤道士走到鐵雄面前,月光之下二人相互在打量着對方,誰也未取傢夥。
  “娘的,你找我?”
  “找你很久了,而且……”
  “而且怎樣?”
  尤道士道:“而且不衹你一個,是你們七個,當年的教中七大護法。”
  鐵雄叱道:“什麽護法不護法的,算他娘的啥子陳年老帳,俺現在開有店面在大街上,早就洗手不幹了。”
  尤道士面皮一緊,道:“得了好處躲起來,我大伯卻成了犧牲品,你們七個瓜分那一票,有誰出面去殺人?”
  鐵雄道:“你大伯,誰是你大伯?”
  “尤化雲。”
  尤道士話出口,鐵雄果然全身一震,衹不過他再仔細瞧,方發覺是個道士。
  “你……改扮成道士了!”
  “你說反了,我由道士改扮成商販纔進你的賭場。”
  鐵雄冷笑連聲,道:“難怪你吃定他們了,你必姓尤,姓尤的會‘仙人吹氣術’,想要什麽點子,骰子就會出什麽樣的點數。”
  “哈!”尤道士道:“還真未忘記呀,不錯,詐對詐,我贏的八千兩銀子呢?”
  鐵雄吃吃冷笑,道:“說,你是怎麽樣一個人物,是誰告訴你我在此地呢?”
  尤道士道:“你們江湖在立萬,我年小,就在蜀中守老堆,自從官傢發了狠,總壇抓走我大伯,他們抓去兩天便殺人,而你們七大護法聽到消息不救人,弄到手的銀子珠寶你們分,你知道那一回單衹尤傢死了多少人?”
  鐵雄沉聲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啦!”
  尤道士一聽也火啦:“道不存,義不要,你們七個真正不是人。”
  鐵雄嘿嘿一笑,道:“個雜毛妖道,你的膽子真夠大,你打主意打在鐵大爺身上了。”
  尤道士道:“而且已經找上你的門了。”
  鐵雄在取傢夥了,他的兵器是鏈子錐,那衹一尺長的上尖而刃鋒利尖錐,正發出星芒閃耀着。
  “個王八蛋,便是你當真是尤教主的一傢人,那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舊事,鐵大爺不吃你這一套,我說兒,你接招吧!”
  尤道士打橫一閃,道:“休忘了,不但官傢不會放過你,便姚傢堡的人也不容你們七人過舒服日子。”
  鐵雄衹一聽,殺機頓起,吼叱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死定了。”
  就聽鏈子一聲響,一點寒星直奔尤道士的肚子,尤道土反應真夠快,平着身子斜着轉,鐵雄的尖錐蹭着尤道士的衣衫紮個空。
  尤道士就抓住這一剎機會不等尖錐回頭紮,他幽靈似的到了鐵雄身前兩尺處。
  不料鐵雄不把尤道士放在眼裏,右手往回抽尖錐,左拳猛的直搞過去,一收一發在他那巨胖的身體閃動中果然有懾人氣勢。
  而尤道士似乎拼命般右手在下左掌斜着迎過去。
  “卟!”
  “殺!”
  尤道士左臂如幾乎擡不起來,但他的右手突然抖出一把尖刀切在鐵雄的膝頭上方一寸地,立刻撩起一溜鮮血往外冒。
  鐵雄夠狠的,他連哼一聲也不曾,抖着回頭的鏈子又往尤道士紮過去。
  尤道士左臂不方便,他五個空心筋鬥朝外翻,轉眼閃入樹林中。
  鐵雄見尤道士躍入林子裏,他可急了,忍不住低吼道:“姓尤的,你給老子出來。”
  鐵雄用的是丈五鏈子錐,雖然在他手上如靈蛇,但敵人走入林中就難以發揮了。
  鐵雄仍然不理會左膝上的刀傷,金剛怒目的一個勁吼叫着:“可惡啊,我的兒,你躲不過的。”
  尤道士開口了,聽起來相當得意,道:“不急,不急,鐵護法,你先把你左腿的血止住吧,一個人身上有血三升半,你便是個頭再大,頂多也不過三十斤的血,如果血流光了,你還能怎麽樣?再說挺熱的天,你如果死在這兒,那準會半天工夫就生蛆,你……鐵護法,你以為我說的對不對?”
  鐵雄大駡,道:“對你娘的老皮,滾出來。”
  尤道士道:“姓鐵的,你是豬呀!”
  鐵雄回駡:“放你娘的臭屁。”
  尤道士道:“姓鐵的,你太不上路了,那就休怪我尤天浩對你不起了。”
  鐵雄大怒,吼道:“你想怎樣?還想在鐵大爺身上弄銀子呀?休想。”
  尤道士冷笑,道:“姓鐵的,你就站在那裏使橫吧,尤某人不陪你了。”
  “你想走?小子!”
  “我不想同個豬再多羅嗦,我先在開封府衙告暗狀,叫你先坐牢,然後我去山西大同姚傢堡,把你的開封地址說出來,大狗熊呀,我的兒,看看是你行還是我厲害。”
  尤道士說完,他真的往林子另一方向走,可也把鐵雄氣的哇哇怪叫,道:“你給老子回來。”
  林中沒回音,鐵雄再叫:“回來!”
  尤道士回應了,他沉聲叱:“我不會殺你的,至少你在當年是教中護法。”
  鐵雄道:“姓尤的,你說吧,你找我鐵某人的目的是什麽?”
  尤道士打個哈哈出現在一棵大樹邊,他明白鐵雄的練子錐厲害,也就站在三丈外的大樹邊,準備閃躲那突然的一擊。
  尤道士冷笑一聲,道:“你總算想通了,哼,江湖上有那麽一個說詞,強梁不如商量,單憑恃著功夫,不一定會無往而不利。”
  鐵雄怒道:“別再羅嗦了。”
  尤道士道:“十年往事休細表,但你們七人也太過份了,姚傢堡你們聯手抄了人傢的老窩,不但殺了人也弄走人傢大批財寶與金銀,你們七人回程聽到風聲緊,生把弄到手的寶物來一個七人分,我大伯兩天就被殺,所幸俺尤傢不少人逃的快,躲過了官傢的追捕,這一躲就是十年整。好不容易纔找到你們,姓鐵的,你應該想到找上你是為了何事吧?”
  鐵雄道:“為銀子!”
  “不錯。”
  “多少?”
  “不多收,我已打算每人收你們銀子一萬兩。”
  “媽的,獅子大開口呀!”
  尤道士道:“連我贏你們的八千兩,一共是一萬八千兩,少一個也不行。”
  鐵雄咬牙,道:“你拿刀把老子殺了吧,兒!”
  嘿嘿一笑,尤道士道:“別心痛這點銀子,按教規,你們七人一個也活不成,姓鐵的,花銀子消災吧!”
  鐵雄氣的全身發抖,絲的一聲扯破衣衫急急的把左腿上的刀口紮緊,他已覺得左邊褲管全濕透,鮮血已流滿了一靴子。
  鐵雄當然不想死在這兒,他紮好了左腿又說道:“小子,這一回算你走運,鐵大爺我認栽,說,銀子如何交你?你敢同我進城去拿嗎?”
  尤道士道:“你身邊不是有位青娘子嗎?天亮以後由她來,我收了銀子就走人,衹不過……嘿……”
  鐵雄沉聲道:“怎樣?你還有什麽陰謀?”
  尤道士道:“我是誰,我還有個附帶條件。”
  鐵雄叱道:“還有他娘的什麽附帶條件?”
  尤道士道:“你得告訴我另外幾人分躲在什麽地方。”
  鐵雄怒叱:“你又是怎麽找來的?又是誰對你說了我住開封城呢?”
  尤道士道:“你很想知道?”
  鐵雄道:“衹要你對我說出此人來,我自然會對你說出另一人的地址的,怎麽樣?”
  尤道士嘆了一口氣,道:“我說出來,你們之間難免自相殘殺,我何以忍心?”
  鐵雄吼道:“你少貓哭耗子了,快說!”
  尤道士道:“我好像無法拒絶你這條件了,也罷,我這就對你說,把你地址告訴我的人他住在洛陽城。”
  鐵雄立刻吼道:“竜大海那個臭小子。”
  尤道士淡淡一笑,道:“不錯,就是竜大海,衹不過他已改名叫竜升了。”
  鐵雄咒駡,道:“升他娘的蛋,我的損失非找他賠不可。”
  尤道士道:“怎麽樣,你應該告訴我另一人的住處了吧?”
  鐵雄手指西方,道:“你要找我們七人是不是?”
  尤道士道:“一個也逃不掉。”
  鐵雄道:“就憑恃你一個人?嘿……你早晚會完蛋。”
  尤道士冷笑,道:“鐵雄,那是我的事,就用不到你多瞎操心事了,說吧!”
  鐵雄道:“你可以去南陽府城一傢最大的當鋪,瀋一中就在那兒。”
  “哈哈”一笑,尤道士道:“好,大撈一票開起當鋪來了,實出人意料。”
  他衝着鐵雄一笑,又道:“你們有勾結,你把押賭輸在你那兒的寶物,就送進瀋一中的當鋪來,妙!”
  鐵雄大怒,駡道:“關你小子屁事!”
  尤道士道一笑,道:“我希望你不會叫我白跑一趟吧?”
  鐵雄叱道:“去了就知道。”
  尤道士道:“鐵大老闆,你大駕回城裏去吧,天亮我收銀子,從此咱們兩不欠。”
  鐵雄一聽,吼道:“老子原本不欠你什麽,娘的皮,若非老子不方便,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他轉身憤然而去,尤道士吃吃笑了。
  那當然是得意的笑了。
  尤道士找了個最隱秘地方盤膝坐下來,他帶有酒也有幾個杠子頭,就那麽湊和着填飽肚皮閉目養起精神了。
  想着剛纔鐵雄那一拳他用左掌撥,震得他左臂幾乎要脫節了,所幸他一刀戳得這大胖子不能彈躍,否則還真不知後果如何!
  尤道士在打算,這事情不能獨來獨往,總得找個幫主,想着當年教中七大護法,他們的武功均有獨到之處,自己雖然習了四川尤傢功夫,但比起大伯來,衹就火候上也差一段路。
  尤道士全憑機智纔一連兩回得手。
  尤道士閉目想的多,直到遠處傳來聲音,他睜開雙眼纔發覺天早已亮了。
  就在尤道士剛剛站定,忽聽一聲尖叱:“在哪兒呀,你個王八蛋,來的衹是老娘一個人,你怕什麽!”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青娘子來了。
  尤道士很愉快,他大步走到林子外,果然衹有青娘子一個人來了。
  衹要來的是一個人,尤道士便篤定的迎上前去。
  “哈哈,一大早叫你辛苦了!”
  果然,青娘子白淨的面孔上一片殺機,她冷然的道:“好嘛,果然是個道士。”
  “道士也是人吶!”
  “你卓賜之地在哪裏?”
  尤道士道:“我遊四方,無固定之地。”
  青娘子道:“你也怕咱們找上門呀!”
  尤道士一笑,道:“怕,當然怕,因為我不是神。”
  青娘子又道:“你不怕咱們的銀子會燙了你的手?”
  尤道士再一笑,道:“你是個喜歡吃野草的馬,從不會想到到手的銀子會燙手。”
  他把手一伸,又道:“怎麽樣,可以拿來了吧,又何苦先是廢話一堆呀!”
  青娘子也笑了,她往尤道士面前走過去,二尺地方纔站定,她還把雙手插在兩邊腋下,表示她根本不打算同對方過招打架。
  尤道士面笑心中緊,他明白這女人的心最狠毒,一個不小心,他就前功盡弃了。
  青娘子道:“打個商量,好不好?”
  “商量?你沒弄錯吧,我是在等着收取銀子的。”
  青娘子道:“我知道,要不然我怎麽會一大早的趕來這禹王臺看古景呀!”
  尤道士道:“你要商量什麽?”
  青娘子道:“咱數被官傢抄了根已經十年多了吧,各地兄弟們躲的躲藏的藏全都失散了,你,你年紀輕輕的又何必出傢當道士,不如留在開封城,往後吃香喝辣,單憑咱們‘子牙賭訪’的進帳,花上兩輩子也花不完,你對我這話好生的琢磨一下。”
  尤道士笑笑,道:“該琢磨的我早幾年就琢磨定了,想着我們尤傢流亡在各地活脫像小老鼠似的擔驚受罪,我還有心吃香喝辣?”
  青娘子立刻道:“咱們暗中濟助呀!”
  尤道士道:“濟助?當年他們七人血洗姚傢堡之後,為什麽撤退各奔前程?”
  青娘子道:“人吶,最好忘了過去的不愉快,迎接未來的快活日子……嘻……我似乎說過你叫我很動心的。”
  尤道士道:“青娘子,這一套還是少來,你把一萬八千兩銀票拿來吧!”
  青娘子道:“你就不用再多思考嗎?”
  尤道士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尤道士把手伸出來,他要取銀票了。
  青娘子道:“也罷,人各有志,不能相強,我這就把你的一萬八千兩銀票取給你。”
  衹見她右用伸入懷中口袋,一把抓出一疊子銀票,她嚮尤道士楊一揚,道:“這是一萬八千兩銀票,我一張一張的點給你,你一張一張的接去,這樣最清楚不過。”
  尤道士雙目直視着青娘子手中銀票,果然青娘子第一張銀票遞過來,道:“一張一千兩,你接着,第一張。”
  尤道士立刻伸手接銀票,他的心中咚咚跳,這原不是好兆頭,但他又看不出青娘子會對他使出什麽詐術來。
  當年紅蓮教以奇幻之術行詐江湖,吃虧上當的人不在少數,尤道士心中也清楚,他當然非常的註意這些了。
  青娘子的第二張銀票又遞過來,道:“兩千!”
  尤道士一邊按銀票,雙目在青娘子的面上看,看的青娘子露齒一笑。
  於是,第三張銀票又嚮他遞過去,但就在尤道士接過第十張銀票的時候,青娘子媚眼一瞟,尤道士雙目也一亮,就見第十一張銀票下面寒茫一現,那麽凌厲的一把薄刃尖刀直往尤道士的肚皮戳去。
  尤道士大吃一驚,小刀藏在銀票中,而他的雙手還拿着十張千兩大銀票。
  小尖刀已紮進他的胸口上了,尤道士狂叱一聲連環踢,便也躲過青娘子的第二刀紮。
  鮮血在流,而青娘子疾快的又打出她手上的尖刀直往尤道士的背上紮去。
  “噌”聲起處,尤道士頓覺背上火辣辣的疼,他錯步轉身,抖出他的抽中尖刀來。
  青娘子吃吃笑了:“不出一個時辰,你就與這美好的世界分別了,你還掙紮個屁。”
  尤道士頓覺中刀處有些麻,這把小刀有毒。
  尤道士大吼一聲擁着一片毫芒直往青娘子殺過去。
  他這是一身本事全使上,一心要青娘子先死。
  青娘子左閃右閃忽的肩頭挨一刀,她挨刀就跑,什麽話也不說了。
  尤道士如果想追上青娘子,那得跑上三裏遠,因為青娘子跑的也不慢,眨眼工夫已在五丈外了。
  尤道士不能多停留,回身就往黃河岸方向轉去,他是不能往開封城的,鐵雄會派人追查他的下落的。
  尤道士前胸後背在流血,流的血也漸漸的泛烏色。
  尤道士心中犯了愁,衹怕要死在黃河灘上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沙堤邊奔來一個人,這個人是個駝子,也是個啞巴。
  這啞巴駝子不是別人,正是“仙傢道觀”的那個火工,啞巴駝子來了。
  尤道士迷迷糊糊的以為自己死了吶,他用盡力氣張目看,就見那駝子奔來了。
  駝子拉住尤道士,“咦咦呀呀”的指手畫腳,便挾着尤道士走到幾株柳樹下。
  這時候尤道士已半昏迷了,他當然也不再追問駝子是怎麽的找來。
  就見駝子撕開尤道士的上衣查看着,然後又匆匆的自懷中取出個藍花瓷瓶,他把裏面的藥弄些塞入尤道士的口中,再用同樣的藥敷在尤道士的傷處,小心翼翼的守在尤道士身邊。
  於是,尤道士沉睡了,他睡的十分沉,這時候他什麽痛苦也不知道了。
  啞巴駝子這纔把尤道士的傷處切開來,用力擠着傷口,果然,尤道士的傷處由烏血轉為鮮血了。
  啞巴駝子救活了尤道士,他看着尤道士的面色也有血色。纔冷然的點點頭。
  尤道士至少睡了三個時辰纔睜開眼來。
  尤道士細看胸前傷處,他吃一驚,因為他甚至已不再痛苦的疼痛,傷口處已愈合了。
  一邊坐着啞巴駝子,見尤道士醒來,立刻張大嘴巴拍手笑了。
  尤道士不笑,他問啞巴駝子,道:“駝子,你是怎麽找來的?”
  啞巴駝子立刻雙手究比劃,尤道士一點也看不懂,衹是搖着頭。
  啞巴駝子再解釋,尤道士更木懂,但尤道士不問了,至少啞巴駝子救了他是真的。
  尤道士又想到青娘子,不由一掌拍在地面上發出“叭”的一聲,咬牙,道:“媽的,我饒不了這女人,看我怎麽修理這個潑婦。”
  不料啞巴駝子立刻兩手用力搖,這個手勢尤道士是看得懂的,他沉聲,道:“不能去?”
  啞巴點頭了。
  尤道士道:“為什麽?”
  啞巴直是猛搖頭,指着黃河對岸點着頭。
  尤道士咬咬牙,道:“我纔收了一萬兩銀子,尚有八千兩未拿到手,我不甘心吶!”
  啞巴直是大搖其頭,令尤道士猶豫了。
  於是,啞巴扶着尤道士,二人緩緩往黃河渡口走去,當然,尤道士一肚皮的不甘心吶!”
  當然,竜在山更是不甘心,他人小鬼大下賭場,洛陽“聚寶賭坊”原是他贏了不少銀子,但不知什麽時候,賭場出現個大老千,可把竜在山輸慘了。
  竜在山三天不到輸了白銀三四千兩多,賭坊老闆勸他收手別賭了,行嗎?如今竜在山的賭癮大極了,一天不賭手就癢。
  於是,賭場老闆把竜在山寫下的欠條送到竜升那兒,他們要竜升替兒子還賭債。
  竜升被尤道士弄去白銀一萬兩,這些天心中實在不是味道,如今再見兒子突然輸了這麽多銀子,火更大了。
  竜升是在賭場中當面把正在賭的兒子竜在山抓回洛陽北城後街傢中,他進了門就是一頓好打。
  竜在山不少被父母揍,不料這一回被老父打得口吐鮮血,便是最寵他的媽也在旁不阻止,還叫重重的打。
  想也知道,竜在山輸了銀子還挨打,心中當然不甘,但他想着這幾天輸的慘,如果想贏,那衹有去找師父了。
  竜在山心中的師父是賭神,他相信,衹要學會師父尤道士的絶技,他仍然會把輸的銀子弄回來,到那時父親就不會生氣了。
  真是出人意料,竜升夫妻二人會把竜在山趕出傢門不認他是兒子了。
  天下父母如果下了這個决心,最痛苦的還是父母,但又有幾個被趕出傢門的子女會想到這一樁?
  於是,竜在山挨了打走出竜傢大門外,他在門臺階上發現他兄弟竜在水。
  竜在水還在磨刀吶!
  竜在山走過去,道:“兄弟,咱們再見了。”
  竜在水道:“哥,爹媽不要你了?”
  竜在山道:“是他們狠下心來趕我走的,我走我再也不想回來了。”
  竜在水道:“哥,你去哪兒呀!”
  竜在山道:“到山裏學本事去,我把本事學好了再回來找你們。”
  竜在水還露出羨慕的眼光,道:“哇,你自由了,可以到山中去學本事了,太好了。”
  他站起來對他哥又道:“哥,你在這兒等等我,我送你一件東西。”
  竜在水不多說,拔腿奔進大門內,還真快,沒多久他又出來了。
  竜在水拿了一把帶皮鞘的刀子尺半那麽長,他對竜在山道:“哥,拿着,這把刀我再是磨也磨不光亮,可是有看頭,我收藏的刀中它最利,你不是入山學本事嗎?那就帶去,等你學會了本事回來教教我,我記得你曾告訴我,要學用刀,不是光磨刀。”
  竜在山接過刀,他點點頭,道:“兄弟,你放心,我如果學會了真功夫,回來一定傳給你。”
  他把刀子往後腰一插,頭也不回的便出城而去。
  竜在山這是往哪裏走?
  那當然是西北方的熊耳山中了。
首頁>> 文學>> 武侠>> 秋夢痕 Qiu Menghen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24年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