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欧阳云飞 Ouyang Yunfe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1年)
迷魂塔
  作者:欧阳云飞
  这是一座广大无比的寺院。
  可惜,墙倒屋塌,瓦砾遍地,几乎已经变成废墟!
  寺内杂草没胫,虫鸣如泣,偶而还夹杂着一两声夜枭悲鸣之声和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声音。
  夜深,寺内一片模糊,只有天上的星星,发出闪闪微光,在星光的照耀下,废墟上鬼影幢幢,忽隐忽现,显得格外神秘、阴森而恐怖!
  可是,有谁会想到,这废墟上曾经发生过一连串震惊武林的大事,现在,又有一场空前的盛会,已经揭开序幕,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门下弟子,正在兼程赶来。
  第一章 天下无敌
  第二章 危楼怪人
  第三章 毒郎君
  第四章 母子泪
  第五章 四面楚歌
  第六章 铁莲花
  第七章 迷魂塔
  第八章 玉女情痴
  第九章 玄天真经
  第十章 追风剑客
  第十一章 七日之约
  第十二章 冷面狐狸
  第十三章 生死之搏
  第十四章 天伦血泪
第一章 天下无敌
  这是一座广大无比的寺院。
  可惜,墙倒屋塌,瓦砾遍地,几乎已经变成废墟!
  寺内杂草没胫,虫鸣如泣,偶而还夹杂着一两声夜枭悲鸣之声和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声音。
  夜深,寺内一片模糊,只有天上的星星,发出闪闪微光,在星光的照耀下,废墟上鬼影幢幢,忽隐忽现,显得格外神秘、阴森而恐怖!
  可是,有谁会想到,这废墟上曾经发生过一连串震惊武林的大事,现在,又有一场空前的盛会,已经揭开序幕,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门下弟子,正在兼程赶来。
  不是吗,这时寺外官道上就并肩奔来一老一少。
  老者须发皆白,瘦削矍烁,年在五旬以上。
  少年剑眉凤目,英挺俊拔,年约十八九岁。
  二人满面风尘,一脸忧郁,似是有着极沉重的心事,一路低头疾行,不苟言笑。
  瞬间,二人已至门口,少年长长的吁一口气,目视东倒西歪的破庙门,道:
  “师父,到啦。”
  老者仰头望望天色,沉声说道:
  “嗯,到啦,咱们可能是来得最早的一派!”
  说着话,师徒二人已拾级登阶而上,直向寺内走去。
  寺内遍地骷髅,白骨成堆,磷光闪烁,好似鬼火一般,武林中人丢弃的刀枪剑戟,处处皆是,阴风吹过,寒意透心,少年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道:
  “师父,这些武林高手,都是死在‘无敌老人’手里的?”
  老者稍作审视,沉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眉心紧锁,仍自向前疾行。
  绕过一堆废墟,眼前出现一座较为完好的院落,定目细看,两旁楼阁栉比,正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建得极高,约有三丈四五,台阶下白骨森森,骷髅堆积如山。在骷髅白骨堆中,有一块八尺见方酌青石平台,老者流目四下一望,拧身一跃而上,动作敏捷利落之极。
  接着,少年双臂一抖,接踵登上平台,鹅毛不飞,纤尘不扬,轻功之高,似乎不在乃师之下。
  少年立身平台,不由为眼前景物愣住,只见大雄宝殿的大门,全被一座巨大的石砌坟墓堵住,墓碑上面写的是:
  “无敌老人衣冠冢”七字。
  旁边一行小字是:“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暨门下弟子敬立!”十六个字。
  墓碑的两旁,分别竖立着一块大理石石碑。左面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写着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名号,以及年月日等字样,右面石碑上却赫然书有:
  “七杀令”三个大红字!
  红字的下面,书明七条杀律,是:
  一、不遵约祭祀或误时者杀!
  二、衣冠不整执礼不恭者杀!
  三、言行倨傲存心不虔者杀!
  四、胸怀诡谋偷袭暗算者杀!
  五、擅入墓道阴谋不轨者杀!
  六、以众击寡乘人之危者杀!
  七、横蛮跋扈黩武好斗者杀!
  少年看毕,心中大感惊异,说道:
  “师父,无敌老人真厉害,这‘七杀令’简直无所不杀,动辄得咎……”
  老者闻言,霍然色变,忙伸手堵住少年的嘴,诚恐诚惶的说道:
  “孩子,千万别在此多言,要是无敌老人怪罪下来,咱们师徒可担当不起,尤其你身负血海深仇,如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师的如何见汝父于九泉之下……”
  说到这里鼻中一酸,落下两滴英雄泪,已是泣不成声。
  少年睹此情状,大感惊异,哇的哭出声来,扑倒在师父脚前,泣道:
  “师父,徒儿知道此行成败关系非小,以后再也不敢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老者长叹一声,伸手扶起少年,一面慈祥可亲地替他拭着眼泪,一面说道:
  “孩子,可怜的孩子,自从你三四岁时,为师的从仇家把你救出来迄今,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可是,今天情形已太特殊,无敌老人一向言出必践,一丝不苟,多少年前,无法计数的英豪丧生在‘七杀令’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此违犯他老人家的‘七杀令’!在未离开这座寺院之前,一切言行要格外小心才是!”
  少年大眼睛一翻,望着师父,说道:
  “师父,孩儿记住啦,从今以后,一定遵照你老人家的话去做。”
  老者听毕,凄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着少年的肩膀,说道:
  “好孩子,只要你肯听话,能击败五大门派的高手,称霸夺冠,进而得到无敌老人手中的武学宝库——‘迷魂塔’上的秘图,则复仇指日可待,也不辜负为师的一番苦心!”
  话完,暗暗蕴劲右手食指,左移三步,以“金刚指”法,在左方石碑上写下:
  “辛丑癸酉冬日子时,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如期拜祭!”
  九华一叟林松涛写毕,加意地整整衣冠,道:
  “孩子,咱们现在就开始拜祭无敌老人!”
  少年闻言不敢怠慢,忙整冠肃容,立在师父侧后。
  九华一叟林松涛望望爱徒,见他衣冠端正,神态虔诚,这才双膝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
  “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率门下弟子陆正平拜祭无敌老人!”
  师徒二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行礼毕,陆正平起身说道:
  “师父,无敌老人的武功真的无敌天下?”
  九华一叟林松涛正色说道:
  “嗯,无敌老人称得起是盖世奇才,一代天骄,为武林近五百年的第、高手,不但当今武林之世无人匹敌,就是早年的几位显赫一时的大侠还魂复活,也恐怕至多不过可以接下他老人家的三两招来。”
  陆正平一怔,钦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目光在石坟附近转来转去,说道:
  “哦,无敌老人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师父快请说说他老人家毕生的事迹吧!”
  九华一叟林松涛沉吟一下,不胜感激的道:
  “大约在四五十年以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一位奇侠,自称‘无敌老人’,专门排争解纷,为武林主持正义,劝导各派息争言和,达到天下一家的目的。不料,由于管事太多,性情又刚直,不善逢迎,却反而给自己招惹来一身是非,尤其他老人家身怀一张‘迷魂塔’的秘图,越发引人觊觎,于是,天下各派,便在此和无敌老人展开一场生死恶战……”
  陆正平听至此,暗暗为无敌老人捏了一把汗,道:
  “哎呀,天下英豪少说点也有五百左右,无敌老人恐怕要吃亏了?”
  九华一叟林松涛慈祥可亲的笑了笑,道:
  “孩子,你想错了,当时与会的群豪也都估计错啦,无敌老人的的确确是天下无敌,在短短三个时辰之内,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就或死或伤的打倒三百余位武林高手,武功之高,身手之妙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万万想不到,突然来了一位红粉佳人,使战况大大改观……。”
  说至此,似是觉得失言,忙倒地冲着衣冠冢叩了一个响头,起身昂首望天,神色异常沉重,好像是待罪的羔羊。
  陆正平看得—呆,道:
  “师父,这座衣冠冢是怎样盖起来的?还有无敌老人的生死下落,以及那位红粉佳人……”
  九华一叟林松涛闻言,脸色越变,凝重,沉声说道:
  “孩子,无敌老人素来不大喜欢别人谈论他老人家的事迹,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你能在平台之上技压群豪,得到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迷魂塔’上的秘图,则又当别论,一切当可逐渐分晓!”
  陆正平一怔,道:
  “师父,‘迷魂塔’里藏得些什么东西?为何会使群豪为之疯狂,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以赴?”
  九华一叟林松涛兴致勃勃地道:
  “据为师所知,‘迷魂塔’上所藏之物都是绝世无双,睥睨天下的奇书宝录,神剑灵丹,乃至拳经剑谱等等武林中人珍逾性命的东西,一旦得到‘迷魂塔’上的一样宝物,就可以独霸天下,昂首江湖!”
  陆正平见师父说得眉飞色舞,不由怦然心动,道:
  “师父,迷魂塔在什么地方呢?你老人家可曾知晓?”
  九华一叟林松涛哑然一笑,道:
  “傻孩子,师父晓得在哪儿,还会苦心闭门教导你十几年,再来此和群豪逐鹿于衣冠冢前?恐怕当今武林之世除无敌老人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知道‘迷魂塔’所在的人,但愿汝父在九泉之下保佑,能在此夺冠称霸,不然,汝父血海深仇必将永沉海底!”
  陆正平频频点头应诺,听毕师父之言,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尽管放心好啦,孩儿但有一口气在,就会力争上游的,但,无敌老人不知下落何方?要是侥幸夺得魁首却得不到秘图可如何是好?”
  九华一叟林松涛蹙眉沉思良久后,拂须缓缓的说道:
  “自从那次惨剧结束之后,无敌老人命各大门派在此筑衣冠冢,并按年祭祀,他老人家便也随即隐迹遁世,不再过问江湖是非,迄今生死下落不明,不过,间或有人在此违犯他老人家手订的‘七杀令’,一律受到惩罚,立时倒地身亡,从无一人幸免,由此足证无敌老人可能仍健在人间,而且说不定就居住在衣冠冢中,想来‘迷魂塔’上的秘图亦在眼前石墓之中了。”
  陆正平年青好胜,听说秘图可能在衣冠冢内,心中大为惊喜,探头一望,见墓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圆洞门,说道:
  “嗯,师父说得对极啦,这儿有门,孩儿进去看一看就知道无敌老人的生死下落了。”
  说着,健步一探,人已绕过石碑!
  九华一叟睹状大吃一惊,方待出手阻挡,陆正平忽见洞中黑暗一闪,阴风起处,暗劲如刀,兜体猛一撞,被震抛起,像败枝落叶似的向平台下飘飘坠下。
  林松涛倒抽一口寒气,吓得面无人色,陆正平坠势极快,想出手抢救已是无及,但闻“叭哒”一响,陆正平摔落实地,四平八稳的扑倒在骷髅堆上,一动也不动。
  九华一叟吓得魂不附体,热泪陡地夺眶而出,伤心已极,当下顾不得爱徒死生,赶忙双膝跪倒在祭石前,惶恐万状的说道:
  “无敌老人,求你老人家念陆大侠沉冤未雪,恕正平年幼无知,给陆家留下一丝生机,饶他不死吧!正平冒犯之处,老朽愿全部承担,即使粉身碎骨,亦不敢稍有怨尤!”
  说着话,磕头如捣蒜,恭谨虔诚之至。
  也许诚可感天,终于,瑞云盘顶,天籁传音,林松涛的耳畔响起一个清脆柔和的女音:
  “今念陆守智高风亮节,一生忠义双全,陆正平心急父仇,年幼无知,且情节尚轻,姑免一死,以观后效!”
  奇怪,此人怎会知正平亡父的名字,难道……
  这还不够稀奇,更稀奇的事又接踵而来,林松涛听到划空送来一个沉重凄戚的声音,细细辨听之下,好象有人在连续不断地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声音飘飘忽忽的,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有,时而无,一直持续了一刻之久,一声比一声悲戚,好象此人心中有着无穷情愁幽怨似的,声中充满了绝望忏悔的音韵。
  “哎!”一声喟叹,略为清脆而低沉,而且短促得摸不准它究竟来自何方?
  呼唤声静止了!
  叹息声静止了!
  林松涛的心弦却震颤不止!
  他流目四下一望,怪,但见星疏夜沉,楼影模糊,独不见人影半点。
  听口气,那女人明明在衣冠冢内,可是无敌老人毕生独来独往,孓然一身,这……
  尤其,她怎会知道老友陆守智的名号,以及他高风亮节,忠义双全的事迹?莫不是……
  还有,那飘飘渺渺的呼唤叹息的声音,显系发自一个饱经忧患的老人之口,但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和那女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废墟!白骨!骷髅!以及衣冠冢!七杀令!已够阴森恐怖,如再潜伏上两个神秘的人物,怎不叫人不寒而栗!
  女的是谁?
  男的又是谁?
  这是一个谜,一个神秘的谜!
  九华一叟林松涛想到此,暗忖:
  “我们别再胡乱猜测吧,万一惹恼无敌老人,后果越发不堪设想,他老人家神功盖世,学究天人,料想绝没有人敢在此为非作歹!”
  如此一想,重负稍释,磕头说道:
  “谢无敌老人恕罪饶命之恩!”
  呼地挺身站起,翻身一跃而下。
  足落实地,见爱徒好端端地愣立骷髅堆旁,不禁一呆,道:
  “正平,你没有伤着?”
  陆正平闻言,如梦初醒,一个箭步,扑在师父身旁,说道:
  “孩儿记得刚刚绕过石碑,向衣冠冢走了一步,忽觉有一股至大至刚的力道当胸撞来,立时头晕目眩,人事不醒,没料到后来隐约中似乎有一股阴柔微风掠体而过,瞬间便又神智恢复,一切如常,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一样,这真是一件千古怪事!”
  九华一叟林松涛见爱徒安然无恙,心中大喜,当下肃容言道:
  “孩子,这不是什么怪事,而是无敌老人念你年幼无知,又兼身负奇仇大恨,特意开恩饶恕,还不快叩头谢恩!”
  陆正平此刻对无敌老人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他老人家冥冥中如在眼前,闻言忙双膝下跪,三呼谢恩而起。
  九华一叟林松涛仰头一望,见三星当头,时近子丑相交,脸色忽的一变,一面伸手拉着正平向左侧大殿走去,一面说道:
  “孩子,其他五大门派的高手将会陆续来到,咱们先避一下吧。”
  陆正平闻言一呆,满脸茫然之色,道:
  “师父,咱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群豪一较长短吗?怎么……”
  林松涛逆风而行,满头白发蓬飞,月光下显得格外凝重肃穆,闻言深沉有力的说道:
  “平儿,你说得对,为师的带你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和群豪一争长短,从而赢得无敌老人手中的秘图。但是,师父把你从仇家救了出来,收你为徒,闭门授艺的事,却是一件足以震骇武林的秘密,为师的不要你认识同门师叔伯兄弟的原因在此,不要你行走江湖的原因在此,一直不肯告诉你的身世的原因亦在此! 皆因汝父声名太大,誉满天下,仇人又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高手,尤其……”忽然扭头左右一顾,焕然住口不言。
  这时,寺外官道上传来一阵车轮辘辘之声。
  林松涛倾听一阵,觉得来车尚远,边走边道:
  “平儿,为了汝父的毕生清誉,为了你自己的安全,更为了他日报仇雪恨,为师的近十几年深居简出,除了每年此日来这儿偷偷地拜祭一次无敌老人外,很少行走江湖,几如隔世,稍待群英到齐,登台较技之时,切忌说是九华门下,更不可将真实姓名告人,不然,大祸就会临头!”
  陆正平听完,大惑不解,说道:
  “师父,听你老人家的口气,好象是说仇人武功太高,天下无双,一旦晓得我是陆家之后时,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是吗?”
  九华一叟林松涛深沉的叹息一声,迟疑良久,幽然言道:
  “哎!可怜的孩子,你只说对一半,事实上仇人武功之高,手段之辣,心肠之狠,阴谋之毒,的确举世无双,比你所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陆正平一怔,既悲且惊,一身是恨,说道:
  “你老人家意思,是不是说不仅仇家武功举世无匹,而且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迫使孩儿不能吐露身份来历?”
  林松涛闻言,忧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孩子,你很聪明,这次完全说对啦。”
  可是,笑意一闪即敛,马上又一字一句的道:
  “你父之死,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震惊武林的一大阴谋,更是近年来江湖上杀伐连绵的根本原因所在!可恨仇人手段太高,计划周密,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把你父清誉破坏无遗,真正知道汝父已死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你要忍耐,千万不能说出是陆守智的儿子,听到人家辱骂‘人魔陆守智’这几个字眼儿时,更要加倍容忍,因为……哎,事实太可怕,太可怕了!”
  说来一字一泪,声声肠断,感人至深,陆正平听完,早已泪如泉涌,泣道:
  “师父,先父究竟是怎样死去的?求你老人家快快说出来吧,孩儿已经不止问过师父一百遍了,还有我娘……?”
  林松涛这时也已泪眼模糊,扬目向寺外望一望,道:
  “孩子,汝父死因太离奇曲折,死后十几年,迄今尚不知尸体下落何方,此事牵涉太广,就连你的亲生母亲也牵连在内,不是为师的不愿将事实真相告诉你,而是当你一旦知道汝父的真正死因后,你会承受不了,对你今后复仇的大计,有百害而无一利?”
  陆正平心中悲痛,浑身震颤,忽然扑倒在师父脚下,声泪俱下的说道:
  “师父,先父的死因,徒儿不敢再问,但是,无论如何,请你老人家告诉孩儿仇人是谁?还有家母她老人家……”
  九华一叟见爱徒如此,痛如已爱,然而,他还是没有把正平的身世说出来,因为他实在没有这份勇气,往事像是一把雪亮的钢刀,深深的插在他的心上,他怕愤怒的火焰,烧毁陆正平,更怕刺伤他那颗赤子之心!
  林松涛伸手连拖带拉地把正平抱在怀中,老泪簌簌的落在爱徒脸上,只听他凄楚的说道:
  “平儿,师父早已说过,仇人的武功太高,简直不可思议,一旦陆家有后的消息走露出去,你定然必死无疑,就是咱们九华一派,也必毁宗灭派,被仇人杀得鸡犬不留!九华覆灭,倒还是小事,你如有所闪失,却使为师的虽死难安!孩子,可怜的孩子,你明白吗?在没有获得盖世武功前,什么也别谈,目下合咱们师徒二人之力,恐怕连仇人的十招也接不下来!”
  陆正平不知师父用心良苦,虽然心中极欲知道家仇始末,但见师父脸色不对,情知兹事颇不简单,当下强作镇定的道:
  “师父,平儿明白。”
  林松涛闻言心下略宽,一拍爱徒肩胛,道:
  “这才是师父的好孩子,今后……”
  一语未结,庙门外马鸣嘶嘶,车声已停,极目眺去,寺外人影闪动,有人走了过来,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一惊,道:
  “有人来啦,咱们快去大殿内避一下吧。”
  不容正平答话,伸手一拉,健步如飞,瞬间已至大殿门口。
  进得大殿,里面空无所有,师徒二人小心翼翼的隐身在殿门之后。
  不大功夫,庙门外走进两个人,前面是一个中年尼姑,后面是一个穿着朴素,身材苗条,秀发长可及肩的少女,但因距离稍远,陆正平看不清来人的面貌美丑。
  二人身轻似燕,走来有如仙子凌波,快得惊人,既未交语接言,也不扬目旁顾,直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奔去。
  嗖!嗖!夜空中两声异响,二人早已跃落平台之上,好妙的轻身提纵功夫。
  林松涛师徒看得一呆,心中暗想来人武功不弱。
  陆正平注目凝视,欲语又止。
  九华一叟理理覆胸银须,适时小声说道:
  “那中年尼姑是峨嵋派的当今掌门人,人称‘神尼妙常’,内外功夫都已修得相当火候,为当今武林有数的高手之一。”
  陆正平望着神尼妙常身旁的少女,说道:
  “师父,那位姑娘是不是带发修行?”
  林松涛道:
  “可能是神尼妙常的俗家弟子。”
  “她们来此是否也要和群豪登台较技?”
  “也许那位姑娘会上台和你较量一番,也许马上就会离开,因为近年来,神尼妙常和师父一样,一直都是偷偷地来此拜祭完毕后,便悄然自去,从未公开露面……”
  陆正平接道:
  “她为何不公然露面呢?我想可能也有着特殊的原因吧?”
  九华一叟林松涛正色说道:
  “嗯,你的猜想不错,江湖上曾一度盛传神尼妙常……”
  言未尽,头顶响起一缕丝丝之声。
  噗!似乎有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师徒二人一懔,流目一扫殿脊,却一无所见。
  怪,难道殿顶上曾经有人潜伏?林松涛乃是一代大侠的身份,贵为一派掌门之尊+来人竟然能够来去自如,耳不闻,目不见,那还得了!
  九华一叟微一呆愣之后,道:
  “孩子,咱们可能已经栽啦,快分头搜寻一下。”
  于是,师徒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仔细搜寻着,林松涛向左走了五六步,忽然,有一件东西跳入他的视线之内,陡然间面如白纸,魂飞天外,脸上连一点人色也没有,身不由己的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他看到什么了?值得这样胆战心惊?
  原来在他的面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朵小巧精致的铁莲花,叶儿翠碧如茵,端的好看已极!
  可是,美丽的东西,往往最是毒辣不过,这是一个死亡的标志,谁看到它,谁就会死亡,多少年来从没有一个人例外,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
  自从江湖上有血红的“铁莲花”出现之日起,它就威胁着武林中人的生命,威胁着武林各派的存亡,也因而更加强了天下英雄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心愿。
  可恼的是,群豪一个个的看到的“铁莲花”,一个个的死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铁莲花”的主人是谁?
  九华一叟林松涛惊魂稍定,暗自叹息道:
  “天哪,天哪,陆大侠毕生言忠义,行仁侠,老朽死而无惜,千万不能断他后代子嗣……”
  陆正平猛回头,见师父神色有异,忙振袂奔来,道:
  “师父,你老人家……”
  话还没有说完,九华一叟林松涛忽的心一横,劈面就给了正平一记劈空掌,用了八成以上的真力。
  陆正平大吃一惊,慌忙中自然举臂一封。
  这并非正平有意封架,而是一种自卫的本能,仓促之下,居然用力极重,暗劲应势而出。
  蓬!两股暗力相撞,人影合而倏分,陆正平向后退了两步,九华一叟林松涛却一个踉跄,扑倒在“铁莲花”上。
  这事已太意外,徒弟的武功竟在师父之上?
  二人暗劲互撞,风声呼啸,惊动了刚刚拜祭无敌老人的神尼妙常师徒。
  少女转头向这厢望了望,好象是想来一看究竟。
  神尼妙常却连头也没偏一下,手拉着少女,跃下平台,向寺外奔去,霎时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
  陆正平惊呆半晌,疾步奔至师父身旁,见林松涛俯面而卧,状至凄戚悲痛,不由一愣,登时心胆俱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九华一叟林松涛虽被反弹之力震倒在地上,但只是正平的一股浑然的反抗潜力,并未伤得分毫,而且,说实话,他倒真愿徒儿把自己一掌劈个半死,这样岂不证明爱徒功力大进,衣冠冢前夺冠有望,如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进而修得绝世神功,为陆大侠复仇,庶几亦可告慰故人于九泉之下。
  那么,他为何这样凄楚悲戚?
  哎!还是为了紧紧抱住双掌中的那朵美丽的“铁莲花”!因为他发现那朵“铁莲花”共有九瓣血红的花瓣,这表示要诛连九族,毁宗灭派!
  共有三片绿叶,说明灾难必然在三天之内发生。
  林松涛看在眼中,心如刀绞油煎,暗中慨然一叹:
  “师父,孩儿一时失察,出手冒犯,罪该万死……”
  陆正平诚惶诚恐之态林松涛视若不见,霍然就地一个大翻身,挺身站起,大踏步走至殿门口,一言不发。
  这当中,他已很巧妙的将“铁莲花”纳入衣袋内,双眉深锁,愁思满面,凝视着在茫夜空,似在思索一件久远的往事,更似在为一件严重的事态委决不下。
  陆正平见师父一反常态,心中诧异,认为是自己冒犯所致,急忙连滚带爬的扑在师父脚前,以极端凄戚的语调哀求道:
  “师父,你老人家为我不惜跋山涉水,不辞万苦千辛,寻来千年雪莲,又为我耗费数十年的性命交修之学,打通生死玄关,徒儿的功力固然因而大有进境,你老人家却由于真元耗损过巨,每况愈下,以致……”
  林松涛低头望了他一眼,眼角泪珠滚动,凄然欲泣,但他昂首一耸肩胛,终于又忍了回去,一点也没有滴下来。
  他几次想说话,甚至想抱住爱徒,痛哭一场,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仍自极目远眺,若有所思。
  陆正平见师父这般模样,心碎啦,碎得一片一片的,肠断啦,断得一节一节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的滚滚而下。
  九华一叟林松涛何尝例外,同样的心碎肠断,热泪如涌,所不同的是他痛在心中,泪往肚里流!
  陆正平这时哽哽咽咽的泣道:
  “师父,你老人家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吧,快点打我骂我吧,千万别不理我,孩儿在你老人家身边十几年来,师父一直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慈爱有加,今天你老人家就是一掌把我劈死,孩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师父!师父!我求你!求求你!别不理你的平儿,平儿的命太苦,从小和你老人家相依为命,我有什么不是之处,师父就以派规制裁吧,就一掌劈死我吧,千千万万别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他一向被林松涛宠爱惯啦,几时受过这种冷落,说至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伤痛到了极点!
  九华一叟忽然一跺脚,声沉语重的道:
  “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陆正平一呆,道:
  “没有,徒儿什么也没有看到,出手封架,并非孩儿本意……”
  林松涛闻言暗暗宽慰,道:
  “那就好!”
  陆正平莫名所以,道:
  “师父……。”
  刚叫了一声师父,九华一叟心转意动,已有所决,暗喊一声:
  “也罢!”冷苦冰霜似的说道:
  “以下犯上,殴辱尊长,在九华一派的门规来说,该当何罪?”
  陆正平闻言一悚,脸色铁青,颤颤抖抖的说道:
  “以下犯上,殴辱尊长者罪当凌迟处死!”
  死念一生,心内反而踏实了一些,肃容满面的道:
  “徒儿罪犯死律,不敢求恕,但愿平儿死后,你老人家能顾念旧情,替先父雪恨复仇,孩儿死后做鬼也会感恩不尽的!”
  方待出手行事,林松涛沉思一下,气岔岔的说道:
  “老朽和陆大侠交谊笃厚,情同手足,念他承继乏人,姑饶汝一死,从此逐出九华门墙,以示薄惩!”
  话完,拧身一掠,就要拂袖而去。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把陆正平的心震碎啦,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武林中人,最重师道一伦,逐出门墙,比当场处死还要令人难受三分,可是,他哪里会想到,有一个人比他还要痛苦—卜分,那就是师父九华一叟!
  哎!恨只恨那个死亡的标志——“铁莲花”,陆正平怎会了解师父的苦心!
  正当师徒二人凄楚万状的时候,夜空中又飘飘渺渺的送来一声熟悉的叹息,林松涛听在耳中,虽然觉得甚是怪异,但此时处境艰危,也无探隐索秘之心,略一张望之后,拔腿就走!
  陆正平见师父要走,急忙连爬带滚的扑上去抱住师父的双腿,乞求道:
  “师父,求你老人家别把平儿逐出门墙,干脆按罪论刑,凌迟处死好啦,平儿的命太苦,从小父亲蒙难,母亲行踪不明,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收回成命吧,孩儿生为九华门下弟子,死为九华门下鬼魂,你老人家要是不答应,平儿就只好自绝在师父的脚下了!”
  暗暗蕴劲右掌心,举掌按在自己的“天灵”穴上,神态肃穆黯然,心意坚如铁石,看来只要九华一叟不收回成命,就会立刻举掌击顶而亡。
  林松涛睹此情状,大大地吃了一惊,强自忍住钻心彻骨之痛,故作冷冰冰的道:
  “老夫说话,素来一是一,二是二,不过,你如能在此技压群英,夺得‘迷魂塔’上的秘图,或可功过相抵,重返九华门下!”
  陆正平闻言,乍喜还忧,磕头贴地,声嘶力竭的道:
  “师父,徒儿不肖,惹怒你老人家,今愿在此发下重誓,如不能技冠群豪,得到迷魂塔上宝图,愿埋骨此庙,长伴无敌老人衣冠冢而眠!”
  猛抬头,糟!九华一叟林松涛早已一声不响的走得无影无踪。
  这,使他太痛心了,他自幼父亲遇难,母亲生死下落不明,一直和师父相依为命,现在,哎!万万想不到现在会被师父逐出门墙,他毕竟还是十八九岁的大孩子,在他稚弱的心灵上,怎能承受起这么沉重的打击!
  猛然间,他扑到殿门之外,但见骷髅遍地,阴风如泣,白骨成堆,磷光闪闪,一切依然如故,却不见师父人在何处?
  过份的悲伤,使他哭不出声来,落不下泪来,呆呆地站.在大殿门口,好象是木雕泥塑的一般。
  良久,良久,他的神智才逐渐清醒。
  清醒后他脑海的第一个字是恨!
  其次是孤独!
  再次是绝望!
  恨!孤独!绝望!重重的压在他的心上!
  不!恨,孤独,绝望,简直占据了他整个的生命!
  他恨自己的命太苦!
  是谁夺去了他的爹爹?
  是谁使他们师徒隔绝?
  是谁?是谁?
  天哪!他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天哪!他行走江湖时,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能用!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在他的记忆中,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当他最需要师父的安慰与鼓励时,师父却拂袖而去。
  他感到孤独,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来爱他!
  他感到绝望,觉得世界上的事物充满了丑恶与怆凉!
  陡然间,平儿变啦,变得恨满心头,恨一切的一切!
  假如他有力量,他恨不得一拳头把地球打翻,毁掉这个罪恶的世界!
  然而,他的力量毕竟太小,没有毁掉世界的能力。
  于是,愤怒的箭头,又转而对准自己,他想:
  “也罢,我毁不了世界,就毁掉我自己,远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吧!”
  死念一生,豪情大发,举掌当头击下。
  哪知,就在他掌招堪堪击中“天灵”穴时,忽觉有一只柔软无骨的绵绵玉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正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倏然回头细看,腕上一松,人去如烟,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哎!求死不能,天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悲惨!
  陆正平希望已毁,死意坚决,抱拳施一礼,朗声说道:
  “在下无亲无帮,孤苦伶仃,实在了无生趣,请别多管闲事,让在下痛痛快快的死去吧!”
  说到做到,立时举掌再度当头击下。
  不料,祥云盘顶,馨香绕室,一股绵柔暗力缚住了手掌,但闻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说道:
  “大丈夫之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之别,年青人不可自断锦绣前程,辜负你师父一片苦心!”
  陆正平闻听之下,心头猛一震,抬头一望,依然毫无发现。
  这事异乎寻常,正平大感困惑,心忖: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并且出手相挡,怎么一瞬间就会走得踪迹全无,莫不是我心烦意乱,发生错觉……”
  心忖至此,异响突起,有一声苍凉的声音飘飘而来,似是在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凄楚缠绵的呼唤声,没有得到丝毫反应,最后一声长叹,悠然而止。
  储正平遁声辨向,觉得叹息声可能来自大雄宝殿右侧的骑楼上,心想:
  “这座残破的废墟上,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这叹息之声听来令人好不酸楚,莫非是无敌老人他……或者是……”
  还没有想出一点头绪,忽觉额头一凉,滴下两滴水珠。
  接着,一声喟叹,起自,耳衅,渐小渐远,终于完全消失。
  陆正平伸手一摸额头,心说:
  “这不是水珠,而是泪珠,一个伤心女人的泪珠!”
  自古同病相怜,断肠人最同情断肠人,断肠人也最能感动断肠人。陆正平虽不知这两个神秘人的遭遇究竟如何?但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得出来,认为定然饱经忧患,历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人家能够活下去,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我是个懦夫?
  不!绝不!我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要手刃亲仇,为爹爹雪恨!
  要寻找生死下落不明的娘!
  要技冠群豪,得到迷魂塔上秘图!
  要堂堂正正的重返九华门下!
  此念一生,生机盎然,希望的火把又点燃了,复仇的火焰更炽烈,也想起了那位神秘的女人所说的话,他想:
  “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一向慈爱有加,视同亲生骨肉,武林中人珍逾生命的千年雪莲让我服下,不惜牺牲自身的真元之气,替我打通生死玄关,师父绝无在最紧要关头,把我逐出门墙的道理,更何况我出手封挡,并非有意,这一点,师父不会不明白……”
  想来想去,总觉得事出有因,很可能应了神秘女人的那句话,师父别有苦衷。
  难道师父真有什么苦衷?
  哦,对啦,他老人家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准我说是九华门下弟子,更不许我道出真实姓名,大概是师父怕我年幼无知,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来历,故而出此下策,以杜绝后患吧?
  这一系列的推断,确也顺理成章,心忖:
  “师父一定没有离开此地,可能隐身暗处,看着我和群豪一争长短,我要找到他老人家,向师父诉说夺冠称霸的决心!”
  说着说着,他像是一只猛虎,忽的双臂一抖,掠空而起,一阵风似的扑向寺院广场。
  大雄宝殿右侧的骑楼上,这时忽然出现一双神秘的眼睛,瞪着他,一眨也不眨。
  武当一派掌门人无尘道长,率门下弟子已至庙门口。
  青城一派接踵而至!
  塞北一派也已遥遥在望!
  天下英雄从四面八方向这座破庙涌来。
  这当儿,寺门口黑暗闪动,黑压压地走进十几个人来,这是武当、青城、塞北等各派的门下弟子,先行一步来准备各派掌门的拜墓较技事宜。
  恶战已经揭开序幕,群豪为了争夺“迷魂塔”上的秘图,无敌老人衣冠冢前的平台上将会有、连台好戏。
  但是,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却已在三十里以外,他已经接到了死神的通知,要赶回九华山去料理后事。
  陆正平哪里知道这些,扬目一望向寺庙涌进来的人潮,仍自四处搜寻。
  骑楼上那双神秘的眸子,是那么深沉、抑郁而诡秘,一直凝视不瞬,似乎是两把锋利的钢刀,意欲穿透他的肺腑一般。
  陆正平眼不见,心不惊,正欲向骑楼走去,忽闻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异响,猛然回头一看,那十几条黑影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得微微一怔,拔脚回奔。
  疾奔十几丈,阴风起处,扑鼻送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定目一看,赫!只见适才联袂而来的十几个人已全部倒地身亡。
  细细看去,其中僧、道、俗都有,十几具尸体被人有计划地排列起来,一律头内脚外,形状如球!
  陆正平睹状吓了一跳,倒退三步,差点惊呼出声。
  怔怔神,壮壮胆,走上去详细检视一下,发现死者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面部也没有惊惶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在不知不觉间,丧生在绝毒的阴功之下。
  乖乖,从陆正平发现众人定,至他们魂丧命亡,这中间至多不会超过顿饭工夫,来人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连杀十几人,而不惊动陆正平,这份修为的确大得惊人!
  这还不算,最令陆正平惊奇惶悚的是,他发现尸堆的正中央,用鲜血写着十八个潦草的字迹,是:
  谨以此献给六大门派掌门人!
  人魔陆守智留。
  天哪!“陆守智”?这不正是陆正平早已遇难亡命的父亲吗?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陆正平呆呆地望着那十八个血红的字,如癫似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他上前三步,俯身一看,再看,三看,不错,一点不错,“陆守智”三字不少一笔,不多一划!
  父亲早于十几年前蒙难遇害,莫非他老人家又还魂复活?
  他老人家毕生言忠义,行仁侠,即使当真再世为人,也绝不会动辄出手杀人!
  那么,是有人冒名行恶,破坏先父的清誉?
  可是,细一思量,此事可能性又不大,盖因他老人家乃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怎能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想冒充恐怕也冒充不了。
  既然如此,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呢?
  “难道……”
  “难道……”
  忽然想起师父之言,心说:
  “师父曾说父亲的死是震撼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震骇武林的一大阴谋,更是近年来江湖上杀伐连绵的根本原因所在,这……”
  心忖至此,夜空中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扬目一望,嘿!只见迎面箭也似的奔来二三十人。
  来人快如星驰,眨眼间已至切近,当先一人身穿道袍,手拿拂尘,仪态肃穆端庄,面貌脱俗俊逸,飘飘然有仙人之风,年约六旬上下,正是武当派当今掌门人“无尘道长”。
  无尘身后,并肩跟着两个道人,右面身材修伟的是师弟“无为”,左面赤脸浓眉的是师弟“无忧”。
  在师兄弟三人之后,另外有二十多个中年道人,一个个神充气沛,精神饱满,显然都是内家高手无疑。
  无尘、无为、无忧,当先奔来,目光一扫地上死尸,不禁一呆,愣在当地!
  不知是谁,忽然惊呼道:
  “毒郎君!毒郎君!”
  “毒郎君”三字似乎是死神的化身,此话一出,武当派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不心惊肉跳。
  大家像是躲避猫儿的老鼠,眼睛滴溜溜的一阵转动,搜寻敌人的所在,好从而选择退避的方向。
  武当门下弟子惊惶的瞥了陆正平一眼,面如死灰,仓惶而退。
  无为、无忧两位道长,目光在陆正平脸上一扫,脸色雪白,拔腿连退十几步!
  武当掌门无尘道长,饶他望重天下,独霸一方,望望陆正平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陆正平看在眼中,心中好不纳闷,当下说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在下有什么地方不对?”
  无尘道长一怔,话未出口,无为、无忧见陆正平久无动静,相继挺身而出,侍立掌门师兄两侧,昂首挺胸,怒目而视,眸光中充满了惊惧与愤怒的光焰!无为道长冷然一笑,说道:
  “好说,你双手血腥,杀人无数,武当派今天为天下英雄讨点公道。”
  说着话,暗将功力运足,就要出手发难,陆正平一怔,道:
  “这位道长请别信口雌黄,你说的话在下一句也听不懂!”
  无尘道长健步一探,前冲五尺,一挥手中拂尘,指着地上的死尸,声冷气壮的道:
  “毒郎君大名震惊武林,响彻云霄,眼前死尸就是最好的罪证,难道你想抵赖不成?”
  陆正平闻言莫名其妙,道:
  “你说什么?在下是‘毒郎君’?”
  无忧不等师兄开言,便抢先冷哼道:
  “哼,你就是再世投胎,贫道也认得出来,三月前你一口气毁掉‘黄山五老’,前天晚上,贫道还亲眼看到你杀人行凶……”
  陆正平越听越糊涂,忍气说道:
  “在下和三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仇隙瓜葛,三位道长最好看清楚了,别含血喷人,在下可不是好欺负的!”
  话落跃身疾进三大步,昂首傲然卓立。
  他原意是想让无尘道长他们看清楚他并非“毒郎君”,无为、无忧道长却误以为他要出手发难,忙不迭的向侧一闪,好象晚了一步,就有丧命之虞似的。
  无为、无忧相互一瞥,默然失色,方待出手进招,无尘道长察言观色,心中大感诧异,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下陆正平,却又觉得自己并未走眼,沉重说道:
  “姑且先别管你是不是‘毒郎君’,你且先说说你姓甚名谁?侧身何派门下?来.自何处?要去何方?如有一句谎言,休怪贫道心狠手辣!”
  陆正平不假思索地道:
  “在下姓陆……”
  忽然想起师父告诫之言,不可将真实姓名、宗派告人,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一个假名字来,说了一个陆字,随即住口不语,讷讷无法接言。
  无为道长眸目寒芒一闪,侧身半转,咬牙说道:
  “你姓陆名正平,人称‘毒郎君’,不会错吧?”
  陆正平闻言倒抽一口凉气,久久无话可答。
  这真是一件千古奇闻,天下有两个同姓同名,相貌打扮完全一样的陆正平?
  那个“毒郎君”陆正平是谁?
  群豪为什么会那么恨他怕他?
  他为何要来冒充陆正平?
  这是一串不可思议的谜,陆正平久思不解,如置身五里云雾中。
  无尘道长见他久不答言,引吭清啸一声,道:
  “娃儿最好别在贫道面前故弄玄虚,你如承认是陆正平,就准备伏诛!否则,必须将三代祖先的名号宗派交代得清清楚楚,休想要蒙混贫道耳目!”
  陆正平见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毒郎君”,本已气愤不已,再加无尘道长这一逼问,越发恼火,虽然师父交代他不可暴露真正的身份来历,但陡然间如何能想得了三代祖先的那么多假名号、假宗派?尤其眼前之人都是一代大侠的身份,耳目何等敏锐,想骗也骗不了!
  再说,陆正平年青气盛,早已被他们撩拨得心火大发,闻言昂首挺胸,一拍胸脯,朗朗清啸,说道:
  “不错,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姓陆名正平,但却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毒郎君’,眼前这十几条性命更不是在下所为,你们最好别不分青红皂白……”
  言未尽,一个中年道长忽然指着死尸堆中的字迹,大声说道:
  “掌门师尊快来看这个!”
  无尘、无为、无忧,闻言走过去一看,面色俱都一寒,无尘道长强忍住心中的惊惧与愤懑,冷森森的扭头说道:
  “你父亲叫陆守智是也不是?”
  陆正平一怔道:
  “是,家父的确叫陆守智,但是,他老人家……”
  无尘道长虎目一瞪,手指血字,沉脸说道: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陆正平道:
  “在下已经看过了,正自为此气愤不已,因为家父他老人家……”
  无尘道长一振手中拂尘,接道:
  “看到就好,你父子二人狼狈为奸,兴风作浪,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杀人何止千百,把整个武林搞得乌烟瘴气,个个朝不保夕,杀人的凶手虽然是汝父人魔陆守智,但这笔血帐却要从你身上加倍讨回,然后再找人魔……”
  陆正平的父亲遇难亡命,仇家至今不明,本已伤痛欲绝,现在居然有人冒名行凶,把陆守智的一生清誉破坏无遗,更不幸的是,无尘道长等硬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的儿子,要和自己拼命,他怎能不气愤?怎会不悲痛?
  爹爹,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老人家若然泉下有知,快快指示孩儿一条明路吧。
  师父已经把孩儿逐出门墙,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疼我爱我指示我了,你老人家一定要暗中保佑你苦命的平儿!
  爹爹!眼前的这一堆死尸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硬说是我们父子所为?
  难道说是仇人蓄意嫁祸?可是,你老人家识人满天下,这又怎么可能?平儿和他们更无一面之缘,怎会乍一见面就认得出我是陆正平?
  仇人的心太狠太狠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仇人是谁?仇人是谁?
  父亲,父亲!快告诉我,快告诉你苦命的平儿!
  现在,有二十多个道士,一口咬定我们父子是杀人的凶手,要和孩儿打架,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一筹莫展,忽见眼前人影闪动,无尘道长振臂一呼,无为、无忧等二十余人,将陆正平三面围住。
  无尘道长仰颈愤然一啸,声色俱厉的说道:
  “毒郎君,你是准备伏首就诛?还是要贫道费一番手脚?”
  说话时,功力早已叫足,二十余人个个暗蕴功力,恶战一触即发。
  陆正平呆了一呆,硬将火气压住,道:
  “家父叫陆守智,一点不错,但他老人家早于十几年前遇害丧命……”
  话还未说完,无尘道长勃然大怒道:
  “胡说,人魔陆守智,贫道至少和他见过十次面,险些儿丧命在他手中,几时曾亡命作古?他死了才大快人心,可恼他命长不死,为害天下,娃儿休在此巧言诡辩,快快准备纳命吧!”
  这话好象当头棒喝,陆正平呆住了!
  陆守智真的没有死?
  已死,无尘道长怎会认不出来?
  陆正平虽然坚信父亲已死,但当听到别人当面辱骂“陆守智”这三个字时,心里总觉得气愤难忍。
  方待挺身奋战,脑中忽然掠过师父的话语:
  “孩子,你要忍耐,千万不能说出是陆守智的儿子,听到别人辱骂‘人魔陆守智’这几个字眼时,更要加倍容忍,因为……”
  正平想到这里,钢牙一咬,把沸腾的怒气忍住了,说道:
  “先父虽然叫陆守智,却并非‘人魔陆守智’,在下固然是陆正平,却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请别欺人太甚……”
  无为道长大喝一声,接道:
  “住口,普天下只有一个陆守智,那就是‘人魔陆守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陆正平,那就是你!天下英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你就是换骨投胎,也休想乱人耳目,今天咱们势不两立,不是武当一派溅血当场,就是你毒郎君碎骨粉身!”
  余音绕耳,剑光闪烁,掌力将吐,无尘道长居中,无为、无忧分峙左右,二十多人从三面欺身而进,每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极浓厚的杀机!
  真难为正平小小年纪,忍耐的功夫却极深,见状环目一扫,道:
  “在下句句实话,你们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无尘道长乍然止步傲立在正平对面三尺许处,怒气冲冲的道:
  “贫道素来不喜多言,现在罪证确切,事实俱在,任你舌翻莲花,也断难乱人耳目,素闻毒郎君武功奇绝,贫道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事到如今,陆正平情知误会极深,不可理喻,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已是无法避免,不禁气得双眼发直,怒道:
  “好吧,你们既然千万百计的逼人,要打就打,陆正平也不是怕事的人,道长请划个道儿,在下条条照走不误!”
  无为道长猛地怒啸一声,喝道:
  “哼,对付你毒郎君,用不着划道儿!”
  “震山撼岳”当先探臂攻来一掌,暗力旋滚成风,敢情不同凡响。
  紧接着,无为、无忧道长,以及门下弟子,掌剑交挥,立刻争先攻敌,招式之狠,身手之健,的确骇人听闻,恨不得将陆正平立毙掌下!
  眼前诸人,都是望重一方的高手,这一联手围攻,实在令人胆战心惊,陆正平见状一懔,环攻一招,旋身暴退五尺,说道:
  “怎么,你们要以多为胜?……”
  无为道长冷森森的笑道:
  “好说,你毒郎君杀人无数,恶贯满盈,江湖规矩在你面前根本行不通,今天你就是跪下讨饶,也一定要你的命,为本派门下弟子,以及武林同道复仇雪恨,你毒郎君人面兽心,手狠心毒……”
  言犹未尽,霍然,两道血红如火,凶光四射的眸光电扫而来,陆正平一横心,呼地一掌,当胸攻到,把无为道长震得横飞两丈多远,倒地人事不省。
  乖乖,陆正平好深的功力,直看得在场所有之人全都愣在当地,就连陆正平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举手一击,就能把鼎鼎大名的武当无为道长打倒在地。
  皆因九华一叟林松涛,为了使他在无敌老人衣冠冢前夺魁称霸,曾遍历奇险,为他寻来“千年雪莲”,全部服下,并不惜牺牲自身真元,替他打通生死玄关,因此,陆正平此时不但已具有第一流的身手,而且功力随时随地都在增进中。
  不幸,尽管如此,师父仍然说他的功力和仇人相差太远,惊喜之余,不免又暗暗忧伤起来。
  陆正平双目喷火,剑眉倒竖,扫了倒地的无为道长一眼恨恨的说道:
  “在下本无伤人之心,是他自讨苦吃,你们不怕死尽管上,管保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陆正平今天也不想活啦,咱们今天干脆同归于尽好啦。”
  双掌齐胸平举,神目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出手杀人的可能。
  绝技惊魂,杀一儆百,陆正平一招杀手,震惊全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去冒险越雷池一步。无尘道长寒目如电,一脸怒气望了无为师弟一眼,越众而前,道:
  “毒郎君果然名不虚传,你好毒辣的心肠,贫道宁愿武当一派从此绝灭,也绝不容人再危害武林!”
  话音甫落,正欲率众一决生死,眼前黑暗一闪,并肩奔来三个黑衣大汉。
  接着,庙门口人潮如涌,衣袂飘拂,携刀佩剑的汉子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的蜂涌而来,少说也在三百以上。
  虽说人多势众,但当他们的目光看到地上死尸,尤其当看到陆正平时,不由皆脸色发白,寒意透心,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双腿发抖,向后倒退。
  先来的那三个黑衣大汉,见武当无尘道长卓立不动,胆气立壮,举步走了过来,当先一个身高体胖,须发斑白,目赛寒星,开合间精光湛湛,年在六旬以上的老者,一拂及胸银须,哈哈笑道:
  “啊,是无尘道兄,幸会,幸会!”
  无尘道长环目一扫,点头示意,一望面前三人,认得是“青城三杰”,适才发话之人是当今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左面肥头大耳的是“妙手飞梭”傅鸿滨,右面骨瘦如柴的是“笑面无常”倪承泽。急忙转身行礼,大声说道:
  “马道兄久违,久违!”
  通玄羽士马宏达三角眼一翻,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咬牙切齿的对无尘道长说道:
  “毒郎君作恶多端,天人共愤,今天既然犯在咱们手里,总得想个办法把他除去才好,不知道兄台意下如何?”
  无尘道长蹙眉一想,道:
  “那当然,那当然,武当一派和人魔父子已是势不两立!”
  话虽如此说,却没有人敢率先出手,几百道眸光一齐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正平,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却又似乎慑于他的名头太健,不敢贸然行事,怕的是弄巧成拙,自取灭亡!
  陆正平左思右想,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气,怎么也想不透大家为何要把他看成“毒郎君”?而且百般辱骂,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一股怨愤之气齐集心头,真想把眼前的人通通打死,但他秉性纯厚,实在不忍伤生害命,扬目一望业已起身坐起来的无为道长,心说:
  “算啦,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躲开他们也就是了!”
  如此一想,去意立生,悄无声音的掉头就走。
  也不知是谁,猛然大叫一声,道:
  “毒郎君要溜!”
  此话一出,好似皇上圣旨,统帅军令,陡然间人影如梭,衣袂飘飘,分不清是谁先谁后,总之,无尘、无忧道长,青城三杰、武当、青城两派的门下弟子,以及与会的天下英雄,见状一跃而出,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
  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马宏达居中,倪承泽、傅鸿滨与无忧道长分站左右,单凭这五位武林高手,声势已够骇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江湖豪客!
  倏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陆正平翻腕拔出一把碧光闪闪的宝剑来,沉声喝道:
  “掌出无眼,剑下无情,有胆量就碰碰看!”
  振臂一抖,剑花朵朵,当下施展出双剑绝技,左掌护胸,右臂微曲,剑尖齐眉向天,别处有路他不走,直挺挺的向无尘道长和马宏达撞去。
  二人都是剑术名家,见他用的是上乘驭剑绝学,不由皆暗暗惊异,向两旁一闪。
  陆正平眉尖一挑,冷笑声中陡地一垫步,嗖的一声,身剑合一,电射而出。
  刚刚穿进入阵,但闻掌声呼啸,剑气森森,天晓得有多少人一齐挥掌运剑,攻了过来。
  于是,战火点燃了,大打出手!
  这是一场混战,一场惨烈的混战!
  由于彼此近在咫尺,更由于武当、青城,乃至其他与会英雄之间,都各怀诡谋,私下里都在打着夺冠称霸,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主意,因此,这一场恶战最初固然是为了对付陆正平,但一交手之后,却几乎变成了群豪火拼的局面。
  基于这一层微妙的关系,陆正平终于逃得一命,不过,当混战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已栽坐地上不起,宝剑弃置一旁,上面鲜血点点,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被谁打倒的,更不知是否杀了人?
  地上横七竖八的又添了二三十具死尸,无尘道长和马宏达怒目而视,面对面而立,无为道长伤势稍复后,亦曾奋力参战,正和无忧站在一起凝目望着对面的倪承泽与傅鸿滨,皆面有愤色。
  破庙废墟上站着两三百武林高手,此时却一片沉寂,静得令人心惊,静得令人窒息!
  月儿悄悄地爬上了大雄宝殿,撒下满地银辉。
  “哎!”夜空中送来一声飘飘渺渺的叹息。
  骑楼上那一双神秘的眼睛,瞪得更大,始终瞪在陆正平的身上。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听得叹息之声,不由一呆,却不曾移动一下。
  大家默对良久,通玄羽士马宏达望了望栽坐地上不起的陆正平一眼,道:
  “人说毒郎君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原来也不过如此,咱们把他估得太高了!”
  是的,他们的确把陆正平估得太高了,事实上陆正平在师父悉心全力调教下,固然身负绝技,成就蜚然,但充其量,大不了和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在伯仲之间,或者略胜一分半筹。
  只因为大家把他当威名赫赫的毒郎君来看,无形中增加了三分威风,收先声夺人之效,未交手之前,就自以为必败无疑,是以,他能在一举手间把无为道长打倒在地,实则真正的功力,也许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无尘道长听毕通玄羽士之言,说道:
  “嗯,咱们是把他估得太高了,不过,乃父人魔陆守智的武功,却的确高不可测,贫道曾和少林寺的掌门人‘明性’大师等数十位前辈高手,和他交过一次手,想不到不出一百合,就被他连死带伤的毁掉一半以上,贫道和明性大师险些儿断送在老魔手中!”
  通玄羽士马宏达目光从陆正平脸上扫过,道:
  “现在丑时已过,六大门派的掌门人暨门下弟子,该是全部到齐的时候了,咱们不如先把毒郎君解决掉,及时去老人衣冠冢前拜墓较技,看看今夕能不能分出个胜负来。”
  无尘道长思索了一下,道:
  “马道兄说得对,毒郎君万万留他不得!”
  二人一瞥目,心意已通,齐肩并步地向陆正平走去。
  陆正平见状大惊,心想:
  “完啦,我死本不足惜,可是,父仇未雪,师恩未报,我不能死,我不应该这么早就死呀……”
  这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给了他无比的力量,心忖至此,忽的挺身一跃而起。
  不幸,在混战中,他被乱掌所伤,且真力耗损殆尽,摇摆了几下,“通!”又栽倒在地上。
  他的心碎啦!
  他绝望了!
  他闭目等死!
  通玄羽士、无尘道长,乃至在场所有的人,却都笑逐言开,手舞足蹈,从不同方向,一齐涌了过来,给他送终。
  马宏达和无尘道长相顾一笑,同声说道:
  “嘿嘿,毒郎君,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看你再世为人,还敢不敢再为非作歹?”
  脚步陡地加快了,越来越近!
  死神在向陆正平招手!
  墓门已经对他敞开了!
  不是吧,通玄羽士马宏达牙一咬,右掌高举,对准他的“天灵”穴。
  无尘道长骈指如戟,则疾取他的“期门”穴。
  还有数十把锋利的剑尖,指着他全身各处要害。
  其实,陆正平此时已无力抗拒,任何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他性命,皆因大家太恨“毒郎君”了,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最好粉身碎骨,大家都觉得如果不能亲自给他一剑一掌,难消心头之恨!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蓦然齐声一喝,正要出手行事,忽闻头顶风声一啸,凌空飞来白晃晃的一件东西。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忽见它飞至诸人头顶,霍地垂直的坠了下来。
  马宏达吃了一惊,正待闪避,一颗白苍苍的骷髅头在他胸前一擦,落在脚前。
  大家吓,呆了,连逃命都想不起来。
  无为道长这时颤声说道:
  “骷髅上有字!”
  通玄羽士马宏达和无尘道长定目一看,我的天哪,原来是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只见骷髅头盖上,赫然写着“七杀令”的第六条:
  “以众击寡乘人之危者杀!”
  无尘道长、马宏达,以及其他所有目睹之人看毕,心头都是一片冰凉,动都不敢动,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像是待决的死囚,呆呆地静待死神的来临。
  然而,等了盏茶工夫,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家依然活生生的站在那儿。
  陆正平久等不死,觉得事有蹊跷,睁眼一望面前的骷髅,这才恍然大悟,心说:“早先差点死在‘七杀令’下,现在‘七杀令’又救我一命,他日如有缘进得衣冠冢,定要好好的谢谢无敌老人!”
  横扫眼前众人一眼,转念又想道:
  “管它的,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何不就此运气调息一下,一切待功力恢复之后再说吧!”
  陆正平年纪不大,定力倒蛮深,在强敌环伺的危险关头,他居然心平气和的,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见状,心中暗暗惊异叹服,各自心下暗忖:
  “这小子胆识过人,气宇非凡,好深的定力,如不及早除去,不出两三年,其成就可能超过乃父,成为继无敌老人之后的又一颗空前未有的煞星!”
  大家虽有除去陆正平之心,但当目光触到骷髅上的“七杀令”时,就不寒而栗,哪还敢轻举妄动。
  无敌老人久久未曾出手惩罚,大家心中略为一宽。
  不知是谁先谁后,大家好似丧家之犬,一窝蜂地向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方向奔去。
  一口气向前飞奔三四十丈远,通玄羽士马宏达脚步略缓,这才说道:
  “无尘道兄,幸亏咱们刚才发生误会,打了一场混战,不曾触犯‘以众击寡’的杀律,否则,武当、青城、乃至与会群豪,很可能会全数毁在无敌老人的‘七杀令’下!”
  无尘道长向无敌老人衣冠冢那面望丁一眼,心事重重地说道:
  “马道兄最好别过早乐观,咱们的性命说不定仍在无敌老人的掌握之中,他老人家从不虚声恫吓,想活着离开此地,恐怕不大容易,灾难随时都有降临的可能!”
  通玄羽士马宏达沉吟一下,道:
  “那也未必,无敌老人不杀咱们,想来一因罪证不足,二来或是想藉此给咱们一个警惕,只要尔后小心将事,事实上可能不像道兄想象的那样可怕,只是这一来,却太便宜毒郎君了!”
  无尘道长回头瞪了仍自闭目行功的陆正平一眼,道:
  “无敌老人的‘七杀令’仅仅适用于这座破庙之内,咱们大可以在庙外截杀于他,量他毒郎君即使生有双翅,也断难逃出咱们的掌握,假如道兄肯和贫道合作的话!”
  通玄羽士马宏达嘿嘿一笑,道:
  “道兄过虑啦,青城派一定为捕杀毒郎君陆正平的事尽力!”
  无尘道长一颔首,面有喜色,交代两个中年道士小心监视着陆正平的一行一动,当先向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奔去。
  通玄羽士马宏达虎目一翻,寒芒闪闪,扭头对跟在身边的两个黑衣大汉说道:
  “你们两个陪着武当派的两位道兄,小心监视着毒郎君那小子,不论大小事故,应一律尽速通禀,如有迟延怠忽,小心老夫要你们的命!”
  话落人起,拧身一掠,就是三四丈远,和无尘道长并肩而去。
  刹那间,群雄奔走一空,广场上只剩下行功的陆正平,和四个监视他的汉子。
  骑楼上那一双神秘的眼睛依然存在,望望陆正平,瞧瞧衣冠冢前的群豪,眸光随即投向遥远的天际,看来是那么忧伤、沉重而迷乱,好像这双神秘眼睛的主人有着数不尽的凄愁哀怨似的。
  陆正平运气调息一阵,清醒后一连串的问题,把他扰得头晕脑涨,起身将弃置一旁的宝剑收拾好,漫无目的地踱着……想着……
  他,进入这座破庙,前后总共才不过两三个时辰,但好像已经过了两三年。
  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之内,他真不敢相信会发生那么痛心疾首,困惑悲愤的事情!
  他,被师父逐出门墙,被别人误认为是“毒郎君”,差点送了性命!
  他,很想知道无敌老人毕生的事迹,和呼之欲出的那两个神秘人物的来龙去脉。
  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早已仙逝,但别人却硬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陆守智,那就是“人魔陆守智”!
  从小,他没有见过父亲的面,姑且假定那个“人魔陆守智”就是自己的父亲。然而,自己却绝对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毒郎君”一定另有其人,他为此感到困惑,更感到悲愤!
  但,悲愤困惑又有什么用,他明知中间大有文章,却想它不透,同样的,也没有办法使别人不把他当“毒郎君”看待。
  他的心很沉重,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踱着踱着,又走回原先倒卧之处,一瞥眼前的骷髅,不由的又想起那个曾经阻止自己自杀,并且在自己的额头落下两滴眼泪的神秘女人来,心想:
  “这颗骷髅可能是她掷来的,但不知她和无敌老人是何关系?莫非……”
  脚步从骷髅旁擦过,眼前便是被“人魔陆守智”杀害的尸堆,他想:
  “奇怪,无敌老人的‘七杀令’几乎包罗万象,无所不杀,这个冒充先父的恶霸,在此连伤十几条性命,无敌老人怎么却不闻不问?难道……”
  一看到“陆守智”三字和“人魔”二字连在一起,心中就感到气愤不已,他俯身伸手,他用鲜血写在尸堆中央地上的“陆守智”三字抹掉,单单留下“人魔”二字。
  擦擦手,他向左边骑楼的方向走去,他以为师父仍在这破庙之内,他要寻找他。
  刚刚向前走了两丈多远,几声长啸,人影如电,武当、青城留下监视他的四个人疾奔数步,阻住去路。
  陆正平见状,心中恼火,扬掌在四人面前一晃,咬牙说道:
  “哪一个不怕死的就站出来,陆正平今天索性杀个痛快!”
  他名头太大,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没有这份胆气!
  陆正平冷哼一声,又道:
  “哼,既然不敢碰,就闪开,别拦小侠我的去路!”
  两旁有路他不走,偏偏从四人的中央冲去。
  也真邪门,四人连大气都没敢喘一口,便急匆匆的闪向两旁,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昂首阔步而过,想出手,却没有勇气!
  一连串谜样的问题,陆正平亟想得到解答,尤其是关于父亲与“人魔”,自己与“毒郎君”的事,心忖:
  “这些事,师父一定知之甚详,只要能找到他老人家,一切当可弄个水落石出!”
  他始终认为师父仍在附近暗处,适才除大雄宝殿,和殿侧的骑楼不曾寻找处,此处都搜寻过了,并无师父的踪影。
  大雄宝殿内有无敌老人的衣冠冢,余悸犹存,他不敢进去,略一犹豫之后,他转身奔向骑楼。
  骑楼高约四丈,共分四层,长宽却不过两丈多点,楼上梁歪栋斜,瓦碎砖裂,摇摇欲倒,是一座破楼,是一座危楼,更是一座秘楼!
  楼上的窗扉紧闭着,晚风吹过,兀自吱吱作响,偶而还会落下一两片破砖碎瓦。
  一切显得是那么萧瑟,惨淡!再配上四层楼上的那双神秘的眼睛,萧瑟、惨淡之外,又蒙上一层阴森、恐怖的阴影!
  自从陆正平举步走过来,骑楼上的眸光已从远处收回,投在他的身上,一眨也不眨。
  陆正平不知这些,紧走几步,已至楼脚下,抬头一望,心说:
  “居高临下,在楼上观看这衣冠冢前较技,最是便利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在上面!”
  举步走至门前,见房门已倒,蛛丝横封,里面霉臭之气冲鼻欲呕,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但闻阴风呼呼,寒意袭人!
  忽觉得身后衣袂飘拂,猛回头,武当、青城两派留此监视他的四个人,两人奔向衣冠冢前报警,另两个紧跟在身后丈许处,一步一趋,既不敢走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怕人家溜了。
  陆正平急于寻找恩师,也没理会这些,一侧身,进入楼内。
  楼内一片漆黑,伸手五指不辩,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五步,忽然又倒退三尺!
  因为他发现地上鬼火处处,蓝焰汪汪,跳来跳去,阴风一掠之下,更是忽东忽西,时隐时现,饶是绿林豪客,江湖枭雄处此,也不免要胆战心寒,拔腿而逃,陆正平胆子不小,后退三步终于硬着头皮站住了。
  怔立半晌,渐可分辨面前景物,见地上零零散散的摆着七八个骷髅,和一堆堆的白骨,上面磷火闪烁,乍见之下恍如鬼火一般。
  他蹲下来,凝神扫视一遍,目力所及之处什么也没有。
  低声喊了几声:
  “师父,师父!”
  也无任何反应。
  正感迷惑间,偶然瞥见地上有似是足印的痕迹,接踵向前走了五六步,壁脚下现出一架腐朽欲倒的楼梯,心想:
  “师父大概是上楼去了,楼上看得更清楚嘛。”
  心转意动,立时举步登梯而上。
  登上二层楼,定定神,扬目四望,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凝神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发觉墙上地下,乃至楼梯上,以及其他所有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写着很多字迹。
  字虽然多得无法统计,但仔细辨认之下,却仅仅是两个字,那是:
  恨!无法数计的恨字!
  爱!无法数计的爱字!
  对爱,他感到陌生,虽说师父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他,可是,现在他已被逐出九华门墙,什么都完了!
  对恨,却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深深的了解“恨”字的意义所在,他恨满心头,恨这个世界,恨一切的一切!
  不知留字之人的身世遭遇如何,但冥冥中总觉得,自己单单生活在“恨”的天地里已够凄苦悲凉,这个人在“爱”
  与“恨”的夹缝中讨生活,想必倍加辛酸。
  陆正平心中暗忖:
  “此人爱恨交织,遭遇很可能比我还要凄惨,如有缘一见,真想和他抱头同声一哭,以消心头怨气!”
  既而一想,此人是男是女,以及究竟下落何方,自己都不知道,未免想得太傻太多!
  当下傻笑一下,暗暗自语道:
  “我别关心这些闲事吧,此时寻找师父要紧!”
  然而,九华一叟林松涛在哪里呢?
  他茫然了,二层楼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哎!”楼上响起一声叹息。
  咦!这叹息声好熟悉,可能是师父吧?
  过份的惊喜,使他无暇分辨究竟是师父?还是别人?一瞥靠窗边的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登梯就上。
  登上一半楼梯,偶而扬目向窗外一望,不禁骇了一大跳,只见武当派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率门下高手数十人,以及其他与会群豪,已将这座摇摇欲倒的危楼团团围了起来。
  其中,有的在试图登楼,有的在搬运薪柴,有的摩拳擦掌,严阵以待,更有的意欲点火,付之一炬!
  无尘道长好敏锐的目光,一抬头,就发现陆正平的所在,喝道:
  “毒郎君,你想溜那是作梦!此楼就正是你最好的葬身之地!”
  陆正平听得怒气冲天,那还顾得登梯上楼,愤然一啸,喝道:
  “笑话,我为什么要溜?在下此来就是和你们一分长短……”
  通玄羽士马宏达不等他说完,便怒声斥道:
  “小子有种就下来见个真章,别躲躲藏藏的……”
  无为道长吃过他的亏,知他功力精纯,颇不易与,一旦现身下楼,很可能会给这座本已阴森、恐怖的破庙,再凭添无数冤魂野鬼,当下星眸一瞥掌门师兄,对通玄羽士马宏达道:
  “马道兄,毒郎君这小子罪与天齐,罪深似海,同道中人恨他入骨,对付毒郎君大可不必浪费手脚,干脆放一把火,把他火葬在这座破楼中吧!”
  “毒郎君”声名赫赫,闻者丧胆,虽说适才正遭重创乱掌之下,但他们眼见他一掌就把无为道长打倒在地,依然惊悸在心,闻言正中下怀,一致觉得把他烧死在骑楼上,乃是上上之策。
  登时,楼外四周一阵骚动,成堆的薪柴堆积起来,有那性急之人已将火种打燃,投处薪柴之中。
  不大功夫,楼下已是烈火熊熊,浓烈的烟雾,直向楼上冲来。
  陆正平睹这情状,心中大惶,情知处境艰危,九死一生,与其被火活活烧死,何不挺身一战?当下仰颈望着楼顶,大声说道:
  “师父,这群人太可恶,决心要制咱们师徒于死地,徒儿实在忍无可忍,和他们拚了吧?”
  烈火冲天,心中恼恨,说完之后,脚一蹬,嗖的一声,穿窗箭射而出。
  陆正平好妙的身法,只见他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双掌平举过头,向无尘、马宏达立身之处俯冲下去!
  大家都认为他就是“毒郎君”,见状早已口下破了胆,就连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贵为一派掌门之尊的高手,见他杀气腾腾的俯冲下来,也顾不得身份地位,忙不迭的向后退避,别的人不用说,更是仓惶而逃。
  他,落地时衣不飘拂,面不改色,直看得群豪心中打战,一脸寒气!
  陆正平立身一稳,环目电扫一眼,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怎么样?你们不是要打吗?要打就快上来,小侠我不耐久等!”
  说话时双目发直,愤焰如火,脸上杀机浓重,两掌蓄势待发,哪一个敢挺身而上,就有当先亡命的可能。大家恨透了“毒郎君”,决心要他的命,但见他面容凶煞,却无人敢当先一试,众人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陆正平忽然冷哼一声,方待扑上去和群豪拚个死去活来,忽见身后火势越来越大,大喊一声:
  “糟!”
  深恐师父葬身火海,急忙倏然一转身,冲着吞吐的火焰连劈三记劈空掌。
  陆正平好俊的功夫,三记劈空掌,用力恰到好处,薪柴横飞,火势顿减。
  可是,这一来却给了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马宏达一个司乘之机,乍然振臂一呼,一涌而上。
  陆正平面楼背敌,猝然无防之下,如何能抵受得了,忽觉身后暗劲一撞,整个身躯疾向薪火冲去。
  通!似是有人在四层高楼上猛一跺脚,但闻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说道:
  “尔等休得在此撒野!”
  这人的功力简直高得不可想象,举脚一跺,全楼震颤,一时间屋瓦横飞,碎砖四射,那原已倾斜的墙壁也应势倒了下来,骑楼的四周,尘土蔽天,迷迷朦朦,一片浑沌。
第二章 危楼怪人
  群豪虽不知楼中之人是谁,但见他声如宏钟,功力精绝,冥冥中认为似是无敌老人,不由皆心生寒意,惶然如待决死囚!
  陆正平被撞前冲,慌乱中虽然听得楼中声音,却分辨不出是否出自师父之口,眼见楼上砖瓦尘土纷纷而下,不禁大吃一惊,赶忙猛提一口真气,脚尖一点地,斜飞出三丈多远,落地如絮,无丝毫破空之声。
  良久之后,纷纷而下的砖瓦尘沙静止了,火势也因而完全扑灭。
  只是,经过这一连串的洗礼后,骑楼已面目全非,底下三层几乎是墙倒壁蹋,门碎窗飞,赤裸裸的仅仅剩下几根梁栋,支撑着摇摇摆摆的四楼。
  奇怪,第四层楼却安然无恙,月光从窗前撒下一道银辉,那位神秘的人物不曾现身,也没再言语,危楼中黑糊糊的,静悄悄的,令人有讳莫如深之感。
  陆正平自知处境险极,落地后忙暗运功力,眸光横扫群豪一眼。
  原以为生死之搏就在眼前,岂知,群豪目注四层高楼,一脸寒气,竟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陆正平以为楼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见大家久无动静,略一呆愣之后,仰颈说道:
  “师父……”
  此话一出,群豪霍然色变,误以为他是楼中那位神秘人物的弟子,尽管此时众人都不知他的来历究竟如何,但既能在无敌老人衣冠冢附近栖楼定居,既使不是无敌老人本人,也必定和他老人家有密切的关系,“毒郎君陆正平”父子已经威名遐迩,万一再和无敌老人拉上关系,可是震骇武林的大事,群雄听得他叫了一声师父,皆心惊肉跳,情不自禁的再退三步。
  陆正平看得一某,倏然一住口,扬目望着天下英雄,道:
  “你们大惊小怪的是什么意思?要打就快上呀,不然,家师……”
  衣冠冢前突然飞来二三十条大汉,两条黑影嗖的纵身一跃,登上平台,扭头向这厢一望,其中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道:
  “那边可是马道兄和无尘道长?现在丑时已过,酉时将到,如不即时拜墓较技,无敌老人怪罪下来,哪个承担?老夫远从塞北而来,不和武当、青城等一争长短,岂不太冤!”
  通玄羽士马宏达一怔,对无尘道长说道:
  “塞北双雄来啦,‘三鞭太岁’屠人杰,和‘白衣秀士’庄宗毅,已有四五年不曾在衣冠冢前较技,此番恐怕来者不善,咱们要防他们一着!”
  二人都想倾全力,先把陆正平除去,然后再拜墓较技,但适才楼中之人举脚一跺,全楼震颤,谁还敢在此逞能?马宏达话音一落,无尘道长扫了骑楼和陆正平一眼,以行动代替了答复,当先振袂一掠,人去如电,直奔衣冠冢而去。通玄羽士马宏达和他所见略同,接踵飞驰。
  无为、无忧道人,和妙手飞梭傅鸿滨,笑面无常倪承泽,也不甘后人,争先狂奔。
  也不过是一袋烟的功夫,骑楼四周的群豪已奔走一空。
  只剩陆正平依然卓立不动,另外还有几个遥遥监视着他的汉子。
  此时,陆正平感到很犹豫,心想:
  “我是跟他们前去拜墓较技呢?还是上楼去先见见师父,一来诉说我夺冠称霸的决心,二来请他老人家说说群豪为什么硬说父亲还没有死?为何要把自己看成‘毒郎君陆正平’?以及其余令自己感到困惑不解的事。”
  既而一想,师父已将自己逐出九华门墙,临行曾有如能夺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始可重返九华门下之言,自己此刻一无所成,何颜重见恩师?再说,如因而错过了与群豪较量的时辰,岂不大糟?与其冒着师父责骂之险上楼,何如先去衣冠冢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然后再堂堂正正的重返九华门下!
  如此盘算,自是至情至理,抬头一望骑楼,郑重其事地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但请放心吧,孩儿此去如果得不到‘迷魂塔’上的秘图,决心伴无敌老人衣冠冢而眠!”
  这样一说,陡地豪情大发,壮志凌云,忽的一转身,如电疾泻,奔向衣冠冢。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无为、无忧、还有傅鸿滨倪承泽等六人,来至衣冠冢前,纵身一跃而上,和塞北双雄——三鞭太岁屠人杰、白衣秀士庄宗毅,并肩立在一起。
  三鞭太岁屠人杰,生得虎背熊腰,气宇昂然,腰中缠着一条“蛇骨鞭”,眸中寒芒四射,看外表,的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江湖豪客,三角眼一翻,望望身旁儒生打扮,手持折扇的白衣秀士庄宗毅,朗朗说道:
  “现在时间不早,咱们就此拜墓较技吧?”
  通玄羽士马宏达流泪四下一望,见台下人潮汹涌,约有四五百名之多,欲寥寥不过数人,正色说道:
  “屠兄请别性急,少林派的明性大师,九华派的九华一叟林松涛,还有峨嵋派的神尼妙常,都还未来,咱们怎可……”
  “马兄过虑啦,少林、九华和峨嵋三派,像往年一样,早已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陆正平奔至切近,正想飞身而上,闻言一愣,心道:
  “九华、峨嵋两派,先后来此拜墓留言,固然不错,少林派是几时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
  心忖间,无尘道长定目细看,果见九华、少林和峨嵋三派的掌门人,已留言石碑之上,当下蹙眉一想,声沉语重的说道:
  “九华一叟林松涛,峨嵋神尼妙常,已有十几年不曾公然露面江湖,此事非同等闲,其中不无隐情,说不定和‘人魔陆守智’父子有所牵连,盖九华一叟昔年和人魔交谊敦睦,情同手足,神尼妙常江湖上也一度盛传和陆守智有染……”
  通玄羽士马宏达清啸一声,打断无尘之言,接道:
  “这些事已非自今日始,姑且不去谈它,倒是少林派不参加衣冠冢前较技的事,却是近年之事,尤其令人困扰的是:少林派不公然较技,倒也罢了,偏偏每年此日都要派人来此暗探,不知用意何在?……”
  一望台下几个形踪可疑的人物,立时住口不言。
  这件事,影响所及,非同小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论纷纷,莫衷一是。
  只有白衣秀士庄宗毅仰首望天,面带一丝冷笑,一直不曾言语。
  三鞭太岁屠人杰乃是性急之人,这时忽然说道:
  “此时时间宝贵,别再谈往叙旧吧,只要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修得神功绝技,还怕少林、九华和峨嵋三派不俯首称臣,奉为武林盟主,江湖领袖!”
  话完,不管别人反应如何,暗暗蕴劲右手食指,在左方石碑上写下:
  “辛丑癸酉时,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如期拜祭!”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不敢怠慢,立即挥手留言。
  接着,无尘、马宏达、屠人杰在前,其余众人在后,冲着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行礼甫毕,诸人刚刚挺身站起,忽闻嗖的一响,祭石前多了一人。
  三鞭太岁屠人杰似是不认识“毒郎君陆正平”,见来了一个俊美少年,冷笑道:
  “年轻的小子来此作甚?难道也想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
  陆正平昂首一啸,反问一句,道:
  “怎么?不可以?”
  三鞭太岁屠人杰何等身份,闻言一怔,心火陡生,喝道:
  “小子休狂,先接老夫的三掌,就知可不可以?”
  他性情火暴,陆正平满腹怨愤,比他还有过之,霍地振臂一抖,挽起一缕狂风,挺身疾进三步,咬牙说道: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方待出手进招,群豪见他冲了上来,皆心内发毛,退至一角。
  三鞭太岁不明就里,一望马宏达,正想追问究竟,无尘道长肃容满面的说道:
  “毒郎君!你想死也别急在一时,等天下英雄分出胜负之后,自会收拾于你,比武较技之事,断断没有你的份!”
  “毒郎君”三字,如雷击顶,三鞭太岁屠人杰,白衣秀士庄宗毅,闻言心中一懔,各自暗想:
  “我的妈呀,原来此人就是名噪江湖的那颗小煞星,如非无尘道长及时点破,怕不栽了才怪!”
  陆正平听毕无尘道长之言,气愤难忍,昂首一啸,爽声说道:
  “道长请别欺人太甚,在下虽然叫陆正平,但却绝对不是你们所指的那个‘毒郎君’今日此来,并无仗技逞强之意,只是想和各位公平较量较量。”
  余音未落,通玄羽士马宏达挺身上前一步,双眉一挑,阴森森的喝道:
  “小子休得巧言诡辩,当今武林人士,认得你的人何止千百,你就是说烂了嘴,也无人相信,识相的快快给我滚下去,不然,天下英雄即使冒着无敌老人严惩之险,也不容你插手较技之事!”
  说来声粗气壮,吐字如刀,词锋咄咄逼人,脸上杀机浓重,双掌微微一抬,暗暗蓄势待发。
  妙手飞梭傅鸿滨,笑面无常倪承泽,见掌门师兄如此,立时挺身而上,分待左右。
  “毒郎君”恶名满天下,臭重江湖,人人恨他入骨,大家既然把陆正平当“毒郎君”看待,自然不能让他插手较技之事,怕的是他万一侥幸得手,夺去秘图,修得神功,助长妖焰,为害天下,今见青城派有动手之意,正中下怀,无尘道长一瞥塞北派的三鞭太岁屠人杰,手中拂尘一挥,率无为无忧两位师弟,一跃而出,杀机满面的立在青城三杰的左面。
  三鞭太岁屠人杰会意,不甘寂寞,和师弟白衣秀士庄宗毅齐步一掠,傲立在青城三杰的右面。
  这一阵走动,三派高手成犄角之势,将陆正平三面包围起来。
  三派八人,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陆正平想活命,可是不大容易之事。
  陆正平见群豪一个个剑拔弩张,盛气凌人,实在看得不顺眼,难耐心头怒火,沉脸喝道:
  “哼!要打就打,别摆架子吓唬人!”
  无尘道长浓眉一耸,目射寒芒,冷冷的说道:
  “无敌老人一向不喜欢别人在此惹事生非,你想逃命还来得及!”
  陆正平此来就是为在此和群豪争个胜负,怎肯拂袖而去?闻言沉声说道:
  “在下来此是想和各位印证武功,并非专为打架而来,你们如若看得不顺眼,何妨就此出手较量,只要有能力把在下打下台去,陆正平认输就是,如想在下不战而退,那等于白日做梦,休想!”
  最后“休想”二字,说,说来咬牙切齿,慷慨悲愤而又坚决至极!
  通玄羽士马宏达闻言怒气上冲,暴喝一声,道:
  “小子休狂,我就不信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话落招出,“穷阴极阳”,翻腕处,狂风大作,怒潮般地卷了出去。事到如今,陆正平欲罢不能,说声:
  “来得好!”当下振臂运掌,呼地迎势劈了出去。
  他情急出手,用力极重,施展的又是九华一叟林松涛不传秘技——“龙虎风云掌”,但见掌影如电,隐约中有龙吟虎啸之声,疾逾迅雷似的硬撞上去。在场之人,都是个中能手,陆正平掌招甫出,已知要糟,但慑于无敌老人的“七杀令”,又无人敢赐援手。
  果然,蓬!两掌接实,陆正平面不改色,足不移位,通玄羽士马宏达却连退三步,面如霜涂,目眦皆裂。
  天哪,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这样厉害,不把他除去,我就休想夺冠争霸,得到“迷魂塔”上的秘图!
  群豪眼见马宏达一招落败,心中这样想,原来是要互争长短,现在却变成了一致对付陆正平的局面。
  不是吗,无尘道长首先断喝道:
  “小子倒非浪得凶名,真有一点道行,贫道不自量力,倒要好好的讨教几招!”
  手中拂尘一抖,施出武当派镇山绝技,刷的拦腰扫去。
  接着,塞北派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也从腰中解下“蛇骨鞭”,全力取敌!
  众人知无敌老人向来一丝不苟,谁要触犯“七杀令”,必然暴毙当场,是以,未敢联手进招,冥冥中心通意合,采取车轮战术,轮番攻击。
  此法的确妙极,虽无联手之名,却有合作之实,可是,万万想不到,二人各攻一招,丝毫也奈何不了陆正平,反而被他凌厉的掌风逼得闪身让开。
  三人三击,俱皆无功,台上台下目睹之人,不由都心中一凉,暗觉得今日之战,败多于胜,“迷魂塔”上的秘图定然非他莫属。
  交手数招,诸人看得清楚,论功力,陆正平的确精纯玄绝无比,谈经验,却差得远,如联手抢攻,不出三十个回合,就可生擒活捉,然而,此时此地,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一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但是,“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府,不知疯狂了多少武林中人,个个莫不以能够进入“迷魂塔”,学得一招半式为最大心愿,岂肯就此知难而退?通玄羽士马宏达见无尘道长和屠人杰相继退下,陆正平乘胜疾进,势如破竹,不禁大怒,喝道:
  “好狂妄的毒郎君,老夫今天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教训教训你!”
  心中恼恨,掌出如梭,“偷天换日”、“星移斗转”、“雷鸣九天”,好家伙,一口气就是三招快攻,用力之重,招式之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陆正平睹状,也自吃惊不小,不过,他自幼便浸在武学之中,成就之高,远在他的年龄之上,三掌劈来,心不惊,胆不战,依然镇静如恒,当下冷然一笑,道:
  “老前辈这是找死,休怪陆正平无礼!”
  话还没有说完,忽的欺身暴进,人掌合一,“龙飞凤舞”,呼啦啦的硬撞上去。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两股掌风一接,通玄羽士马宏达庞大的身体陡地被震得斜飞丈许,摔倒骷髅堆上。
  打倒一个马宏达,事情不大,却吓破了无尘、屠人杰的心胆,各自心中暗想:
  “完啦,看来这小煞星注定要涂炭武林,一旦得到‘迷魂塔’的秘图之后,……”
  心想至此,妙手飞梭傅鸿滨,眼见掌门师兄阵前失风,心内大为悲愤,猛然间钢牙一咬,探囊摸出三支飞梭,乘陆正平不备之际抖手电闪而出。
  他,人称“妙手飞梭”,在暗器方面自有独到之处,更何况彼此近在咫尺,陆正平武功再高一倍,也不易闪躲,见飞梭成品字,劈面打来,不禁大惶,慌忙中躲过两支,却被最后一支噗的打中左臂,深几及骨!
  登时,一阵彻骨钻心之痛,传遍全身,耳鸣眼花,金星乱冒,冷汗如涌,接连几个踉跄,脚下一虚,落下平台,顺着骷髅堆滚了下去。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台上台下顿然响起一阵冲霄的欢呼之声。
  有不少人还直着嗓子嚷道:
  “打得好,打得好,毒郎君早就该死!”
  在欢声雷动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叹息。
  不用问,这声叹息一定出自骑楼上那位神秘人物之口。
  大家似乎欢喜的过早一些,忽然,异响突起,怪事陡生,噗!妙手飞梭傅鸿滨的面前多了一物。
  是什么东西?
  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
  骷髅上面写着“七杀令”的第四条:
  胸怀诡谋偷袭暗算者杀!
  妙手飞梭傅鸿滨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颤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群豪面面相觑,也是一筹莫展!
  欢呼声静止了!
  叹息声静止了!
  只有陆正平在骷髅下呻吟不止!
  还有,傅鸿滨的冷汗滚滚如流!
  良久,妙手飞梭傅鸿滨举袖抹了一把冷汗,可怜兮兮地望着无尘、屠人杰等人,戚然言道:
  “这怎么办呢?毒郎君……”
  话至此,空际飘飘渺渺地传来一个清脆森冷的声音,道:
  “怎么办?哼,你遵照‘七杀令’上的规定,自杀好啦。”
  这话像是一支毒箭,嗖的刺在了傅鸿滨的心上,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脸色一变再变,比死人还要难看。
  同门情深,兔死狐悲,别人不敢说话,笑面无常倪承泽却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就此撒手人寰,略一思忖之后,鼓足勇气,理直气壮的说道:
  “无敌老人,毒郎君肆虐天下,无恶不作,家师兄虽有非是之处,但为了替天下除害,理应从宽发落,敢请……。”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那个飘飘渺渺的声音接道:
  “无敌老人只问功过,不管是非,如不立时自杀在衣冠冢前,青城派将会从此毁宗灭祖,万劫不复!”
  妙手飞梭傅鸿滨听得一呆,陡然间心头泛上一缕强烈的求生之念,健步一探,振臂疾驰,意欲飞身而去,
  没料到,前冲三步,胸前涌起一股暗力,像铜墙铁壁似的,寸步难进。
  但闻那个声音变得阴森森的又道:
  “再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要自杀就快点动手,免得祸连青城派,毁派灭宗!”
  妙手飞梭傅鸿滨至此,自知求生无望,黯然一啸,心说:
  “罢!罢!罢!”乍然举掌当头一击,立刻头裂脑溢,血肉横飞,可怜他才不过四十许人,便与世长辞。
  笑面无常倪承泽,见血心惊,悲从中来,哇的大哭出声,扑倒在傅鸿滨的身上。
  这件事,好似当头棒喝,一下子把群豪打入十八重地狱中,大家相顾失色,噤若寒蝉,虽然,不少人在暗暗怨恨无敌老人,却没有一个敢大声喘一口气。
  大家也听得出,发话之声明明出自女人之口,只是,此中内情如何,则无人知晓,更没人敢出言公开讨论。
  陆正平摔倒在骷髅中,一阵急痛过后,人已逐渐清醒。
  清醒后,他首先想到两件事:
  第一,为了洗雪亲仇,他必须技压群豪,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第二,为了重返师门,他必须技压群豪,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这两件事,实际上只是一件,不幸,左臂飞梭深可及骨,痛如刀绞,他如何能再和天下英雄争短较长?
  陆正平呀,陆正平,难道你命中注定要受人欺凌,而永无洗雪之日?
  难道如山似海的血仇,就从罢手不成?
  难道我就该浪迹天涯,无法重返师门?
  不!绝不!我要复仇雪恨!我要重返师门!
  可是,天下英雄为什么那样恨我?怕我?
  莫非单单为了我生得像“毒郎君”?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和他们拚命力争,我陆正平但有一口气在,就要战斗到底!
  想着想着,雄心大发,豪气干云,在这一股求生存,争胜利,雪亲仇,报师恩的凛然正气的冲击下,他陡然精神一振,挺身笔直的站了起来,心中喃喃自语道:
  “陆正平,你听着,如不能技冠群英,就只能葬身此地,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如此一说,似乎又凭添三分胆气,右手疾伸,血线冲天,伸手拔下左臂上的飞梭。
  一阵彻骨之痛,早冲脑钻心而来,痛得他浑身打颤,涕泪交流。
  但是,他没有哼一声,甚至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阵痛稍减后,陆正平暗暗运气护住伤口,振臂纵身,一跃上台。
  群豪差不多都吃过他的亏,惊悸妙手飞梭惨死之余,见他重创之下,忽又现身台上,不由皆骇了一大跳,纷纷而退。
  无尘道长星目一瞥,见他脸色泛白,喘气吁吁,脑中灵光一闪,知他内力大损,正是取“毒郎君”性命的大好时机,随即二话不说,挺身疾上,振腕连劈三掌。
  如在正平未伤之前,这三掌,一定会激起他的心火,盛怒之下,把无尘道长一掌打翻在骷髅上,可是,此时重创在身,功力大打折扣,蓦闻蓬的一声,有人摔了下去,不是无尘道长,而是陆正平!
  天哪,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衣冠冢前一争胜负上!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成则复仇雪恨,重返师门!
  败则只有死路一条!
  苍天啊,苍天!我陆正平不能失败,不能失败,不能死,不能死呀!
  师父啊,爹啊!保佑你的平儿,保佑你的徒儿,给我力量!
  想到这里,豪情忽发,精神再振,纵身掠过骷髅而上。
  不幸,他失败啦,三鞭太岁屠人杰睹状,不等他登上平台,便一掌将他打落在地!
  陆正平只此一途,别无生路,牙根一咬,强忍着累累伤痕,鼓足余勇,挺身再上。
  哎,可怜的孩子,他又被无为道长打了下来。
  师父啊,父啊!给你苦命的平儿力量,给你苦命的徒儿勇气!
  一次!失败了!
  两次!失败了!
  三次!失败了!
  他又接连冲扑了十几次!
  结果,统统失败了!
  他头上的儒巾早已不知去向,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血渍和泪痕,脸色苍白,遍体鳞伤,静静的倒在骷髅上,久久一动也不动,形相至为狼狈,也至为可怜!
  可惜,大家都把他当“毒郎君”看待,他的遭遇愈惨,别人愈大感畅快。
  可不是吧,这时台上台下又欢声雷动,手舞足蹈,为能把“毒郎君”制伏而雀跃!而欣喜!有不少人恨意如火,举步拢来,虽然慑于无敌老人的“七杀令”,未敢乘危下来,但咒骂之声,此起彼落,又猛呼的令人无法忍受!
  还有的人,唾涎横飞,黄痰如雨,弄了陆正平满脸满身!
  严格说来,他们和陆正平,本来无怨无仇,千错万错,皆因“毒郎君”而起。
  然而,这错不打紧,无形中给武林塑造出一颗空前未有的煞星!
  陆正平没有错,群豪也没有错,错在那个尚未露面,更不知其来龙去脉的真正“毒郎君陆正平”的身上。
  这事太不幸了,可恼,更不幸的事情还在后头!
  陆正平处此,愤焰如火,怒潮澎湃,脑海里充满了恨意,心田里填满了杀机,恨不得一拳头把地球打翻,把眼前的人统统打死,最好打成骨粉,打成肉泥!
  霍地,他挺身站了起来,双臂一抖,出掌如剪,瞬间连攻三十掌!
  不!他一掌也没有攻出去,心想如此,却无能为力,起身后,兀自摇摆了好一阵子,才算勉强的立身站稳,那还有出手取敌的力气!
  天哪,我陆正平一心指望在衣冠冢前扬眉吐气,想不到,现在……哎!现在什么都完啦!
  千百道仇恨的眸光瞪着他,脑际忽然掠过一抹绝望的阴影,心头一凉,顿萌死念!
  父啊!恕平儿无能,不能替你老人家复仇了!
  母啊!平儿命薄,母子团聚只好寄望来世了!
  师父啊!徒儿生不能重返九华门下,死也要死在你老人家的脚前!
  心意一决,举袖拭去脸上的尘土、血渍、泪痕、唾涎、和浓痰,跌跌撞撞地,向他心目中认为师父隐身之处的骑楼走去。
  这时,青城掌门通玄羽士马宏达已完全清醒,群豪见他向骑楼走去,一来怕楼中那位神秘人物光火,二来此时时间宝贵,亟欲比武论剑,三来陆正平创伤在身,不怕有失,派了几个手下之人盯梢,其余各派高手,便在无敌老人的衣冠家前比斗起来。
  陆正平蹒跚而行,不大工夫,已至骑楼附近。
  蓦然,从斜刺里,一阵风似的奔来一个怪人。
  说怪真怪,只见他身穿黄不黄紫不紫的破袈裟,一脸油垢,满身腥臭,留须蓄发,散乱如蓬,裂嘴大笑,如疯如傻,看来是一个十足的不伦不类的疯和尚。
  疯和尚来势疾逾迅雷,一刹那间已近在眼前,忽见他眨眼一瞥陆正平,面露惊容,身形一偏,挺身撞了上去。
  陆正平此时精疲力尽,欲躲无力,欲避无方,让开正面,却被疯和尚擦肩一撞,歪歪斜斜的退了一丈多才拿稳马桩!
  陆正平见平白无故的被别人挺身一撞,心中觉得怪不是味儿,说道:
  “你这位大师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
  话还没有说完,疯和尚裂嘴一笑,口沫横飞的说道:
  “你小子才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小子故意撞俺疯和尚,还强词夺理,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话,健步一探,又挺身撞来。
  陆正平身心疲怠,功力尽失,哪里能躲得过?“通!”被疯和尚撞倒在地。
  这,简直欺人太甚,陆正平不禁大怒,但转念一想认为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心再和别人呕气?再说,眼前之人看来疯疯癫癫的,更无斤斤计较的必要,同时,看对方目中神光炯炯,显系内家高手无疑,真的动起手来,也是无济于事!
  心中想着,怒气渐敛,暗暗长叹一声,勉力爬起身来,向骑楼走去。
  他不和疯和尚计较,疯和尚却不肯放过他,拧身一掠,早已挡在前面,裂嘴说道:
  “小子,慢走,疯和尚要查究查究你的身世来历!”
  陆正平见他傲立眼前,想走也走不了,沉吟一下,心想我快要死啦,还顾忌什么?于是,据实说道:
  “在下姓陆名正平,大师父有事?”
  “陆正平”三字一出口,疯和尚脸色大变,杀机隐现,喝道:
  “胡说,你不是陆正平,你是毒郎君,你小子休得冒充别人的名姓行恶江湖,今日撞在俺疯和尚的手里,你小子就休想活命!”
  怪!别人都把陆正平当“毒郎君陆正平”看待,他却把“陆正平”和“毒郎君”分开,而且不承认陆正平是“陆正平”,这是怎么回事?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陆正平闻言一愣,道:
  “在下的的确确是叫陆正平,你不信就算啦,反正在下已是将死之人,你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
  疯和尚听毕,似是大感意外,顿然双眉紧蹙,陷入沉思之中。
  陆平死念已决,决心要死在师父脚前,也无心细细的思索这些,望了疯和尚一眼,左欺三步,绕过疯和尚,仍自向骑楼走去。
  刚刚走出十几步,眼看就要进入骑楼,忽闻疯和尚暴喝一声,道:
  “你小子还想活?那是做梦!疯和尚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此人好深的功力,只见他猛然一抖臂,带起一缕狂风,呼地一掌,就把陆正平打得斜飞出三丈多高,无巧不巧的从骑楼第三层楼上的窗口箭射而入。
  骑楼经过烈火洗礼,群豪掌风摧残,尤其是楼中那位神秘人物举脚一跺之后,除第四层楼外,以下三层已是东倒西歪,门倒壁塌,所幸,陆正平命不该绝,昏迷中居然落在一块未塌的地板之上。
  说实话,三层楼以下的楼梯,早已四分五裂,要不是疯和尚一掌之功,陆正平要想登楼,实非易事!
  当然,这倒并非疯和尚有意赐援,事实上他的确存心一掌置陆正平于死地,这一点,陆正平十分清楚,怀恨极深,清醒后,望了卓立在楼外的疯和尚一眼,恨恨地自语道:
  “陆正平,你牢牢地记住,但能留得命在,今日之仇必报,一掌之恨必雪!”
  猛抬头,他发现这间房子里,也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法数计的爱字,与无法数计的恨字。但,流目搜寻良久,见四层楼高在一丈以上,却不见有登楼之梯。
  正在伤心欲绝,只听疯和尚的声音喝道:
  “你小子好长的命,我就不相信打你不死!”
  冲天一掌,劲如平地焦雷,陆正平忽觉体下有一股暗力猛一托,身形受震抛起。
  说巧真巧,疯和尚无意中又帮了大忙,陆正平穿楼梯缺口而过,进入第四层楼。
  不过,疯和尚掌力浑厚,当他落在楼板上时,人已再度昏迷不醒。
  过了约摸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才悠悠清醒过来。
  此时,他的伤势更重,形相更狼狈,左臂衣袖像被鲜血染过一般,被妙手飞梭傅鸿滨打伤的地方,越来越严重,如不及时救治,似有残废的可能。
  他,僵挺挺地躺在地上,睁开一双疲惫无神的眼睛,向室内一扫。
  只见在壁角上,盘膝坐着一个人。
  是陆正平的师父?
  当然不是!
  这人身穿黑衣,须长及胸,发可披肩,脸色苍白瘦削,满面凄愁幽怨之情,好像心中蕴藏着无穷伤心往事,无限情愁爱恨似的,显得是那么衰老,那么颓废,那么抑郁忧戚!
  话虽如此说,他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明朗,好似寒星冷电,正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正平。
  陆正平以为眼前怪人会向自己打招呼的,岂知,良久,良久,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那双森冷的眸子,一直凝神不瞬,令人不敢逼视。
  无奈,暗暗运气调息了一阵,勉力挺身站起,举步缓慢而沉重的走了过去!
  前行数步,忽见此室的每一寸地方,也都写满了爱与恨字,楼中怪人的手中握着一缕黑黝黝的东西,细一辨认之后,才看清那是一缕女人头上的青丝,正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看来十分珍重,视若至宝!
  陆正平一愣,甚感诧异,心说:
  “这人真古怪,拿着一缕青丝做什么?”
  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忽闻楼中怪人沉声喝道:
  “站住!”
  语出如刀,余音震耳,威风严厉之至,双目倏扬,寒芒似箭,陆正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
  楼中怪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又道:
  “滚出去!”
  这三个字,好像是从北极的冰天雪地里送来,冷若冰霜,入耳生寒,陆正平暗喊一声:
  “苦!”强作镇定的道:
  “老前辈请别发脾气,在下是来寻找家师的,并非有意搅扰。”
  楼中怪人听毕,手抚青丝,冷然说道:
  “这儿没有你的师父,快滚吧!”
  陆正平一怔,心说:
  “这人怎么这样冷酷无情?”
  既而一想,觉得他也许身世怆凉,故而出言行事,流为偏激,再者,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又何苦计较这些,闻言略一犹豫,走向窗边。
  扬目向下一望,只见衣冠冢前,热战方酣,群豪正在比武较技。
  疯和尚愣立在骑楼之下,昂首仰顾,面有疑云,随时都有一跃而上的可能。
  忽闻楼中怪人沉脸喝道:
  “小子还不快滚,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
  说着,扬袖一拂,示意陆正平速去勿留。
  陆正平走至窗口的目的,原想跳楼自杀,及见群豪较技衣冠冢前,忽又生出生死难安之念,总认为有生之年,如不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不仅愧对恩师培育之恩,亦将无颜见父亲于九泉之下,当下转身正色说道:
  “在下重创在身……”
  言未尽,蓦觉胸前一撞,栽倒在墙脚下。好家伙,楼中怪人适才只不过随意一挥,旨在叫他速去,想不到,不知不觉间暗力应势而出,虽说陆正平伤重力虚,但举手一拂,就能把人撞倒,这份修为也的确大得惊人。
  陆正平呆了一呆,心忖:
  “这人好深的功力,如肯赐助,夺冠定然大有希望!”
  当下郑重其事的说道: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不幸重创在身,功力尽失,无力与群豪一争长短,敢请老前辈可怜我亲仇未雪,开恩赐助……”
  楼中怪人听至此,眸中寒芒一闪,冷笑道:
  “小子别异想天开,老夫与世无争,久已不问尘世间事,管不着你伤重仇深,快给我滚吧!”
  陆正平全身伤痕累累,皆凭一丝强烈的希望支撑着,闻言心中一凉,暗道:
  “罢了,看来我陆正平命中多劫,注定要葬身比地,只可恨父仇未雪,死后做鬼也无法重返师门!”
  正为跳楼自杀?还是举掌击顶委决不下,楼中怪人又不耐烦的说道:
  “小子再赖着不走,可别怪老夫要下手杀人?”
  陆正平听得有气,怒气忽生,朗声说道:
  “你如肯一掌把我劈死,那最是爽快不过,反正在下已经陷入绝境,你把我打死就免得在下自己动手自杀了!”
  本想挺身疾上,无如伤势太重,寸步维艰,背倚窗口,才算立身站稳。
  楼中怪人生性异乎常人,闻言不怒,反而一喜冷然笑道:
  “小子年纪不大,胆识气度倒超人一等,难得,难得。”
  陆正平冷哼道:
  “哼,在下好与不好,用不到你来褒贬,快给我一掌就感恩不尽了!”
  楼中怪人一怔,脸色再变,手抚青丝,方待出言,嗖!楼下窜上一条人影来,正是那个疯疯颠颠的疯和尚。
  疯和尚一上楼,扫了楼中怪人一眼,对陆正平道:
  “这个老怪不肯帮忙,疯和尚倒愿助你一掌!”
  说干真干,僧袖一抖,人掌齐进,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了上去。
  天哪,陆正平此时连走路都成问题,一掌劈下,如不粉身碎骨才怪。
  然而,他似是命中注定要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就在这危如燃眉的紧要关头,疯和尚忽然裂嘴哼了一声,硬生生的向后退了一步,掌势瞬间化为乌有。
  这是怎么回事?疯和尚心里雪亮,只可恨连人家是怎样出手?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没有看清楚,便被迫而退,惊悸之余,血盆大口裂开,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这个老怪好不识抬举,疯和尚有意效劳,你却……”
  楼中怪人倏然一瞪眼,眸光似电,接道:
  “住口!老夫的事素来用不到别人帮忙,你是谁?”
  疯和尚道:
  “你管不着,倒要问问你是谁?隐身此危楼之中,到底目的何在?”
  楼中怪人脸色一沉,道:
  “老夫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不提也罢!你不肯自报姓名,老夫也无意强求,快给我抱头滚吧!”
  疯和尚勃然大怒道:
  “你好大的口气,疯和尚要来自来,要去自去……”
  一语未毕,楼中怪人眸中冷芒四射,脸色铁青,沉声喝道:
  “恐怕未必!”
  必字出口,举手发掌,一无章式架势,二无劲风呼啸,暗力之强,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疯和尚反手全力一击,竟然毫无用处,一个踉跄,闪身而退,收脚处,已在楼梯口处,不由心中一馁,频呼:
  “好险,好险!”
  楼中怪人一招得手,未再发掌,肃容满面的缓缓说道:
  “疯和尚,你到底滚不滚?难道一定要老夫帮忙?”
  疯和尚适才和怪人匆匆一搏,已知对方比自己强的太多,蹙眉一想,道:
  “俺疯和尚走与不走,只是举腿之劳,不过,这小子恶性重大,来头不小,乃是紫金谷……”
  楼中怪人闻言愤然一啸,余音嗡嗡,震耳欲聋,绕室三匝而不散,猛然间右掌倏展,劲力待吐,声色俱厉的道:
  “这小的子的身世来历,老夫自会详查,用不到你管,快给我抱头滚出去吧,再晚了小心老夫把你埋葬在这里!”
  疯和尚见他蓄势待发,脸色阴沉,情知不妙,当下大嘴一咧,连声说道:
  “好,老怪别动肝火,我滚,我滚!”
  这人真古怪,别人发雷霆,他却笑骂由他,充耳无闻,说完之后,咧嘴一笑,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纵身下楼而去。
  楼中怪人目送疯和尚去后,望着陆正平,道:
  “你和这个疯和尚有仇?”
  陆正平道:
  “在下和他无仇无恨,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就奇啦,无仇无恨,怎会……”
  “在下也觉得纳罕,他日有缘,倒要追究追究!”
  “可是,你现在重创在身,以老夫看来,多则三日,少则一天必死无疑!”
  “所以,在下想求老前辈开恩赐助,不知可否?”
  楼中怪人眸光缓缓从他头上看到脚下,冷冷的道:
  “你来此作甚?被谁打成这样子?”
  陆正平想了想,道: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来此的目的是想和群豪一决生死,好进而夺得‘迷魂塔’上秘图,没料到,尚未正式交锋,便被群豪打成这个模样……”
  “没有出息,既然如此无用,根本就别来送死!”
  “老前辈,不是在下打他们不过,而是他们以多为胜。”
  “莫非他们不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楼中怪人忽然脸色一寒,又道:
  “这也难说,无敌老人近年来处境艰危,已非天下无敌,一枚‘铁莲花’,伤透了他的脑筋,可能无暇兼顾……”
  陆正平闻言似懂非懂,道:
  “老前辈说无敌老人已非天下无敌?关于‘铁莲花’的事,毕竟如何,敢请赐告一二。”
  楼中怪人沉思一下,道:
  “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可尽,姑且不去谈它!我且问你,此来较技,可有必胜的把握?”
  陆正平道:
  “假如群豪肯和在下公平较量,在下有相当的致胜把握!”
  楼中怪人闻言一喜,加意的望着手中青丝,道:
  “如此甚善,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一旦进入衣冠冢内之后,却必须替老夫办一件事。”
  伸手从身后取来一个陈旧灰黄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玉匣,楼中怪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玉匣,拿出一只小磁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丸,道:
  “这粒丹丸,可除百毒,可医百病,你服下三刻之后,伤势就可痊愈,功力复原如初,然后老夫再教你几招绝技,保可以夺冠称霸,进入衣冠冢内!”
  屈指一弹,灵丹应势抛出,陆正平忙伸手接住,感激涕零的道:
  “谢谢老前辈赐药之恩,此恩此德,在下必然结草衔环图报!”
  玉匣中所藏之物,似是万分珍贵,楼中怪人凝神注视良久后,才谨慎的收藏好,放在膝上,闻言慢吞吞的说道:
  “老夫久已与世隔绝,不问尘事,并无施恩索报之意,赐药的目的,只是想叫你去衣冠冢内办事,此事最是公平不过,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接着又肃然言道:
  “此药服下之后,必须运气调息,幸勿自误!”
  陆正平一惊,不敢怠慢,服下丹丸之后,立时席地而坐盘膝运气行功。楼中怪人之言不虚,约摸过了三刻之久,陆正平左臂伤口业已痊愈,功力也复原如初,一骨碌站起来,道:
  “老前辈灵药真灵,要不是你老人家赐药相助,在下可能是九死一生……”
  忽然,眼前一亮,射来两道寒芒,陆正平一懔,不敢仰视,忙住口不言。
  可是楼中怪人的二言一行,一举一动,处处异乎寻常,见他一手摸着玉匣,一手抚着青丝,一脸凄愁忧戚,似是有着无限心事似的,忍不住又说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在危楼之上做什么?”
  这话好像勾引起老人家无尽的伤心往事,闻言长叹一声,充满了悲凉的音韵,令人闻而为之鼻酸。叹,声沉语重的说道:
  “老夫在此坐情狱!”
  “情狱?”
  “嗯,情狱!”
  “什么叫情狱?在下不十分明白,老前辈可否……”
  “现在不明白,你将来会明白的!”
  “这儿楼上楼下,写着很多的爱字恨字,可是你老人家所写?”
  “不错,正是老夫所写!”
  “老前辈爱什么人?又恨什么人?如有需在下效劳之处,一定尽力而为!”
  “老夫所恨之人,也就是老夫所爱的人……”
  “这是怎么搞的,你老人家既然爱,就别恨,在下真想不透!”
  “你年纪还小,说给你听也不懂,他日有缘,或能了然此事来由。”
  一整脸色,扬目向窗外一望,又道:
  “群豪争霸之战,已快要告一段落,娃儿如有意问鼎‘迷魂塔’上秘图,就快点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陆正平也有此同感,正想转身而去,忽然想起眼前老人托付之事,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要在下去衣冠冢内办什么,事,快请明示,俾使遵行。”
  “你如能夺得魁首,进入衣冠冢,见到一个女人的话,请代老夫问候,并且代我诉说衷言……”
  陆正平一愣,心忖:
  “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内有女人?这事太不寻常,但不知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倒要请教请教……”
  想到这忽见楼中怪人住口不言,忙追问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要在下代为诉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楼中怪人闻言,忽然变得十分忧伤、凄戚、惆怅而又心事重重的样子,眼角老泪滚动,凝视着手中青丝和玉匣,良久良久之后,深沉有力地喃喃自语道:
  “哎!情天恨海,岁月如沉,我向她说些什么呢?任凭我掏心吐肺,也难弥补她心灵上的创伤!”
  陆正平听在耳中,不由一愣,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改变主意了?”
  楼中怪人泪眼汪汪的说道:
  “嗯,老夫怎么说也无济于事,还是不说吧,此时时间宝贵,你别再耽搁,速去速去!”
  陆正平一怔,道:
  “衣冠冢内的那女人,和老前辈是什么关系?怎么无济于事呢?”
  楼中怪人脸色一沉,道:
  “小子别再询长问短,咱们的交易就此取消,你不必替老夫办事,老夫也不再教你神功绝技。”
  陆正平见他反复无常,心中纳闷,说道:
  “可是,老前辈已赠灵药在先,如不替你老人家办一点事,岂不是无功受禄,实在于心难安!”
  楼中怪人电目倏扬,一字一句的道:
  “老夫从来不无故施恩,也不无故受惠,赠你灵丹一粒,你代我问候她一声也就是了!”
  “好,在下如能进入衣冠冢,一定遵命问候!”
  说完,方待转身而去,忽闻夜空中传来一个清脆圆润的声音,侧耳一听,似是骑楼后面,有一个女人不停的呼唤着:
  “爹爹,爹爹……”
  陆正平听得一呆,好奇心陡生,闪身走至后窗口一看,只见骑楼后的广场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个身穿雪白宫装的少女,正自仰颈望着骑楼后窗,一叠声的喊着:
  “爹爹,爹爹……”
  “小子别东张西望,快滚开!”
  陆正平见他声色俱厉,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的闪身走开。
  “爹爹,爹爹,爹爹……”
  一声比一声忧伤,一声比一声凄戚,最后充满了绝望的韵味。
  楼中怪人似乎听得有气,面有愤色,久久不答一言,甚至连扭头向窗外看一眼都不屑为。
  楼中怪人仍然理都不理,脸色由愤转恨,杀机隐现。
  陆正平心中诧异,说道:
  “老前辈,这位姑娘可是唤你老人家?”
  楼中怪人沉重的“嗯”了一声,不曾言语。
  陆正平道:
  “这位姑娘既然是老前辈的千金,为何不理他呢?你难道听不出她的声音有多么忧伤,多么悲戚,多么渴望你老人家回应她一声?”
  楼中怪人咬牙恨声说道:
  “她根本就不是老夫的女儿!”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这就奇了,她叫你老人家爹爹,怎能不是你的女儿?实在令人万分困惑,,在下斗胆直言,敢请乞道其详。”
  忽然,通!似是有人栽倒在地!
  陆正平吃了一惊,情难自禁地走至窗口一看,果见那位白衣少女已经晕眩倒地,当下说道:
  “老前辈,她晕倒在地上了!”
  楼中怪人怒气冲冲的道:
  “她死了才干净,与你何干?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挥腕一拂,暗力如源,陆正平拿桩不稳,横移三步,见他双眼血红如火,杀机浓重,恨意绵绵,心中大感惊骇,略一思忖之后,冷哼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哼,想留我也留不住!”
  健步一探,掉头就声!
  呼,乍然一股强劲掌风劈在对面的墙壁上。
  这事简直不能令人置信,楼中怪人一掌劈在墙上,掌力遇阻倒撞,竟将陆正平逼得寸步难进,但闻楼中怪人的声音说道:
  “小子慢走一步,老夫有话交代。”
  陆正平想了想,转身说道:
  “有话快说,在下不耐久等!”
  楼中怪人郑重其事的道:
  “你如果能进入衣冠冢内,见到一个女人的话,请代老夫问候,事完之后,必须来此回话,如敢违背此言,你就是飞到天边,也难逃老夫掌心!”
  陆正平先是一怒,后来觉得,无论如何,人家赐药之恩不可不报,遂正色的道:
  “好吧,在下但能进得衣冠冢,一定代你问候就是。”
  心中疑团重重,有很多很多谜样的问题,亟待明了,但见他为人这般古怪冷傲,情知问也无用,话完一揖而别,举脚一跃下楼。
  前脚刚刚踏出骑楼房门,忽见疯和尚盘膝坐在门口,左手中拿着一壶烧酒,右手中拿着一只狗腿,正自左一口酒,右一口肉,吃得口沫四溅,津津有味,一眼瞥见陆正平走了出来,霍地挺身站起,咧嘴嘿嘿笑道:
  “我还以为你死在那怪物手中了呢?想不到归根结底,还是要做疯和尚的手下亡魂,嘿嘿,嘿嘿!”
  两声嘿嘿阴笑,笑得唾沫横飞,森冷彻骨,蓦然一抖手中酒壶,喝道:
  “你小子今天是死定啦,临死之前,疯和尚请你喝一杯绝命酒!”
  话完,酒壶狗肉齐飞,抖手掷了过来。
  陆正平早先被他一再无理欺凌,本已有气,见状大喝一声,道:
  “小侠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翻腕一击,暗劲如涛,酒壶狗肉受分裂,狂儿暴雨般地向疯和尚倒打过去!
  疯和尚睹状骇了一跳,赶忙闪身横跃,避向一侧,血盆大口一咧,道:
  “你小子不愧为人魔的儿子,掌下功夫倒不含糊!”
  方待出手进招,陆正平恨恨地说道:
  “大师父请别血口喷人,陆正平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家父毕生言忠义,行仁侠,几时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疯和尚不等他说完,便大声喝道:
  “你小子休再巧言诡辩,你根本不是陆正平,而是无恶不作的毒郎君。”
  越说越气,愤火中烧,翻腕一抖,连人带掌,以排山倒海之势虎扑而上。
  别人一口咬定天下只有一个“陆正平”,而硬说是“毒郎君”,这事岂不透着邪门?难道?
  陆正平心中犯疑,觉得事有蹊跷,本待追根究底,却无暇及此,一眼见疯和尚掌风卷来,不由的怒气一扬,喝道:
  “好,要打就打,小侠我难道还怕你不成?刚才那一掌之仇,正好就此本利收回!”
  余音未落,掌招已出,强劲的掌力,荡起一缕狂风,两股暗力相互一撞,疯和尚闷然一哼,倒退五尺,面有惊容,陆正平后退三步,心中暗暗吃惊,认为此人功力极深,比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等,似是略高一筹。
  陆正平忽然引吭一啸,爽声说道:
  “怎么样?疯和尚,不服气咱们再打,小侠我今天索性把你打得服服贴贴……”
  话到此,疯和尚扬目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前一望,脸色大变,说道:
  “别忙,疯和尚有急事待办,无暇奉陪,你小子有种去衣冠冢前较量较量!”
  也不管陆正平反应如何,话落人起,拔腿就走!
  陆正平一怔,原想追了上去,乍然想起晕倒在骑楼后面的少女,心想:
  “这位姑娘也真太可怜了,自己的父亲理都不理她,现在群豪热战正酣,一时间胜负难分,我何不行行好事,前去救救她?”
  心意一决,主意立变,当下身形陡地一纵,拔起三丈多高翻落在骑楼右侧的大殿殿脊上,接着,翻身跃下,几个起落便来到那个白衣少女倒地之处。
  流目四望,骑楼下的草地上白影一片,状如人形,不是她还会有谁?
  陆正平走过去细细观看,只见她面如粉雕玉琢,樱唇瑶鼻,眉如柳叶,雪白的宫装,衬托得更加美如天仙下凡,更似西子再生,甜美到了极点,娇媚到了极点,看来是那么圣洁,那么可爱,真是风韵万千,更见犹怜!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时泪痕未干,满脸幽怨哀伤,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好像被人遗弃,甚至死去一般。
  陆正平怔怔的望着她,几次想出手解救,但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未敢贸然行事。
  但,见死不救,又觉事有未当,熟思良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运气右掌心,伸手按在她的“肾俞”穴上。
  他功力深厚,白衣少女也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度而晕眩倒地,并无大碍,约摸过于半个多时辰,已悠悠醒转。
  醒后,一睁眼,白衣少女先是一怔,后来一望陆正平,一笑即敛,起身说道:
  “谢谢兄台搭救之恩,小女谢梅吟这厢有礼!”
  话落,果然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福。
  陆正平偶然和她四目一接,不由心如鹿撞,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的感觉,觉得眼前少女是那样美丽,那样圣洁,那样高不可攀,闻言忙还了一礼,正色说道:
  “姑娘快别这样说,些微小事,望勿放在心上才好……”
  猛然间记起楼中耳闻目见之事,接着又道:
  “隐居楼中的那前辈是令尊大人?”
  谢梅吟闻言,起先微感不悦,至后微一颔首,戚然说道:
  “嗯,那正是小妹的亲生父亲!”
  陆正平一愣,道:
  “既然是姑娘的亲生父亲,他对姑娘怎么会这样冷酷无情?莫非……”
  说到这里谢梅吟脸色忽然一寒,冷如冰霜,眉宇间气忿不已,似是不愿别人谈论父亲之事,陆正平见状一呆,只好住口不言,谢梅吟微微一喟,仰颈目注骑楼后窗,凄凄惨惨的说道:
  “爹,自从你老人家入楼自囚之后,女儿不知道哭过几千百次了,求你老人家顾念骨肉亲情,瞧女儿一眼吧,十几年来,妈杳如黄鹤,你老人家又枯守此楼,叫做女儿的怎能不心碎?怎会不断肠?爹,快出来吧,快瞧瞧你亲生女儿巴?”
  说来声声断肠,字字血泪,感人至深,可是,楼中怪人似是心如铁石,久久不答一言,更不曾探窗外望一眼。
  这,大大地伤了谢梅吟的心,忽觉头部一阵晕眩,娇躯摇摇欲倒,陆正平睹状一惊,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急忙伸手拦腰一扶。
  陆正平只觉得,掌指所到这处,柔软无骨,好似羊脂软玉,不禁心头噗噗乱跳,谢梅吟身形一稳,忙又松手放开。
  谢梅吟白了他一眼,似爱似恨,欲语还休,羞羞答答地说道:
  “兄台尊姓大名,小妹尚未请教,不知可否赐告?”
  陆正平不假思索地道:“在下陆正平,以后还请姑娘多多……”
  言犹未尽,谢梅吟脸色大变,沉脸说道:
  “什么?你就是毒郎君陆正平?”
  说着话,娇躯一晃,横跃三步,这中间,功力早已叫足,随时都有出手发难的可能!
  陆正平睹此情状,心中暗暗叫苦,忍气吞声的说道:
  “谢姑娘请别误会,在下虽然是陆正平,却不是毒郎君……”
  谢梅吟清叱一声,细一打量,恨声说道:
  “哼,姑娘适才一时大意,差点被你愚弄,你明明就是毒郎君陆正平,还想诡辩,简直无耻之极!”
  心中恼恨,掌出似箭,呼地扬掌劈来!
  陆正平举掌一封,道:
  “在下句句实话,姑娘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至此,忽觉来掌凌厉,封挡不易,忙闪身一让,避向一侧,暗自认为此女功力,犹在疯和尚之上。
  谢梅吟一招得手,即惊且喜,冷冷的叱道:
  “哼,你鼎鼎大名的毒郎君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真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一语未毕,通!一声轰然巨响划空而起,但见骑楼一阵乱颤,砰砖烂瓦纷纷而下,在尘土飞扬中,后窗口露出一双愤怒、森冷而又冷酷无情的眸子,只听楼中怪人的声音说道:
  “梅儿,你如再不走,小心老夫反悔前言,要取你的性命!”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伤透了谢梅吟的心,忽的双膝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道:
  “爹,你老人家如果真的那样恨梅儿,就一掌把我劈死吧,梅儿幼失慈母,你老人家又入楼自囚……”
  楼中怪人忽地暴喝一声,好似焦雷击顶,声色俱厉的道:
  “你别信你娘的临别遗言,谢家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想死就成全你吧!”
  此人心肠真狠,说完,嗖的一声,一块方砖箭射而来。
  他功力精纯,出手奇准奇快,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已迫一丈,眼看就要击顶而亡。
  谢梅吟看得心胆俱碎,伤心欲绝,嚎啕大哭道:
  “爹,你老人家真的忍心杀害自己亲生的女儿?……”
  说话中,双目紧闭,等待死神的来临。
  陆正平见她不躲不避,心中大吃一惊,情知自己如不出手抢救,谢梅吟必死无疑,情急之下,岂容细细思量,霍地,双掌齐出,迎势猛击一掌。
  蓬!方砖和掌风相撞,砖碎如雨,纷纷四射,虽然救了谢梅吟一命,陆正平却被反震之力,震得连退四五步。
  忽闻楼中怪人的声音阴森森的说道:
  “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截击,难道你不怕碎骨粉身而亡?”
  陆正平乃是至情至性,至仁至义之人,见他出手杀害亲生骨肉,自是气愤不平,闻言朗朗一啸,喝道:
  “哼,你这个老怪物简直一点人性也没有,在下长了这么大,就从来也没有看到亲手杀害自己骨肉的人……”
  蓦然,耳畔清叱如涛,谢梅吟翠眉一挑,叱道:
  “住口!家父对我慈爱有加,关怀备至,那个要你多管事,更不准你口出不逊之言!”
  娇躯一晃,人影暴现,劈面就是一掌!
  陆正平好心不得好报,心内羞愤难当,见状振臂一抖,疾迎而上。
  岂知,人家捷逾迅雷,势若山崩,刚刚递出半招,惊风已到,马步立松,不得已只好闪身避让,口中说道:
  “哼,简直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就让你晕死在这儿多好!”
  谢梅吟玉面一寒,道:
  “你放心好啦,谢梅吟从来不受人涓滴之惠,相助之恩必报,你毒郎君为害天下,出言污蔑家父,也务必置之死地而后甘,恩仇之间姑娘我自有分寸……”
  陆正平闻言气往上冲,愤然一啸,接道:
  “你吹什么牛,不服气咱们就痛快淋漓地打一架,哪个还怕你不成?”
  正想出手进招,陡然想起衣冠冢前较技之事,心想:
  “算啦,算啦,此时当务之急,莫过于衣冠冢前争霸,何必呕闲气!”
  他此来目的,为的就是在衣冠冢前和群豪一较长短,此事是成是败,对他关系太大,心想至此,去意立生,当下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陆正平心急父仇,决心重返九华门下,去势快如闪电,头也不回的疾奔,半晌工夫,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已遥遥在望。
  只见太阳已爬上大雄宝殿,衣冠冢前人潮依旧,见陆正平飞身而来,引起一阵骚动,有不少人大喊道:
  “毒郎君又来啦!毒郎君又来啦!”
  陆正平也不理会这些,拧身一掠,轻飘飘的落身骷髅台上。
  定目处,武当,青城和塞北三派的高手,已是油干灯尽,分别倒在骷髅堆的四周,显然经过一场恶战后,群豪元气大损,短时间内再也无力争战。
  较技台上这时只有三个人,那是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
  三人虽未伤重倒地,看脸色,已力尽精疲,盘膝坐在祭石之前,正自运气行功。
  陆正平现身平台,震惊全场,三派门下弟子深怕掌门人遭人毒手,又掀起一阵惊呼之声。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闻听霍然睁眼一看,心头冷寒,相顾失声呼地一齐挺身跃起,鼎足而立,运功戒备。
  陆正平横扫一眼,话未出口,无尘道长首先说道:
  “你毒郎君好长的命,贫道还以为你早已葬身危楼之中了呢!”
  通玄羽士马宏达浓眉一耸,嘿嘿笑道:
  “小子来此作甚?难道看中这儿的风水?”
  陆正平双眉一挑,眸中寒芒如刀,从三人面上扫过,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小侠我来此何为,你们心里有数,不过陆正平不想占便宜,你们如觉功力未复,大可以再行运功调息一下,在下静待高明就是!”
  两臂环胸交抱,挺胸仰首望天说来不疾不徐,从从容容,显然没有把群豪放在心上。
  三鞭太岁屠人杰闻言大怒道:
  “小子别狂妄自大,别人怕你毒郎君,我屠人杰却看不上眼!”
  陆正平脸一沉,往事一齐兜上心头,倏然伸手一指屠人杰,恨恨的说道:
  “好,你不服气就先上吧,陆正平今天如不能把你们打得爬不起来,陆字倒写,从此不谈武事!”
  这话口气太大,屠人杰入耳生愤,断然一喝,眼冒火星,喝道:
  “小子狂些什么,你老子人魔陆守智,老夫自信差得太远,对付你毒郎君……”
  嗖!衣冠冢前忽然飞身上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此人似是来头不小,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一望疯和尚,既尊敬,又惧怕,一面行礼问候,一面闪身退让。
  陆正平瞪了他一眼,却动也没有动。
  疯和尚立身一稳,血盆大口一咧,口沫四溅的说道:
  “各位久违啦,你们想死就快点比斗,俺疯和尚是特地来看热闹的。”
  说完恭恭敬敬地在无敌老人衣冠冢前行了一个礼,一屁股坐在了祭石之旁,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狗腿来,自管自的大吃起来。
  无尘道长想了想,望了望陆正平一眼,对疯和尚说道:
  “这小子乃是人魔之子,恶名满天下的毒郎君陆正平,大师神功盖世,素负盛誉,敢请为天下主持公道……”
  疯和尚虎目一翻,裂嘴冷笑道:
  “你牛鼻子一向自负见识过人,这次可走眼啦,他是毒郎君,却不是陆正平!”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三派掌门齐声说道:
  “那是为何?普天之下皆知毒郎君陆正平无恶不作,大师却说……”
  疯和尚摸摸肚子,接道:
  “此事内幕重重,一言难尽,不是我疯和尚不愿泄露天机,而是一旦说出原委之后,只怕在场耳闻之人的脑袋瓜子,不出三天就得搬家。”
  此人向来疯疯癫癫,语无伦次,这话说来却是郑重其事的,群豪不由皆一呆。
  通玄羽士马宏达沉吟一下,沉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小子就是满手血腥的毒郎君,总不会有错,今日既然犯在咱们手里,无论如何,总得把他除去才好!”
  “毒郎君”一身是罪,群豪恨之入骨,马宏达话刚说完,无尘道长和三鞭太岁屠人杰挺身上前三步,就要出手发难,只有疯和尚依然坐着不动。
  陆正平前此落败受辱之恨,至今耿耿不忘,见三人剑拔弩张,越发恼怒,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想打就打,在下奉陪就是,最好别再信口雌黄,陆正平就是陆正平,既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更不是‘毒郎君’谁要再胡言乱语,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三人闻言勃然大怒,齐声喝道:
  “不管你是‘毒郎君陆正平’也好,是‘毒郎君’也罢,反正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死定了!”
  余音未尽,掌招已出,三人六掌,呼啸而来。
  陆正平睹状,目眦皆裂,喝道:
  “好啊,都来吧,陆正平今天也不想活啦,索性和你们同归于尽!”
  双臂一抖,正想作生死一搏,疯和尚忽然一扔手中狗骨头,大声说道:
  “牛鼻子住手,这儿是什么地方,莫非你们不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这话好像是当头一盆冷水,三人混身一颤,透体生寒,争先恐后的撒掌退了下来。
  陆正平对疯和尚怀恨极深,恨不得立时动手,决一生死胜负,说道:
  “疯和尚,你最好少说风凉话,有种就站起来,那一掌之仇还没有算呢!”
  右掌一指疯僧,身形疾进五尺,暗暗蓄势待发。
  那知疯僧生性怪僻,不为所动,血盆大口一张,嘻嘻笑道:
  “你小子想死也别急在一时,先陪牛鼻子他们玩玩,等疯和尚养足精神后,再收拾你也是一样!”
  话刚说完,果然双目紧闭,倚在祭石之旁,不大工夫,便呼呼入睡。
  群豪看在眼中,心中既好笑,又好气,甚是不悦,觉得疯和尚不无袖手旁观,坐得渔利之嫌,但知此人来头不小,却无人敢出言挑逗,相互眉目传话,暗筹应敌之策。
  陆正平微一呆愣之后,环目一扫,冷然言道:
  “小侠我此来就是想要领教领教各大门派的高招,哪位有兴趣,就请挺身一试!”
  群豪都吃过陆正平的亏,知他身怀绝技,颇不易与,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出声应战。
  可是,群豪此来,为的是什么? “迷魂塔”上的秘图,诱惑力太大,怎肯就此罢手?无尘道长一振手中拂尘,喝道:
  “娃儿休狂,武当无尘倒要见识见识!”
  没见他怎样作势,人已直进五尺,当下拂尘一抖,“笑指山火”,横扫而出!
  陆正平说声:
  “来得好!”立时反手还击,用的是师门秘技——“龙虎风云掌”中招式,翻腕一击,就把无尘道长手中的拂尘卷了回去。
  无尘修为有素,自视颇高,匆匆一击,便露败象,心中吃惊不小,沉脸喝道:
  “小子好深的功力,毒郎君之名果然不虚,咱们干脆恶战三百回合,打个痛快吧!”
  右手拂尘“指天划地”左掌“力撼五岳”,不顾一切的拚力猛攻!
  陆正平陡地一跺脚,声如虎啸,暴喝道:
  “笑话,对付你用不到那么多,十招就足够啦!”
  这话倒非狂言乱语,一口气连攻十掌,招招绝技,着着神功,好似狂风暴雨般地绵绵攻出,出手之快,招式之狠,简直无与伦比,任他无尘道长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也穷于招架,被迫后退不止。
  唇亡齿寒,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深明此理,虽有联手之心,但当目光看到“七杀令”时,就不免心寒意冷,为之趔趄不前,倒是疯和尚此时已是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蓦然,通!无尘道长终于被震飞出去,摔落在骷髅台下!
  陆正平十招得手,心中一喜,道:
  “说十招把你打倒,你以为我吹牛?哼!”
  话音未落,身侧劲风呼啸,一侧身,只见三鞭太岁屠人杰欺身扑来,当下扬声大笑道:
  “你自己来最好,免得小侠我找你啦!”
  他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此番生死一搏上,早存速战速决之心,说话同时,掌招已破风递出,一阵迅雷疾电般地猛攻过后,塞北派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也臣服掌下,摔倒在无尘道长左侧丈许处。
  接着,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虽明知败多胜少,但“迷魂塔”上秘图疯狂了整个武林,宁愿牺牲性命,也不肯不战而退,只可惜,挺身奋战的结果,和无尘、屠人杰如出一辙,不出十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至此,三派掌门人都倒在骷髅堆上,较技台上只剩下陆正平,和好梦正酣的疯和尚两个人,台下各派弟子,群情激动,愤不可当,虽有替掌门人报仇雪恨之心,却没有挺身一战的胆气!
  陆正平三战三捷,大感欣慰,昂首阔步的走到台口,爽声说道:
  “有意问津‘迷魂塔’上秘图的人,就请趁早上台一显身手,不然……”
  “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不知疯狂了武林中多少人,虽然较技台前尸骸堆积如山,后继者仍然大有人在,无尘道长闻言,忽的运足余力,挺身一跃而上。
  陆正平见状,哈哈一笑,面冷心狠,喝道:
  “哼,就凭你还想卷土重来,简直是做梦!”
  翻腕一掌,把无尘道长劈得连滚带爬的摔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之至。
  无尘摔得浑身奇痛彻骨钻心,老泪滚滚如雨,却敌不住通玄羽士马宏达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欲念,无尘道长刚刚摔落实地,他已接踵而起。
  陆正平冷冷的清啸一声,道:
  “在下做事,从来不厚此薄彼,你也给我滚下去吧!”
  当然,马宏达的功力,和无尘在伯仲之间,逞强无用,自讨苦吃,旋踵间便倒了下来。
  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三鞭太岁屠人杰居然也振臂跃起,落得个伤重而倒。
  按理,武当、青城、塞北三派的掌门人,至此应该服输认败了,可是,“迷魂塔”上的秘图太珍贵,他们似乎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甘罢手息争。
  不是吗,武当派的掌门人,运气一周后又挺身而上!
  青城派的掌门人,运气一周后也挺身而上!
  塞北派掌门人,亦未例外,欲作困兽之斗!
  不幸,他们都失败啦,做了陆正平掌下败将!
  可是,事到如今,三派掌门人依然心犹未甘!
  无尘道长强忍住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被陆正平一掌打倒了!
  通玄羽士强忍住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被陆正平一掌打倒了!
  三鞭太岁强忍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也被陆正平打倒在地!
  武当、青城、塞北,三派掌门人,此时已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形相至为狼狈,偶然眸光一接,黯然长叹,凄楚欲绝。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准备作垂死挣扎。
  陆正平傲然卓立,面容肃穆,这时声沉语重的说道:
  “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吧,小侠我前此二失先机,受尽欺凌,不怕死尽管往上爬,看陆正平敢不敢把你们赶尽杀绝!”
  死亡的威胁,丝毫也冲不淡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欲望,三派掌门人爬起来,摔倒,摔倒,又爬起来,一次接一次的爬起来,结果又一次接一次的摔倒!
  他们失败啦,失败得很彻底,失败得很惨!
  这时,三派掌门人僵挺挺地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陆正平静静的等待良久,他们动也不能动,台下的人群情沸腾,却没有人敢现身一战,陆正平蹙眉一想,道:
  “怎么样?你们服不服气?不服气就快点上来,小侠我等得不耐!”
  无尘道长等三派掌门人,睁眼一望,慨然长叹,毫无动静。
  无为、无忧、白衣秀士、笑面无常等各派高手,相顾无言,一动不动!
  衣冠冢前一片死寂,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陆正平忽然双眸暴睁,横扫全场而过,眸光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一个人不低头垂颈,不敢仰视。
  忽听陆正平爽声一笑,朗朗说道:
  “各位既然心服口服,衣冠冢较技之战就此告一段落,‘迷魂塔’上秘图应归小侠我……”
  “哼,你先别得意,打倒牛鼻子他们,算不得是英雄好汉,还有疯和尚我呢!”
  陆正平猛回头,见疯和尚刚刚从梦乡醒转,伸手擦擦眼睛,起身伸伸懒腰,这才一步一步的向前踱来,当下好气地说道:
  “哼,我还以为你已经睡死了呢,想死就递招吧,在下敬陪到底!”
  声冷气壮,神色昂扬,直挺挺地往较技台中央一站,好似渊停岳峙,八面威风,不可一世。
  疯和尚缓缓地踱至陆正平对面五尺许处,才停了下来,举袖一揩嘴角油渍,裂嘴说道:
  “你小子臭美什么?看打!”
  此人古怪透顶,口中喊打,他却举步缓缓走来,不曾出手进招。
  陆正平随师十几年,所学极博,见状情知不妙,认为眼前疯和尚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无相无形的至高境界,眼前看似平静,实则危如燃眉,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急忙闪身侧跃,严阵以待。
  疯和尚哇哇怪叫一声,喝道:
  “想不你小子倒很识货,真是难得的很!”
  话落招出,掌力如涛,排空呼啸而出攻的是陆正平中盘三处要害。
  陆正平不敢怠慢,全力迎战,招招都是神功绝技。
  二人恶战三十回合,打得天昏地暗,直看得群豪目瞪口呆,分不出是谁胜谁负。
  论功力,陆正平服了“千年雪莲”,生死玄关已通,似是略胜半筹,无如实战经验不足,在疯和尚的无伦攻势下,渐感手忙脚乱,败象渐露。
  疯和尚打得性起,身手飘忽,恍如电闪雷奔,出手进招之余,嘿嘿笑道:
  “对付楼上的那个老东西,疯和尚自信差一大截,对付你小子却是绰绰有余,不信咱们走着瞧!”
  陆正平见自己渐处下风,心中好不焦急,暗忖:
  “陆正平哪,陆正平!你报仇雪恨,重返师门,全在此一举,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一想到自己的父仇未雪,又兼被师父逐出九华门墙,心中就悲愤难当,也因而给了他一股极大的力量,在这一股强烈无比的生命力的冲击下,他壮志凌云,豪情大发,不顾一切的又战三十回合,已扳回颓势,争得主动机会。
  先机一握,已胜半分,全力再战五十合,已把疯和尚逼在一角眼看就要失足坠下!
  疯和尚不由得心惊胆战,愤不欲生,咬牙切齿的道:
  “你小子好毒辣的手段,疯和尚和你拚命啦!”
  振臂一抖,狂风大作,连人带掌撞来。
  哪知,为时已晚,大错已成,早在他发掌之初,陆正平早已扑了上去,蓬的一声,人掌接实,疯和尚震得原地疾转三匝,终于滚下台去,陆正平头脑一阵晕眩,也险些扑倒在地,兀自摇晃了好几下,才算勉勉强强地拿稳马步。
  疯和尚、一向横冲直闯,睥睨天下,今日掌下称臣,情何以堪?挺身站起后,立时纵身而上,凌空扑击。
  陆正平连战皆捷,信心陡增,睹状冷哼道:
  “哼,我看你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想死就说话,小侠我不会不答应的!”
  双掌一搓,掌出如刀,呼地猛劈过去。
  疯和尚身在空中,震得翻了一个身,飘飘坠下。
  这次,伤得不轻,久久不见爬起身来。
  蓦然,台下掀起一阵惊呼之声,只见大雄宝殿上有一条白色人影箭射出来。
  来人身轻似燕,翻屋越脊,如履平地,瞬间已越过大雄宝殿,到达衣冠冢右侧的屋顶上,陆正平扬目一望,认得是谢梅吟,心说:
  “这丫头功力高不可测,千万别来找麻烦,否则,我可万万不是她的敌手!”
  怕她现身较技,偏偏,她真的姗姗而来,眨眼工夫,已至屋沿边上,准备一跃而下。
  适在此时,凌空飞来一条灰色人影,说道:
  “姑娘快请止步,老奴宋平在此!”
  说话之初,似是很远,话音一落,人已立在谢梅吟侧后,轻功之高,令人咋舌心惊!
  谢梅吟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回去吧,姑娘看他不顺眼,下去揍他一顿就走!”
  也不管老奴宋平反应如何,纵身跃起好像萍飘絮荡的落在地上,尘不飞,土不扬,面不改色,曼妙至极!
  宋平吃了一惊,忙接踵而下。
  陆正平这才看清他的面貌,但见宋平六十上下年纪,脸色清瘦红润,双目精光湛湛,一举一动,豪迈沉稳,显然是武林高手无疑。
  群豪一望宋平,皆面带惊容,有不少人笑脸相迎,争相行礼。
  无尘道长这时刚刚勉力爬起身来,行礼说道:
  “啊,是枯藤叟宋平,宋大侠多年来一直不履江湖,不知下落何方,武林同道至为悬念,今天巧会,真乃三生之幸!”
  枯藤叟宋平一振手中枯藤仗,哈哈笑道:
  “道兄好敏锐的目光,想不到多年不见,还认识宋某人,真正难得,今日此来,一来陪我家小主人游戏江湖,二来顺便向天下英雄问候。”
  话完,抱拳环施一礼,扭头毕恭毕敬的对谢梅吟说道:
  “姑娘,咱们快走吧,要是老主人怪罪下来,老奴担当不起,临行前夕,他老人家一再交代,不准越过大雄宝殿,因为……”
  谢梅吟想了想,声若银铃似的说:
  “好吧,叫你在这座破庙后面等,你偏偏要跑进来,真讨厌死啦,人家玩的一点也不痛快!”
  扬目幽怨的望望骑楼,拧身上房,越屋而去。
  枯藤叟宋平再度抱拳环施一礼,接踵跃起,瞬间人踪两杳。
  这二人来的神秘,去的突兀,群豪怎么也想不透那白衣姑娘是何来历?
  陆正平志在“迷魂塔”上秘图,无暇思考这些,见群豪久久无人挺身再战,扭头就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前石碑后面的暗门走去。
  刚刚绕过墓碑,忽闻一个清脆森冷的声音叱道: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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