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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通扫南
  作者:佚名
  注:该书的风格感觉象是东方玉所著
  第一章 仗义直言胜赌约
  第二章 拜谒祖师栖霞行
  第三章 参透谒语得玄功
  第四章 金陵邂逅疑故人
  第五章 交友不慎陷囹圄
  第六章 风尘异人伸援手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第八章 嫁祸奸谋终败露
  第九章 真假罗通难辨识
  第十章 因祸得福竟玄功
  第十一章 抽丝剥茧曙光露
  第十二章 循踪追蹑鱼入网
  第十三章 贪生怕死显人性
  第十四章 兴师问罪惊恶耗
  第十五章 龙争虎斗大车拚
  第十六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十七章 旧事重演阶下囚
  第十八章 获救脱险喜临门
第一章 仗义直言胜赌约
  仗义直言胜赌约或许你曾经看过,听说罗通扫北的英雄事迹,而沉迷其中。
  但你绝对没听过,或是看过罗通扫南的丰功伟业。因为,除了我老人家之外,尚没有任何人知道,武林史上也有罗通这么一个字号的人物。
  罗通是一个人。
  一个活生生的少年郎。
  不多不少,他今年二十岁整。
  按照惯例,他当然是一个俊逸潇洒,“帅”字辈的人物。
  这些并非重要之事。
  重要的是,罗通如何扫南?扫什么南?是用力的扫?还是毛起来扫?亦或是痛痛快快的扫?当然。
  这许许多多的疑问,除了诸君细细咀嚼,慢慢品味之外,实在也找不出其他更理想的办法了。
  “罗通扫南”。您一部绝对不能错过的好书!
  麦香堡,为近年来“火力”最强大的一个门派,每日前去朝拜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自从十年前,麦香堡的堡主麦当雄以一柄三尺青锋,挑了黄河十二水寨,与长白三怪之役,便注定麦香堡将傲立武林的事实。
  黄河十二寨的总瓢把子黄逊毕,乃黄山派掌门人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十二岁拜在黄山派的门下,短短三年的时间便把黄山派的镇派之功“黄山七剑”的精髓,全部吸收不打紧,且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黄逊毕十五岁艺满了山之后,便四处仗义江湖,不仅使得他个人的形象颇佳,甚至连带使得黄山派在江湖中的口碑亦如日中天。
  只可惜,这情景并没有持续根久,因为他千不该万不该得罪一个人。
  一个不该得罪的人。
  这人是七星山庄的庄主王伟中。
  由于王伟中膝下无子,只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宝贝女儿,因此,他很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当时武林中这个形象的少年郎。
  但黄逊毕并不领情。
  原因是他认为自己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走入婚姻的死胡同里。
  虽然他是这么认为的,但王伟中并不以为然。
  七星山庄好歹在武林中也是颇有声望的一处江湖派系,但这小子居然不领情。
  于是王伟中利用邀请黄逊毕一游七星山庄的机会,设下了一个天衣无缝,且又令人百口莫辩的圈套。
  他只是在黄逊毕的酒菜里加些增益大兴爱福好罢了。
  黄逊毕年幼无知,再加上江湖历练少之又少,他当然一头栽进了王伟中的圈套里。
  于是他失了身。
  于是他美好的一前途也从此划下了句点。
  事后,王伟中提供两条路让他选择。
  一是立刻娶他女儿。
  一是将这件人神共愤的新闻揭发出来。黄逊毕再怎么年幼无知,他也该知道自己中了人家的圈套,因为他只记得当时喝了几杯老酒之后,忽然变得异样的兴奋。
  然后他就开始发泄内心的欲火。
  这种无凭无据的事,他深信即使自己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人会相信的。
  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如此年轻就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对你我而言,婚姻或许是人们所向往,所追求的一项目标,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婚姻无疑就是一个句点。
  一个再也无法仗义江湖的句点。
  王伟中所提供的两条路,他都无法接受,于是,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一一拍拍屁股走人。
  就在他走后不久,王伟中一状告到了执法联盟,一扬武林公审大会便因而展开了。
  公审大会的当天,黄山派掌门人捏著蛋黄,眼眶中含著泪水地宣布,他已决定将黄逊毕逐出门墙,以后他的行为,概与黄山派无关。(他实在根喜欢这个徒弟)有了他这句话,执法联盟当然也就好办事多了。
  “黄逊毕!对于王伟中的控诉,你服是不服?”
  “在下不服!”
  “哦?那你可有什么反驳之词?”
  “当晚他在酒里下………………唉!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出来,又怎知本盟不会相信?”
  “我没什么好说的,总之他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想多做反驳的举动!”
  “既你提不出有利的证据,本盟可要迳行宣判啰!”
  “………………………………”
  “本盟的主席只想问你一句话一你肯不肯娶她?”
  “抱歉,恕难从命!”
  “那好,既你不肯娶她,本盟将废掉你一身的武功,同时再禁监你十年有期徒刑,你服不服?”
  “服个鸭子!”
  “难道你不怕本盟强制执行?”
  “在下行得正,站得直,有什么好怕的!”
  “唉!本盟念你昔日仗义江湖,造福武林,功德不浅,所以这会见愿意再多给你一点考虑的时间!”
  “……………………”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在下根本没有考虑,我只当你是疯狗一条,正在乱吠!”
  “你…………………………找死!”
  一声令下,大武林执法者,五大护法不由分说,刀剑一抡,身子一掠,便不约而同地冲了过来。
  他们当然只有一个共同目的一一拿下黄逊毕。
  但黄逊毕并非吃白菜长大之徒,经过一阵顽强的抵抗之后,居然给他逃了出来。
  由于此事给了他重大的打击,所以他一气之下,居然在黄河沿岸,当起了抢匪,而且愈做愈大,最后还搞了十二水寨的总瓢把子玩玩,可谓买卖做得的确不小。
  只可惜,在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之际,他遇上了一个大煞星。
  麦当雄。
  天底下没有一个人知道麦当雄是谁。
  也没有人知道麦香堡是什么玩意儿。
  但直到麦当雄只身一人挑了黄河十二水寨之后,大家伙这才明了什么人是麦当雄,什么玩意儿是麦香堡。
  然而麦当雄继挑了黄河十二水寨之后,回家静养了一个月,随即直上华山,与该派掌门人比试了三十回后,直到第二十九招,才以一招小胜。
  接著,麦当雄再上崆峒,上昆仑,上武当………………最后,他来到了八大门派最具代表性的嵩山少林寺。
  少林掌门白木大师一向慈悲为怀,不愿与他比试,两人商议一阵之后,双方言明以十八罗汉阵,做为比试的胜败关键。
  出人意料的,麦当雄居然在盏茶时间之内,不仅安然出阵,而且还毫发无伤。
  白木大师很有风度地承认失败,然后恭送他下了山。
  第二天,由木大师便上吊自杀,以显示他羞愧到了极点,四大金刚见了之后,亦相继地撞壁而亡。
  这会儿,麦当雄不仅人人知晓,而且只要是练武之人都明了,麦香堡的声望,此刻已凌驾在八大门派之上了。
  麦当雄如日中天。
  麦香堡为现今武林的泰斗。
  金陵栖霞山。
  栖霞山有三峰一龙山、虎山、中峰。
  龙山蜿蜓有如龙蟠,东首岩石陵噜,古柏森森,有如龙头,因此当地人在东麓间盖了一座龙王庙。
  龙王庙不大,只有一座殿宇。
  大殿前的神笼里,踞坐著黑脸凸眼的龙王爷,塑得威猛且有生气,彷拂活生生的一个人似的。
  两旁围的木栅,站的是雷公、雷母、风伯、雨师,入门处,是八个虾兵蟹将,挺戈执枪,貌极凶狞。
  整座大殿除了一张石案,一个香炉之外,就别无他物。
  龙王庙的看火,当然没有求子的观音堂,和求才的神殿来得鼎盛,因此,连庙祝都待不住,龙王庙的山门也永远是敞开著,没人管理。
  这是元宵节的前一天。
  江南地方春天虽然来得较早,但还是风寒料峭,东风如剪,因此游山的人并不多。
  午后,东风吹得更紧,天空飘著雨丝,刚下时也只是沾衣欲湿,下了一阵之后则愈来愈密,而且“沥沥”有声。
  山前的一片树林间,这时忽然钻出一条瘦小人影,缩著头,拱著腰,急步地朝山径奔了过来。
  这人个头儿矮小,头戴瓜皮帽,身上则穿了件古铜色的羊皮长袍,约莫六十出头的年纪,两手在胸前,紧抱著一口朱漆小箱。
  奔行之间,神色显得十分慌张,仿彿惊弓之鸟似的。
  从这条山径上去,只有一座龙王庙。
  不用多说,他铁定是避雨来的,虽然雨点很密,避雨的人最多只是淋湿衣衫,心里也是焦急,犯不著惊恐慌张啊!瘦小老头三脚两步,奔入龙王庙,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就像脱力一般,倚著山门,不住地喘著大气。
  他的双目不时地注视著山下来路,好像在察看有没有人跟踪他身后而来。
  直等他看到的只是山林间一片风雨,潇潇洒洒,行人绝迹,心中才算放下一颗大石,长长地吁了口气,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忽见殿前站立著一个蓝杉少年,含笑招呼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老丈也是来躲……………………”
  “你………………”瘦小老头脸色微变,一手捧著朱漆小箱,疾退了变步。
  他这一注视,才发现蓝衫少年约莫二十来岁,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品貌清俊,敢情是一个读书相公。
  蓝衫少年见他有惊疑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晚生也是避雨来的,老丈请进!”
  瘦小老头脸色稍缓,点点头道:“老朽经过山下,正巧遇上这场大两,唉………………”显然言不由衷。
  他说话之间,随手掩上两扇本门,又小心翼翼的上了门闩,然后举步朝殿上行去。
  蓝衫少年虽然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古怪,却也不以为意,跟著走上大殿。
  瘦小老头目光如鼠,前后左右忽然一阵乱转,突然问道:“小哥可知老朽是什么人吗?”
  蓝衫少年拱手道:“萍水相逢,正想请教!”
  “哦!”瘦小老头道:“这么说起来…………小哥当真不认识老朽啰?”
  蓝衫少年忽然觉得这位老人家有些秀斗,但他仍然含笑地答道:“晚生和老丈素昧平生,自然不认识了!”
  瘦小老头道:“哼!你不认识最好!”
  蓝衫少年听了不禁怔了怔。
  正当他想开口之际,那瘦小老头忽然目射奇光,朝蓝衫少年阴沉一笑,然后将右手闪电般地扬起。
  只见寒光连闪,从他的大袖中飞射出三柄精芒耀眼的柳叶飞刀“寻夺夺”三声,品字形钉人右边的粉墙中。
  那刀身上隐泛著青芒,哇操,分明还淬过毒的。
  蓝衫少年似乎已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慑住,当下怔怔地望著他,吃惊道:“老丈………………”
  瘦小老头得意一笑,说道:“你看清楚了,老朽若是想杀你,可说是比撇条通要轻松。”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已走近墙边,伸手取下三支飞刀,然后收人袖中。
  蓝衫少年道:“晚生和老丈无冤无仇,老丈自然不会向晚生出手的了!”
  “那当然!”瘦小老头溜了他一眼,接著又道:“但为了杀人灭口,那就很难说了!”
  蓝衫少年愕然道:“老丈要杀人减口?”
  “不错,你答对了!”瘦小老头阴阴道:“你可知曹操杀吕伯奢的故事?”
  “哦!在下明白了!”蓝衫少年道:“莫非有人要追杀老丈?”
  瘦小者头道:“你知道就好!”
  他的神色阴暗不定,继而缓缓地道:“老朽并不想滥杀无辜,但既然遇上你,你就得替老朽办一件事!”
  蓝衫少年道:“不知老丈要在下办什么事?”
  瘦小老头面容一整,随即正色道:“老朽虽然一时避过追踪的人,但附近只有这座龙王庙,迟早他们必会寻来,而这里只有神像后可以藏身,老朽这就躲入神像后,待会如有人寻来,你就说没见著老朽即可!”
  蓝衫少年点头道:“好,在下记住了!”
  瘦小老头阴森地道:“你且记著,飞刀无眼,你若敢出卖老朽,吐露半点口风,那就休怪老朽手下无情了!”
  蓝衫少年苦笑道:“老丈要在下替你掩护,至少也该让在下知道,老丈你是谁吧?”
  瘦小老头不耐道:“你不用知道太多!”
  蓝衫少年道:“这………………”
  他刚说了一个“这”字,忽听山门前倏然响起一阵“砰砰”之声,同时有人大声喝道:“开门!开门!”
  瘦小老头神色大变,低声道:“他们来了,你必须照我说的做,否则………………”话犹未落,他的双足一蹬,刷的一声,掠上神龛,藏入龙王身后。
  这时一一门外那人似乎敲得火起,当下洪声叱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再不快来开门,老子要破门进来了!”
  蓝衫少年暗忖道:“这瘦小老头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之间不知道有什么过节?自已该不该帮他撒谎呢?”
  思忖之间,人已走出,同时口中应道:“在下来了!”
  话声未落,但听“砰”地一声,两扇山门,已被那人一脚踹开,像凶神恶煞似的,冲进两名身穿青色劲装的持刀汉子。
  左边的汉子一下子冲到蓝衫少年身前,大声吼道:“好小子,老子叫你开门,你为什么不开?”
  蓝衫少年负手而立,凛然道:“两位要干什么?”
  左边的汉子只觉眼前这名年轻相公气宇不凡,尤其是一双眼神,十分充足,站在自己面前,大有渊停岳峙之概。
  他不觉气势稍缓,说道:“咱们是找人来的!”
  蓝衫少年道:“找谁?”
  右边的汉子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蓝衫少年道:“我是避雨来的!”
  右边汉子道:“那老小子明明是朝这边绕跑的,怎会不见人呢?王得标!咱们搜!”
  蓝衫少年道:“且慢!”
  右边汉子不耐道:“小子,你避你的雨,咱们搜咱们的人,你吆喝什么?”
  蓝衫少年道:“我问你们的话,你们还没回答呢?”
  右边汉子道:“你问什么话?”
  蓝衫少年道:“你们找的是谁?”
  右边汉子道:“咱们找的是毒华陀,一个手捧药箱的瘦小老头!”
  蓝衫少年从未听过“毒华陀”这个名字,但他们说的自然就是躲在龙王身后的瘦小老头了。
  毒华陀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追踪他的这两个汉子,相貌骠悍,更不是什么好路数。
  思忖至此,这就冷声的说道:“这里没有人,你们可以走了!”
  左边汉子喝道:“小子,你怎么知道里面没有人?”
  蓝衫少年慢条斯理的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右边汉子嘿然道:“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右手一探,搭上蓝衫少年的肩头。
  蓝衫少年脸色微沈,喝叱道:“你敢对本公子无礼!”右手五指,搭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翻,就把他的手腕反扭了过来。
  右边汉子但觉手背如被五支铁夹夹住一般,整条右臂骨痛如裂,全身力道顿失,口中业已忍不住轻哼一声,身子亦往下蹲去。
  蓝衫少年沉声道:“本公子也不想为难你们,去吧!”话声甫出,五指一松放开了他的手背。
  左边汉子目睹右边汉子被人扣住,但因蓝衫少年出手太快了,一时竟忘了出手救援。
  那汉子一手脱出了蓝衫少年的五指,一张绿脸早已涨得色如猪肝,当下疾退一步,荔枝眼几乎冒出火来。
  “好小子,原来还练过几手,好!老子就卸下你这条手臂!”话声甫落,一声沉喝,霍地欺身而上,手中的单刀直向他的右臂劈去。
  蓝衫少年面露冷笑,没有闪躲,只是右肩轻轻一侧,锋利的钢刀,就从他肩头擦衣而过,劈了个空。
  那汉子一刀劈空,当然不肯罢休,口中暴喝一声,钢刀随之翻起,斜削而上。
  这一刀显然比上一刀更快、更狠、更毒。
  但蓝衫少年微一侧身,一道刀光,从他身前掠过,仍然劈了个空。
  那汉子似乎劈上了瘾,一柄单刀,上下飞舞,左右逢源,一口气劈出了五刀之多,好不凌厉。
  只见蓝衫少年的身子左右晃动,进退之间,居然不出半步,任你刀出如闪电,却连他衣角都没沾到。
  那汉子心知肚明,这会儿是遇上棘手人物了。
  但他凶狠成性,这时又连砍了七刀,却仍然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而埋怨同伴袖手旁观不和自己联手。
  这时只见他倏然后退了一步,左手朝一旁的汉子打了个手势,口中则尖声吆喝道:“剁了这小子!”
  蓝衫少年冷笑道:“你们俩早该联手了!”
  左边汉子早想出手,这时经同伴一声吆喝,立即紧握钢刀,横跨一步,和右边汉子相距数步,就要同时扑进。
  就在此时,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清冷的喝声:“住手!”这人的喝声并不太响,但两名汉子有如听到了纶音,奉命唯恐不谨,即各自收刀,向两旁跃开,恭立两旁。
  忽见一个身穿青杉,足登粉靴,腰悬一柄青穗长剑的年轻人,从山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这人年约二十四五,生得剑眉星目,甚是英俊,只是脸型稍嫌瘦削,白中透青,眉宇之间,略显阴沉,似乎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只见他目光一瞥两人,冷然道:“凭你们这点黔驴之技,如何是这位公子的对手,还不给我退下去!”
  “是,是!”两名汉子见到此人,连头也不敢抬,口中唯唯应是,迅速地退了下去。
  那青衫少年目光一抬,朝那蓝衫少年含笑拱手道:“适才下人多有冒渎之处,还望兄台恕罪!”
  蓝衫少年还礼道:“言重了,方才只是误会一场,事情都已过去,不提也罢!”
  青衫少年朗声一笑道:“兄台快人快语,足见豪爽之至,小弟李三郎,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哦!原来是李兄!”蓝衫少年忙拱手道:“在下罗通!”
  “久仰,久仰!”李三郎笑得十分亲切,说道:“罗兄人俊如玉,一身武功更是高绝,小弟深感钦佩之至,只不知罗兄是那一派的俊彦?”他虽然说得客气,但显然志在探听罗通的来历。
  罗通笑道:“说来不怕李兄见笑,在下只是在家中胡乱练练,并无门派!”
  李三郎眸中闪过一丝异芒,接道:“这么说来…………罗兄定是出身武林世家,那就更教小弟钦佩了!”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的目光迅速地朝四周溜了一眼,接著又道:“罗兄好像不是在这里下榻吧!”
  龙王庙只有这么一进殿宇,一目了然,罗通当然不会住在这里。
  罗通道:“在下乘兴游山,途中遇雨,是避雨来的!”
  李三郎淡笑道:“罗兄乘兴游山,那是说只有独自一人,探幽寻胜啰?”
  罗通听他的口气,似在盘查自己的行踪,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李兄若是有什么见教,不妨直说吧!”
  “罗兄真是快人快语,小弟确是有件事,想和罗兄奉商!”
  “奉商不敢,李兄有事,但请说明!”
  “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李三郎面容一整,继而正色道:“不知罗兄是否认识一个江湖走方郎中,叫做‘毒华陀’其人?”
  罗通摇头道:“在下从未行走江湖,故并不认识‘毒华陀。’”
  “那就好!”李三郎轻咳一声,注目又道:“不瞒罗兄说,小弟乃奉家家师之命,追寻毒华陀而来,倘若遇上了,非把他找回去不可,罗兄不至于出手阻拦吧?”此人果然工于心计,这般单刀直入,使得初次行走江湖的罗通,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这个嘛………………”
  “怎么?”李三郎疑道:“莫非罗兄有什么为难?”
  “这倒没有!”罗通慢条斯理,缓缓说道:“令师要李兄追寻毒华陀,想必和他有什么梁子了?”
  “就凭毒华陀,哼!他还不配和家师有梁子!”李三郎冷笑道:“他只不过是家师堡内的一名食客,刚从堡内不告而别,家师一怒之下,非把他请回去不可!”
  罗通淡笑道:“原来如此,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来就是一件小事!”李三郎含笑道:“小弟把话说清楚了,罗兄不就明白了吗?”言及此处,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朝右边墙上,那三柄飞刀的痕迹溜了一眼。
  接著他又朗声道:“毒老先生,李某刚才已和这位罗兄把话说清楚了,我看你也不必躲躲藏藏了吧!”原来,他早就看出毒华陀躲在龙王神像后面了。
  人家已经挑明了,毒华陀自然也待不住了,当下只好耸耸肩,从龙王爷神像后面转了出来。
  他一跃而下,仍然双手捧著朱漆药箱,摇头道:“李少侠,老朽既然出来了,自无再回麦香堡之理,有劳李少侠,同覆麦老爷子,多多恕罪,多多恕罪!”
  李三郎冷然道:“家师把你奉如上宾,毒老先生就是要离开麦香堡,也该和家师说一声,这样不告而别………………”
  毒华陀不等他把话说完,连连拱手道:“老朽确有不是之处,还望李少侠替老朽向令师多多告罪!”
  李三郎道:“在下乃奉家师之命,特来请你老回去,你老纵然不愿在麦香堡盘桓几日,也该见过家师再走,这样在下才能向家师做个交待!”
  罗通一旁道:“毒老丈,这位李兄说得极是,你就随他返回麦香堡,然后再走不迟!”这话说得合情合理。
  “不!不!”毒华陀只是摇头拱手道:“李少侠务请回覆麦老爷子,就说他所委办之事,老朽实在也是无能为力,回去了也是一样!”
  李三郎沉下脸道:“毒老那是真的不肯同去了?”
  毒华陀耸耸肩,苦笑道:“老朽方才已经说过,去了也无能为力!”
  李三郎冷笑道:“毒老应该知道麦香堡的威名,家师令出如山………………”
  “这个老朽知道!”毒华陀点了点头。
  李三郎道:“家师要在下务必把毒老先生请回去,临行之时,曾交待在下,若是毒老先生执意不肯回麦香堡………………”他语气拖长,故意不说下去。
  毒华陀变了脸色,骇然道:“麦老爷子怎么说?”
  李三郎冷冷道:“那就要在下带毒老的项上人头回去!”
  毒华陀望著罗通,苦笑道:“李少侠这话未免太………………咳咳,未免太凶横了,老朽只是应麦老爷子之邀,到贵堡做客,正因麦老爷子委办之事,老朽实在办不了,才不告而别,怎可要老朽的命?”
  李三郎目中闪过一丝冷芒,喝道:“毒陀华,你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辈子,难到没听过麦香堡是个什么地方,容你来去自如,说走就走?”
  毒华陀跑了半辈子江湖,心里自然有数。
  李三郎外号“铁笔三郎”,是麦香堡主门下三位得意弟子的老三,也是麦当雄最得宠的弟子,生性阴沉,出手更是狠毒阴狠,被他找到了自己,那会这般好说话,迟迟没有下手,想必他是碍于这位姓罗的公子了。
  他原是老奸巨滑之人,既然看出李三郎为罗通心存顾忌,自然不肯错过机会,当下耸了耸肩,故意做出畏缩模样。
  “李少侠,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少年英雄,求求你行行好,在麦老爷子面前多美言几句,放老朽一倏出路,老朽一世都感激不尽………………”
  李三郎不耐道:“毒华陀,不用说了,你到底去不去?”
  毒华佗吓得冷汗直流,颤声道:“老朽去了也是保不住这条老命,求求你你李少侠,你就高抬贵手,放过老朽,老朽这就给你跪下………………”
  “噗通”一声。
  他还真的跪了下地。
  李三郎冷冷道:“既然说什么你也不肯回去,那就怪不得在下只好把你项上人头带回去覆命了!”
  毒华陀双膝在地上连爬带退,后退了几步,忽然转身叫道:“罗公子,你救救老朽的性命!”
  李三郎长剑一指,冷笑道:“姓毒的,你以为这位罗兄会救你吗?”
  罗通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
  先前他还没弄清楚他们之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已慢慢弄出一点头绪来了。
  好像是李三郎的师父麦老爷子把毒华佗请到麦香堡去,委托他办一件事,而毒华陀办不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就不告而别,麦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派李三郎来追他,若是他不肯回去,就提他项上人头回去。
  罗通从未在江湖中走动,金陵更是第一次来,不知道麦香堡的威名,但在他想来,麦香堡也未免太蛮横不讲理了。
  人家办不了事,不肯回去,岂能勉强,为何还要提头回去见?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可视人命如草芥?金陵城里难道没王法了?既然被自己遇上了,岂能袖手不管呢?想及此处,他不由略一抱拳道:“李兄………………”
  李三郎溜了他一眼,笑问道:“罗兄可是想替他说情吗?”
  “在下不敢!”罗通慢条斯理的缓缓道:“只是在下深感这位老丈既然不肯再回贵堡去,这是他的自由,贵堡怎可勉强?”
  毒华佗眼见罗通已替自己说情,这时便悄悄地站了起身。
  李三郎瘦削的脸上,微微起了点变化,当下应道:“李某刚才已和罗兄打过招呼了,罗兄何必多管这档子闲事?”
  罗通接道:“不是在下好管闲事,人命关天,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李三郎冷笑一声,缓缓道:“李某和罗兄一见如故,不得不奉劝罗兄一句话,烦恼皆因强出头这里是金陵!”
  罗通道:“金陵也是有王法的地方!”
  李三郎道:“罗兄在武林世家,总听过麦香堡吧!”
  罗通道:“在下这会儿是头一次出门,不曾听说过!”
  李三郎仰天长笑一声,继而口气冰冷的道:“那就让李某告诉你,金陵麦香堡传出来的令,比王法更重三分!”
  罗通双手一摊道:“但在下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李三郎冷笑道:“这么说来,罗兄是非插手不可了?”
  罗通拱手道:“李兄是否可以看在下的薄面,放过那老丈?”
  李三郎似想发作,但又忍了下去。
  “好,家师本来要李某带著他人头回去覆命,李某看罗兄之面,可以不杀他,但李某必须把毒华陀带走,这总可以吧?”
  毒华陀一旁急道:“罗公子,老朽若被他带回麦香堡去,仍然会没命的!”
  李三郎不给他多说话的机会,朝那两名青衣大汉一挥手道:“来呀!你们过来把他带走!”
  “是!”两名青衣大汉应了一声,大跨步地朝毒华陀走了过来。
  毒华陀疾退了三步,沉喝道:“你们谁敢过来?”他把药箱往肋下一夹,双手一翻,业已多了四柄蓝汪汪的飞刀,遥遥作势。
  李三郎冷笑道:“莫非你还想顽抗?”
  “且慢!”罗通一旁摇头道:“李兄要把老丈带走,那和在这里杀了他,有何差别?”
  李三郎一挥手命两名汉子退下,接著嘿然道:“罗兄那是一定要插手了?”
  罗通正色道:“人命关天,在下焉能不管?”
  李三郎道:“在下已经告诉过了你,毒华陀是麦香堡要追缉的人,罗兄若是硬要插手,无异与麦香堡为敌!”
  罗通肃然道:“在下不愿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
  “很好,好极了!”李三郎点头道:“那么李某不妨再告诉你一句话与麦香堡为敌者只有一个字死!”
  罗通的俊目中忽地射出两道异芒,说道:“在下果然没有猜错!”
  “哦!罗兄猜对了什么?”李三郎望著他。
  罗通冷冷道:“麦香堡果然是金陵一带之霸!”
  李三郎沉声道:“现在雨势已停,罗兄若是及时退走,还来得及!”
  罗通淡淡一笑道:“在下说过的话,从不更改!”
  李三郎闻言脸色一变,凛然道:“罗兄硬要与李某为敌,那就请亮兵刀吧!”
  罗通耸然道:“李兄一定要与在下动手?”
  “不错!”李三郎点了点头。
  “也好!”罗通笑了笑,继而又道:“咱们不妨赌上一赌?”
  李三郎动容道:“如何赌法?”
  罗通伸手一指毒华陀,说道:“咱们不妨就以老丈做为赌注,若是李兄胜了,在下拍拍屁股走人,不再管这档子闲事,但若是在下侥幸获胜,就请李兄高抬贵手放过他,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好!”李三郎爽快地道:“就这样一言为定!”
  罗通接口道:“李兄一诺千金,咱们自然一言为定。”
  李三郎道:“那么请罗兄亮兵刃!”他这是第二次要罗通亮兵刃了。
  罗通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柄尺二长的犀角折扇,在掌心敲了一下,抬目笑道:“在下随身只带这柄折扇,不如就以此扇接李兄几招吧!”他说得十分轻松,但站在一旁的毒华陀脸上却有了喜色。
  李三郎目睹罗通取出犀角扇,不禁变了脸色,问道:“罗兄手中此扇,可是通天犀角扇!?”
  “看不出他年纪不大,见闻却甚是渊博!”罗通心里这般想,一面含笑道:“李兄见闻渊博,在下不胜钦佩!”
  李三郎抱拳道:“想必罗兄是太极门的传人了?”
  太极门屹立江湖已有数百年之久,但他们和其他门派不同,只传子女,不传外人,因此门人子弟,不如其它门派普遍,也根少在江湖上走动。
  五十年前,太极门出了一位怪杰,以一柄通天犀角折扇威震武林,号称“陆地神龙”,黑白两道只要一提起罗老爷子,莫不肃然起敬。
  尤其他那柄通天犀角折扇,不但不畏刀剑,且能避毒,因此列名武林十大名兵器排行榜之一。
  李三郎是麦当雄门下三杰,自然听师父说过了。
  “不敢!”罗通笑笑道:“在下正是太极门下!”
  毒华陀一听他果然是太极门的传人,心头压著的一块大石,登时放了下来。
  那是因为太极门有一项历代相传的规矩身为太极门子弟,如果没有练成一身武功,是不准出门半步的。
  李三郎突然朗声一笑道:“李某何幸,得遇太极门的高人,还请罗兄多多指教是幸!”
  “李兄此言太客气了!”罗通谦虚地抱了抱拳道:“那就请赐招吧!”说出这些话的同时,“豁”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轻轻地扇了两下子。
  据说陆地神龙罗老爷子这柄通天扇,不但通天犀角不畏兵刀,就是扇面也是用天蚕丝织成一幅水墨龙,同样地不畏刀剑利刃。
  李三郎七星剑一个竖立,抱拳道:“罗兄请!”
  罗通还了一礼道:“李兄只管先请!”
  李三郎的脸上隐隐泛起一抹阴笑,说道:“既然如此,李某就冒犯了!”左手剑诀上引,右腕一振,七星剑平胸推出。
  他这一剑毫无凌厉招式,只是一记起手式而已。
  敢情他有意结交罗通这个朋友,因此出手十分客气,并未攻敌。
  只见罗通手中的折扇一翻,使的是一招“乍现春云”,扇面向右划出,同样心存客气,没有真的攻敌。
  蓦地就在罗通扇势划出之际,李三郎剑到中途,忽然加快,左脚随之跨进,欺身直上,一点剑光,疾若流星,点向罗通的将台穴。
  “罗兄小心了!”喝声在发剑之后,声音甫出,剑尖离罗通左胸只不过三寸。
  正因这一剑是后半招忽然加速,更是显得辛辣无比,令人防不胜防。
  罗通折扇右划,左边门户这时已大开,似乎已无力闪躲了。
  但就在李三郎剑尖刺到之际,他却不退反进,右脚斜踏半步,身子极自然地向右一旋,对方的剑势正好站著他左胸刺了个空。
  李三郎这一剑刺空,这会儿还来不及收剑,罗通的折扇业已“豁”的一声,快速无伦地收拢,接著一点扇头,朝李三郎执剑的右腕敲落。
  “李兄留神!”哈!罗通也先发招后出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一记正是当年陆地神龙独创的“通天十八式”中的“玉尺叩关”,此招一出,对方的兵刃势必脱手无疑。
  李三郎不防罗通避开剑势,趁机反击之余,会有这般神速,自己一时收剑不及,赶忙猛一吸气后退了数尺。
  要知铁笔三郎名列麦香三杰,从未被人一招之闲,就逼得狼狈后退过,心头不禁又惊又怒了起来。
  但他原是心机深沉之人,喜怒皆不形于色,当下退后数尺,口中反而一声冷笑道:“罗兄扇招,果然不同凡响,兄弟我好生佩服!”
  罗通因自已刚才先发招后出声,此时被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暗生愧疚,急忙收招拱手道:“李兄过奖了!”
  李三郎见他举扇拱手,自然毫无防备,心中暗喜之余,大笑一声道:“罗兄再接李某三招试试!”喝声犹落,人已一跃而起,手腕连挥,一连三招,快如闪电奔雷似的,接连出手。
  这时罗通的确没有防到对方会在说话之时忽然痛下杀手,一时几乎连对方的剑招都没有看清,但觉冷芒纷飞,身前身后,尽是电光般的剑影,一时不敢硬对,脚下仍然不退反进,侧身而过,竟从李三郎的左边闪了出去。
  李三郎这三剑原是招中套招的连环剑势,每一剑中都暗藏了三个变化,不论你用兵器封架,或是纵身闪躲,都绝难逃出这三招九个变化之外。
  如今眼看罗通居然在一片剑影之中,有如逆水游鱼,侧身而进,从横里闪了出去,心头这份震惊,自是不问而知了。
  “好身法!”他不由朗声笑了笑。
  他口里虽在赞美,其实心里则巴不得捏碎他的蛋黄。
  只见李三郎身子随著一个急旋,把一片错落剑影合而为一,化作一道匹练,紧跟著罗通的身后,拦腰横扫了过去。
  这一招“玉带围腰”威势奇猛,剑风如轮,著实凌厉无比。
  罗通刚从剑影中闪出,还未站定身于,条地又转了过来,当下右手再一翻,犀角折扇忽然打开,“拍”的一声,压在七星剑的剑脊上。
  麦香堡以剑术驰誉江湖,李三郎使的当然也是长剑,但江湖上却偏偏称他为“铁笔三郎”言下之意并非说他剑术不到家,当然,他的剑法不可能高过麦当雄的。
  他以铁笔成名,乃是以铁笔做暗器,在同一时间内,他一手可以打出五支之多。
  这还是小场面。
  可怕的是,他能在与人过招之际,右手使剑,左手配合剑式,发笔取人穴道:他所使的铁笔,细如描花笔杆,长不过三寸,专破各种横功,平时就藏在衣袖之中,故而取用之时,别人也根难发觉,当然就更不容易防范了。
  江湖上给他取了“铁笔三郎”这个外号,目的就是在提醒大家,遇上铁笔三郎,慎防他铁笔的意思。
  李三郎这一记“玉带围腰”被罗通的折扇压住,心头自是更加气怒,当下功运双腕,力贯剑身,朝上为之一挑。
  同时他口中故意大笑一声,左手抬处,只见三支铁笔从掌心激射而出,品字形地打向罗通的咽喉与将台双穴三处地方。
  他这声大笑,正是故意引人注意,藉以分散敌人戒备之心,用心可谓阴险毒辣到达了顶点。
  只可惜,他却疏忽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
  他那里知道罗通自幼即得他祖父陆地神龙的真传,对“通天十八式”业已练得十分纯熟,犀角折扇不畏刀剑,不怕剧毒之外,另一最大的功用,就是专接敌人的暗器。
  罗通折扇压住对方的七星剑,忽见三点寒芒迎面而至,口中不由冷笑一声,半圆形的折扇,徒然翻起,一下子就兜住了三支铁笔,身形再一侧,但听“夺夺夺”三声暴响,铁笔原形未变,仍然品字形钉入右边的粉墙之上。
  人影倏地一分。
  李三郎自知非对方之敌,当下长剑一收,含笑抱拳道:“罗兄不愧是太极门之传人,技艺惊人,李某自叹不如,甘拜下风!”言及此处,他左手一摊,只见掌中尚有两支铁笔尚未打出,接著又道:“这两支铁笔,李某就不敢再班门弄斧了!”哈!这人的确有够阴险。
  他明知再打出两支铁笔也无济于事,才故示大方,显示他交友的坦诚。
  罗通及时收扇,拱手道:“李兄好说,刚才在下已经很惊险万状了!”
  李三郎笑了笑道:“罗兄不必太谦虚,今日之事,冲著罗兄的面子,就此揭过!”
  罗通忙拱手道:“多谢李兄顾全义气,千金一诺,放过这位老丈,在下这里谢了!”说罢又是一揖。
  李三郎哈哈大笑道:“在下能交罗兄这样一位朋友,实在荣兴之至,咱们今后就是好兄弟了!”
  “李某急于同去覆命,就此别过!”语音一顿,他又转对毒华陀道:“毒老记得,在下冲著罗兄,可以饶过你,但是家师要你回去的决心铁定不会改变,依在下看来,你最好仔细地考虑清楚,要是坚持不再回麦香堡,那就尽速离开此地!”话声甫落,转身带著两名青衣汉子,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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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拜谒祖师栖霞行
  待李三郎走了之后,毒华陀忙把朱漆药箱往肋下一夹,拱手道:“罗少侠援手之情,小老儿没齿不忘!”
  “些许小事,老丈请不必记挂于心!”罗通朝山门外溜了一眼,接著又道:“现在雨势已停,在下要先走一步了!”说罢,朝毒华陀拱了拱手,就要举步朝庙外走去。
  毒华陀这时却急叫道:“罗少侠请留步!”
  罗通回头道:“老丈还有什么见教!”
  毒华陀就地放下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青瓷小瓶。
  他直起了腰,双手送到罗通身前,正色道:“罗少侠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这是老朽花费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种灵药所炼制的‘百草解毒丹’专解天下奇毒,罗少侠行走江湖,可备不时之需………………”
  罗通并不想接受,淡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领了!”
  “是的!”
  “老朽听说太极门中有一套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叫做‘太极玄功’,凡是练成之人,可以刀剑不伤,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练到此一境界,非得一甲子以上的时间不可!”
  罗通凝视著他,静静地听著,但没有答话。
  “罗少侠的武功虽然得自贵门薪传,但年纪尚轻,当然不可能练成‘太极玄功’,更何况罗少侠初涉江湖,难免遇上了歹人暗中使毒,老朽这瓶百草解毒丹,药方乃出自于华陀,轻症一丸,重症三丸,敢说天下虽大,却无毒不解!”毒华陀面容一整,继而正色道:“罗少侠留置身边,也许有用,这是出于老朽之诚意,罗少侠切勿推辞是幸!”
  罗通摇头拒绝道:“老丈这瓶解毒丹,在下实在不敢收!”
  “哦?”毒华陀久走江湖,罗通的脸色,他怎会看不出来?只听他“呵呵”一笑,接著又道:“罗少快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敢收受老朽的东西,这正表现出少侠家教敦厚,人格清高之处,但收受人家贵重东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间却大有区别!”
  “有什么区别?”罗通怔了怔。
  “这区别可大了!”毒华陀笑接道:“譬如说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银珠宝作为报酬,那是不是轻视了少侠?”
  “不错!”罗通点了点头。
  毒华陀又道:“倘若少侠真的也接受了,那么这些金银珠宝,也只不过是满足了少侠一时的奢侈享受罢了!”
  “不错!”罗通深有同感,当下又点了点头。
  毒华陀道:“但老朽奉赠少侠这瓶解毒丹,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哦!”罗通颇不以为然的道:“是吗?”
  毒华陀道:“因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这是救人济世的灵药,罗少侠行走江湖,留置身边,固可备不时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吗?罗少侠岂可因就了老朽之故,而拒绝接受救人济世的灵药?”
  “这个嘛………………”罗通想了一会儿,继而点头道:“老丈说的极是,那在下就拜领了!”他双手接下青瓷小瓶,纳入怀中,一面问道:“老丈现欲何往?”
  “唉!”毒华佗叹了口气,道:“麦香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独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唯我独尊之势,老朽不愿和麦香堡主合作,他才派人追杀老朽,总之,他们得不到老朽,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所以………………老朽想去找一个人试试!”
  “老丈想去找谁?”此语一出,他顿感不妥,因为这是人家的隐私,自己怎好问他,忙接道:“在下不该有此一问,老丈还是不说的好!”
  毒华陀笑了笑道:“不要紧,老朽去的地方,和罗少侠也许同路!”
  罗通诧异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那里?”
  “嗯!”毒华陀点了点头。
  “本来老朽也不知道罗少侠的侠踪,但方才罗少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侠既是太极门的传人,又是初涉江湖,远来金陵,想必定是去栖霞寺了。”
  罗通惊讶道:“老丈如何知道的?”
  毒华陀笑笑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谁都知道的!”他语音一顿,接著又道:“远在数百年前,手创太极门的祖师,就是在栖霞寺剃度出家的,而且圆寂于该地!”
  “贵门一脉相传,每一位传人在他学成之后,行道江湖前,都必须前来金陵栖霞寺叩谒祖师,因此老朽才猜想少侠必是前去栖霞寺了!”
  “哦!原来如此!”罗通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莫非老丈也是要去栖霞寺?”
  “是的!”毒华陀道:“栖霞寺的老方丈慈云禅师,乃是当今有道高僧之一,也是麦香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麦香堡主,若是能得老禅师一言,便可化解,老朽从麦香堡不辞而别,就是专程赶去栖霞,面恳老禅师慈悲的!”
  罗通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同上路吧!”
  毒华陀闻言大喜,连忙拱手道:“罗少侠请!”
  他当然知道麦香堡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铁笔三郎虽已离去,但极可能有人在附近监视,如今有太极门的传人同行,这一路上,就可确保他的安全了。
  因此,他打死也要让罗通走在前面不可。
  从东峰到南麓并不太远,两人走了约莫一顿饭光景,栖霞寺就已入了眼帘。
  栖霞寺乃是栖霞山的名迹,相传南唐时有一位隐士,道号“栖霞”在此修道,因而得名的。
  栖霞寺在栖霞山的南麓,群山环抱,林木成阴,每到深秋时节,满山红叶,像一片瑰丽的晚霞,也如一片灿烂的珊瑚海,故有秋栖霞之称。
  在这座栖霞古寺的后面山壁上,怪石耸立,全是洞穴,穴中则是凿著各式神像,最奇险的一个洞,凿的是达摩像,因此也叫做达摩洞。
  上去是桃花峰,和紫峰阁。
  再上则又是一座山岭,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岩。
  这时他二人刚抵栖霞寺,正要踏上石阶之际,毒华陀忽然脚下一停,朝罗通拱手道:“多谢罗少侠救助之恩,老朽就此拜别,咱们后会有期!”
  罗通一怔道:“老丈不也要见此地的方丈吗?”
  毒华陀低声道:“老朽要找机会才能见到老禅师,这会儿如若跟著少侠同去,只怕有些不便,罗少侠请吧!前途请诸多珍重!”说罢,手捧朱漆药箱,转身朝右边走去。
  这时虽是元宵的前一天,但栖霞寺乃是著名古刹,慕名远道而来的游客,三三两两在寺前徘徊著。
  栖霞寺高大的山门,是永远为游客而敞开著的。
  罗通转过身,跨进山门,古刹梵宇,高大且又庄严,任何人进了佛门,都会油然而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此刻正在佛前拈香膜拜。
  罗通缓步跨上石阶,进入大殿,举目望去,殿右正方有一灰衣僧人,这时已迎面走了过来。
  “大师父请了!”罗通拱了拱手。
  那灰衣僧人忙双掌合什,还礼道:“施主你好,可有什么事要小僧代劳的吗?”
  “在下罗通!”罗通含笑道:“烦请大师替在下进去通报一声,在下是求见贵寺方丈来的!”
  灰衣僧人打量了罗通一眼,见他气宇不凡,那敢怠慢,忙陪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见外客,不如这样吧!施主请在这里稍后,容小僧进去禀报知客大师,施主有什么事,再当面同他说吧!”
  “也好!”罗通躬身一揖道:“那就麻烦大师父了!”
  灰衣僧人连说“不敢”,随即匆匆往殿后而去了。
  不久只见那灰衣僧人领著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来,那僧人年约五旬左右,合掌当胸,堆著满脸的笑容,从殿后转出,步履甚是沉稳。
  灰衣僧人一指罗通,说道:“这位就是罗施主!”
  高大僧人连忙趋前一步,合什道:“罗施主莅临本寺,贫僧广慧,有失远迎,还望施主见谅是幸!”
  罗通忙还礼道:“大师父好说,在下…………”
  广慧不待他把话说完,含笑道:“此地并非谈话之所,罗施主请到里面奉茶!”说话之时,连连抬手肃客,自己则侧身在前面领路。
  罗通随著他穿过大殿,从长廊折入第二进右边的一道月门洞,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间精舍,小天井中放著两排花架,十数盆幽兰,长蕙迎风,清香沁人。
  广慧大师把罗通请入一间陈设精致的小客厅,分宾主落座,一名身穿鹅黄僧衣的小沙弥,立即奉上香茗。
  “罗施主请用茶!”
  罗通点头道:“大师父不用客气,在下远上宝刹,是求见老方丈来的!”
  广慧的脸上仍然堆满著笑容,说道:“贫僧刚才已听敝师侄提过,罗施主此来是为了求见方丈的!”
  “只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静坐,久已不问尘事,自然也不见外客了,罗施主如有什么见教,不知贫僧可否效劳?”
  罗通正色道:“劳谢大师父的厚意,只是在下奉家祖之命,远从中原赶来,自然非面谒老方丈不可了!”
  广慧陪笑道:“不知令祖如何称呼?”
  罗通答道:“陆地神龙!”
  “哦!”广慧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住了,起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起敬之色。
  “原来施主的令祖乃是罗大侠罗老施主,贫僧失敬了!”
  陆地神龙罗赖八誉满天下,威震武林,难怪广慧要这般崇敬了。
  罗通缓缓从衣袖中取出那柄通天犀角折扇,然后放在桌上。
  “这是家祖要在下特来求见老方丈的信物,烦请大师父转呈老方丈,看看他老人家是否能够赐见一面?”
  “是,是!”广慧忙起身道:“贫僧这就去,贪僧这就去………………”
  他以虔诚之色,双手恭捧起犀角折扇,然后陪笑道:“罗施主且请稍坐,贫僧去去就来!”话声甫落,转身匆匆退出。
  罗通拿起茗碗,轻轻地啜了一口,接著放下茗碗,然后站了起身。
  他背负著双手,看著壁上悬挂的名人书画,心中却止不住地暗暗思忖道:“不知这栖霞寺的老方丈,和我爷爷是什么样的关系,只要听爷爷临行前嘱咐我的口气,彷拂我一生的成就,全在此行似的……本门开山祖师依山大师,当年怎么会不远千里,到栖霞寺剃度出家的呢?莫非栖霞寺和太极门有什么关连?
  对了!方才毒华陀曾说:本门每一位传人学成之后,都必须前来金陵栖霞寺叩谒祖师,那么自己前来金陵,也只是例行的叩谒祖师的遗像罢了!”他心中转动著念头,脚下缓缓地循著粉壁看画,似已看得有些出神。
  蓦地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且又急促的脚步声,当下忙转过身去。
  只见广慧和尚匆匆走入,合掌道:“方丈有请罗施主!”
  罗通大喜道:“老方丈答应延见了?”
  “是的!”广慧和尚笑接道:“罗施主请随贫僧来!”话声甫落,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罗通跟著他走出客厅,折入另一条走廊。
  廊外遍植梅花,此时寒萼争放,繁花满枝,人行廊中,颇有暗香浮动,气息煞是清馨极了。行不多久,当前又有一道月洞门,跨出门外,但觉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相当宽敞的院落,庭前两棵老梅,古干临风,苍劲有如铁骨,一树绿萼梅花,疏而不繁。
  迎面三间精含,当中的一间门楣上,有一扇形扁额,上书“玄通太极”四个大字。
  罗通心中暗自一动,忖道:“看来这栖霞寺与本门渊源极深了!”
  广慧和尚走到阶前立即趋上一步,恭声道:“启禀方丈,罗施主来了!”话声甫落,只见棉帘掀处,走出一个身穿鹅黄价衣的小沙弥来,合掌道:“方丈请罗施主入内相见!”
  “是!”广慧忙退了一步,说道:“罗施主请!”
  罗通举步跨上石阶,小沙弥已侧身掀起棉帘,等罗通进入屋中,才又放下门帘。这里当然就是方丈的起居室了。
  一间略呈长方形的屋宇,正中间设有一神案,只见古铜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弥漫著一股扑鼻的檀香气息。
  两边放著几把紫檀雕花椅几,上首的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个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
  他一边拨弄十八颗檀木念珠,一面打量著罗通,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施主就是罗通吗?”这老和尚两道白眉垂下来足足有两三寸长,白眉底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的年纪,少说也有八九十岁了。
  罗通心知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云禅师,他记得出门时爷爷曾再三交待,老方丈是当今神僧,辈份极尊,绝不可失礼。
  于是,他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几步,跪了下地,恭声道:“弟子罗通,奉家祖之命,叩见老禅师!”
  慈云禅师端坐不动,只是徐徐说道:“小施主请起,令祖可好?”
  罗通站了起身,恭敬的道:“家祖幸托粗安,要弟子向老禅师问好!”
  慈云禅师蔼然一笑道:“老纳与令祖已有数十年不见,今天总算见到他孙子长成了,哦……这叫做有其祖就必有其孙!”
  罗通躬身道:“老禅师夸奖了,晚辈怎敢和家祖他老人家相比?”
  慈云禅师道:“施主人品如玉,英发有为,将来的成就定不会在令祖之下,正是太极门之幸!”
  “只可惜小施主杀孽太重,唉!这是天道轮回二十年一转,莽莽江湖,乱像已萌,浩劫重现,小施主岂不正应运而生…………”
  罗通因老禅师语近禅机,因此不好作声。
  慈云禅师站了起身,肃然道:“小施主远来,还不叩见祖师?”
  罗通怔了怔,忙走近佛案,举目望去,只见中间壁上,悬挂一幅身穿杏黄价袍老和尚的画像。上面还题著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师之像。
  画像的两边,尚有一副对联。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行道在能寿世拯民!”字体苍劲有力,笔意纵横,下款题著:“武当后学紫阳子沐手恭书!”
  哇操!武当紫阳子,岂非就是武当派前代掌门人最著名的一位紫阳真人?罗通见到祖师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这才又站了起身。
  慈云禅师回到上首椅坐定,抬手道:“小施主请坐!”
  “多谢老禅师!”罗通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座。
  慈云禅师道:“小施主大概已听令祖说过,太极门始祖,依山大师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圆寂的,寺后舍利塔中,藏有祖师的舍利子,达摩洞壁间,有祖师手书遗迹八个字‘皈依三宝,玄门太极’!
  “寺后的千佛岩和太极门也有极深渊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才好!”
  罗通恭声道:“是!”
  慈云禅师又道:“自从依山祖师圆寂之后,太极门每一代传人,世代相传,都得前来叩谒祖师!
  “本寺每一代方丈,也恪遵遗训,必须面授依山祖师的遗训,令祖要小施主携扇前来,就是要老纳面授遗训了,小施主还不跪下听训?”
  “噗通”一声。
  罗通忙跪了下地,恭声道:“弟子恭聆!”
  慈云禅师附在他耳旁,低声道:“依山祖师圆寂前的遗训只有四字:‘数、数、数、数’。小施主勿必切记在心,用心去揣摩,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小施主都记下了?”
  罗通道:“弟子自当谨记在心!”
  “那就好!”慈云禅师点了点头,一面抬目向外叫道:“一善!”
  小沙弥急忙闪身而入,躬身道:“弟子在!”
  慈云大师道:“叫广慧进来!”
  小沙弥道了声“是”,随即转身退出。
  不久,只见广慧和尚掀帘而入,恭声道:“弟子广慧,听候方丈吩咐!”
  慈云禅师道:“罗小施主是太极门的传人,你可领他去客房安顿,然后再领他去参谒舍利塔、达摩洞,和后山千佛岩等处,俾可使小施主领悟太极门与佛门渊源极深,每一代太极门传人,都是与我佛有缘之人!”
  广慧和尚躬身道:“弟子遵命!”语音一顿,他转对罗通施礼道:“罗施主请随小僧来!”
  罗通站起身,朝慈云禅师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慈云禅师蔼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寺,如对经义有什么不解之处,随时可来找老纳!”
  罗通唯唯应是,随著广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门,从另一条横廊上走去。
  这条横廊两边各有一排僧房,肃静无哗。
  广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后一间,这才伸手推门而入。
  “罗施主的住处,就是这一间了,方才罗施主一来,贫僧已命人打扫干净了!”
  罗通随他走入,目光一瞥,顿时傻了眼。
  但见这间所谓的“客房”,地方并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纸窗,一道木门,三面俱是砖墙,没有一扇窗户,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著一个蒲团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哇操!这算什么客房?”
  广慧和尚似是看出罗通的心意,含笑道:“罗施主大概还不知道,这间客房是专为太极门的传人,来敝寺参谒祖师住的,自从令祖住过之后,已经封闭了近一个甲子之久,直到今天才开启。这也是太极门老祖师所规定的,简陋之处,罗施主也只好忍耐了!”
  既是祖师所规定的事,自然只好忍受。更何况只有一个晚上,很快地就会过去了。
  “没关系,在下打扰一宵,随便就好!”
  广慧和尚微微一笑道:“贫僧听方丈的口气,罗施主可能要在敝寺盘桓一段时日才会走的呢!”
  “哦!”罗通怔道:“是吗?”
  广慧和尚道:“这是惯例,贫僧曾听方丈说过,当年令祖就在敝寺住了三个多月才离开的!”
  罗通心里暗暗嘀咕,心想自己怎么从未听爷爷说过呢?就在自己动身之前,爷爷事事都叮咛得很仔细,只有说到栖霞寺,就说自己到了那里,老方丈自会有所安排,又说自己的成就,全在此行。
  如今想来,爷爷好像是故意含糊其词,莫非其中另有什么隐秘不成?思付至此,广慧和尚已说道:“贫僧现在就领施主去看膳堂!”
  两人退出禅房,广慧和尚领著他看过膳堂,又去寺后参观了舍利塔,然后参拜了达摩洞原来,这栖霞寺后面山壁上怪石耸立,全是洞穴,每一个洞穴皆凿著佛像。
  其中以达摩洞最为奇险,洞窟也较大,凿著达摩祖师佛像,在佛像两边,是依山大师用金钢指写的一副对联。
  皈衣三宝,玄门太极。
  罗通心中忽然一动,暗忖道:“祖师用这八字,题在达摩洞中,那么太极门莫非也传自达摩祖师了?”
  自达摩洞上去,是桃花涧和紫峰阁,再上去则又是一座山岭,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岩了。
  广慧和尚一直陪著他登上千佛岩,溜了变圈,这时就已是黄昏时分,两人回到寺中,但听一阵悠扬钟声,当当不绝。
  广慧和尚道:“这是寺中晚膳的钟声,咱们快去膳堂吧!”
  罗通道:“多谢大师父引导,在下感激不尽!”
  广慧和尚笑道:“罗施主不必客气,此乃贫僧份内之事!”
  言谈之间,两人这时已走入膳堂。只见两行憎人鱼贯走人,各自就位,行动划一,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栖霞寺清规之严了。
  罗通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间小膳堂里,那是游客用膳之所,一席素斋,却只有罗通一个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师广慧和尚作陪。
  罗通再三谦让,说只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里吃就好了。
  广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气,这里每天至少都准备一席素斋,多的时候,要开五六席才够,并非为施主一人准备的!”
  罗通听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客气,和广慧和尚一同用过晚斋。
  广慧起身合十道:“贫僧还有晚课,恕不奉陪了!”
  罗通忙道:“大师父只管请便!”
  “贫僧告退!”话声甫落,广慧和尚转身离去。
  广慧和尚走后,罗通一个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阵,甚觉无聊,当下便回到自己的“客房”里去了。
  室中并无床可躺,又没有椅子可坐,有的,就是一个蒲团。
  罗通只好在蒲团上蹲坐下来,心中想著方才广慧和尚所说过的话。
  从前爷爷曾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自然也只有一个蒲团了。
  为什么爷爷要在这里住三个月呢?难道本门历代祖师都要在这里住这么久吗?自己离开的时候,爷爷说过,自己是叩谒祖师,并恭聆祖师遗训来的,祖师的遗训只有四个“数”字,这又是何意思呢?他心头思潮起伏,愈想愈觉自己此来,必然有著极重要隐秘,只是爷爷不肯明白的说,这里的慈云老谭师也不肯和自己明说,大家都像打著哑谜似的。
  夜色渐深,栖霞寺古刹已是一片静寂。罗通独居斗室,也渐有倦意,但室中只有一个蒲团,无法赌著睡觉,只好盘膝坐定,默默的调息运功。
  这是爷爷教他的太极门的基本内功,每天半夜子时都得坐著练功,他已练了十多年,所以就算没有床可睡,他也不以为苦。
  许久……许久………………时间已在不自觉中消逝………………突然听到一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祖师遗训,你可曾领悟了吗?”
  罗通霍然惊觉,急忙睁开双眼,只见禅房寂寂,那有半点人影,但话声明明就在耳边,自己听得极为清楚,这会是谁?他这一睁开双目,这才发现对面壁上,也镌著祖师手书的“皈依三宝,玄门太极”八个字。
  他自幼跟随爷爷练习内功,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但十多年来,已练得身轻气凝,目能夜同,故而虽在黑夜,对面壁上的字迹,仍可看得十分清楚,当下不由暗道:“祖师这两句话,何以要镌在此室的壁上呢?”他凝足目力,一瞬不瞬地望著这八个字,却看不出有丝毫异处。
  渐渐的………………他又朦胧欲睡了。
  只听耳边又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应该仔细研读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这话声明明就在耳边,但前门既无人影,其余三面又均是墙壁,那么这话声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尤其说到祖师遗训下面“四个数字”四字,声音就特别沉重有力,仿彿是有意特别提醒自己似的。
  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难道这四个数字和千佛岩有什么关连不成?
  “这人会是谁呢?他和我说这些话,究竟在指示我什么呢?”这一连串的问题,搞得罗通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宵易过,天色尚未大亮,钟声又“当”“当”不绝的响了起来。
  罗通随著闻钟而起,匆匆梳洗过后,吃过早餐,全寺僧侣正在忙著早课之际,他就一个人往后寺而来。这时晨曦初升,早露犹浓。
  他穿行怪石,登上紫举阁,举目望去,千佛岩佛像罗列,形态不一,经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来愈觉生动不已。
  昨晚那细声曾说,祖师遗训四个“数”字,如果想不通,就要我上千佛岩来看看,四个数字。四个数字究竟指的是什么呢?对了,爷爷说过,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云老禅师昨日说完祖师遗训之后,也曾说过,要自己务必切记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之言,若非祖师这四个数字所应藏的玄机,只能由自己去领悟!
  由此看来,莫非祖师这四个“数”字所隐藏的,会是一种太极门的武功?他这一想,顿觉心情开朗了许多。
  于是他微微一笑,又想道:“这就对了,爷爷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个月,那一定是练功,否则怎会待这么久?尤其那间客房,只放了一个蒲团,不就是在暗示,人一进房门,就是为了练功来的吗?昨晚那声音要我上千佛口来看看,那么这些佛像,必定和太极门的某种神功有关了。”
  罗通本是极顶聪明之人,他这仔细一想,虽然让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仔细看这些佛像,却又看不出丝毫头绪来。
  他既是奉了爷爷之命,此行关系他一生的成就,自然不能轻易放过,愈是看不出头绪,愈要看个仔细。
  心里更是愈发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吟之际,突听身后有人轻咳了一声。
  “小弟还以为冒著清晨料峭寒风,登临千佛岩的,只有小弟一个,不想兄台早就来了,真是幸会之至!”
  罗通这时一心只是揣摩那些佛像身上,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闻言不觉一怔,急忙回过身去。
  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形比自己略为矮小青衫少年,对方生得眉清且目秀,面带著笑容,正朝自己拱著手。
  罗通急忙还礼道:“兄台请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此一嗜好,真是失礼得根!”
  “兄台好说,萍水相逢,总是有缘的!”青衫少年目光清澈,注视著他,然后含笑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称呼呢?”
  “在下罗通!”
  “哦!原来是罗兄,小弟麦洁七!”
  罗通看他说话一副喜孜孜的模样,彷拂和自己相遇,心里十分愉快似的,不觉含笑道:“原来是麦兄!”
  “不,罗兄怎好称我麦兄,我看不如这样吧………………”语音一顿,他又接著道:“如蒙不弃,罗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罗通道:“这个在下如何敢当!”
  麦洁七溜了他一眼道:“小弟和罗兄一见如故,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哦!对了,罗兄今年贵庚?”
  罗通道:“在下虚度二十!”
  “嘻!”麦洁七失声笑了出来。
  “你看,小弟说对了吧!罗兄今年二十岁了,而小弟才十八,你比我大了两岁,不就是我大哥吗?”
  言及此处,他也不管罗通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我叫你罗兄,你叫我小弟!”
  “这个了………………”罗通吱唔了一会儿,硬是答不出话来。
  “唉!”麦洁七长叹了口气,继而面容一整,正色道:“你这个人还真有些婆婆妈妈的,咱们之所以兄弟相称,乃是一见如故,萍水论交之意,古人不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吗?你这个那个的真是扫兴!”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嘟起了嘴,一脸俱是不快之色。
  罗通见他稚气未脱,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但却又不忍相拒,只好点头道:“在下遵命就是了!”
  麦洁七闻言大喜,笑笑道:“罗兄那是同意了?”
  罗通道:“古人一见如故,兄弟论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当然同意了!”
  麦洁七喜得挑起眉毛,说道:“那你就该叫我‘小弟’了,罗兄你快些叫我呀!”他一脸笑意,仰起头,等著罗通叫他“小弟”。
  “小弟!”罗通觉得他很顽皮,自己反正自幼即没有兄弟,认这么一个带有稚气的小弟倒也有趣,所以他还是叫了出来。
  麦洁七听得益发高兴,当下跳了起身,拉著罗通的手,亲切地道:“罗兄,你真好,走!我们到亭子里去!”
  罗通只觉他的小手又小又软,柔弱似无骨,真是一位读书相公。两人手牵手走入亭中。
  麦洁七道:“罗兄,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罗通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倚著栏杆坐下。
  “罗兄,你住在什么地方?”
  罗通道:“栖霞寺!”
  “栖霞寺有地方住么?”
  “当然有!”罗通笑接道:“栖霞寺是金陵的名胜,每年皆有许多游客前来进香,所以寺内准备了许多客房,可供游客住宿!”
  “那吃饭呢?”
  “寺里也替游客备有素斋!”
  “哈!那好极了!”麦洁七喜道:“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里,就是嫌进出的人太多,太吵了,待会儿我也搬来寺里住,就可和罗兄朝夕盘桓了!”
  罗通笑笑道:“这个你得先和知客大师说一声!”
  麦洁七道:“那没关系,和尚吃的是十方,我只要多添一点香油钱也就是了!”
  语音一顿,他又接问道:“罗兄借住在寺里,也是为了读书?”
  “不是!”罗通摇了摇头,说道:“在下是叩谒祖师来的!”
  麦洁七忽又嘟起小嘴,不悦道:“我叫你罗兄,你也答应叫我小弟,还在下,在下的,把人家当外人看!”
  罗通笑笑道:“小弟请勿介意,愚兄是说惯了!”
  麦洁七听他自称“愚兄”,这才满意的笑了笑道:“你以后要再说‘在下’,小弟可要打你了!”
  “是,是!”罗通苦笑了笑。
  麦洁七道:“方才你说是叩拜祖师来的,那就是进香的啰?”
  “不是!”摇了摇头。
  “不是进香?”麦洁七怔道:“那是什么呢?”
  罗通道:“你是读书相公,愚兄若是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的!”
  麦洁七不依道:“我爱听嘛!你快说给我听!”
  罗通拗不过他,只好说道:“愚兄是太极门的弟子,本门有一项规定,因为本门的祖师当年是在栖霞山剃度出家的!”
  麦洁七眸中闪著异辨,说道:“看不出罗兄一表人才,温文潇洒,原来还会武功,等小弟搬来了,你教我好吗?”
  “好是好,不过………………”
  “不过什么?”
  “练武很苦,像小弟你这样的文弱书生,练上几天就会吃不消的!”
  “我不怕苦,罗兄一定要教我!”
  “好吧!”罗通苦笑道:“等你搬来后,愚兄教你几手就是了!”
  麦洁七大喜道:“咱们一言为定,罗兄可不能赖皮喔!”
  罗通笑著应道:“好!”
  麦洁七道:“罗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罗通道:“爷爷!”
  麦洁七道:“那伯父、伯母呢?”
  罗通道:“愚兄从小就跟著爷爷,没和家父家母住在一起,听爷爷说,要等我满了二十岁,才能去见家父家母!”
  麦洁七道:“罗兄府上除了爷爷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罗通道:“现有就是罗福,是侍候爷爷的老人家!”
  “谁问你罗福了………………”
  麦洁七低声道:“小弟是说………………罗兄还没有成亲吗?”这句话问出口,麦田七没怎样,但罗通的脸却红了起来。
  罗通皱眉尴尬的道:“小弟说笑了,别说愚兄年纪还小,一个练武之人,那会这么早就成亲?”言及此处,忽听“当”“当”钟声传了过来。
  罗通站了起身,微微一笑道:“麦弟,这是寺里的午膳钟声响了,咱们一起去吃些素斋如何?”
  “好啊!”麦洁七亦跟著站起身,十分愉快地道:“吃过素斋,小弟就赶去城里把行李搬过来,就可以和罗兄做伴了!”
  午斋之后,麦洁七果然兴冲冲地赶入城去,把行李搬来,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进的客房中,安顿了下来。
  这局房是专门接待香客住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条长廊,十几间客舍,小天井中罗列著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从前的读书人,为了便于应试,就有借住寺,苦攻时艺的。所以住到寺院里来的人,并不一定都是进香来的善男信女,麦洁七能搬到栖霞寺中,当然也并不足奇了。
  但他显然是个好动之人,才一搬来,就找到罗通,含笑道:“罗兄,你住在那一间,小弟刚搬来,屋中乱糟糟的,还没整理呢,走,到你房里坐去!”
  罗通道:“愚兄住处,不在这里!”
  麦洁七目中闪过一丝异采,问道:“罗兄不住在这里,那住在那里?”
  罗通道:“愚兄是住在禅房里!”
  “禅房里?”麦洁七诧异道:“罗兄与和尚住在一起?”
  “那也不是!”罗通笑接道:“只是愚兄的住处和禅房在一起!”
  麦洁七注目道:“这也是贵派祖师规定的么?”
  罗通点头道:“是的!”
  麦洁七展颜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整理,罗兄也可顺便帮小弟整理了!”他拉著罗通的手,转身朝廊上走去。
  哇操!这拉麦兄弟还真是出身富贵之家,显然平日娇养偿了,否则这双柔弱似无骨的小手,怎会比女人还要柔嫩呢?麦洁七就住在长廊的尽头一间,地方相当宽敞,在壁间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开窗户,就可以见到一片远山。
  室中除了一张木床,还有一张书案,两把木椅,和精致的文房四宝,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瓷壶和两个茶杯。
  木床上则搁著一只放衣服的箱子,尚未打开。
  罗通道:“麦弟的铺盖尚未打开,愚兄帮你铺吧!”
  麦洁七忙道:“这个怎么好劳动罗兄,还是晚上小弟自己来吧!”
  “小弟刚才只是开开玩笑罢了,谁要你真的动手?来吧罗兄,还是坐下来,小弟陪你下一盘棋吧!”说话之间,一名小沙弥提著开水走了进来。
  “麦施主要泡茶吗?”麦洁七道:“多谢小师父,我带了茶叶,你就给我泡在茶壶里好了!
  小沙弥泡好茶,便退了出去。
  罗通顿道:“小弟的饮食如此讲究,只怕住在寺里不会习惯吧?”
  “不会啊!”麦洁七微微笑到:你看,这里不是挺舒服的吗?何况还有罗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荣兴之至哩!”
  说话间,他打开箱子,取出一副棋子,接著又道:“来罗兄,咱们闲著无事,还是手谈吧!”
  罗通忽然觉得能结交这么一位个性开朗,活泼可爱的朋友,心中顿感十分高兴,于是两对面的下起棋来。
  这盘棋居然下了一个下午,麦洁七竟输了二十一目,直把他急得脸都红了。
  只见他一面收子,一面皱眉说道:“早知罗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该出丑。来我们再来一盘!”
  罗通笑笑道:“时候已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麦洁七不依道:“不行,小弟不甘心,说什么也要再下一盘,你赢了就不下了,这不是欺负小弟吗?”
  话声甫落,只见一名小沙弥匆匆走入,朝罗通拱手道:“罗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请!”
  罗通认识这小沙弥正是侍候老方丈的,当下忙站了起身,问道:“老方丈叫我吗?”走是上小沙弥点了点头。
  麦洁七一旁道:“罗兄,老方丈就是寺里的当家,小弟搬来栖霞寺,还未向老方丈道谢哩!”
  “小弟和罗兄一同去见他可好?”罗通不好替老方丈作主,当然十分难以启齿。
  正当他顿感不知所措之际,那小沙弥已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麦施主请原谅,敝寺方丈很少接见外客,方才吩咐小僧,来请这位罗施主,麦施主若是同去,方丈若是责怪下来,小僧就担待不起了!”
  罗通忙接口道:“麦弟,这位小师父说得不错,老方丈平日不接近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师向老方丈先容了,才蒙老方丈接见的,你还是吗一天再见不迟!”
  麦洁七脸上显有不悦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点头道:“原来要见老方丈还要先登记,罗兄那就快去吧!”
  罗通别过麦洁七,随著小沙弥匆匆到了方丈精舍。
  小沙弥趋前一步,躬身道:“启禀方丈,罗施主来了!”
  只听老方丈的声音传了出来:“请他进来!”
  小沙弥侧身道:“罗施主请!”
  罗通跨进方丈室,朝慈云禅师躬身一揖道:“弟子见过老师父!”
  慈云禅师蔼然道:“小施主请坐!”
  “多谢老师父!”罗通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同时躬身又道:“不知老师父召我,有何指示?”
  慈云禅师目光一抬,缓缓的道:“小施主远来敝寺,为期不过百日,如今已过去了一天,不知昨晚、今朝,对祖师遗训可有什么领悟之处?”
  昨晚!今朝?昨晚自然是指自己在那间禅房中对壁靠坐。
  今朝,指的是自己今天早晨上千佛岩去参观佛像。
  他心念很快一转,脸上不禁一阵躁热,低下头道:“弟子愚昧,还参详不出祖师遗训之奥义,正想请老师父指点!”
  慈云禅师道:“祖师遗训,虽是四个“数”字,其实全已包括在祖师手书的八个字中!小施主天资过人,只要澄清杂念,静坐深思,天人相感,自可豁然而解,何须老僧多说?倒是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罗通听他语含禅机,说来说去,还是要自己去领悟,看来他是不肯明说了,当下也只有唯唯应是而已。
  慈云禅师含笑道:“今晚老僧略备素斋,为小施主洗尘,小施主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
  罗通惶恐道:“老师父盛意,弟子如何敢当!”说话之时,小沙弥已在方丈室中,摆上了素斋。
  慈云禅师起身道:“施主不必客气,请吧!”罗通举目一看,桌上放著四菜一汤,一副碗筷。
  这时小沙弥已经装好一碗白饭,菜肴和膳堂里的并无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在方丈室而已。
  慈云禅师当先在主位上坐定,小沙弥立即送上一杯开水。
  他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请坐,老僧二十年来,只在午时进一碗白饭,此时不吃东西,只好以开水奉陪了!”
  哈!原来他晚上不吃饭,难怪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了。
  罗通只得依言坐下。
  因有老禅师在坐,他显得有些拘束,更何况老禅师不吃,只是看著他吃,自然更不自在了。
  所以,他只是低头拨了两口饭,就止住筷子。
  慈云禅师站了起身,含笑道:“天色已暗,僧侣们还在做晚课,小施主不妨在此稍坐,就好回转禅房,静参祖师遗训了!”
  罗通本就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老禅师说的“不妨稍坐”也只是客套话而已。
  “就好回转禅房,静参遗训”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老和尚当然这是一番好意。
  他希望自己早日参悟祖师遗训,自己还是识相点的好,当下拱拱手道:“多谢老师父的素斋,弟子告退了!”
  慈云禅师也不挽留,双手合掌,将他送到门口,然后缓缓的道:“小施主只要一心念佛,三尸自去,五蕴皆空,七情不生,就可证无上道了!”
  罗通唯唯应是,便退出了方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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