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文學>> 武侠>> 荻宜 Di Y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8年)
明鏡妖媚
  作者:荻宜
  明鏡,通常用來整肅儀容,但是,在西南馬幫的密室中,明鏡成了“照妖鏡”,豔麗無比的少婦,將密室四周嵌以明鏡,與人燕好時,眼觀四方,看自己妖媚橫生的體態,以增進亢奮情欲——
  故事就是從“明鏡密室”展開,兩情繾綣的男女,縱情享樂之際,並未忘記爭權奪利,表面平靜的馬幫,於焉暗潮洶涌。
  病入膏肓的馬幫幫主、千嬌百媚的幫主夫人、年輕貌美的女助手、純情善良的姑娘傢、老謀深算的總管、心懷叵測的分寨主、沉穩內斂的少幫主、武功高超的年輕俠士,再外加心機深深的當朝大供奉,上述要角互相串連穿梭,組成了節奏緊密的明鏡傳奇。
  “明鏡妖媚”是筆者第一次敞開心胸,作大膽的描繪,愛欲情仇,間雜酒色財氣,刀光劍影中,另有旖旎風情,最後破裂的明鏡,使撲朔迷離的內情真相大白……
  作為一個作者,我衹是一個說故事的人,我盡力說得精彩,希望讀者朋友,茶餘飯後,多一項消遣。
  話說明鏡
  第一回 玉兒
  第二章 偷香
  第三章 馬幫風雲
  第四章 真假薄雲天
  第五章 姑奶奶
  第六章 脂粉陷阱
  第七章 小小女諸葛
  第八章 蹊蹺
  第九章 王府旗托鏢
  第十章 媚人的妖嬈
  第十一章 護寶
  第十二章 馭馬的老頭
  第十三章 迷香迷人
  第十四章 寶石頂不見了
  第十五 茶棚換馬
  第十六章 色膽包天
  第十七章 江供奉與寶石頂
  第十八章 密謀除根
  第十九章 深情
  第二十章 誰殺了老幫主
  第二十一章 駿馬玉佩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密室勾魂攝魄
  第二十四章 密室生死鬥
  尾聲
話說明鏡
  四壁都是明鏡,四盞燈光映在鏡中,屋內燈影閃爍,看來非常明亮,像十幾盞燈照射着,照得一室生輝。
  明鏡纖毫不漏,除映出熠熠光芒,當然也映出另一種動物的蠕動。
  不錯,是兩個正在蠕動的動物。
  兩個人。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慢慢移動四肢身體,赤裸裸交纏在一起,身形魁偉,女人體態妖嬈,四壁的鏡面,把他們的身形、動作顯現出來。
  很熱鬧,因為四壁都是他們的影子,男女交疊,影影幢幢,也很活躍,因為他們稍稍一動,四壁影像跟着舉手投足,生動極了。
  兩人的小場面,一經明鏡擴散,宛似一群人,捉對交搏。
  交搏?
  不錯,像蒙古摔角手,緊緊纏抱一起。外人不知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麽?但衹要沒人被摔出去,這兩個人就會親昵擁緊纏住,在廝纏中盤算着,如何狠狠的、技巧的、適當時機,把對手——甩——出——去——
  此時此刻,他不會鬆了她;此時此刻,她也不會推開他。女身軟綿綿趴靠男身,她星眸微睜,斜睨鏡面。男人一手圈緊,另一手從她粉嫩的臉蛋往下滑,經粉頸,而香肩,在她的酥胸作了駐留。
  女人嬌笑如花,男人看出她唇畔的滿足,另一手加入,反復挑撥,他的指頭在觸撫中得到快樂,女人在被愛撫中,情欲慢慢升起。
  她陶醉,有種飄飄然。心緒如此,理應闔眼品嚐,她卻捨不得,此後,她習慣閑閑瀏覽鏡子,看男人如何在她身上下功夫,如何撫觸她每一寸吹彈欲破的肌膚。
  觀鏡之際,情欲一寸寸快速高漲。
  她反被動為主動,高擡潤澤的長腿,夾纏他腰。
  男人激動起來,他的臉頰貼緊她嫩臉,用力摩擦,呼吸轉為濃濁。
  女人見狀立即抽腿回來,柔柔安撫:“別急,慢慢來。”
  這個男人她瞭解,下一步,他就在陣陣激動下,長驅直人,一瀉千裏。她今晚的樂子,也於焉告終,她當然有些不捨。
  男人果然聽話,輕輕鬆開她,平躺下來。這個魁偉的漢子,渾身肌肉結實,他的胸膛劇烈跳動後,平緩下來,他濁重的呼吸,逐漸恢復常態。
  “那件事,你看怎麽辦?”
  女人眉頭微皺,情欲瞬間去了大半:“薄雲天早晚回來,早晚接掌馬幫。”
  男人伸過手,溫柔摩娑她的紅唇,慢吞吞問:“難不成,眼睜睜看他回來?眼睜睜看他接掌馬幫?”
  女人閉起眼,回道:“他要回得來,自然眼睜睜看他回來,眼睜睜看他接掌馬幫。”
  “如此說來,寶座他坐定了?”
  “他若不失德、不失鏢、不失信物,幫主的寶座自然坐定了。”
  男人呵呵呵低笑,色眼斜視,滿臉邪氣,他大手伸嚮她,順她雙乳外圍,緩緩劃出兩個圈,說:“第一個圈是你,第二個圈是我,你我放浪形骸,失德久矣,早就該踢出馬幫了!”
  女人吃吃笑起,這個男人擅於撩撥,每次狎戲,他的雙手縱橫來去,撒癡撒賴,有時視她如珍寶,小心翼翼輕輕拂過;有時又不把她當一回事,一陣驃雨狂風,肆無忌憚。這會兒他劃完兩個圈圈,突猛然狠抓她雙峰。女人陡然半起,啪的給他一記耳光,眼睨他菱角分明的陽剛大臉,說:“今夜,你是喝了酒,纔壯起狗膽來找我!”
  男人呼一口酒氣在她臉上:“酒不醉人人自醉,見到你,無酒也醉。”
  女人臉一凝:“倒說看看,你我如何開始?”
  “地火引動天雷,豈能不火花亂竄?”他輕撫她眉:“水汪汪黑晶晶的眼,勾得人心癢難熬,老小子我,給火花燒着啦!”
  “說的什麽混帳話!正經說話,你我如何開始?”
  男人笑嘻嘻瞧她,說:“酒啊,你啊,我的小幫主夫人,酒加你等於——”他一字一頓說:“春——色——無——邊。”
  女臉一沉:“你若想談正事,正經說話!”
  看她變臉,他再不敢頑笑,說:“美色當前,又豈能教人忍耐?前年老幫主六十大壽,我給你三盅衝酒,你喝了情難自禁,你我纔……”
  她橫他一眼,輕駡:“衝酒衝心,老娘的貞節,就是毀在你這廝手裏!”
  “夫人也是媚態撩人,又豈能……”
  “好了,酒能亂性,色能迷人,酒色既能教你我失德,酒色何嘗不能教薄雲天失德!”
  男人愣了愣,突然呵呵呵,呵呵呵笑起來,他的眼瞳益發明亮的笑着,他的眼底益發溫柔。他盯她,深深盯着。
  女人眉有春意,眼有春情,眼波眉意,如燈下的水波,灧灧亮着、閃着,柔媚中充滿炫麗光采。
  霎時間。
  縮小了、去遠了。此刻,他們熱中對方軀體,兩人在激蕩中卯足全力,他們汗水淋漓、粗濁喘起氣來,男身早已迫不及待,泰山壓頂朝她壓下去。女人承擔他的重量和激情,咬着牙,輕輕呻吟起來。
  她無暇他顧,也無餘力看明鏡。緩緩地,她闔上眼。
  ,
第一回 玉兒
  朦朦朧朧、隱隱約約間,薄雲天隱約聽到有人喊叫。
  尖銳、高吭,帶着顫抖,聽來凄厲,是女人的聲音。
  薄雲天以為自己做着噩夢,他焦躁地翻來覆去,喊聲一串串,先是模糊如夢囈,他試着凝神細聽,聲音逐漸清晰起來,薄雲天猛然坐起,呼叫持續,他立即明白,聲音來自屋外,不在夢裏。
  “回來啊!回來啊!你的魂魄回來啊!”
  未聽完全句,薄雲天已寒毛竪立。他不得不懷疑,究竟是來自地獄的聲音?還是他未醒的夢魘?
  望嚮窗外,廊下有燈,天邊有月,這會兒大約子時了,夜深更靜,竟有女人呼魂叫魄,太離奇也太詭異了。
  鬼魂之說,時有耳聞,薄雲天暗暗心驚,莫非這旅店不幹淨,夜來纔有此鬼崇?
  他先是驚畏,繼而一想,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膽小如鼠,豈不貽笑大方?
  他從床上躍下,裏間一聲輕咳,薄雲天輕輕試探:“鐵兄起來了嗎?”
  裏間應了一聲,薄雲天往後走,那鐵騎斜倚鋪上,驚奇看他一眼,說:“夜深了,薄兄哪裏去?”
  “鐵兄聽這聲音何等凄厲。”
  鐵騎淡淡道:“外面有任何動靜,聽若不聞。”
  “鐵兄不覺奇怪嗎?”
  “恩師已有吩咐,你我盡快回到總寨,不必自找麻煩。”
  “說的是。”薄雲天說:“你我衹管睡覺,不理他便是。”
  腦袋落枕,薄雲天哪裏能睡?那女人叫着叫着,聲音不衹抖得厲害,且夾雜哽咽,薄雲天這下聽清楚了,女人叫道:“爹!張海容我爹!張海容我爹,你回來啊!你回來啊!你的魂魄回來啊!”
  薄雲天毛骨悚然,待要不理,怕她吵鬧不休;待要理她,又自知鬼怪少惹。如此輾轉反側,自然難以成眠。大半晌過去,他倏地坐起,自言自語道:“外面是人是鬼?不弄清楚,如何能睡?弄清楚再說!”
  躡手躡腳開了門,今夜有月有風,月白風大,薄雲天站於廊下,衣袂給吹得颯颯有聲。他循聲擡頭,倒抽一口氣,衹見屋頂煙囪旁,站着一個女人,長長的發散亂披着,手裏還揮舞一塊白布,嘴裏抖抖顫顫喊着:“回來啊!回來啊!張海容我爹!魂魄回來啊!”
  薄雲天抽腿往回走,走了幾步,喊聲忽焉而止,薄雲天大大驚愕,回頭一看,煙囪旁已無人影,薄雲天不寒而慄,剛纔還懷疑是不是女鬼,料不到一會兒功夫,她已不見。想他是陽剛之氣的男人,女鬼純陰之物,豈能不被嚇走?
  薄雲天膽氣陡壯,再朝屋頂望去,忽然發覺,那女鬼正順着竹梯慢慢往下爬。
  薄雲天訝然瞪直眼,聊齋的故事他聽說也讀過,鬼怪們哪一個不是飛天鑽地,來去無蹤?這女鬼何其差勁,竟要藉助竹梯往下爬,這點,又似乎不像女鬼。
  薄雲天機伶往廊柱一躲,靜靜盯住對方,女鬼廊下行了數十步,走近隔壁房,悄悄推門。薄雲天發覺女鬼不衹妙齡且身材婀娜,方纔她在廊下走動,一步一款擺,姿態曼妙好看,薄雲天暗忖,此姝體態輕盈,身段凹凸有緻,此即使是鬼,也是個漂亮鬼,沒啥可怕之處,何況看她像模像樣走路,他已憬悟,莫非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啊”了一聲,趕緊輕叫:“姑娘請留步。”
  對方駐了足,轉頭。
  薄雲天眼睛瞪大,心跳加快。
  她身旁正好有盞燈,薄雲天清楚看到她鼻挺眼秀,輪廊突出。這會兒她正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睏惑瞅住他。
  薄雲天又驚又喜,女子身段、容貌都在上上,正是少見的美人,他忐忑漸去,移步嚮前,她的輪廓更清晰了,看模樣,也不過十七、八歲。女子手中抓了一件月白短襖,見薄雲天打量她,臉上竟有幾分羞怯,一邊騰出另一手,梳理蓬亂秀發。
  “公子喚我麽?”
  薄雲天綳緊的心緒鬆弛下來,睏惑問:“姑娘做什麽?”
  女子微蹙眉頭,似不懂他話語。
  “在下請教姑娘,方纔在屋頂又喊又叫做什麽?”
  女子凝着臉,說:“莫非驚擾了公子,給公子賠罪。”說着深深一福。
  “好說,在下不明白,姑娘是——”
  “公子原諒,傢父旅途感染風寒,連續三天高燒不退,小女子沒法可想,旅店掌櫃告訴小女子,說傢父可能途中受到驚嚇,以致風寒一發不可收拾,他要小女子試試他家乡土方。”
  “什麽土方?”
  “掌櫃的說,他們家乡的人,遇到驚嚇,風寒,或不明疾病,若是延醫無效,衹好給病人叫魂,小女子聽掌櫃囑咐,站煙囪旁呼叫,哪裏想到驚擾公子清夢,請公子恕罪。”
  薄雲天奇道:“為何站煙囪旁?為何你揮舞衣衫?”
  “掌櫃的說,煙囪的位置最高,小女子一邊呼叫,一邊揮舞傢父衣衫,傢父飄散在外的魂魄就可以找到回傢的路,魂魄歸體,身體也就好了。”
  薄雲天聽着好笑,說:“姑娘可曾請郎中診脈?令尊可曾服食藥物?”
  女子無奈道:“此地偏遠,何來郎中?傢父也曾服食草藥,並未見效。”
  薄雲天沉吟了一下,說:“叫魂之事,不可盡信,令尊身體實不宜再耽誤。”
  “小女子心裏着急,卻又無法可想,小女子……”聲已哽咽,再說不下去,眼角淚光閃閃。
  美人垂淚,看得薄雲天心有戚戚,急忙道:“姑娘不必難過,令尊的風寒,想來不是什麽大病,在下瞧瞧,自有道理。”
  女子一聽,喜出望外:“公子原來精通歧黃?”
  “精通不敢,在下久居京城,對藥理、經絡之學都有涉獵,可為令尊診脈。”
  女子拭去眼角淚痕,又驚又喜道:“這一定是天降菩薩,公子快請入屋。”
  屋內床上,果然躺了一個老頭,看頭臉倒也不枯瘦。女子急摸他額頭,問:“爹好點沒有?”
  老頭嘴裏嗯嗯幾聲,臉頰紅通通,嘴唇明顯看出幹裂,女子皺皺眉說:“竟燒成這樣!”
  薄雲天道:“我來瞧瞧。”
  手試額頭,果然滾燙。薄雲天稍一搭脈,說:“這病來得急,近嚮天才受的風寒,來勢洶洶,風寒不輕。”
  女子焦急看他,淚珠又涌上來:“公子……”
  “不妨事,在下去去就來。”
  薄雲天悄悄回房取來小木盒,女子驚奇問:“什麽?”
  “在下給令尊用過銀針,不需多久,燒可以退盡。”
  女子雙手合十,喃喃道:“活菩薩救命!活菩薩救命!”
  薄雲天令她解去老頭衣扣,又稍挪老頭身子,這纔拿出銀針,取他後頸“大椎”、手上“麯池”、“魚際”等三穴。
  屋內光綫更明亮些,女子殷勤招呼他坐下,又替他倒了茶水,這纔站床邊照料老頭,薄雲天看她舉止溫柔婉約,神態楚楚動人,不覺望住她出神,女子發覺,立時嬌羞滿面,薄雲天自知失態,為掩飾,忙上前替老頭捻針,女子一旁觀看,薄雲天聞得陣陣淡香,情不自禁,擡頭,女子嫣然一笑,薄雲天心中一動,輕輕道:“姑娘香氣襲人,真是好聞。”
  女子羞赧道:“公子休要取笑,還未請教公子大名。”
  “在下薄雲天,姑娘呢?”
  “我姓張,小名玉兒,公子大名,想是取義薄雲天之意。”
  “是。”薄雲天凝視她,欣喜道:“姑娘談吐不俗,必是讀過書的。”
  “稍識之無,全賴爹調教。”
  薄雲天輕輕點頭,好奇問:“姑娘乃閨閣弱女,老爹又年老身弱,為何在外面奔波?”
  “不瞞薄公子,我爹原是個秀纔,無以維生,替人看相占卜為業,故而不得不離鄉背景,四處奔波。”
  薄雲天“哦”了一聲,說:“你伴隨老爹,必然十分辛苦。”
  “為人子女,侍奉親長,原是天經地義,怎敢說辛苦?如今爹年紀老邁,更應隨侍在側。”
  薄雲天越聽越歡喜,女孩傢對尊長如此孝敬,將來必是賢妻良母,如此一想,對她好感更甚,正想贊美兩句,床上老爹突呻吟起來,兩人急上前探視,老爹上氣不接下氣道:“玉兒,玉兒,爹恐怕要死了啊!”
  瞧他臉色,由紅轉白,額上汗珠一粒粒涌出來,玉兒大驚,惶恐道:“公子,快瞧瞧,我爹他……”
  薄雲天不慌不忙道:“在下立即為老爹起針。”轉而安撫玉兒:“姑娘不必驚怕,爭針取穴,已見功效。”
  玉兒一旁又驚又急,卻又不敢多話,等薄雲天將銀針一枚枚拔出,張玉兒半驚半疑問:“我爹汗出如雨,是銀針取穴之功?”
  “不錯,若不流汗,體內寒邪如何排出?若是一般人,銀針一紮,明日便如常人,老爹年紀大了,復原較慢,在下有藥丸,老爹服下兩粒,明晨起來,衹怕好得差不多了。”
  玉兒見老爹汗珠淋漓之後,氣息漸趨平和,臉色也轉為安祥,急俯身輕問:“爹覺得好一點了麽?”
  老爹疲纍閉上眼,說:“舒服多了。”
  她伸手在老爹額上試了一下,驚喜道:“燒退了!燒真的退了。”突然,她想起什麽似地,朝薄雲天深深磕下頭去,顫聲道:“薄公子救了我爹,玉兒給公子磕頭,玉兒謝公子救命大恩。”
  這一夜,薄雲天輾轉不得成眠,直到公雞初啼,纔恍惚睡去。
  好夢正酣,隔房傳來女人呼叫,薄雲天突然想到玉兒,整個人倏然從床上彈跳而起,匆匆奔出。
  踢開房門,屋內空空如也,床上也無人,薄雲天轉身欲往外尋,啪的連續幾響,梁上躍下四人。四人四刀,朝薄雲天撲來,薄雲天拳腳齊發,與此同時,聽到自己房裏傳來打鬥聲。
  薄雲天暗叫糟糕,急要趕回,四人卻纏住他不放。薄雲天倏然躍起,雙腳左右一踢,二人仰面而倒,薄雲天落回地面,出右手,一招“偷心掌”,打得第三個抱胸哀號,旋即,薄雲天一個急旋,站第四人背後,勒他脖子,喝問:“這屋裏的人呢?”
  那人被勒得快沒氣息,翻着白眼,往後一指,薄雲天押着他往後走,玉兒和張老爹果然蜷角落,手腳俱被捆綁。此時掌櫃、小二聞聲趕來,四歹徒落荒而去。薄雲天急急道:“有勞掌櫃了!”
  飛也似地,薄雲天奔回自己房裏,看到四個人合力對付鐵騎。進門之初,鐵騎正閃過兇猛一刀,另三人隨即餓虎撲羊猛竄而前,舉刀就劈。薄雲天驚得汗流夾背,他四人如此猛烈,鐵騎自然危險萬分,幸虧鐵騎身手也非等閑。當三刀猛然劈下之際,鐵騎頭臉後仰,一招“鯉魚打挺”險險避過,接着就地翻滾,暫離險境,料不到另一危機迅即馳到,當鐵騎從地面竄起,一把刀刃已嚮他胸口刺過去。刀刃來勢甚猛,鐵騎衹覺一股疾風撲到,他欲閃避,已然不及。此刻,他的後背抵住墻壁,他後退無路,閃躲無門。
  看來,馬刃要硬生生插入他的胸口。
  薄雲天明白,那一刀下去,江湖必然轟動;薄雲天更明白,那一刀下去,恩師江供奉愧對馬幫幫主薄名利;甚至馬幫上下,一個總寨,一百三十三個分寨,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弟兄,都會與他為敵!
  總之,眼前這鐵騎,若被刺死,自己的日子,簡直生不如死!
  所以,在鐵騎生死交關之際,薄雲天汗出如雨,驚惶惶如在噩夢之中。情急生智,他大叫:“我是薄雲天,你們要殺,殺我好了。”
  “薄雲天”三個個,江湖何等響亮。誰都知道,姓薄的小子,正是馬幫幫主薄名利的獨生兒子,未來的馬幫,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了。
  果然,持刀的聞言,表情一變,刀勢忽然一斂,攻勢稍緩,但刀已出,他不會也不可能回收,衹是緩下的攻勢,給予鐵騎一綫生機,他雙手一合,硬是將已近胸膛的刀刃夾住。
  薄雲天鬆了一口氣。
  但緊接,四個人齊攻他,當中一個冷笑道:“你是薄雲天,馬幫少爺?”
  “不錯!”
  “你匆匆趕回,想必回去接掌馬幫?”
  “接不接馬幫,是我個人的事,與你何幹?”
  “倒是一表人材,可惜,去做地下幫主吧!”
  四把刀,從四個方向,分別取他的前胸、後心、左右腋下,衹要中任何一刀,這薄雲天就性命不保,何況四刀齊來,豈不死定了?
  薄雲天忽然拔竄上梁,旋即斜飛落地,這一上一下間,不衹跳出刀刃威脅,人且已飛出屋外,四人豈肯放過?等他站定,急忙圍上。
  “你就是會飛天鑽地,今天也休想逃走!”
  薄雲天哪裏要逃!屋內畢竟嫌窄,他與鐵騎二人難以施展,此刻到了屋外,二人再不受阻礙,以二人之力,對他四歹徒,倒也輕鬆自在,遊刃有餘。
  方纔隔壁落荒而去的四歹徒,去而復返,立即加入戰陣。
  薄雲天與鐵騎一番左右進退、閃轉騰挪後,終於拔出腰間軟劍來。
  晨陽下,劍刃生輝,看來銳利極了。
  鐵騎這端,劍已朝前刺出,這是一招“直搗核心”,瞬息間,已見一人抱腹呻吟,鐵騎抽劍回來,對方腹前涌出鮮血,血跡迅速擴散,染紅了衣衫。
  薄雲天那端,也高舉劍刃,喊:“刀劍無眼,各自小心!”
  這話剛了,他作了三百六十度迴旋,劍隨身走,隨即使出一招“懷中抱月”,如果單單這招式,不稀奇,威力也不猛烈,妙就妙在他作了三百六十度迴旋,使出的不僅是腕臂的力量,這一迴旋,連腰腿之力也使了出來,劍勢的猛銳,自不可言喻。這一劍,他橫掃一人的腰部,那人慘叫一聲,薄雲天劍刃已沾了鮮血,血液沿着劍槽流着,且溢滿出來。薄雲天不願鮮血沾手,故而劍勢稍一回收,立即翻掌甩掉鮮血。這一翻掌也是簡單,但薄雲天翻掌的同時,身體再轉一百八十度,方位又是一變,使出一招“夜叉探海”,嚎叫聲中,對方的右腳踝已被劃一記。這人劇疼難當,衹好抱着右膝猛跳,這會兒,他衹會“金雞獨立”,其他的招式全都使不出來了。
  其他二人見狀,拔腿就跑,薄雲天竄前去,先朝第一個人背後擊出一掌,那人歪歪倒倒,踉蹌而去;接着他抓住第二人後頸,劍刃格擋他脖子,喝問:“何人指使你們殺人?”
  那人囁嚅着,薄雲天急躁喝:“再不說,宰了你!”
  “是馬幫幫主薄名利…”
  “鬍說!豈有老子叫人殺兒子的?”
  突聽得咻一聲,一股疾風襲到,薄雲天驚覺,抱着那人稍一側身,一道光芒閃過去,後面一聲慘嚎,薄雲天暗叫不妙,急急高叫:“鐵兄可好?”
  “放心,沒事!”
  倏然,又一聲咻,薄雲天要躲已然不及,他機伶抱緊敵人,讓敵人的身體掩護自己,果然很快聽到一聲悶響,那人啊了一聲,再無其他聲息,他明白,這人給人滅口了。
  他一鬆手,那人往下癱倒。
  是非之地豈容逗留!他叫:“鐵兄,快走!”說着,人往東面跑。
  “薄兄方向錯了,翻墻出去,往南走!”
  “牲口係在東面栓馬椿上,如何往南走?”
  “往南走錯不了,快!”
  兩人竄上墻,鐵騎呶呢道:“薄兄請看東西!”
  栓馬椿上,每一木椿旁都站一人,怪的是,椿上卻沒有一匹牲口。
  “栓馬椿若有激戰,衹怕比剛纔更甚。”
  兩人一溜煙撲下墻,疾奔了一段路,果然見南面小樹林裏,栓了兩匹馬。
  薄雲天驚奇道:“牲口如何換了位置?”
  鐵騎微笑道:“昨夜薄兄隔壁紮針,小弟在下閑極無聊,把雙馬換了位置了。”
  薄雲天臉上一紅,昨夜進出,自以為謹慎,不想仍為鐵騎識破,他悶悶道:“八名歹徒分明衝我二人而來,捆綁玉兒父女,衹怕調虎離山,要她一老一弱受驚,於心不忍。”
  “是於心不忍,不過薄兄放心,他父子二人,沒事的!”
  薄雲天仍舊悶悶,鐵騎道:“薄兄也不必小看他二人,能在江湖行走,又豈是等閑之輩,小弟開個玩笑,弄不好薄兄給人耍弄,猶不自知呢!”
  薄雲天愕了一下,傲然道:“衹有假薄雲天才會耍弄真薄雲天!”他揮鞭,策馬而去,仰天發出長笑!
  中午,酒肆用餐,鐵騎問:“薄兄記不記得昨夜投宿的客棧?”
  “鐵兄莫非問棧名?”薄雲天想了一下,尷尬道:“昨夜到客棧甚晚,並未留意。”
  “客棧叫近馬客棧,意思是,此地離馬幫地界已經很近了,今晚,就在馬幫分寨過夜了。”
  薄雲天說:“如此說來,再無兇險了?”
  “不,兇險衹怕更大,薄兄知不知道今早出現的八人,是何方派來殺手?”
  “不知,小弟曾逼問,那人竟被滅口。”
  鐵騎微笑:“薄兄有沒有懷疑,是自己人所為?”
  “自己人?”薄雲天驚異:“你說馬幫?”
  “我懷疑,並非一口咬定馬幫。”
  “鐵兄莫非尋着什麽蛛絲馬跡?”
  再度上路,鐵騎瞧瞧左右無人,勒了馬僵,緩下馬下,問:“薄兄知不知道馬幫小頭目,身上都有什麽信物?”
  薄雲天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既是馬幫少爺,這點疏漏了,豈不是要啓人疑竇?”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支小旗,說:“這就是馬幫信物。”
  薄雲天一看,是一面三角旗,緑色的底,上面一匹褐色馬,薄雲天訝異問:“這信物何處得來?”
  “清早在近馬客棧,那幾個殺手留下的。”
  ,
首頁>> 文學>> 武侠>> 荻宜 Di Yi   中國 China   現代中國   (194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