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玫瑰剑
  作者:东方玉
  第一章 月下七色剑
  第二章 空蒙插花庙
  第三章 回庄遭伏击
  第四章 夜探空堡
  第五章 遭伏负伤
  第六章 玫瑰剑令
  第七章 义结金兰
  第八章 家仆变节传
  第九章 百步闻香
  第十章 九毒观音
  第十一章 真假逸士
  第十二章 领悟玄功
  第十三章 初试神招
  第十四章 药经之单
  第十五章 仆童真相
  第十六章 共御强敌
  第十七章 情爱之蛊
  第十八章 书房定计
  第十九章 献宝进身
  第二十章 荡除妖魔
第一章 月下七色剑
  插花庙后,有一座小山,山不升高,却有苍松翠柏、危石奇岩之胜。初更时分,一钧新月,斜挂在白云如絮,略至幽暗的天空,月色朦胧,夜影朦胧!
  这时正有一条娇捷的人影,从山径上奔行而来。
  这人身上穿一件宽敞的大褂,腰间束一条阔带,足登薄底靴,头发已经花白,把一条长辫,盘在头颈里,手中提着一柄青萍剑,目光不住的左右打量,看样子,像是赴约来的。
  朦胧月色,照在他脸上,首先可以看到的是,他两道又白又浓的眉毛,和领下一把苍白的胡子,就凭这一面,你已可猜想得到这位老人至少已有六十以上了,但只是他被白眉覆盖下的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如星,脸色偏偏又焦黄如土。
  小山顶上,地方不大,只有十来丈方圆,四周疏朗朗围着几颗高大的松树,风声细细,几方巨石,或卧或立,点缀其问,使得这片山顶,有宁静古朴之感。
  白眉老者连纵带跃,还没有走到中间,突然目光一注,举步朝右首一方大石迎着走去。
  这方大石,不到一人来高,石藓斑剥,并无出奇之处,白眉老者当然并不是欣赏这方大石来的,他炯炯目光所注,是在大石前面地上,竖立的一支小剑!
  一支八寸长,色呈腥红的小剑!
  这支小剑从剑穗、剑柄,以至剑刃,莫不腥红如火,而且也打造得十分精致!
  白眉老者只看了一眼,就举步朝前走去,他虽然没有出声,心里却默默的教着步数,一直走到第七步,地上又发现了一支竖立的小剑。
  这支小剑,形式和先前那支一般无二,只是剑穗和剑身,色如蓝靛!
  白眉老者知道在山顶上既已发现了两支小剑,自然还会有第三支、第四支……
  他既己来了,自然要看个究竟,于是他又默默的数着步数,折而向西,果然每隔七步,就可发现一支小剑,坚立在地上,但每一支的颜色,各不相同,分为白、黑、黄、绿、紫,连同先前的红蓝两剑,一共正好七支。
  这七支剑在山顶中间,居然列成北斗七星之状!
  白眉老者目中星芒流动,握剑左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些,微微昂首说道:“七色剑,果然是北岭七星!”
  “不错!”有人低沉的应了一句。
  白眉老者倏然一个旋身,喝道:“什么人?”
  “我!”刷!一道人影疾如飞乌,从一棵高大的松树上飘落地面。
  白眉老者横剑凛立,目光直注对方,那是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青衣中年人,生得面如淡金,目如霜刃,腰间也束着一条青布腰带,左手同样提着一柄连鞘长剑,只要看他从树上飞下来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就相当高明。
  那淡金脸青衣人落到地上,就冷冷说道:“阁下既然认得七色剑,可知下面的一句话么?”
  白眉老者问道:“下面一句怎么说?”
  淡金脸汉子冷傲的道:“北岭七星,见则终凶。”
  白眉老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阁下究系何人?”
  淡金脸青衣人道:“你方才不是说过了么?”
  白眉老者疑惑的道:“你是北岭七星?”
  “差不多。”
  淡金脸青衣人冷然反问道:“你是白眉昆仑甘春霖?”
  白眉老者道:“正是老朽。”
  淡金脸青衣人道:“你是赴约来的了?”
  白眉老者道:“正是。”
  淡金脸青衣人哂然一笑道:“这不就对了么?”
  白眉老者道:“老朽既已应约而来,北岭七星,怎么还没来呢?”
  淡金脸青衣人傲然道:“我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么?”
  白眉老者道:“北岭七星,从不分散,怎会只有你一个,还有六位呢?”
  淡金脸青衣人傲然一笑,举步随着地上直坚的七柄小剑布成的北斗七星,走了一圈,脚尖挑处,就有一支剑离地飞起,投入他的大袖之中,走完一圈,己把七支小剑全收了起来,才做然道:“你只要认得七色剑就好,管我们来了几个人?”
  白眉老者双目寒光闪动,点头道:“那好,你拔剑。”
  淡金脸汉子稍停,又续道:“你不问问我的来意?”
  白眉老者断然道:“不必了。”
  淡金脸汉子道:“你不问,我也要说。”
  淡金脸汉子道:“二十年前那句话,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白眉老者道:“老朽记不得了。”
  淡金脸汉子道:“那句话是‘献珠得命’,现在事隔二十年,要改一个字,那就是‘献珠献命’,不过我可以不为己甚,饶你全家不死。”
  白眉老者听得勃然大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况喝道:“狂徒,拔剑!”
  淡金脸汉子同样左手一摆,“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冷做道:“甘春霖,我可以让你发剑。”
  白眉老者冷哼道:“我先发就先发!”长剑一圈,正待刺出!
  “老伯且慢!”
  一道蓝影,随着话声,疾掠过来,好快的身法,一下就落到两人之间。
  白眉老者斜退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人?”
  淡金脸汉子岸然不动,两点明星般的眼睛同时朝来人投去。
  蛾眉新月,月光虽然朦胧,但依然可以看得清来人面貌,那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少年,生得浓眉如剑,目若朗星,身上穿一件天蓝长衫,右手握一柄古铜色斑剥剑鞘的长剑,硕长的人影,站在月光之下,斯文中带着一股英气!
  蓝衫少年朝白眉老者抱拳一礼,说道:“老伯请了,小侄云飞白,家父云薄天,传闻昔年横行关外的北岭七星,向老伯寻仇,特命小便赶来相助。”
  白眉老者被他一口一声“老伯”,叫得有些发怔,目光相对,就偏头移了开去,点一点头,道:“你……啊,云……贤侄,多谢你了……”
  淡金脸汉子冷冷一笑道:“甘春霖,你来了帮手啦,那就不妨两位一起上。”
  他虽在和白眉老者说话,但亮若晨星的两点目光,却凝视着云飞白。
  云飞白朝白眉老者一抱拳道:“老伯请后退几步,这位朋友,就让小便来打发他外了。”
  淡金脸汉子轻笑一声道:“云朋友好大的口气。”
  白眉老者一摆手道:“贤……侄,不,不,你先歇息,老……朽今晚非要亲自领教领教他的七色剑,到底有些什么名堂?”
  他敢情是被淡金脸汉子激怒了,连说话都有些碍口。
  淡金脸汉子大笑道:“好极了,我就足为了领教你的“乾坤剑、掌”来的,你尽管出手使来好了。”
  白眉老者冷哼一声,右手长剑向空一举,眼看云飞白还站着没退,不觉朝他轻喝道:“你还不退开些?”
  云飞白慌忙躬身应了声“是”,后退了几步。
  白眉老者口中大喝一声:“看剑!”刷的一剑,朝淡金脸汉子攻去。他这一剑既无起手式,也不开门户,剑化惊天长虹,直取那淡金脸汉子左乳心脏要害。
  这一剑,端的厉害无匹,只要被他剑风扫上一尖点,淡金脸汉子不死也得重伤。
  淡金脸汉子左手一抬,竟用手肘撞向扣尖。
  白眉老者心头暗暗冷笑,翻手之间,剑锋侧转,往上挑起,疾向对方手腕削去。
  但听“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白眉老者的剑锋削在他左腕之上,犹如削上了钢铁,被他一下震开。淡金脸汉子趁机一个左旋,右手长剑已如银蛇出洞,反刺过来,他出手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厉惊人!
  白眉老者没想到他手腕上戴着铁制的护腕,刺去剑势一下被他荡开,反而刺来一剑,一时之间,回剑护身已是不及,脚下连换三个方位,才避开对方一剑,但他这一剑堪堪避开,淡金脸汉子第二剑,又带着一片轻啸,急袭而来。
  白眉老者心头甚是气怒,口中大喝一声,手腕一振,挥剑向淡金脸汉子剑上撞去。
  淡金脸汉子忽然手肘一收,缩剑变招,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白眉老者本想和他硬拼一招,见他又是一剑刺来,口中“嘿”的一声,斗然一剑向右撩。
  本来是他先发的剑招,不过一两个照面,就被对方抢去了先机,自然心有未甘,一剑甫出,剑势突然加急,连续三剑,一剑接一剑的刺出,分袭对方三处大穴。
  不!玉剑未已,人己紧随着逼上,长剑卷起一片冷风,又是六剑,如影随形而走,直压过去。
  这九剑正是白眉昆仑甘春霖驰眷江湖“乾坤剑法”中的杀着,由“干三连”,变为“坤六断”,剑势连绵,三剑一组之后,又是六剑一组,寒芒飞洒,九道剑光,排空齐飞,快速已极!
  淡金脸汉子冷冷一笑,手腕连点,剑光如灵蛇乱闪,使得和白眉老者同样快速,只听一阵“叮”“叮”轻响,己把白眉老者攻出去的前三、后六,九剑全数封开。
  白眉老者发觉自己攻出九剑,竟然无法把对方通退一步,心头止不住暗暗惊奇,忖道:“此人剑上功夫,果然不弱,哼,我倒不信……”
  淡金脸汉子也在此时开口了:“白眉昆仑,也只有道点能耐么?”
  白眉老者听得不由气道:“七色剑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两句话出口,两条人影,两支长剑,又快捷无伦的一凑而合,剑光缭绕,互相纠缠在一起。
  两人这回各施所学,愈打愈快,云飞白站在三文以外,仔细观察,只觉这位世伯(白眉老者)剑发如风,出手轻巧有余;但对“乾坤剑法”大开大阔之势,力道似乎稍嫌不足!心里暗自觉得奇怪,忖道:“看来年岁不饶人,甘老伯究是年过花甲,体力已衰,对这套仗以成名的剑法,使来已有力不从心之感了!”
  就在此时,但听淡金脸汉子清叱一声:“你也接我七剑试试!”
  喝声甫出,一阵“锵”“锵”剑呜,急如连珠般响起!
  白眉老者连人带剑,被震得脚下跟路,连连后退,口中一声恕哼,突然脚尖一点,平地飞身,轻如燕掠,飞扑了过去,青萍剑扬空一闪,人到剑到,朝淡金脸汉子当头劈下。
  淡金脸汉子身躯一矮,从侧闪出,使了一招“举火燎天”,迎着青萍剑截去。
  白眉老者手腕连抖,刷刷刷一连几剑,左右分刺,剑花错落,银花飘闪,但淡金脸汉子身形左右移动,任你白眉老者快剑飞刺,竟连他一点衣角也没碰到!
  白眉老者这一气非同小可,手中青萍剑也使得更急,剑光颤动,千百点寒芒,密集刺出。
  要知名家对剑,讲究以静制动,绝对不能动怒,白眉老者剑势虽然急骤如雨,看去极为凌厉,但只顾进招,不能攻守兼顾,是谓躁进的结果,往往会造成予人以可乘之机!
  淡金脸汉子现在已经连退了三步,他脸上依然冷漠得不见丝毫表情,但他双目之中已经隐隐有了笑意!
  云飞白眼看白眉老者着着进击,忍不住叫道:“甘老伯小心!”
  “啪!”淡金脸汉子以退为进,此刻趁机出手,一招“秋水横舟”,长剑一翻,一下压住了白眉老者的剑势,左手剑硝闪电般朝白眉老者右肩窝下侧“肋池”穴上点去。
  白眉老者吃了一惊,急忙身形一恻,左手剑鞘同时格出。
  淡金脸汉子剑尖突然一桃,“嘶”的一声,剑光从白眉老者的颔下撩起,把他白长髯扫出老远。
  白眉老者口中禁不住惊啊出声,急急往后掠退。
  淡金脸汉子听得微微一怔,正待纵身追击过去。
  云飞白身形一闪,拦在他前面,说道:“现在该由在下向阁下讨教了。”
  淡金脸汉子目光凝注,冷然一笑道:“你真要和我动手么?”
  “不错!”云飞白昂然道:“在下既然赶上了,自得领教领教阁下的高招。”
  白眉老者被淡金脸汉子一剑削去垂胸苍须,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手执长剑,冲了上来,大声道:“云……贤侄,你让开,我和他拼了!”
  淡金脸汉子目中神光不定,望着白眉老者冷冷的道:“你不是甘春霖?”
  白眉老者沉声道:“谁说老夫不是甘某?”
  云飞白看他光着下巴,形状确是有些狼狈,急忙拱了拱手,劝道:“老伯且请息怒,小便奉家父之命,兼程赶来,自当稍效棉薄,老伯还是替小侄押个阵吧!”
  话声一落,右手已经“呛”的一声,抽出剑来,目注淡金脸汉子,一拱手道:“阁下请赐招了。”
  白眉老者双目盯着他,咬着嘴唇,似乎很欣赏这位“贤侄”,便一声不响的退后了两步。
  淡金脸汉子长剑一摆,爽朗的笑道:“直要动手,云朋友只怕也不是我的对手呢!”
  他一张淡金脸,冷漠无情,很难得有笑容,此时这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光看他这副牙齿,就该是温文尔雅的人;但七色剑的主人北岭七星,却没有一个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淡金脸汉子似乎有些不类!
  云飞白对面之下,不由看得一呆,但此时大敌当前也顾不上思索其中道理。
  云飞白仰首朗笑一声道:“云某是不是朋友对手,要动手之后,才能分晓,朋友这话,不嫌太早了么?”
  淡金脸汉子道:“你试试就知道了。”扬手一剑,迎面刺来。
  云飞白举剑迎击,淡金脸汉子一剑甫出,忽然运剑如飞,鹰翔阜刺,左挑右戳,打着进攻,一口气朝云飞白运攻了十数剑之多!
  云飞白少年气盛,那肯示弱,口中发出一声轻啸,剑势展开,回环如风,一口长剑紧护身躯,缭绕起一片青光!
  这番拼搏,因两人发剑都快,剑光缠绕,倏合倏分,煞是好看,一丈周围,剑风激荡,声如裂帛!
  白眉老者光着下巴,一双明星般的眼睛,只是盯着云飞白,流露出无比的关切之色,云飞白闪到东,他眼光跟着到东,云飞白闪到西,他眼光跟到西,比他自己跟淡金脸汉子动手,还要来得紧张。
  激战之中,只听淡金脸汉子轻笑一声道:“好一手“白鹤剑法”,云相公果然高明得根!”
  这两句话,说得声音相当柔和,好像老朋友互相推许一般,这和他冷漠得没有一丝笑容的表情,大相迳庭;但在他话声中,剑招却突然为之一变,时而凌空高蹈,如飞鹰扑免,时而贴地平飞,如霞蝶穿花,时而剑发匹练,寒光盘旋,时而银芒如线,寻暇抵隙,一道人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令人捉摸不定。
  云飞白只觉周围剑风飒然,人影晃动,生似自己已经陷入一片剑影之中,无暇旁注,只好聚精会神,连封带拆,紧守门户,耳中突听一声轻笑,眼前剑影云时尽敛,只见一点寒芒,缓锾朝自己飞来,急切之间,逼得向后退出一步。那知后退了一步,并没有躲闪得开,那点寒芒,依然追击而上!
  正因为这一点剑尖飘忽不定,使人无法捉摸,云飞白不敢举剑去封,只得又后退了一步。
  但淡金脸汉子那点剑尖,依然如影随形而来,一直笼罩着身前七八处大穴,这时也响起了淡金脸汉子的笑声:“云相公,你认不认输?”
  云飞白“我”字堪堪出口,一点冰凉的剑尖,已经抵上了他的咽喉!
  云飞白方自一惊!
  白眉老者也不禁惊“哦”出声,这时即使他想出手相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淡金脸汉子忽然轻声一笑,回腕撤剑,扬眉道:“看在云相公的份上,今晚咱们就到此为止。”
  话声一落,人已翩然飞掠而起,往山下投去,一点人影,去势奇快,眨眼之间,就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走得实在太快了,云飞白几乎运想喝住他的话都来不及出声,一时望着已经消逝的人影,和黑黝黝的山林,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白眉老者重重的冷哼一声,返剑入鞘,和声道:“此人不败而退,必然另有诡计,资侄且随老夫到家庄一叙。”
  他长髯被人家一剑削去,自然是脸上无光,因此在说话之时,缓缓转过身去,不愿让云飞白看到。
  云飞白恭敬的应了声“是”,也返剑入鞘,躬身道:“老伯请。”
  白眉老者也不客气,举步走在前面,云飞白跟着他身后而行,两人相继下山。
  甘家庄在插花庙之南,相距不过十来里路,自然不消片刻,便已赶到,夜色之中,偌大一片庄院,已无半点灯火。
  白眉老者对云飞白道:“贤侄,夜深人静,我们只能越墩而入了!”
  云飞白道:“老伯说得是。”
  白眉老者道:“贤侄随我来吧!”
  说完,双足一点,当光飞身而起,登上了培头,等云飞白跟着纵起,才翩然朝中庭落去。
  云飞白跟着飞身落地,白眉老者朝阶上一抬手道:“贤侄请。”
  云飞白谦虚的躬身道:“老伯请先。”
  白眉老者领着他走上石阶,跨入大厅,厅上当然一片黜黑,并未点灯!
  “请坐。”白眉老者又拾了抬手,说道:“长夜客来,只好委屈贤侄,在这里稍待,老夫去去就来。”
  云飞白没有坐,拱拱手道:“不要紧,老伯只管请便。”
  白眉老者道:“老夫那就少陪了!”
  话声一落,匆匆出厅而去。
  云飞白留在厅上,夜深更沉,万籁无声,厅上一片黑暗,不觉举步跨出大厅,在走廊上负手站了一回。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回头看去,白眉老者光着下领,左手依然提着带鞘长剑,急忙奔了出来。
  云飞白慌忙迎了上去,叫道:“老伯……”
  白眉老者气急败坏的道:“云少侠,我……爹不见了。”
  他本来话声一直说得很低沉,现在变成又脆又嫩的女子声音,而且几乎哭出声来!
  云飞白不由得一怔,举目望着他问道:“你……不是甘老伯?”
  白眉老者脸上一红,低头道:“你说的是我爹,我……我……是甘明珠……”
  云飞白这下听懂了!
  他听爹说过,甘世伯膝下只有一位千金,叫做明珠,比自己还小一岁,爹和甘世伯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这次爹派自己到颖州来,似乎另有深意,好让自己给甘世伯瞧瞧,两家本是世交,如能结为姻亲,未尝不是好事……
  只听甘明珠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爹前天接到七色帖,要爹三天之内,献出一颗宝珠,否则一家鸡犬不留,爹急得不得了,三天期限是到明天子夜为止,我瞒着爹偷偷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半里外的一棵大树上,约他们今晚到插花庙后山赴约,今晚我偷了爹的青萍剑,假扮成爹模样,一个人赶上山去。”
  是她假扮了白眉昆仑甘春霖,这就难怪淡金脸汉子一剑就挑去了她的假须。
  云飞白只是静静的听她说着,没有作声。
  甘明珠续道:“后来……你和我一起回到庄上来,我已经觉得好生奇怪,这两天我们庄上防备得很严密,但我们一路进来,却投见到有人阻拦,连暗桩也一个不见,我赶到爹书房里,没找到爹,再赶去上房,也没见到人,爹怎么会不见了呢?”
  云飞白等她说完,才道:“姑娘不用焦急,老伯是不是会发现你瞒着他到插花庙后山去,他也赶去?”
  “这不大可能。即使我爹赶去后山,我们去了这许多时候,应该会在路上碰到呀!”甘明珠急急答道。
  一面用大袖拭着涂在脸上的一层黄泥。
  现在,月色虽然不算明亮,但己可隐约看到她脸上的轮廓,那是一张清秀的鹅蛋脸,弯月般的眉毛,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只是脸上笼罩着一层焦急之色!
  她几乎已经没了主意,只是拿眼睛望着云飞白,希望他拿个主意,其实云飞白只比她大了一岁,也是初出茅庐,哪有什么江湖经验?
  云飞白沉吟着道:“那么府上其他的人呢?”
  甘明珠撰著眉道:“我们庄上,除了我和爹,只有两个使女,和十几名长工,爹平日教他们练武,这几天,都轮流守夜,但方才进来,一个人也没见到呀!”
  云飞白道:“我们先去找找看,只要找到一个,就可问出庄上方才可曾发生了什么事故?”
  甘明珠点头道:“你说的对,那就快走。”
  她迅速脱下宽大的长袍,露出一身天青劲装,一手提剑,走在前面。
  两人穿过大天井,跨出二门,左右雨运各有一排房屋,正是庄丁们平日休息之所。
  甘明珠一下冲到左首第一间,刚跨进门,就看到地上横七坚八的躺着八九个人,不觉惊得后退了一步,啊道:“他们都在这里!”
  云飞白从她身后闪出,掠入屋中,俯身查看了一阵,仰首说道:“他们只是被点了穴道。”
  伸手在一名庄丁身上,连拍了两掌。
  照说,这是解穴手法,穴道一解,人就立时会清醒过来,那知拍了两掌之后,那庄丁好似一无反应,依然酣睡如故?
  云飞白有些不信,举手再拍了两掌,那人仍然浑如不觉,口中不禁轻咦一声道:“奇怪,他穴道明明已解,怎会仍然昏迷不醒的呢?”
  转过身,举手朝另外一名庄丁身上,拍了两掌,那人也和先前一人一般无二,并未醒转。
  甘明珠有云飞白作伴,胆子也大了些,同样出手在一名庄丁身上,拍了两掌,那人当然也没有清醒,忍不住道:“难道他们不是被人点了穴道吗?”
  云飞白站起身道:“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可能是被特殊手法所制,普通解穴手法,无法解得开他们的穴道。”
  “阁下颇有自知之明。”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了过来!
  云飞白、甘明珠同时吃了一惊,迅快的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面蒙黑布的怪人,就站在门外不远之处。
  黑夜之中,明知他是人,但见了都会吓上一大跳!
  甘明珠惊“啊”一声,不由自主的往云飞白身边依去。
  云飞白左手紧握剑鞘,横胸作势,沉喝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冷声道:“在下是谁,并不重要。”
  甘明珠道:“这些庄丁是你点了他们穴道?”
  黑衣人道:“就算是在下点的吧?”
  甘明珠道:“那我爹呢?”
  黑衣人道:“在下无可奉告。”
  云飞白冷笑道:“朋友既然敢来,何用黑布蒙面?”
  黑衣人道:“在下一向如此。”
  云飞白大笑道:“在下希望见见你的本来面目。”
  突然双肩一晃,直欺过去,右手探出,动作奇快,抓向黑衣人的蒙面黑布。
  黑衣人嘿了一声,左手抬处,五指如钩,向云飞白手腕扣来。他虽比云飞白出手较迟,但拿脉认穴,却是准确无比。云飞白这一抓,竟似自己送上去的一般!
  云飞白大吃了一惊,急忙斜退半步,往侧闪开,冷冷的道:“朋友手法果然高明得很。”
  “呛”的一声,掣出长剑,喝道:“朋友……”
  黑衣人没待他说下去,冷漠的道:“在下并不是和你们打架来的。”
  云飞白道:“那你是做什么来的?”
  甘明珠一下闪到了黑衣人左首,和云飞白一左一右逼住了黑衣人,口中娇声道:“云少侠,不用和他多说,我们先把他拿下了,再问他不迟。”
  “锵”的一声,同样抽出青萍剑来,举剑就刺。
  黑衣人左手轻轻一格,发出“当”一声金铁击撞之声,把甘明珠的长剑震了开去,就没去理她,转过脸来,从蒙面黑布两个眼孔中,射出两道目光,望着云飞白,问道:“你就是云飞白?”
  云飞白道:“不错,在下正是云某。”
  黑衣人又道:“她呢?是不是白眉昆仑的女儿?”
  甘明珠一剑被他手腕撞开,还震得手心隐隐生痛,心头十分震惊,闻言盛气的道:“是又怎样?”
  “那就好。”黑衣人缓缓的道:“在下是奉主人之命,前来邀请两位的。”
  甘明珠问道:“你主人是什么人?”
  黑衣人道:“二位见到主人,就会知道。”
  云飞白道:“贵主人现在何处?”
  黑衣人道:“插花庙。”
  甘明珠又道:“我爹在不在那里?”
  黑衣人道:“在下奉命前来邀请二位,旁的都不知道。”
  云飞白道:“这里所有庄丁,都被你们用特殊手法点了穴道,朋友先解了他们穴道,我们就走。”
  黑衣人道:“这些人天明自会醒过来,用不着解穴,造时也无法解得开他们的穴道。”
  甘明珠望望云飞白,征求他的意见,问道:“你看我们谈怎么办?”
  云飞白道:“据在下看,老伯可能已在插花庙也很难说,我们自该到插花庙去看一看了。”
  甘明珠点头道:“好,我们那就入吧!”
  云飞白朝黑衣人一抬手道:“朋友请吧!”
  黑衣人探手入怀,取出两张七色柬帖,递了过来,说道:“这是敝人的请柬,二位收好了。”
  云飞白没有伸手去接,一面说道:“有朋友给我们带路,何用柬帖?”
  黑衣人冷哂道:“在下要先去覆命,没有这两份柬帖,二位休想见到主人。”
  云飞白听他说得神秘,心想:“不知他主人究是何人?”
  一面只好伸手把两张请柬接过,凝目看去,请柬上除了七道颜色,不见一宇。
  黑衣人突然一言不发,“刷”的一声,身子往上直拔而起,一下穿上屋檐,此人身法之快,有如一缕黑烟,站在他对面的云飞白,急忙双足一点,跟着纵身上屋,举目看去,这不过一瞬间的事,那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甘明珠也相继跃起,问道:“他走了么?”
  云飞白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两人回落地面,甘明珠道:“云……大哥,我们到插花庙去,这里怎么办呢?”
  她如今一个人弧掌难鸣,只有云飞白可以商量,不自觉的改了口,叫他大哥啦!
  云飞白道:“他既然说这些人要等天明之后自会醒转,大概不会有假,目前还是先去插花庙看看,也许甘老伯也在那里。”
  甘明珠道:“万一我爹不在呢?”
  云飞白道:“就算老伯不在那里,我们见到了他们的主人,也可以探听出一些眉目来了。”
  说到这里,忽然问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哦”道:“你说两天前甘老伯接到他们的七色帖,要甘老伯交出一颗宝珠,那是什么珠呢?”
  甘明珠道:“不知道,我从没听爹说过。”
  云飞白道:“这就奇了,他们的目的,似乎就在那颗宝珠之上,甘老伯怎会没和你说过呢?”
  甘明珠道:“我真的不知道嘛!”
  公飞白道:“我们走吧,见到他们主人,也许就可分晓了。”
  两人离开甘家庄,一路施展轻功,不消一刻工夫,便己赶到插花庙。
第二章 空蒙插花庙
  插花庙前面,有一片广场,那是一年一次赶集时用的,多年春天的一场庙会,称之为“插花庙市”附近数十里,甚至百里外的人都会赶起来,其是人山人海,允称盛况!
  你想,要容纳数万人集会,加上各式各样的摊位,这片广场要有多大?
  正因为广场甚为辽阔,黑夜间就使人有空旷阴森之感!
  两人刚走到广场中间,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冷冷的道:“来者何人?”
  云飞白看他和方才那个黑衣人装束一般无二,这就说道:“我们是应贵主人之邀来的。”
  黑衣人道:“可有请柬?”
  云飞白道:“自然有了。”
  随手取出两份请柬,朝他递去。
  黑衣人只看了一眼,就冷然道:“二位可以进去了。”
  甘明珠哼道:“他们把插花庙当作了皇宫!”
  越过广场,登上几级石阶,就是插花庙的大门了。
  大门敞开着,里面黑黝黝不见灯光,就在两人走近大门之际,门内有人喝道:“插花庙中,步步杀机,二位请亮本门信物。”
  云飞白走在前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想:“他可能隐身暗处,故作神秘。”
  一面昂首道:“我们二人是应贵主人之邀来的,现在请柬在此。”
  伸手把两张请柬送了过去。
  只听那人道:“二位既然是晋见主人来的,请把随身兵刃留在这里,就可以进去了。”
  云飞白道:“在下一向剑不离身,这个歉难道办。”
  甘明珠道:“是啊,我们应邀而来,来者是客,你们这样自大,又是什么待客之道?”
  那人道:“这是敝门的规定,并非专对二位而设,但二位只要闯得过这一开,就可以佩剑进去了。”
  话声甫落,只听他轻轻击了两掌。
  造自然是暗号了,里面忽然亮起七盏七色灯笼,每一盏灯笼下面,站着一个汉子,这七个汉子衣分七色,(白、黑、黄、红、蓝、紫、绿)手中长剑,也分为七色,在门内列成了北斗七星阵势。
  云飞白看得暗暗皱了下眉,暗道:“凭自己两人,只怕不易闯得过他们这座‘七色剑阵’呢!”
  甘明珠道:“闯就闯,云大哥,我们进去!”
  “不错。”云飞白朗笑一声道:“他们已经摆出阵仗来了,我们想不闯只怕也是不行呢!”
  左手紧握长剑,当先举步朝大门跨入。甘明珠紧随他身后跨了进去。
  大门内,是一问穿堂,越过穿堂,就是大天井。
  两人很快就从穿堂进入天井,走入“七色剑阵”。
  “锵”、“锵”、“锵”、“锵”……一阵快如连珠的七声拔剑轻响,铿锵入耳,就使人感觉到一阵砭肌的寒气,迫人而来!
  又是“锵”、“锵”两声,云飞白、甘明珠两口长剑也同时出鞘!
  “七色剑阵”中站在天枢位上的红衣汉子一声不作,挥手划起一道红光,直奔云飞白当头。
  云飞白长剑还未架起,一排七道剑影,同时排空而至,朝两人当头飞来。
  这不用说,也可以想得到,对方只要一剑出手,其余六剑就会相继袭至,不然,还叫什么“七色剑阵”?
  云飞白、甘明珠长剑同时挥起,两道剑光交叉而起,向左右击去。
  这是一招硬拼的打法,但听一片震耳欲聋的金铁击撞之声响处,两人己把对方七剑一齐架开。
  但架开并不是把对方击退,那七个人一剑出手,立即身形晃动,循着阵式,穿行游走,一剑接一剑的攻来。
  游走愈来愈快,发出来的剑光,也愈来愈快,愈来愈密,两人左右前后,出现了一排接一排,红、黄、蓝、白、黑、绿、紫的剑光,攻势连绵,配合得到了毫颠!
  云飞白、甘明珠同时展开剑法,一连解拆了十几剑,但觉四周剑风如啸,人影晃动,几乎已分不清对方的人影,好像身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就家惊涛拍岸般撞到!
  不!惊涛拍岸,不过只有一面,但这七个人却在两人四面八方围着游走攻敌,故而两人四面八方都受到敌人的攻击。
  云飞白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对方剑阵如此绵密,自己两人如何冲得出去?
  但如不奋力往前冲去,只顾困守在一起,岂非只是挨打,坐以待毙吗?”
  心念一动,这就回过头去,低喝一声:“甘姑娘,咱们准备冲!”
  话声出口,突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左鞘右剑,全力奋起,左手剑鞘抵挡对方攻势,右手挥动长剑,云飞白掣电般刷刷刷,一连三剑,往前面敌人猛刺,欺身直进,朝前刺去。
  甘明珠听到他的招呼,同样抖擞精神,左腕扬起,剑鞘护身,右腕挥舞,长剑疾发如风,跟着云飞白身后,一路冲了过去。
  两人这一奋不顾身的发动攻势,朝前猛冲,原也十分凌厉,如果对方不是列下阵式,光是七个人围攻他们,这一面之势,自然很可能突围而出;但对方布的是一种阵势——“七色剑阵”。
  既然称之为阵,这七个结阵之人,必然久经操练,讲究首尾相应,互相支援,何况他们阵法发动之后,七个人本来就在穿插游走,七支长剑围着你轮流发动,运用灵活,并不是只是站着不动的困住你们而已!
  因此两人这一猛力前冲,他们的阵势也就随着移动,两人冲到东,阵势随着围到东,两人冲到西,阵势也随着围到西。
  结果“七色剑阵”,还是“七色剑阵”,丝毫没有因两人的前冲,稍呈紊乱。一排一排的七色剑光,依然挟着强烈剑风,一排接一排的卷涌而来!
  两人连冲了几次,依然被困在剑阵之中,难越雷池一步。
  只听刚才在门内发话那人造时高声说道:“二位身困剑阵之中,现在大概知道厉害了吧?
  只要二位愿意放下兵刃,即可安全出阵来了。”
  云飞白少年气盛,闻言大笑一声道:“要云某弃剑投降,办不到。”
  喝声出口,一时杀得性起,剑招一变,剑势如长江大河般使出,左手剑鞘也在拒挡对方剑势之际,连点带劈,一齐出手,一时之间,只见他全身青光缭绕,翻翻滚滚的一味向前抵冲。
  甘明珠也咬紧牙关,跟着他硬闯,但在连番苦战之下,女孩儿家内力有限,额上汗珠,已是涔涔而下!
  那人哈哈大笑道:“二位不肯弃剑,老夫的心意总算尽到了。”
  话声一落,又听到他举手击掌的声音!清晰的两记掌声甫起,“七色剑阵”形势顿变!
  本来那七个汉子只是围着两人出手,如今七支长剑忽然汇成了一道十余文长的七色剑芒,把两人层层的裹了起来,而且愈裹愈紧!
  云飞白、甘明珠在这刹那之间,但觉四周压力越来越重,手中长剑每一招都有如挽千斤重物之感,就算想把它竭力支撑开去,都己挣不开了!
  对方剑阵逐渐逼近,两人所占的空隙,也越来越小,现在两柄长剑几乎已被卷裹而来的七色剑光压迫到无法施展的地步!
  甘明珠汗流浃背,娇喘吁吁,两只手上虽然分握着剑、鞘,但手腕己被震得酸软无力,眼看再也无法支挣下去!
  正以此时,两人耳中突然听到一阵“噗”“噗”轻响,眼前剑光倏然尽敛,压力顿解!
  定眼看去,“七色剑阵”七个衣分七色的汉子,在这一瞬之间,居然横七直八,一起躺倒在地,一动也不动!
  这一变化,直把两人看得如梦似幻,目瞪口呆,一时怔立当场,不知这是怎么一回车?
  “哈哈!”只听得方才那人打了个哈哈,说道:“二位果然高明,剑阵己破,二位请啊!”
  云飞白听得暗暗纳罕:“听他口气,认为这七人是我们制住的了!”
  他虽然弄不清这“七色剑阵”是谁破的,但此时此地,也没有和他们说明的必要。
  这就“呛”的一声,返剑入鞘,回头道:“甘姑娘,我们进去。”
  甘明珠不知就里,还只当这七个人是云飞白出手制住的,她同样返剑入鞘,举手抹了把汗水,心头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口中轻“嗯”一声,跟在他身后,朝石阶上走去。
  大天井中七盏七色灯笼,在这一瞬间,也倏然熄去,但在这同时,大殿上忽然出现了两盏六角纱灯,从里面缓步走出,那是两个身穿红衣的童子,持灯迎了出来,到得阶上一齐躬身道:“二位贵客请进。”
  破了他们剑阵,就成为“贵客”了!
  云飞白、甘明珠迈步上阶,跨入大殿。
  只见一个身躯高大的紫袍老者,岸然站在殿上,一手摸着他胸前飘垂的花白长髯,面情冷肃,炯炯目光望着两人,颔首道:“二位请进来吧!”
  云飞白昂然问道:“阁下就是邀约我们来的主人了?”
  紫袍老者呵呵一笑道:“老夫只是主人手下的一名总管而已!”
  甘明珠道:“那么你们主人呢?”
  紫袍老者左手一拾,说道:“二位请坐。”
  大殿上果然已经预先设置了两把交椅,想是为自己二人而设!
  云飞白冷笑道:“在下二人,是应贵主人之约而来,贵主人怎么不出来会客呢?”
  紫袍老者嘿然道:“敝上还不知道二位已经来了,请二位把敝上的请柬取出来,交与老夫,老夫方可入内禀报。”
  甘明珠冷笑道:“他好大的架子!”
  云飞白探手取出两张请柬,随手递了过去。
  紫袍老者本来神色倨做的人,这回却居然恭敬的伸出双手来,接过请柬,才道:“二位请在此稍候,容老夫进去票明主上,再来相请。”
  云飞白道:“阁下请便。”
  紫袍老者转过身,匆匆往里行去。
  甘明珠长长吁了口气,回头看着云飞白,一手理著书发,娇声道:“云大哥,我们就坐下来歇息咯!”
  她方才这一战,用出了全身气力,一个人早已娇慵无力,疲惫不堪,说话之时,便在下首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
  云飞白也在椅上坐下,只是并未朝甘明珠看来,也没有开口说话。
  甘明珠又道:“云大哥,你看这邀我们来的主人,会不会就是山顶上那个人呢?”
  云飞白道:“我们待会就可见到了,不就知道了么。”
  甘明珠看他冷淡,连眼睛也没瞧自己一下,心中不禁有气,暗暗哼道:“就算你破了剑阵,有什么好神气的?”
  只见紫袍老者步履弃弃从殿后转了出来,朝两人拱了拱手道:“敝上有请二位入内相见。”
  云飞白站起身道:“贵上现在何处?”
  紫袍老者举手击了一下掌,殿外两名红衣童子手提纱灯,走了进来,躬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紫袍老者一指二人,吩咐道:“你们送二位贵客进去。”
  两名红衣童子躬身应“是”,各自手提纱灯,同声道:“二位贵客随小的来。”
  说完,一左一右举步往殿后行去。
  云飞白、甘明珠跟着绕过大殿,进入后进,穿行长廓跨出一道月洞门,那是另一重院落,但见眉月如钧,花影婆娑,小天井中花气袭人,分外显得清幽,却不见一点灯火。
  迎面三间精舍,紧闭着一排花宙,除了门户敞开之外,室中幽暗得看不清景物,也静闻得没有一点人声。
  两名红衣童子把两人领到阶前,脚下一停,躬身道:“二位贵客请进。”
  话声一落,便自退了下去。
  云飞白正待举步往阶上走去。
  甘明珠道:“慢点,室中黝黑如墨,焉知不是他们安排的诡计,我们该看清楚了再进去。”
  云飞白道:“我们应邀而来,来者是客,七色请柬的主人总不至于安排下埋伏,对待客人吧?”
  他口中说着,脚下虽已举步踏上石阶,但左手紧握剑鞘,全神戒备,炯炯双目,宜往室内投射进去。
  如论云飞白的目力,如今人已跨上阶石,相距不远,应该足可看清楚室内人物;但任你如何凝足目力,还是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就在他话声方落,只听室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笑道:“云相公说得极是,我要暗算二位,随时随地都可暗算你们,何用费这大的周折?”
  甘明珠冷笑道:“你好大的口气?”
  那清冷声音又道:“我已在室中恭候多时,二位可以则疑神疑鬼,还是请进来了一一谈为好。”
  云飞白走在前面,当光跨入室中,但觉室中香雷空蒙,飘浮着一股如兰如麝的浓馥香气,身入室中,依然视线模糊,只看到两边一排凡椅,中间放一张圆桌,桌后队绰绰站着一个人影,却无法看得清那人的面貌。
  室外是一钩蛾眉新月,本来就朦胧如晦,室内月光照射不到,自然更朦胧而幽暗!
  甘明珠跟在云飞白身后,自然也闻到浓馥的香气,冷冷的道:“云大哥,这香味有些古怪,咱们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只听那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甘大小姐,你怎么老是不放心这,不放心那,二位是我邀请来的佳宾,所以特地点燃了一炉奇楠香,藉以去秽,如果这香中有毒,二位已经闻到了,此时退出,只怕也迟了呢!”
  时间稍久,云飞白己可看到圆桌上果然放着一个古铜香炉,袅桑青烟,正是从炉中升起,香烟缭绕!
  那人站在圆桌后面,正好被烟雾遮住了视线,看来是他有意如此安排,无非故作神秘而已!
  甘明珠冷哼道:“北岭七星,惯使鬼蛾技俩,谁知你们安着什么心?”
  那人冷声道:“甘大小姐,我好意邀请二位前来,把二位视作佳宾,你出言最好小心些,莫要伤了双方和气。”
  甘明珠道:“我说话一向如此,就是要伤和气,也是你先伤了双方和气。”
  云飞白道:“甘姑娘,咱们既然应约而来,总该先听听他邀咱们来的目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以前,还是好好谈谈的好。”
  甘明珠轻哼一声,没有作声。
  云飞白仰首道:“阁下还口口声声把咱们当作佳宾,难道这般怠慢客人,就是待客之道么?”
  那人轻笑道:“我以西域最名贵的名楠香除秽,也早已替二位设置了绣被座位,几壶洵好西湖龙井,这还算是怠慢佳宾么?”
  云飞白道:“阁下故作神秘,怎么不点起灯来,以真面目示人呢?”
  那人淡淡一笑道:“你要见我真面目么?我一向从不以喜面目示人,二位请坐。”
  他在说话之时,首先坐了下去。
  云飞白回头道:“甘姑娘,咱们就坐下来,听听他邀约咱们来此,有些什么事?”两人在左首两张椅子上坐下。
  甘明珠道:“我先要问他一句话,我爹在不在这里?”
  那人道:“约我到山顶去的是你,不是令尊,对么?”
  “不错。”甘明珠道:“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呢?”
  那人道:“这是令尊的主意,对么?”
  甘明珠道:“我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我?”
  那人轻哼一声道:“甘大小姐,等你回答了我这几句话,我自会答覆你的。”
  “好。”甘明珠道:“那是我的主意。”
  那人问道:“甘大小姐何以要约我到山上去呢?”
  甘明珠气愤的道:“北岭七星,凶名久着,二十年前我爹差点伤在你们七色剑下,幸为一位异人相救,把你们惊走,二十年后,你们依旧找上了我爹,我是爹的女儿,理该替爹分忧,所以我偷偷的瞒着爹,约你今晚到山上见面,这有什么不对?”
  那人冷笑一声道:“不是令尊故意要你乔装了他,到山上去赴约,他自己趁机躲起一来了?”
  甘明珠怨声道:“你胡说什么?”
  那人泠冷的道:“那么令尊人呢?”
  甘明珠听得一怔,霍地站起,说道:“你说我爹没在这里?他老人家不是被你们劫持来了?”
  那人看她说得不像有假,口中不觉轻“咦”一声道:“这就奇了!”一面接着问道:“甘大小姐此话不是骗人之言吧?”
  甘明珠道:“我骗你作甚?我问你,你们把我庄上庄丁,悉数放倒了,我爹无故失踪,难道不是你们劫持来了?”
  那人道:“不错,你们庄上的庄丁,确是我手下放倒的,但却并没见到令尊的人影。”
  甘明珠反问道:“你不骗我?”
  那人忽然大笑一声道:“七色剑主人,言出如山,即使杀了人,也从不抵赖,为什么要骗你呢?更何况有云相公在此地,我筛你们也不好意思啊。”
  甘明珠道:“好,你现在可以说约我来又是有什么事?”
  那人道:“我约你来的原意,就是为了令尊之事,想和你谈谈,只要他肯交出那颗珠子,我可以看在云相公的份上,不再为难你们,如果想躲起来,那是天下虽大,躲不过七色剑主人的。”
  “谁说我爹躲起来了?”
  甘明珠望着隐绰绰的人影问道:“哦,你说要我爹交出那颗珠子,那是什么珠子?”
  那人道:“甘大小姐没听令尊说过?”
  甘明珠道:“我知道还会问你吗?”
  那人道:“好,我就告欣你吧,那是一颗驱龙辟毒珠。”
  甘明珠问道:“这颗驱龙辟毒珠,到底是你们的,还是我爹的?”
  那人道:“二十年前,令尊无意中得自一个海客之手……”
  甘明珠冷哼道:“既是我爹得自海客之手,与你们何干?你们在二十年之后,还要苦苦逼着我爹?”
  那人冷笑道:“七色剑主人要的束西,非得到手,决不干休?”
  甘明珠道:“凭什么?”
  那人淡淡一笑道:“就是凭七色剑主人道五个字。”
  甘明珠道:“我爹不交出来呢?”
  那人冷声道:“匹夫无罪,使璧其罪,这两句诸,你总应该懂。”
  甘明珠哼了一声,她本待一口拒绝,但因爹不知去向,不敢太出言顶撞,随即问道:“我爹真的没到这里来吗?”
  那人道:“我已经说过,绝不骗你,如果令尊真在这里,我何用要你传话给令尊呢?”
  甘明珠道:“那我爹会到那里去了呢?”
  那人道:“我想你会找到令尊的。”
  说到这里,接着道:“好了,甘大小姐,我们谈话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甘明珠问不出爹的下落,也急着要回去,这就站起身来。
  她站起来了,云飞白自然也跟着站起。
  那人道:“云相公也急着要走么?”
  云飞白道:“难道阁下要把在下留在这里吗?”
  “你说对了。”那人道:“我要和云相公单独谈谈。”
  云飞白道:“有此必要么?”
  那人带笑道:“自然有此必要了。”
  甘明珠道:“不成,云大哥是陪我来的,自然要和我一起回去。”
  那人道:“云相公的意思呢?”
  云飞白道:“阁下有话,这样说就是了。”
  那人道:“不行,我只要和你单独谈谈。”
  云飞白道:“抱歉,在下没有这个兴趣。”
  “你会有的。”
  那人清冷一笑道:“我若是给云相公看一件束西,云相公就会愿意了。”
  云飞白道:“你给我看一件什么束西?”
  那人淡淡一笑道:“你过来。”
  云飞白一手提剑,暗暗运气戒备,依言走了过去。
  那人伸出一只手来,把东西放到古铜香炉前面,说道:“云相公自己看吧!”
  云飞白伸手从桌上取起,那是一只小巧的锦盒,他不知锦盒中放的是什么?目光一抬,正持问话!
  那人已经光开口了:“云相公,怎么不打开来看看呢?”
  云飞白依言打开锦盒,只见盒中端端正正放着一串紫玉雕的葡萄,叶上还停着一只蝉,手工精细,每一颗葡萄都透明晶莹!云飞白看得脸色骤变,厉声道:“你……”
  那人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现在云相公可以留下来一谈了吧?”
  接着又道:“甘大小姐,你先请回吧,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云大哥绝不会有毫发损伤,而且很快就可以回去。”
  甘明珠望望云飞白,问道:“云大哥,你真的要留下来么?”
  “自然是真的了。”
  那人抢着回答,一面又向云飞白道:“云相公,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甘大小姐从我这里出去,回到甘家庄,我会派人暗中保护,没有你这护花使者,她也绝不会有什么闪失。”
  甘明珠哼道:“我用不着什么人保护。”
  云飞白道:“甘姑娘不如在这里稍候,我们一起走吧?”
  甘明珠道:“不用了,我先回去也是一样。”
  说完,掉头往外就走。
  那人道:“来人哪,送甘大小姐出去。”
  门口顿时有人应了一声,亮起一盏纱灯,引着甘明珠穿廊走出。
  云飞白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那人道:“云相公想必认识我这块玉佩了?”
  云飞白道:“这是家父随身之物,在下自然认识?”
  “好!”
  那人说了一声“好”,接着道:“那就请云相公先把这块玉收起来。”
  云飞白也不客气,从锦盒中取出玉佩,收入怀中,把锦盒放回桌上,问道:“家父之物,怎么在阁下手中,阁下能否见告?”
  那人道:“云相公请坐,我自然会告欣你的。”
  云飞白回到椅上坐下,说道:“在下洗耳恭听。”
  那人徐徐说道:“我只是为了让云相公相信一件事。”
  云飞白道:“要我相信什么?”
  那人道:“我要从令尊身边取来玉佩,就是证明令尊在三十年前,虽然在江湖上一帆风顺,颇有名头,但时至今日,过去的辉煌,已经过去了。”
  云飞白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我手下能从今尊身边,取来玉佩,如探云取物,若是有人要取他性命,岂非也易如反掌么?”
  云飞白霍然地站起身来,凛然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云相公请坐。”
  那人柔声道:“我并不是威胁你,而且恰恰相反。”
  云飞白哼了一声,回身坐下,冷声道:“愿闻其详。”
  那人轻笑一声道:“看来云相公气大得很,其实我是一片好意,目前江湖上形势乱得很,像令尊这样,昔年在江湖上稍具名气的人,已有很多人出了事,所以我希望云相公赶紧回去,劝劝令尊,最好迁地为良,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隐居不出,庶可无事。”
  云飞白道:“在下确然听到有不少成名人物,相继失踪,原来就是阁下这帮人干的了。”
  “你别冤枉好人了!”
  那人轻哼道:“如果是我们干的,我还会劝你这些话吗?”
  云飞白道:“不是你们,还会有谁?”
  那人道:“那些成名人物,相继失踪,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我一时也说不出来,但一目前江湖形势甚是险恶,我和云相公说的,句句都是忠言。”
  “好。”云飞白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在下多承指点,阁下如别无见教,云某要告辞了。”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那人轻笑一声道:“云相公是不是不放心甘姑娘一个人回去,急着要赶回去瞧瞧吧?”
  云飞白被他说得脸上不禁一红,道:“阁下还有什么事?”
  那人和声道:“云相公如果不是急着赶回去看甘姑娘,那就稍安毋躁,请坐呀!”
  云飞白依然站着,不耐的道:“阁下究竟还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那人缓缓说道:“云相公初来之时,不是说要看看我的真面目么?”
  说至此,不由犹豫了一阵,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清咳一声徐徐说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他话声甫出,但听暗影之中,有人应了一声,接着但见两条小巧的人影,一闪而出,身法极快!
  云飞白不觉一怔,忖道:“原来室内还隐藏着他两个手下,只要看他们身法轻捷,可见一身武功很高了!”
  接着只听那人说道:“我一向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晚为你云相公,算是破例一次了。”
  云飞白冷然道:“这么说,在下倒是深感荣宠了……”
  “嗯……”
  突然间,室中亮起了一点火光,只见一只纤纤素手点燃了圆桌上一支烛台。
  本来香露空蒙,幽暗的室中,忽然点亮了蜡烛,云飞白但觉眼前一亮!
  烛光照耀之下,他看到一张无以伦比,绝世美丽的脸孔!
  那是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女,只见她乌黑的秀发,长长的垂到肩上,红里透白的玉脸,配着两条不浓不淡的黛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红菱般的樱层,瓠犀微露,带着轻笑,合情凝注!
  看她年龄,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
  云飞白看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长发女郎对他嫣然一笑道:“云相公看清楚了么?”
  云飞白缓缓的吸了口气,抱拳道:“在下想不到七色剑的主人,竟然会是一位容貌绝世的姑娘。”
  长发少女“嗤”的一声轻笑道:“天底下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云飞白心中暗道:“不对,七色剑的主人,应该是北岭七星,北岭七星纵横江湖数十年,凶名久着,不该是一个年轻少女,而且北岭七星,一共是七个人,也不会是一个。”
  长发少女看他没有作声,不由美目流盼,含笑道:“云相公怎么不说话呢?”
  云飞白隔着小圆桌正好作刘桢平视,答道:“据在下所知,七色剑主人,应该是北岭七星,姑娘似乎不像。”
  长发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七色剑的主人,这有什么不像了?”
  云飞白道:“姑娘就是北岭七星吗?”
  长发少女娇笑道:“难道我还会是假的?”
  她这话,自然是有意避重就轻,不肯正面作答,一面随着话声,缓缓举手,拢了拢披肩秀发,望着云飞白,又道:“云相公,我还有一事,要向你请教。”
  云飞白道:“姑娘请说。”
  长发少女伸出右手,掌心一摊,问道:“这是云相公的吧?”
  她红匀而细腻的掌心,托着七颗菩提子,缓缓送到云飞白的面前。
  两人只隔着一张小圆桌,她玉手伸来,隐约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云飞白看得一怔,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摇了接头道:“这菩提子不是在下之物。”
  长发少女凝眸注视,问道:“真的不是你的?”
  “在下从不说谎。”
  云飞白问道:“不知姑娘这几颗菩提子是那里来的?怎会认为是在下的呢?”
  长发少女脸色微变,目光闪烁,冷冷哼了一声道:“那是另有其人了!”
  她造句话,似是在跟自己说的,然后又盈盈一笑道:“云相公大概记得刚才‘七色剑阵’七个剑士吧。”
  云飞白听得暗哦一声,忖道:“原来刚才有人暗中相助,用菩提子制住了七色剑阵七人,用如此细小的菩提子,一下就能制住七人,此人功力之高,可以想见了。”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姑娘怎么会认为是在下的呢?”
  长发少女轻轻转了下身,斜睨着他,笑道:“第一、你和甘姑娘是闯阵的人,第二、使菩提子作暗器,必然是佛门弟子,你是峨嵋灵芝大师的传人,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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