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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通掃南
  作者:佚名
  註:該書的風格感覺象是東方玉所著
  第一章 仗義直言勝賭約
  第二章 拜謁祖師棲霞行
  第三章 參透謁語得玄功
  第四章 金陵邂逅疑故人
  第五章 交友不慎陷囹圄
  第六章 風塵異人伸援手
  第七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第八章 嫁禍姦謀終敗露
  第九章 真假羅通難辨識
  第十章 因禍得福竟玄功
  第十一章 抽絲剝繭曙光露
  第十二章 循蹤追躡魚入網
  第十三章 貪生怕死顯人性
  第十四章 興師問罪驚惡耗
  第十五章 竜爭虎鬥大車拚
  第十六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十七章 舊事重演階下囚
  第十八章 獲救脫險喜臨門
第一章 仗義直言勝賭約
  仗義直言勝賭約或許你曾經看過,聽說羅通掃北的英雄事跡,而沉迷其中。
  但你絶對沒聽過,或是看過羅通掃南的豐功偉業。因為,除了我老人傢之外,尚沒有任何人知道,武林史上也有羅通這麽一個字號的人物。
  羅通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少年郎。
  不多不少,他今年二十歲整。
  按照慣例,他當然是一個俊逸瀟灑,“帥”字輩的人物。
  這些並非重要之事。
  重要的是,羅通如何掃南?掃什麽南?是用力的掃?還是毛起來掃?亦或是痛痛快快的掃?當然。
  這許許多多的疑問,除了諸君細細咀嚼,慢慢品味之外,實在也找不出其他更理想的辦法了。
  “羅通掃南”。您一部絶對不能錯過的好書!
  麥香堡,為近年來“火力”最強大的一個門派,每日前去朝拜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自從十年前,麥香堡的堡主麥當雄以一柄三尺青鋒,挑了黃河十二水寨,與長白三怪之役,便註定麥香堡將傲立武林的事實。
  黃河十二寨的總瓢把子黃遜畢,乃黃山派掌門人平生最得意的弟子,十二歲拜在黃山派的門下,短短三年的時間便把黃山派的鎮派之功“黃山七劍”的精髓,全部吸收不打緊,且更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
  黃遜畢十五歲藝滿了山之後,便四處仗義江湖,不僅使得他個人的形象頗佳,甚至連帶使得黃山派在江湖中的口碑亦如日中天。
  衹可惜,這情景並沒有持續根久,因為他千不該萬不該得罪一個人。
  一個不該得罪的人。
  這人是七星山莊的莊主王偉中。
  由於王偉中膝下無子,衹有一個二八年華的寶貝女兒,因此,他很想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當時武林中這個形象的少年郎。
  但黃遜畢並不領情。
  原因是他認為自己年紀還小,不想這麽早就走入婚姻的死鬍同裏。
  雖然他是這麽認為的,但王偉中並不以為然。
  七星山莊好歹在武林中也是頗有聲望的一處江湖派係,但這小子居然不領情。
  於是王偉中利用邀請黃遜畢一遊七星山莊的機會,設下了一個天衣無縫,且又令人百口莫辯的圈套。
  他衹是在黃遜畢的酒菜裏加些增益大興愛福好罷了。
  黃遜畢年幼無知,再加上江湖歷練少之又少,他當然一頭栽進了王偉中的圈套裏。
  於是他失了身。
  於是他美好的一前途也從此劃下了句點。
  事後,王偉中提供兩條路讓他選擇。
  一是立刻娶他女兒。
  一是將這件人神共憤的新聞揭發出來。黃遜畢再怎麽年幼無知,他也該知道自己中了人傢的圈套,因為他衹記得當時喝了幾杯老酒之後,忽然變得異樣的興奮。
  然後他就開始發泄內心的欲火。
  這種無憑無據的事,他深信即使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但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如此年輕就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對你我而言,婚姻或許是人們所嚮往,所追求的一項目標,但對習武之人來說,婚姻無疑就是一個句點。
  一個再也無法仗義江湖的句點。
  王偉中所提供的兩條路,他都無法接受,於是,他選擇了第三條路。
  第三條路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一一拍拍屁股走人。
  就在他走後不久,王偉中一狀告到了執法聯盟,一揚武林公審大會便因而展開了。
  公審大會的當天,黃山派掌門人捏著蛋黃,眼眶中含著淚水地宣佈,他已决定將黃遜畢逐出門墻,以後他的行為,概與黃山派無關。(他實在根喜歡這個徒弟)有了他這句話,執法聯盟當然也就好辦事多了。
  “黃遜畢!對於王偉中的控訴,你服是不服?”
  “在下不服!”
  “哦?那你可有什麽反駁之詞?”
  “當晚他在酒裏下………………唉!算了!跟你們說,你們也不會相信的!”
  “你不說出來,又怎知本盟不會相信?”
  “我沒什麽好說的,總之他自己心裏有數,我也不想多做反駁的舉動!”
  “既你提不出有利的證據,本盟可要逕行宣判囉!”
  “………………………………”
  “本盟的主席衹想問你一句話一你肯不肯娶她?”
  “抱歉,恕難從命!”
  “那好,既你不肯娶她,本盟將廢掉你一身的武功,同時再禁監你十年有期徒刑,你服不服?”
  “服個鴨子!”
  “難道你不怕本盟強製執行?”
  “在下行得正,站得直,有什麽好怕的!”
  “唉!本盟念你昔日仗義江湖,造福武林,功德不淺,所以這會見願意再多給你一點考慮的時間!”
  “……………………”
  “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在下根本沒有考慮,我衹當你是瘋狗一條,正在亂吠!”
  “你…………………………找死!”
  一聲令下,大武林執法者,五大護法不由分說,刀劍一掄,身子一掠,便不約而同地衝了過來。
  他們當然衹有一個共同目的一一拿下黃遜畢。
  但黃遜畢並非吃白菜長大之徒,經過一陣頑強的抵抗之後,居然給他逃了出來。
  由於此事給了他重大的打擊,所以他一氣之下,居然在黃河沿岸,當起了搶匪,而且愈做愈大,最後還搞了十二水寨的總瓢把子玩玩,可謂買賣做得的確不小。
  衹可惜,在他的事業如日中天之際,他遇上了一個大煞星。
  麥當雄。
  天底下沒有一個人知道麥當雄是誰。
  也沒有人知道麥香堡是什麽玩意兒。
  但直到麥當雄衹身一人挑了黃河十二水寨之後,大傢夥這纔明了什麽人是麥當雄,什麽玩意兒是麥香堡。
  然而麥當雄繼挑了黃河十二水寨之後,回傢靜養了一個月,隨即直上華山,與該派掌門人比試了三十回後,直到第二十九招,纔以一招小勝。
  接著,麥當雄再上崆峒,上昆侖,上武當………………最後,他來到了八大門派最具代表性的嵩山少林寺。
  少林掌門白木大師一嚮慈悲為懷,不願與他比試,兩人商議一陣之後,雙方言明以十八羅漢陣,做為比試的勝敗關鍵。
  出人意料的,麥當雄居然在盞茶時間之內,不僅安然出陣,而且還毫發無傷。
  白木大師很有風度地承認失敗,然後恭送他下了山。
  第二天,由木大師便上吊自殺,以顯示他羞愧到了極點,四大金剛見了之後,亦相繼地撞壁而亡。
  這會兒,麥當雄不僅人人知曉,而且衹要是練武之人都明了,麥香堡的聲望,此刻已凌駕在八大門派之上了。
  麥當雄如日中天。
  麥香堡為現今武林的泰鬥。
  金陵棲霞山。
  棲霞山有三峰一竜山、虎山、中峰。
  竜山蜿蜓有如竜蟠,東首岩石陵嚕,古柏森森,有如竜頭,因此當地人在東麓間蓋了一座竜王廟。
  竜王廟不大,衹有一座殿宇。
  大殿前的神籠裏,踞坐著黑臉凸眼的竜王爺,塑得威猛且有生氣,彷拂活生生的一個人似的。
  兩旁圍的木柵,站的是雷公、雷母、風伯、雨師,入門處,是八個蝦兵蟹將,挺戈執槍,貌極兇獰。
  整座大殿除了一張石案,一個香爐之外,就別無他物。
  竜王廟的看火,當然沒有求子的觀音堂,和求纔的神殿來得鼎盛,因此,連廟祝都待不住,竜王廟的山門也永遠是敞開著,沒人管理。
  這是元宵節的前一天。
  江南地方春天雖然來得較早,但還是風寒料峭,東風如剪,因此遊山的人並不多。
  午後,東風吹得更緊,天空飄著雨絲,剛下時也衹是沾衣欲濕,下了一陣之後則愈來愈密,而且“瀝瀝”有聲。
  山前的一片樹林間,這時忽然鑽出一條瘦小人影,縮著頭,拱著腰,急步地朝山徑奔了過來。
  這人個頭兒矮小,頭戴瓜皮帽,身上則穿了件古銅色的羊皮長袍,約莫六十出頭的年紀,兩手在胸前,緊抱著一口朱漆小箱。
  奔行之間,神色顯得十分慌張,仿彿驚弓之鳥似的。
  從這條山徑上去,衹有一座竜王廟。
  不用多說,他鐵定是避雨來的,雖然雨點很密,避雨的人最多衹是淋濕衣衫,心裏也是焦急,犯不著驚恐慌張啊!瘦小老頭三腳兩步,奔入竜王廟,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就像脫力一般,倚著山門,不住地喘著大氣。
  他的雙目不時地註視著山下來路,好像在察看有沒有人跟蹤他身後而來。
  直等他看到的衹是山林間一片風雨,瀟瀟灑灑,行人絶跡,心中纔算放下一顆大石,長長地籲了口氣,轉過身來。
  這一轉身,忽見殿前站立著一個藍杉少年,含笑招呼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老丈也是來躲……………………”
  “你………………”瘦小老頭臉色微變,一手捧著朱漆小箱,疾退了變步。
  他這一註視,纔發現藍衫少年約莫二十來歲,生得劍眉朗目,唇紅齒白,品貌清俊,敢情是一個讀書相公。
  藍衫少年見他有驚疑之色,不由微微一笑道:“晚生也是避雨來的,老丈請進!”
  瘦小老頭臉色稍緩,點點頭道:“老朽經過山下,正巧遇上這場大兩,唉………………”顯然言不由衷。
  他說話之間,隨手掩上兩扇本門,又小心翼翼的上了門閂,然後舉步朝殿上行去。
  藍衫少年雖然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古怪,卻也不以為意,跟著走上大殿。
  瘦小老頭目光如鼠,前後左右忽然一陣亂轉,突然問道:“小哥可知老朽是什麽人嗎?”
  藍衫少年拱手道:“萍水相逢,正想請教!”
  “哦!”瘦小老頭道:“這麽說起來…………小哥當真不認識老朽囉?”
  藍衫少年忽然覺得這位老人傢有些秀鬥,但他仍然含笑地答道:“晚生和老丈素昧平生,自然不認識了!”
  瘦小老頭道:“哼!你不認識最好!”
  藍衫少年聽了不禁怔了怔。
  正當他想開口之際,那瘦小老頭忽然目射奇光,朝藍衫少年陰沉一笑,然後將右手閃電般地揚起。
  衹見寒光連閃,從他的大袖中飛射出三柄精芒耀眼的柳葉飛刀“尋奪奪”三聲,品字形釘人右邊的粉墻中。
  那刀身上隱泛著青芒,哇操,分明還淬過毒的。
  藍衫少年似乎已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震懾住,當下怔怔地望著他,吃驚道:“老丈………………”
  瘦小老頭得意一笑,說道:“你看清楚了,老朽若是想殺你,可說是比撇條通要輕鬆。”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已走近墻邊,伸手取下三支飛刀,然後收人袖中。
  藍衫少年道:“晚生和老丈無冤無仇,老丈自然不會嚮晚生出手的了!”
  “那當然!”瘦小老頭溜了他一眼,接著又道:“但為了殺人滅口,那就很難說了!”
  藍衫少年愕然道:“老丈要殺人減口?”
  “不錯,你答對了!”瘦小老頭陰陰道:“你可知曹操殺呂伯奢的故事?”
  “哦!在下明白了!”藍衫少年道:“莫非有人要追殺老丈?”
  瘦小者頭道:“你知道就好!”
  他的神色陰暗不定,繼而緩緩地道:“老朽並不想濫殺無辜,但既然遇上你,你就得替老朽辦一件事!”
  藍衫少年道:“不知老丈要在下辦什麽事?”
  瘦小老頭面容一整,隨即正色道:“老朽雖然一時避過追蹤的人,但附近衹有這座竜王廟,遲早他們必會尋來,而這裏衹有神像後可以藏身,老朽這就躲入神像後,待會如有人尋來,你就說沒見著老朽即可!”
  藍衫少年點頭道:“好,在下記住了!”
  瘦小老頭陰森地道:“你且記著,飛刀無眼,你若敢出賣老朽,吐露半點口風,那就休怪老朽手下無情了!”
  藍衫少年苦笑道:“老丈要在下替你掩護,至少也該讓在下知道,老丈你是誰吧?”
  瘦小老頭不耐道:“你不用知道太多!”
  藍衫少年道:“這………………”
  他剛說了一個“這”字,忽聽山門前倏然響起一陣“砰砰”之聲,同時有人大聲喝道:“開門!開門!”
  瘦小老頭神色大變,低聲道:“他們來了,你必須照我說的做,否則………………”話猶未落,他的雙足一蹬,刷的一聲,掠上神龕,藏入竜王身後。
  這時一一門外那人似乎敲得火起,當下洪聲叱道:“裏面到底有沒有人,再不快來開門,老子要破門進來了!”
  藍衫少年暗忖道:“這瘦小老頭不知道是什麽人?他們之間不知道有什麽過節?自已該不該幫他撒謊呢?”
  思忖之間,人已走出,同時口中應道:“在下來了!”
  話聲未落,但聽“砰”地一聲,兩扇山門,已被那人一腳踹開,像兇神惡煞似的,衝進兩名身穿青色勁裝的持刀漢子。
  左邊的漢子一下子衝到藍衫少年身前,大聲吼道:“好小子,老子叫你開門,你為什麽不開?”
  藍衫少年負手而立,凜然道:“兩位要幹什麽?”
  左邊的漢子衹覺眼前這名年輕相公氣宇不凡,尤其是一雙眼神,十分充足,站在自己面前,大有淵停嶽峙之概。
  他不覺氣勢稍緩,說道:“咱們是找人來的!”
  藍衫少年道:“找誰?”
  右邊的漢子反問道:“你是什麽人?”
  藍衫少年道:“我是避雨來的!”
  右邊漢子道:“那老小子明明是朝這邊繞跑的,怎會不見人呢?王得標!咱們搜!”
  藍衫少年道:“且慢!”
  右邊漢子不耐道:“小子,你避你的雨,咱們搜咱們的人,你吆喝什麽?”
  藍衫少年道:“我問你們的話,你們還沒回答呢?”
  右邊漢子道:“你問什麽話?”
  藍衫少年道:“你們找的是誰?”
  右邊漢子道:“咱們找的是毒華陀,一個手捧藥箱的瘦小老頭!”
  藍衫少年從未聽過“毒華陀”這個名字,但他們說的自然就是躲在竜王身後的瘦小老頭了。
  毒華陀顯然不是什麽好人,但追蹤他的這兩個漢子,相貌驃悍,更不是什麽好路數。
  思忖至此,這就冷聲的說道:“這裏沒有人,你們可以走了!”
  左邊漢子喝道:“小子,你怎麽知道裏面沒有人?”
  藍衫少年慢條斯理的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右邊漢子嘿然道:“是不是你把他藏起來了?”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右手一探,搭上藍衫少年的肩頭。
  藍衫少年臉色微瀋,喝叱道:“你敢對本公子無禮!”右手五指,搭在他的手背上,輕輕一翻,就把他的手腕反扭了過來。
  右邊漢子但覺手背如被五支鐵夾夾住一般,整條右臂骨痛如裂,全身力道頓失,口中業已忍不住輕哼一聲,身子亦往下蹲去。
  藍衫少年沉聲道:“本公子也不想為難你們,去吧!”話聲甫出,五指一鬆放開了他的手背。
  左邊漢子目睹右邊漢子被人扣住,但因藍衫少年出手太快了,一時竟忘了出手救援。
  那漢子一手脫出了藍衫少年的五指,一張緑臉早已漲得色如豬肝,當下疾退一步,荔枝眼幾乎冒出火來。
  “好小子,原來還練過幾手,好!老子就卸下你這條手臂!”話聲甫落,一聲沉喝,霍地欺身而上,手中的單刀直嚮他的右臂劈去。
  藍衫少年面露冷笑,沒有閃躲,衹是右肩輕輕一側,鋒利的鋼刀,就從他肩頭擦衣而過,劈了個空。
  那漢子一刀劈空,當然不肯罷休,口中暴喝一聲,鋼刀隨之翻起,斜削而上。
  這一刀顯然比上一刀更快、更狠、更毒。
  但藍衫少年微一側身,一道刀光,從他身前掠過,仍然劈了個空。
  那漢子似乎劈上了癮,一柄單刀,上下飛舞,左右逢源,一口氣劈出了五刀之多,好不凌厲。
  衹見藍衫少年的身子左右晃動,進退之間,居然不出半步,任你刀出如閃電,卻連他衣角都沒沾到。
  那漢子心知肚明,這會兒是遇上棘手人物了。
  但他兇狠成性,這時又連砍了七刀,卻仍然沒有傷到對方分毫,反而埋怨同伴袖手旁觀不和自己聯手。
  這時衹見他倏然後退了一步,左手朝一旁的漢子打了個手勢,口中則尖聲吆喝道:“剁了這小子!”
  藍衫少年冷笑道:“你們倆早該聯手了!”
  左邊漢子早想出手,這時經同伴一聲吆喝,立即緊握鋼刀,橫跨一步,和右邊漢子相距數步,就要同時撲進。
  就在此時,衹聽門外傳來一聲清冷的喝聲:“住手!”這人的喝聲並不太響,但兩名漢子有如聽到了綸音,奉命唯恐不謹,即各自收刀,嚮兩旁躍開,恭立兩旁。
  忽見一個身穿青杉,足登粉靴,腰懸一柄青穗長劍的年輕人,從山門外緩緩地走了進來這人年約二十四五,生得劍眉星目,甚是英俊,衹是臉型稍嫌瘦削,白中透青,眉宇之間,略顯陰沉,似乎是個城府極深之人。
  衹見他目光一瞥兩人,冷然道:“憑你們這點黔驢之技,如何是這位公子的對手,還不給我退下去!”
  “是,是!”兩名漢子見到此人,連頭也不敢擡,口中唯唯應是,迅速地退了下去。
  那青衫少年目光一擡,朝那藍衫少年含笑拱手道:“適纔下人多有冒瀆之處,還望兄台恕罪!”
  藍衫少年還禮道:“言重了,方纔衹是誤會一場,事情都已過去,不提也罷!”
  青衫少年朗聲一笑道:“兄台快人快語,足見豪爽之至,小弟李三郎,還未請教兄台尊姓大名,如何稱呼?”
  “哦!原來是李兄!”藍衫少年忙拱手道:“在下羅通!”
  “久仰,久仰!”李三郎笑得十分親切,說道:“羅兄人俊如玉,一身武功更是高絶,小弟深感欽佩之至,衹不知羅兄是那一派的俊彥?”他雖然說得客氣,但顯然志在探聽羅通的來歷。
  羅通笑道:“說來不怕李兄見笑,在下衹是在傢中胡亂練練,並無門派!”
  李三郎眸中閃過一絲異芒,接道:“這麽說來…………羅兄定是出身武林世傢,那就更教小弟欽佩了!”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的目光迅速地朝四周溜了一眼,接著又道:“羅兄好像不是在這裏下榻吧!”
  竜王廟衹有這麽一進殿宇,一目瞭然,羅通當然不會住在這裏。
  羅通道:“在下乘興遊山,途中遇雨,是避雨來的!”
  李三郎淡笑道:“羅兄乘興遊山,那是說衹有獨自一人,探幽尋勝囉?”
  羅通聽他的口氣,似在盤查自己的行蹤,當下微微一笑,說道:“李兄若是有什麽見教,不妨直說吧!”
  “羅兄真是快人快語,小弟確是有件事,想和羅兄奉商!”
  “奉商不敢,李兄有事,但請說明!”
  “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李三郎面容一整,繼而正色道:“不知羅兄是否認識一個江湖走方郎中,叫做‘毒華陀’其人?”
  羅通搖頭道:“在下從未行走江湖,故並不認識‘毒華陀。’”
  “那就好!”李三郎輕咳一聲,註目又道:“不瞞羅兄說,小弟乃奉傢傢師之命,追尋毒華陀而來,倘若遇上了,非把他找回去不可,羅兄不至於出手阻攔吧?”此人果然工於心計,這般單刀直入,使得初次行走江湖的羅通,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話來。
  “這個嘛………………”
  “怎麽?”李三郎疑道:“莫非羅兄有什麽為難?”
  “這倒沒有!”羅通慢條斯理,緩緩說道:“令師要李兄追尋毒華陀,想必和他有什麽梁子了?”
  “就憑毒華陀,哼!他還不配和傢師有梁子!”李三郎冷笑道:“他衹不過是傢師堡內的一名食客,剛從堡內不告而別,傢師一怒之下,非把他請回去不可!”
  羅通淡笑道:“原來如此,也衹是一件小事而已!”
  “本來就是一件小事!”李三郎含笑道:“小弟把話說清楚了,羅兄不就明白了嗎?”言及此處,他的目光有意無意朝右邊墻上,那三柄飛刀的痕跡溜了一眼。
  接著他又朗聲道:“毒老先生,李某剛纔已和這位羅兄把話說清楚了,我看你也不必躲躲藏藏了吧!”原來,他早就看出毒華陀躲在竜王神像後面了。
  人傢已經挑明了,毒華陀自然也待不住了,當下衹好聳聳肩,從竜王爺神像後面轉了出來。
  他一躍而下,仍然雙手捧著朱漆藥箱,搖頭道:“李少俠,老朽既然出來了,自無再回麥香堡之理,有勞李少俠,同覆麥老爺子,多多恕罪,多多恕罪!”
  李三郎冷然道:“傢師把你奉如上賓,毒老先生就是要離開麥香堡,也該和傢師說一聲,這樣不告而別………………”
  毒華陀不等他把話說完,連連拱手道:“老朽確有不是之處,還望李少俠替老朽嚮令師多多告罪!”
  李三郎道:“在下乃奉傢師之命,特來請你老回去,你老縱然不願在麥香堡盤桓幾日,也該見過傢師再走,這樣在下才能嚮傢師做個交待!”
  羅通一旁道:“毒老丈,這位李兄說得極是,你就隨他返回麥香堡,然後再走不遲!”這話說得合情合理。
  “不!不!”毒華陀衹是搖頭拱手道:“李少俠務請回覆麥老爺子,就說他所委辦之事,老朽實在也是無能為力,回去了也是一樣!”
  李三郎沉下臉道:“毒老那是真的不肯同去了?”
  毒華陀聳聳肩,苦笑道:“老朽方纔已經說過,去了也無能為力!”
  李三郎冷笑道:“毒老應該知道麥香堡的威名,傢師令出如山………………”
  “這個老朽知道!”毒華陀點了點頭。
  李三郎道:“傢師要在下務必把毒老先生請回去,臨行之時,曾交待在下,若是毒老先生執意不肯回麥香堡………………”他語氣拖長,故意不說下去。
  毒華陀變了臉色,駭然道:“麥老爺子怎麽說?”
  李三郎冷冷道:“那就要在下帶毒老的項上人頭回去!”
  毒華陀望著羅通,苦笑道:“李少俠這話未免太………………咳咳,未免太兇橫了,老朽衹是應麥老爺子之邀,到貴堡做客,正因麥老爺子委辦之事,老朽實在辦不了,纔不告而別,怎可要老朽的命?”
  李三郎目中閃過一絲冷芒,喝道:“毒陀華,你在江湖上跑了大半輩子,難到沒聽過麥香堡是個什麽地方,容你來去自如,說走就走?”
  毒華陀跑了半輩子江湖,心裏自然有數。
  李三郎外號“鐵筆三郎”,是麥香堡主門下三位得意弟子的老三,也是麥當雄最得寵的弟子,生性陰沉,出手更是狠毒陰狠,被他找到了自己,那會這般好說話,遲遲沒有下手,想必他是礙於這位姓羅的公子了。
  他原是老姦巨滑之人,既然看出李三郎為羅通心存顧忌,自然不肯錯過機會,當下聳了聳肩,故意做出畏縮模樣。
  “李少俠,你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少年英雄,求求你行行好,在麥老爺子面前多美言幾句,放老朽一倏出路,老朽一世都感激不盡………………”
  李三郎不耐道:“毒華陀,不用說了,你到底去不去?”
  毒華佗嚇得冷汗直流,顫聲道:“老朽去了也是保不住這條老命,求求你你李少俠,你就高擡貴手,放過老朽,老朽這就給你跪下………………”
  “噗通”一聲。
  他還真的跪了下地。
  李三郎冷冷道:“既然說什麽你也不肯回去,那就怪不得在下衹好把你項上人頭帶回去覆命了!”
  毒華陀雙膝在地上連爬帶退,後退了幾步,忽然轉身叫道:“羅公子,你救救老朽的性命!”
  李三郎長劍一指,冷笑道:“姓毒的,你以為這位羅兄會救你嗎?”
  羅通一直站在邊上,沒有說話。
  先前他還沒弄清楚他們之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現在已慢慢弄出一點頭緒來了。
  好像是李三郎的師父麥老爺子把毒華佗請到麥香堡去,委托他辦一件事,而毒華陀辦不了,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就不告而別,麥老爺子一怒之下,就派李三郎來追他,若是他不肯回去,就提他項上人頭回去。
  羅通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金陵更是第一次來,不知道麥香堡的威名,但在他想來,麥香堡也未免太蠻橫不講理了。
  人傢辦不了事,不肯回去,豈能勉強,為何還要提頭回去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可視人命如草芥?金陵城裏難道沒王法了?既然被自己遇上了,豈能袖手不管呢?想及此處,他不由略一抱拳道:“李兄………………”
  李三郎溜了他一眼,笑問道:“羅兄可是想替他說情嗎?”
  “在下不敢!”羅通慢條斯理的緩緩道:“衹是在下深感這位老丈既然不肯再回貴堡去,這是他的自由,貴堡怎可勉強?”
  毒華佗眼見羅通已替自己說情,這時便悄悄地站了起身。
  李三郎瘦削的臉上,微微起了點變化,當下應道:“李某剛纔已和羅兄打過招呼了,羅兄何必多管這檔子閑事?”
  羅通接道:“不是在下好管閑事,人命關天,在下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李三郎冷笑一聲,緩緩道:“李某和羅兄一見如故,不得不奉勸羅兄一句話,煩惱皆因強出頭這裏是金陵!”
  羅通道:“金陵也是有王法的地方!”
  李三郎道:“羅兄在武林世傢,總聽過麥香堡吧!”
  羅通道:“在下這會兒是頭一次出門,不曾聽說過!”
  李三郎仰天長笑一聲,繼而口氣冰冷的道:“那就讓李某告訴你,金陵麥香堡傳出來的令,比王法更重三分!”
  羅通雙手一攤道:“但在下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李三郎冷笑道:“這麽說來,羅兄是非插手不可了?”
  羅通拱手道:“李兄是否可以看在下的薄面,放過那老丈?”
  李三郎似想發作,但又忍了下去。
  “好,傢師本來要李某帶著他人頭回去覆命,李某看羅兄之面,可以不殺他,但李某必須把毒華陀帶走,這總可以吧?”
  毒華陀一旁急道:“羅公子,老朽若被他帶回麥香堡去,仍然會沒命的!”
  李三郎不給他多說話的機會,朝那兩名青衣大漢一揮手道:“來呀!你們過來把他帶走!”
  “是!”兩名青衣大漢應了一聲,大跨步地朝毒華陀走了過來。
  毒華陀疾退了三步,沉喝道:“你們誰敢過來?”他把藥箱往肋下一夾,雙手一翻,業已多了四柄藍汪汪的飛刀,遙遙作勢。
  李三郎冷笑道:“莫非你還想頑抗?”
  “且慢!”羅通一旁搖頭道:“李兄要把老丈帶走,那和在這裏殺了他,有何差別?”
  李三郎一揮手命兩名漢子退下,接著嘿然道:“羅兄那是一定要插手了?”
  羅通正色道:“人命關天,在下焉能不管?”
  李三郎道:“在下已經告訴過了你,毒華陀是麥香堡要追緝的人,羅兄若是硬要插手,無異與麥香堡為敵!”
  羅通肅然道:“在下不願惹事,但也不是怕事之人!”
  “很好,好極了!”李三郎點頭道:“那麽李某不妨再告訴你一句話與麥香堡為敵者衹有一個字死!”
  羅通的俊目中忽地射出兩道異芒,說道:“在下果然沒有猜錯!”
  “哦!羅兄猜對了什麽?”李三郎望著他。
  羅通冷冷道:“麥香堡果然是金陵一帶之霸!”
  李三郎沉聲道:“現在雨勢已停,羅兄若是及時退走,還來得及!”
  羅通淡淡一笑道:“在下說過的話,從不更改!”
  李三郎聞言臉色一變,凜然道:“羅兄硬要與李某為敵,那就請亮兵刀吧!”
  羅通聳然道:“李兄一定要與在下動手?”
  “不錯!”李三郎點了點頭。
  “也好!”羅通笑了笑,繼而又道:“咱們不妨賭上一賭?”
  李三郎動容道:“如何賭法?”
  羅通伸手一指毒華陀,說道:“咱們不妨就以老丈做為賭註,若是李兄勝了,在下拍拍屁股走人,不再管這檔子閑事,但若是在下僥幸獲勝,就請李兄高擡貴手放過他,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好!”李三郎爽快地道:“就這樣一言為定!”
  羅通接口道:“李兄一諾千金,咱們自然一言為定。”
  李三郎道:“那麽請羅兄亮兵刃!”他這是第二次要羅通亮兵刃了。
  羅通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柄尺二長的犀角折扇,在掌心敲了一下,擡目笑道:“在下隨身衹帶這柄折扇,不如就以此扇接李兄幾招吧!”他說得十分輕鬆,但站在一旁的毒華陀臉上卻有了喜色。
  李三郎目睹羅通取出犀角扇,不禁變了臉色,問道:“羅兄手中此扇,可是通天犀角扇!?”
  “看不出他年紀不大,見聞卻甚是淵博!”羅通心裏這般想,一面含笑道:“李兄見聞淵博,在下不勝欽佩!”
  李三郎抱拳道:“想必羅兄是太極門的傳人了?”
  太極門屹立江湖已有數百年之久,但他們和其他門派不同,衹傳子女,不傳外人,因此門人子弟,不如其它門派普遍,也根少在江湖上走動。
  五十年前,太極門出了一位怪傑,以一柄通天犀角折扇威震武林,號稱“陸地神竜”,黑白兩道衹要一提起羅老爺子,莫不肅然起敬。
  尤其他那柄通天犀角折扇,不但不畏刀劍,且能避毒,因此列名武林十大名兵器排行榜之一。
  李三郎是麥當雄門下三傑,自然聽師父說過了。
  “不敢!”羅通笑笑道:“在下正是太極門下!”
  毒華陀一聽他果然是太極門的傳人,心頭壓著的一塊大石,登時放了下來。
  那是因為太極門有一項歷代相傳的規矩身為太極門子弟,如果沒有練成一身武功,是不準出門半步的。
  李三郎突然朗聲一笑道:“李某何幸,得遇太極門的高人,還請羅兄多多指教是幸!”
  “李兄此言太客氣了!”羅通謙虛地抱了抱拳道:“那就請賜招吧!”說出這些話的同時,“豁”的一聲,打開折扇,在胸前輕輕地扇了兩下子。
  據說陸地神竜羅老爺子這柄通天扇,不但通天犀角不畏兵刀,就是扇面也是用天蠶絲織成一幅水墨竜,同樣地不畏刀劍利刃。
  李三郎七星劍一個竪立,抱拳道:“羅兄請!”
  羅通還了一禮道:“李兄衹管先請!”
  李三郎的臉上隱隱泛起一抹陰笑,說道:“既然如此,李某就冒犯了!”左手劍訣上引,右腕一振,七星劍平胸推出。
  他這一劍毫無凌厲招式,衹是一記起手式而已。
  敢情他有意結交羅通這個朋友,因此出手十分客氣,並未攻敵。
  衹見羅通手中的折扇一翻,使的是一招“乍現春雲”,扇面嚮右劃出,同樣心存客氣,沒有真的攻敵。
  驀地就在羅通扇勢劃出之際,李三郎劍到中途,忽然加快,左腳隨之跨進,欺身直上,一點劍光,疾若流星,點嚮羅通的將臺穴。
  “羅兄小心了!”喝聲在發劍之後,聲音甫出,劍尖離羅通左胸衹不過三寸。
  正因這一劍是後半招忽然加速,更是顯得辛辣無比,令人防不勝防。
  羅通折扇右劃,左邊門戶這時已大開,似乎已無力閃躲了。
  但就在李三郎劍尖刺到之際,他卻不退反進,右腳斜踏半步,身子極自然地嚮右一旋,對方的劍勢正好站著他左胸刺了個空。
  李三郎這一劍刺空,這會兒還來不及收劍,羅通的折扇業已“豁”的一聲,快速無倫地收攏,接著一點扇頭,朝李三郎執劍的右腕敲落。
  “李兄留神!”哈!羅通也先發招後出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一記正是當年陸地神竜獨創的“通天十八式”中的“玉尺叩關”,此招一出,對方的兵刃勢必脫手無疑。
  李三郎不防羅通避開劍勢,趁機反擊之餘,會有這般神速,自己一時收劍不及,趕忙猛一吸氣後退了數尺。
  要知鐵筆三郎名列麥香三傑,從未被人一招之閑,就逼得狼狽後退過,心頭不禁又驚又怒了起來。
  但他原是心機深沉之人,喜怒皆不形於色,當下退後數尺,口中反而一聲冷笑道:“羅兄扇招,果然不同凡響,兄弟我好生佩服!”
  羅通因自已剛纔先發招後出聲,此時被他這麽一說,心中頓時暗生愧疚,急忙收招拱手道:“李兄過奬了!”
  李三郎見他舉扇拱手,自然毫無防備,心中暗喜之餘,大笑一聲道:“羅兄再接李某三招試試!”喝聲猶落,人已一躍而起,手腕連揮,一連三招,快如閃電奔雷似的,接連出手。
  這時羅通的確沒有防到對方會在說話之時忽然痛下殺手,一時幾乎連對方的劍招都沒有看清,但覺冷芒紛飛,身前身後,盡是電光般的劍影,一時不敢硬對,腳下仍然不退反進,側身而過,竟從李三郎的左邊閃了出去。
  李三郎這三劍原是招中套招的連環劍勢,每一劍中都暗藏了三個變化,不論你用兵器封架,或是縱身閃躲,都絶難逃出這三招九個變化之外。
  如今眼看羅通居然在一片劍影之中,有如逆水遊魚,側身而進,從橫裏閃了出去,心頭這份震驚,自是不問而知了。
  “好身法!”他不由朗聲笑了笑。
  他口裏雖在贊美,其實心裏則巴不得捏碎他的蛋黃。
  衹見李三郎身子隨著一個急旋,把一片錯落劍影合而為一,化作一道匹練,緊跟著羅通的身後,攔腰橫掃了過去。
  這一招“玉帶圍腰”威勢奇猛,劍風如輪,著實凌厲無比。
  羅通剛從劍影中閃出,還未站定身於,條地又轉了過來,當下右手再一翻,犀角折扇忽然打開,“拍”的一聲,壓在七星劍的劍脊上。
  麥香堡以劍術馳譽江湖,李三郎使的當然也是長劍,但江湖上卻偏偏稱他為“鐵筆三郎”言下之意並非說他劍術不到傢,當然,他的劍法不可能高過麥當雄的。
  他以鐵筆成名,乃是以鐵筆做暗器,在同一時間內,他一手可以打出五支之多。
  這還是小場面。
  可怕的是,他能在與人過招之際,右手使劍,左手配合劍式,發筆取人穴道:他所使的鐵筆,細如描花筆桿,長不過三寸,專破各種橫功,平時就藏在衣袖之中,故而取用之時,別人也根難發覺,當然就更不容易防範了。
  江湖上給他取了“鐵筆三郎”這個外號,目的就是在提醒大傢,遇上鐵筆三郎,慎防他鐵筆的意思。
  李三郎這一記“玉帶圍腰”被羅通的折扇壓住,心頭自是更加氣怒,當下功運雙腕,力貫劍身,朝上為之一挑。
  同時他口中故意大笑一聲,左手擡處,衹見三支鐵筆從掌心激射而出,品字形地打嚮羅通的咽喉與將臺雙穴三處地方。
  他這聲大笑,正是故意引人註意,藉以分散敵人戒備之心,用心可謂陰險毒辣到達了頂點。
  衹可惜,他卻疏忽了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他那裏知道羅通自幼即得他祖父陸地神竜的真傳,對“通天十八式”業已練得十分純熟,犀角折扇不畏刀劍,不怕劇毒之外,另一最大的功用,就是專接敵人的暗器。
  羅通折扇壓住對方的七星劍,忽見三點寒芒迎面而至,口中不由冷笑一聲,半圓形的折扇,徒然翻起,一下子就兜住了三支鐵筆,身形再一側,但聽“奪奪奪”三聲暴響,鐵筆原形未變,仍然品字形釘入右邊的粉墻之上。
  人影倏地一分。
  李三郎自知非對方之敵,當下長劍一收,含笑抱拳道:“羅兄不愧是太極門之傳人,技藝驚人,李某自嘆不如,甘拜下風!”言及此處,他左手一攤,衹見掌中尚有兩支鐵筆尚未打出,接著又道:“這兩支鐵筆,李某就不敢再班門弄斧了!”哈!這人的確有夠陰險。
  他明知再打出兩支鐵筆也無濟於事,纔故示大方,顯示他交友的坦誠。
  羅通及時收扇,拱手道:“李兄好說,剛纔在下已經很驚險萬狀了!”
  李三郎笑了笑道:“羅兄不必太謙虛,今日之事,衝著羅兄的面子,就此揭過!”
  羅通忙拱手道:“多謝李兄顧全義氣,千金一諾,放過這位老丈,在下這裏謝了!”說罷又是一揖。
  李三郎哈哈大笑道:“在下能交羅兄這樣一位朋友,實在榮興之至,咱們今後就是好兄弟了!”
  “李某急於同去覆命,就此別過!”語音一頓,他又轉對毒華陀道:“毒老記得,在下衝著羅兄,可以饒過你,但是傢師要你回去的决心鐵定不會改變,依在下看來,你最好仔細地考慮清楚,要是堅持不再回麥香堡,那就盡速離開此地!”話聲甫落,轉身帶著兩名青衣漢子,往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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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拜謁祖師棲霞行
  待李三郎走了之後,毒華陀忙把朱漆藥箱往肋下一夾,拱手道:“羅少俠援手之情,小老兒沒齒不忘!”
  “些許小事,老丈請不必記挂於心!”羅通朝山門外溜了一眼,接著又道:“現在雨勢已停,在下要先走一步了!”說罷,朝毒華陀拱了拱手,就要舉步朝廟外走去。
  毒華陀這時卻急叫道:“羅少俠請留步!”
  羅通回頭道:“老丈還有什麽見教!”
  毒華陀就地放下藥箱,打開箱蓋,取出一青瓷小瓶。
  他直起了腰,雙手送到羅通身前,正色道:“羅少俠救命之恩,老朽無以為報,這是老朽花費了多年心血,搜集了近百種靈藥所煉製的‘百草解毒丹’專解天下奇毒,羅少俠行走江湖,可備不時之需………………”
  羅通並不想接受,淡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了!”
  “是的!”
  “老朽聽說太極門中有一套至高無上的練氣功夫,叫做‘太極玄功’,凡是練成之人,可以刀劍不傷,水火不害,百毒不侵,但要練到此一境界,非得一甲子以上的時間不可!”
  羅通凝視著他,靜靜地聽著,但沒有答話。
  “羅少俠的武功雖然得自貴門薪傳,但年紀尚輕,當然不可能練成‘太極玄功’,更何況羅少俠初涉江湖,難免遇上了歹人暗中使毒,老朽這瓶百草解毒丹,藥方乃出自於華陀,輕癥一丸,重癥三丸,敢說天下雖大,卻無毒不解!”毒華陀面容一整,繼而正色道:“羅少俠留置身邊,也許有用,這是出於老朽之誠意,羅少俠切勿推辭是幸!”
  羅通搖頭拒絶道:“老丈這瓶解毒丹,在下實在不敢收!”
  “哦?”毒華陀久走江湖,羅通的臉色,他怎會看不出來?衹聽他“呵呵”一笑,接著又道:“羅少快大概因救了老朽,故而不敢收受老朽的東西,這正表現出少俠傢教敦厚,人格清高之處,但收受人傢貴重東西,和收受老朽的解毒丹,其間卻大有區別!”
  “有什麽區別?”羅通怔了怔。
  “這區別可大了!”毒華陀笑接道:“譬如說你救了老朽性命,老朽以金銀珠寶作為報酬,那是不是輕視了少俠?”
  “不錯!”羅通點了點頭。
  毒華陀又道:“倘若少俠真的也接受了,那麽這些金銀珠寶,也衹不過是滿足了少俠一時的奢侈享受罷了!”
  “不錯!”羅通深有同感,當下又點了點頭。
  毒華陀道:“但老朽奉贈少俠這瓶解毒丹,意義可就完全不同了!”
  “哦!”羅通頗不以為然的道:“是嗎?”
  毒華陀道:“因為解毒丹善解天下奇毒,這是救人濟世的靈藥,羅少俠行走江湖,留置身邊,固可備不時之需,但如果遇上中毒垂死之人,不也可以救人一命嗎?羅少俠豈可因就了老朽之故,而拒絶接受救人濟世的靈藥?”
  “這個嘛………………”羅通想了一會兒,繼而點頭道:“老丈說的極是,那在下就拜領了!”他雙手接下青瓷小瓶,納入懷中,一面問道:“老丈現欲何往?”
  “唉!”毒華佗嘆了口氣,道:“麥香堡威震江湖,不但在金陵地面上是獨霸一方的雄主,就是大江南北,也有唯我獨尊之勢,老朽不願和麥香堡主合作,他纔派人追殺老朽,總之,他們得不到老朽,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所以………………老朽想去找一個人試試!”
  “老丈想去找誰?”此語一出,他頓感不妥,因為這是人傢的隱私,自己怎好問他,忙接道:“在下不該有此一問,老丈還是不說的好!”
  毒華陀笑了笑道:“不要緊,老朽去的地方,和羅少俠也許同路!”
  羅通詫異道:“老丈知道在下要去那裏?”
  “嗯!”毒華陀點了點頭。
  “本來老朽也不知道羅少俠的俠蹤,但方纔羅少俠展露了通天犀扇,少俠既是太極門的傳人,又是初涉江湖,遠來金陵,想必定是去棲霞寺了。”
  羅通驚訝道:“老丈如何知道的?”
  毒華陀笑笑道:“這並不是什麽秘密,稍通江湖掌故的人,誰都知道的!”他語音一頓,接著又道:“遠在數百年前,手創太極門的祖師,就是在棲霞寺剃度出傢的,而且圓寂於該地!”
  “貴門一脈相傳,每一位傳人在他學成之後,行道江湖前,都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因此老朽纔猜想少俠必是前去棲霞寺了!”
  “哦!原來如此!”羅通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莫非老丈也是要去棲霞寺?”
  “是的!”毒華陀道:“棲霞寺的老方丈慈雲禪師,乃是當今有道高僧之一,也是麥香堡主唯一敬重之人,得罪麥香堡主,若是能得老禪師一言,便可化解,老朽從麥香堡不辭而別,就是專程趕去棲霞,面懇老禪師慈悲的!”
  羅通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同上路吧!”
  毒華陀聞言大喜,連忙拱手道:“羅少俠請!”
  他當然知道麥香堡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鐵筆三郎雖已離去,但極可能有人在附近監視,如今有太極門的傳人同行,這一路上,就可確保他的安全了。
  因此,他打死也要讓羅通走在前面不可。
  從東峰到南麓並不太遠,兩人走了約莫一頓飯光景,棲霞寺就已入了眼簾。
  棲霞寺乃是棲霞山的名跡,相傳南唐時有一位隱士,道號“棲霞”在此修道,因而得名的。
  棲霞寺在棲霞山的南麓,群山環抱,林木成陰,每到深秋時節,滿山紅葉,像一片瑰麗的晚霞,也如一片燦爛的珊瑚海,故有秋棲霞之稱。
  在這座棲霞古寺的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穴中則是鑿著各式神像,最奇險的一個洞,鑿的是達摩像,因此也叫做達摩洞。
  上去是桃花峰,和紫峰閣。
  再上則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就是有名的千佛岩。
  這時他二人剛抵棲霞寺,正要踏上石階之際,毒華陀忽然腳下一停,朝羅通拱手道:“多謝羅少俠救助之恩,老朽就此拜別,咱們後會有期!”
  羅通一怔道:“老丈不也要見此地的方丈嗎?”
  毒華陀低聲道:“老朽要找機會才能見到老禪師,這會兒如若跟著少俠同去,衹怕有些不便,羅少俠請吧!前途請諸多珍重!”說罷,手捧朱漆藥箱,轉身朝右邊走去。
  這時雖是元宵的前一天,但棲霞寺乃是著名古剎,慕名遠道而來的遊客,三三兩兩在寺前徘徊著。
  棲霞寺高大的山門,是永遠為遊客而敞開著的。
  羅通轉過身,跨進山門,古剎梵宇,高大且又莊嚴,任何人進了佛門,都會油然而生敬仰之心,不少善男信女,此刻正在佛前拈香膜拜。
  羅通緩步跨上石階,進入大殿,舉目望去,殿右正方有一灰衣僧人,這時已迎面走了過來。
  “大師父請了!”羅通拱了拱手。
  那灰衣僧人忙雙掌合什,還禮道:“施主你好,可有什麽事要小僧代勞的嗎?”
  “在下羅通!”羅通含笑道:“煩請大師替在下進去通報一聲,在下是求見貴寺方丈來的!”
  灰衣僧人打量了羅通一眼,見他氣宇不凡,那敢怠慢,忙陪笑道:“老方丈年事已高,平日很少接見外客,不如這樣吧!施主請在這裏稍後,容小僧進去稟報知客大師,施主有什麽事,再當面同他說吧!”
  “也好!”羅通躬身一揖道:“那就麻煩大師父了!”
  灰衣僧人連說“不敢”,隨即匆匆往殿後而去了。
  不久衹見那灰衣僧人領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僧人走了出來,那僧人年約五旬左右,合掌當胸,堆著滿臉的笑容,從殿後轉出,步履甚是沉穩。
  灰衣僧人一指羅通,說道:“這位就是羅施主!”
  高大僧人連忙趨前一步,合什道:“羅施主莅臨本寺,貧僧廣慧,有失遠迎,還望施主見諒是幸!”
  羅通忙還禮道:“大師父好說,在下…………”
  廣慧不待他把話說完,含笑道:“此地並非談話之所,羅施主請到裏面奉茶!”說話之時,連連擡手肅客,自己則側身在前面領路。
  羅通隨著他穿過大殿,從長廊折入第二進右邊的一道月門洞,那是自成院落的一排三間精捨,小天井中放著兩排花架,十數盆幽蘭,長蕙迎風,清香沁人。
  廣慧大師把羅通請入一間陳設精緻的小客廳,分賓主落座,一名身穿鵝黃僧衣的小沙彌,立即奉上香茗。
  “羅施主請用茶!”
  羅通點頭道:“大師父不用客氣,在下遠上寶剎,是求見老方丈來的!”
  廣慧的臉上仍然堆滿著笑容,說道:“貧僧剛纔已聽敝師侄提過,羅施主此來是為了求見方丈的!”
  “衹是方丈年事已高,平日除了靜坐,久已不問塵事,自然也不見外客了,羅施主如有什麽見教,不知貧僧可否效勞?”
  羅通正色道:“勞謝大師父的厚意,衹是在下奉傢祖之命,遠從中原趕來,自然非面謁老方丈不可了!”
  廣慧陪笑道:“不知令祖如何稱呼?”
  羅通答道:“陸地神竜!”
  “哦!”廣慧臉上的笑容頓時凝結住了,起而代之的是一種肅然起敬之色。
  “原來施主的令祖乃是羅大俠羅老施主,貧僧失敬了!”
  陸地神竜羅賴八譽滿天下,威震武林,難怪廣慧要這般崇敬了。
  羅通緩緩從衣袖中取出那柄通天犀角折扇,然後放在桌上。
  “這是傢祖要在下特來求見老方丈的信物,煩請大師父轉呈老方丈,看看他老人傢是否能夠賜見一面?”
  “是,是!”廣慧忙起身道:“貧僧這就去,貪僧這就去………………”
  他以虔誠之色,雙手恭捧起犀角折扇,然後陪笑道:“羅施主且請稍坐,貧僧去去就來!”話聲甫落,轉身匆匆退出。
  羅通拿起茗碗,輕輕地啜了一口,接著放下茗碗,然後站了起身。
  他背負著雙手,看著壁上懸挂的名人書畫,心中卻止不住地暗暗思忖道:“不知這棲霞寺的老方丈,和我爺爺是什麽樣的關係,衹要聽爺爺臨行前囑咐我的口氣,彷拂我一生的成就,全在此行似的……本門開山祖師依山大師,當年怎麽會不遠千裏,到棲霞寺剃度出傢的呢?莫非棲霞寺和太極門有什麽關連?
  對了!方纔毒華陀曾說:本門每一位傳人學成之後,都必須前來金陵棲霞寺叩謁祖師,那麽自己前來金陵,也衹是例行的叩謁祖師的遺像罷了!”他心中轉動著念頭,腳下緩緩地循著粉壁看畫,似已看得有些出神。
  驀地他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快且又急促的腳步聲,當下忙轉過身去。
  衹見廣慧和尚匆匆走入,合掌道:“方丈有請羅施主!”
  羅通大喜道:“老方丈答應延見了?”
  “是的!”廣慧和尚笑接道:“羅施主請隨貧僧來!”話聲甫落,轉身走在前面領路。
  羅通跟著他走出客廳,折入另一條走廊。
  廊外遍植梅花,此時寒萼爭放,繁花滿枝,人行廊中,頗有暗香浮動,氣息煞是清馨極了。行不多久,當前又有一道月洞門,跨出門外,但覺豁然開朗。
  那是一座相當寬敞的院落,庭前兩棵老梅,古幹臨風,蒼勁有如鐵骨,一樹緑萼梅花,疏而不繁。
  迎面三間精含,當中的一間門楣上,有一扇形扁額,上書“玄通太極”四個大字。
  羅通心中暗自一動,忖道:“看來這棲霞寺與本門淵源極深了!”
  廣慧和尚走到階前立即趨上一步,恭聲道:“啓稟方丈,羅施主來了!”話聲甫落,衹見棉簾掀處,走出一個身穿鵝黃價衣的小沙彌來,合掌道:“方丈請羅施主入內相見!”
  “是!”廣慧忙退了一步,說道:“羅施主請!”
  羅通舉步跨上石階,小沙彌已側身掀起棉簾,等羅通進入屋中,纔又放下門簾。這裏當然就是方丈的起居室了。
  一間略呈長方形的屋宇,正中間設有一神案,衹見古銅香爐升起裊裊青煙,彌漫著一股撲鼻的檀香氣息。
  兩邊放著幾把紫檀雕花椅幾,上首的一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材高大,身穿青灰僧袍的老和尚。
  他一邊撥弄十八顆檀木念珠,一面打量著羅通,然後點了點頭,說道:“施主就是羅通嗎?”這老和尚兩道白眉垂下來足足有兩三寸長,白眉底下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清澈如水,湛然有光,看他的年紀,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
  羅通心知這老和尚就是老方丈慈雲禪師,他記得出門時爺爺曾再三交待,老方丈是當今神僧,輩份極尊,絶不可失禮。
  於是,他那敢怠慢,急忙走上前幾步,跪了下地,恭聲道:“弟子羅通,奉傢祖之命,叩見老禪師!”
  慈雲禪師端坐不動,衹是徐徐說道:“小施主請起,令祖可好?”
  羅通站了起身,恭敬的道:“傢祖幸托粗安,要弟子嚮老禪師問好!”
  慈雲禪師藹然一笑道:“老納與令祖已有數十年不見,今天總算見到他孫子長成了,哦……這叫做有其祖就必有其孫!”
  羅通躬身道:“老禪師誇奬了,晚輩怎敢和傢祖他老人傢相比?”
  慈雲禪師道:“施主人品如玉,英發有為,將來的成就定不會在令祖之下,正是太極門之幸!”
  “衹可惜小施主殺孽太重,唉!這是天道輪回二十年一轉,莽莽江湖,亂像已萌,浩劫重現,小施主豈不正應運而生…………”
  羅通因老禪師語近禪機,因此不好作聲。
  慈雲禪師站了起身,肅然道:“小施主遠來,還不叩見祖師?”
  羅通怔了怔,忙走近佛案,舉目望去,衹見中間壁上,懸挂一幅身穿杏黃價袍老和尚的畫像。上面還題著一行恭楷,赫然是依山大師之像。
  畫像的兩邊,尚有一副對聯。
  “存心皎若青天白日,行道在能壽世拯民!”字體蒼勁有力,筆意縱橫,下款題著:“武當後學紫陽子沐手恭書!”
  哇操!武當紫陽子,豈非就是武當派前代掌門人最著名的一位紫陽真人?羅通見到祖師的神像,就立即跪到佛案前面,恭恭敬敬地拜了幾拜,這纔又站了起身。
  慈雲禪師回到上首椅坐定,擡手道:“小施主請坐!”
  “多謝老禪師!”羅通依言在他下首的一把椅子落座。
  慈雲禪師道:“小施主大概已聽令祖說過,太極門始祖,依山大師是在本寺剃度,也在本寺圓寂的,寺後捨利塔中,藏有祖師的捨利子,達摩洞壁間,有祖師手書遺跡八個字‘皈依三寶,玄門太極’!
  “寺後的千佛岩和太極門也有極深淵源,小施主要多加留意纔好!”
  羅通恭聲道:“是!”
  慈雲禪師又道:“自從依山祖師圓寂之後,太極門每一代傳人,世代相傳,都得前來叩謁祖師!
  “本寺每一代方丈,也恪遵遺訓,必須面授依山祖師的遺訓,令祖要小施主攜扇前來,就是要老納面授遺訓了,小施主還不跪下聽訓?”
  “噗通”一聲。
  羅通忙跪了下地,恭聲道:“弟子恭聆!”
  慈雲禪師附在他耳旁,低聲道:“依山祖師圓寂前的遺訓衹有四字:‘數、數、數、數’。小施主勿必切記在心,用心去揣摩,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你的造化了。小施主都記下了?”
  羅通道:“弟子自當謹記在心!”
  “那就好!”慈雲禪師點了點頭,一面擡目嚮外叫道:“一善!”
  小沙彌急忙閃身而入,躬身道:“弟子在!”
  慈雲大師道:“叫廣慧進來!”
  小沙彌道了聲“是”,隨即轉身退出。
  不久,衹見廣慧和尚掀簾而入,恭聲道:“弟子廣慧,聽候方丈吩咐!”
  慈雲禪師道:“羅小施主是太極門的傳人,你可領他去客房安頓,然後再領他去參謁捨利塔、達摩洞,和後山千佛岩等處,俾可使小施主領悟太極門與佛門淵源極深,每一代太極門傳人,都是與我佛有緣之人!”
  廣慧和尚躬身道:“弟子遵命!”語音一頓,他轉對羅通施禮道:“羅施主請隨小僧來!”
  羅通站起身,朝慈雲禪師恭敬一拜道:“弟子告退!”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好走,老僧不送了,小施主居留敝寺,如對經義有什麽不解之處,隨時可來找老納!”
  羅通唯唯應是,隨著廣慧和尚退出方丈室,出了月洞門,從另一條橫廊上走去。
  這條橫廊兩邊各有一排僧房,肅靜無嘩。
  廣慧和尚一直走到最後一間,這纔伸手推門而入。
  “羅施主的住處,就是這一間了,方纔羅施主一來,貧僧已命人打掃幹淨了!”
  羅通隨他走入,目光一瞥,頓時傻了眼。
  但見這間所謂的“客房”,地方並不大,除了前面有一扇紙窗,一道木門,三面俱是磚墻,沒有一扇窗戶,而且房中除了西首壁下的地上,放著一個蒲團之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哇操!這算什麽客房?”
  廣慧和尚似是看出羅通的心意,含笑道:“羅施主大概還不知道,這間客房是專為太極門的傳人,來敝寺參謁祖師住的,自從令祖住過之後,已經封閉了近一個甲子之久,直到今天才開啓。這也是太極門老祖師所規定的,簡陋之處,羅施主也衹好忍耐了!”
  既是祖師所規定的事,自然衹好忍受。更何況衹有一個晚上,很快地就會過去了。
  “沒關係,在下打擾一宵,隨便就好!”
  廣慧和尚微微一笑道:“貧僧聽方丈的口氣,羅施主可能要在敝寺盤桓一段時日纔會走的呢!”
  “哦!”羅通怔道:“是嗎?”
  廣慧和尚道:“這是慣例,貧僧曾聽方丈說過,當年令祖就在敝寺住了三個多月纔離開的!”
  羅通心裏暗暗嘀咕,心想自己怎麽從未聽爺爺說過呢?就在自己動身之前,爺爺事事都叮嚀得很仔細,衹有說到棲霞寺,就說自己到了那裏,老方丈自會有所安排,又說自己的成就,全在此行。
  如今想來,爺爺好像是故意含糊其詞,莫非其中另有什麽隱秘不成?思付至此,廣慧和尚已說道:“貧僧現在就領施主去看膳堂!”
  兩人退出禪房,廣慧和尚領著他看過膳堂,又去寺後參觀了捨利塔,然後參拜了達摩洞原來,這棲霞寺後面山壁上怪石聳立,全是洞穴,每一個洞穴皆鑿著佛像。
  其中以達摩洞最為奇險,洞窟也較大,鑿著達摩祖師佛像,在佛像兩邊,是依山大師用金鋼指寫的一副對聯。
  皈衣三寶,玄門太極。
  羅通心中忽然一動,暗忖道:“祖師用這八字,題在達摩洞中,那麽太極門莫非也傳自達摩祖師了?”
  自達摩洞上去,是桃花澗和紫峰閣,再上去則又是一座山嶺,佛像更多,便是有名的千佛岩了。
  廣慧和尚一直陪著他登上千佛岩,溜了變圈,這時就已是黃昏時分,兩人回到寺中,但聽一陣悠揚鐘聲,當當不絶。
  廣慧和尚道:“這是寺中晚膳的鐘聲,咱們快去膳堂吧!”
  羅通道:“多謝大師父引導,在下感激不盡!”
  廣慧和尚笑道:“羅施主不必客氣,此乃貧僧份內之事!”
  言談之間,兩人這時已走入膳堂。衹見兩行憎人魚貫走人,各自就位,行動劃一,衹此一點,就可看出棲霞寺清規之嚴了。
  羅通被安排在膳堂左首一間小膳堂裏,那是遊客用膳之所,一席素齋,卻衹有羅通一個客人,另外就是知客大師廣慧和尚作陪。
  羅通再三謙讓,說衹有自己一人,可以到大膳堂裏吃就好了。
  廣慧和尚笑道:“方施主不用客氣,這裏每天至少都準備一席素齋,多的時候,要開五六席纔夠,並非為施主一人準備的!”
  羅通聽他既然這麽說了,也就不再客氣,和廣慧和尚一同用過晚齋。
  廣慧起身合十道:“貧僧還有晚課,恕不奉陪了!”
  羅通忙道:“大師父衹管請便!”
  “貧僧告退!”話聲甫落,廣慧和尚轉身離去。
  廣慧和尚走後,羅通一個人在大殿上徘徊了一陣,甚覺無聊,當下便回到自己的“客房”裏去了。
  室中並無床可躺,又沒有椅子可坐,有的,就是一個蒲團。
  羅通衹好在蒲團上蹲坐下來,心中想著方纔廣慧和尚所說過的話。
  從前爺爺曾在這裏住了三個多月,自然也衹有一個蒲團了。
  為什麽爺爺要在這裏住三個月呢?難道本門歷代祖師都要在這裏住這麽久嗎?自己離開的時候,爺爺說過,自己是叩謁祖師,並恭聆祖師遺訓來的,祖師的遺訓衹有四個“數”字,這又是何意思呢?他心頭思潮起伏,愈想愈覺自己此來,必然有著極重要隱秘,衹是爺爺不肯明白的說,這裏的慈雲老譚師也不肯和自己明說,大傢都像打著啞謎似的。
  夜色漸深,棲霞寺古剎已是一片靜寂。羅通獨居鬥室,也漸有倦意,但室中衹有一個蒲團,無法賭著睡覺,衹好盤膝坐定,默默的調息運功。
  這是爺爺教他的太極門的基本內功,每天半夜子時都得坐著練功,他已練了十多年,所以就算沒有床可睡,他也不以為苦。
  許久……許久………………時間已在不自覺中消逝………………突然聽到一縷極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祖師遺訓,你可曾領悟了嗎?”
  羅通霍然驚覺,急忙睜開雙眼,衹見禪房寂寂,那有半點人影,但話聲明明就在耳邊,自己聽得極為清楚,這會是誰?他這一睜開雙目,這纔發現對面壁上,也鎸著祖師手書的“皈依三寶,玄門太極”八個字。
  他自幼跟隨爺爺練習內功,雖然那時年紀還小,但十多年來,已練得身輕氣凝,目能夜同,故而雖在黑夜,對面壁上的字跡,仍可看得十分清楚,當下不由暗道:“祖師這兩句話,何以要鎸在此室的壁上呢?”他凝足目力,一瞬不瞬地望著這八個字,卻看不出有絲毫異處。
  漸漸的………………他又朦朧欲睡了。
  衹聽耳邊又響起一縷極細的聲音,說道:“你應該仔細研讀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再想不通,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這話聲明明就在耳邊,但前門既無人影,其餘三面又均是墻壁,那麽這話聲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呢?尤其說到祖師遺訓下面“四個數字”四字,聲音就特別沉重有力,仿彿是有意特別提醒自己似的。
  明日一早,不妨上千佛岩去看看?難道這四個數字和千佛岩有什麽關連不成?
  “這人會是誰呢?他和我說這些話,究竟在指示我什麽呢?”這一連串的問題,搞得羅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宵易過,天色尚未大亮,鐘聲又“當”“當”不絶的響了起來。
  羅通隨著聞鐘而起,匆匆梳洗過後,吃過早餐,全寺僧侶正在忙著早課之際,他就一個人往後寺而來。這時晨曦初升,早露猶濃。
  他穿行怪石,登上紫舉閣,舉目望去,千佛岩佛像羅列,形態不一,經晨曦一照,或坐或立的佛像,看來愈覺生動不已。
  昨晚那細聲曾說,祖師遺訓四個“數”字,如果想不通,就要我上千佛岩來看看,四個數字。四個數字究竟指的是什麽呢?對了,爺爺說過,自己成就,全在此行,慈雲老禪師昨日說完祖師遺訓之後,也曾說過,要自己務必切記在心,用心揣摩,自己有多少成就,那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之言,若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應藏的玄機,衹能由自己去領悟!
  由此看來,莫非祖師這四個“數”字所隱藏的,會是一種太極門的武功?他這一想,頓覺心情開朗了許多。
  於是他微微一笑,又想道:“這就對了,爺爺六十年前曾在寺中住了三個月,那一定是練功,否則怎會待這麽久?尤其那間客房,衹放了一個蒲團,不就是在暗示,人一進房門,就是為了練功來的嗎?昨晚那聲音要我上千佛口來看看,那麽這些佛像,必定和太極門的某種神功有關了。”
  羅通本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這仔細一想,雖然讓他想出了道理,但再一仔細看這些佛像,卻又看不出絲毫頭緒來。
  他既是奉了爺爺之命,此行關係他一生的成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愈是看不出頭緒,愈要看個仔細。
  心裏更是愈發不住的揣摩。
  就在他沉吟之際,突聽身後有人輕咳了一聲。
  “小弟還以為冒著清晨料峭寒風,登臨千佛岩的,衹有小弟一個,不想兄台早就來了,真是幸會之至!”
  羅通這時一心衹是揣摩那些佛像身上,並沒註意到身後有人,聞言不覺一怔,急忙回過身去。
  衹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比自己略為矮小青衫少年,對方生得眉清且目秀,面帶著笑容,正朝自己拱著手。
  羅通急忙還禮道:“兄台請了,在下一意看山,不知兄台也有此一嗜好,真是失禮得根!”
  “兄台好說,萍水相逢,總是有緣的!”青衫少年目光清澈,註視著他,然後含笑問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如何稱呼呢?”
  “在下羅通!”
  “哦!原來是羅兄,小弟麥潔七!”
  羅通看他說話一副喜孜孜的模樣,彷拂和自己相遇,心裏十分愉快似的,不覺含笑道:“原來是麥兄!”
  “不,羅兄怎好稱我麥兄,我看不如這樣吧………………”語音一頓,他又接著道:“如蒙不棄,羅兄就叫我兄弟好了!”
  羅通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麥潔七溜了他一眼道:“小弟和羅兄一見如故,這有什麽不敢當的?哦!對了,羅兄今年貴庚?”
  羅通道:“在下虛度二十!”
  “嘻!”麥潔七失聲笑了出來。
  “你看,小弟說對了吧!羅兄今年二十歲了,而小弟纔十八,你比我大了兩歲,不就是我大哥嗎?”
  言及此處,他也不管羅通是否同意,接著道:“好了!咱們就這樣說定了。我叫你羅兄,你叫我小弟!”
  “這個了………………”羅通吱唔了一會兒,硬是答不出話來。
  “唉!”麥潔七長嘆了口氣,繼而面容一整,正色道:“你這個人還真有些婆婆媽媽的,咱們之所以兄弟相稱,乃是一見如故,萍水論交之意,古人不是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嗎?你這個那個的真是掃興!”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他嘟起了嘴,一臉俱是不快之色。
  羅通見他稚氣未脫,心中暗暗覺得好笑,但卻又不忍相拒,衹好點頭道:“在下遵命就是了!”
  麥潔七聞言大喜,笑笑道:“羅兄那是同意了?”
  羅通道:“古人一見如故,兄弟論交,也是常有之事,在下當然同意了!”
  麥潔七喜得挑起眉毛,說道:“那你就該叫我‘小弟’了,羅兄你快些叫我呀!”他一臉笑意,仰起頭,等著羅通叫他“小弟”。
  “小弟!”羅通覺得他很頑皮,自己反正自幼即沒有兄弟,認這麽一個帶有稚氣的小弟倒也有趣,所以他還是叫了出來。
  麥潔七聽得益發高興,當下跳了起身,拉著羅通的手,親切地道:“羅兄,你真好,走!我們到亭子裏去!”
  羅通衹覺他的小手又小又軟,柔弱似無骨,真是一位讀書相公。兩人手牽手走入亭中。
  麥潔七道:“羅兄,咱們就在這裏坐一會兒,好嗎?”羅通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便倚著欄桿坐下。
  “羅兄,你住在什麽地方?”
  羅通道:“棲霞寺!”
  “棲霞寺有地方住麽?”
  “當然有!”羅通笑接道:“棲霞寺是金陵的名勝,每年皆有許多遊客前來進香,所以寺內準備了許多客房,可供遊客住宿!”
  “那吃飯呢?”
  “寺裏也替遊客備有素齋!”
  “哈!那好極了!”麥潔七喜道:“小弟住在金陵城客店裏,就是嫌進出的人太多,太吵了,待會兒我也搬來寺裏住,就可和羅兄朝夕盤桓了!”
  羅通笑笑道:“這個你得先和知客大師說一聲!”
  麥潔七道:“那沒關係,和尚吃的是十方,我衹要多添一點香油錢也就是了!”
  語音一頓,他又接問道:“羅兄藉住在寺裏,也是為了讀書?”
  “不是!”羅通搖了搖頭,說道:“在下是叩謁祖師來的!”
  麥潔七忽又嘟起小嘴,不悅道:“我叫你羅兄,你也答應叫我小弟,還在下,在下的,把人傢當外人看!”
  羅通笑笑道:“小弟請勿介意,愚兄是說慣了!”
  麥潔七聽他自稱“愚兄”,這纔滿意的笑了笑道:“你以後要再說‘在下’,小弟可要打你了!”
  “是,是!”羅通苦笑了笑。
  麥潔七道:“方纔你說是叩拜祖師來的,那就是進香的囉?”
  “不是!”搖了搖頭。
  “不是進香?”麥潔七怔道:“那是什麽呢?”
  羅通道:“你是讀書相公,愚兄若是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懂的!”
  麥潔七不依道:“我愛聽嘛!你快說給我聽!”
  羅通拗不過他,衹好說道:“愚兄是太極門的弟子,本門有一項規定,因為本門的祖師當年是在棲霞山剃度出傢的!”
  麥潔七眸中閃著異辨,說道:“看不出羅兄一表人才,溫文瀟灑,原來還會武功,等小弟搬來了,你教我好嗎?”
  “好是好,不過………………”
  “不過什麽?”
  “練武很苦,像小弟你這樣的文弱書生,練上幾天就會吃不消的!”
  “我不怕苦,羅兄一定要教我!”
  “好吧!”羅通苦笑道:“等你搬來後,愚兄教你幾手就是了!”
  麥潔七大喜道:“咱們一言為定,羅兄可不能賴皮喔!”
  羅通笑著應道:“好!”
  麥潔七道:“羅兄傢裏還有些什麽人?”
  羅通道:“爺爺!”
  麥潔七道:“那伯父、伯母呢?”
  羅通道:“愚兄從小就跟著爺爺,沒和傢父傢母住在一起,聽爺爺說,要等我滿了二十歲,才能去見傢父傢母!”
  麥潔七道:“羅兄府上除了爺爺外,就沒有別的人了?”
  羅通道:“現有就是羅福,是侍候爺爺的老人傢!”
  “誰問你羅福了………………”
  麥潔七低聲道:“小弟是說………………羅兄還沒有成親嗎?”這句話問出口,麥田七沒怎樣,但羅通的臉卻紅了起來。
  羅通皺眉尷尬的道:“小弟說笑了,別說愚兄年紀還小,一個練武之人,那會這麽早就成親?”言及此處,忽聽“當”“當”鐘聲傳了過來。
  羅通站了起身,微微一笑道:“麥弟,這是寺裏的午膳鐘聲響了,咱們一起去吃些素齋如何?”
  “好啊!”麥潔七亦跟著站起身,十分愉快地道:“吃過素齋,小弟就趕去城裏把行李搬過來,就可以和羅兄做伴了!”
  午齋之後,麥潔七果然興衝衝地趕入城去,把行李搬來,由寺中知客僧引他到第二進的客房中,安頓了下來。
  這局房是專門接待香客住宿的地方,自成院落,一條長廊,十幾間客捨,小天井中羅列著不少盆栽花木,倒也十分清幽。
  從前的讀書人,為了便於應試,就有藉住寺,苦攻時藝的。所以住到寺院裏來的人,並不一定都是進香來的善男信女,麥潔七能搬到棲霞寺中,當然也並不足奇了。
  但他顯然是個好動之人,纔一搬來,就找到羅通,含笑道:“羅兄,你住在那一間,小弟剛搬來,屋中亂糟糟的,還沒整理呢,走,到你房裏坐去!”
  羅通道:“愚兄住處,不在這裏!”
  麥潔七目中閃過一絲異采,問道:“羅兄不住在這裏,那住在那裏?”
  羅通道:“愚兄是住在禪房裏!”
  “禪房裏?”麥潔七詫異道:“羅兄與和尚住在一起?”
  “那也不是!”羅通笑接道:“衹是愚兄的住處和禪房在一起!”
  麥潔七註目道:“這也是貴派祖師規定的麽?”
  羅通點頭道:“是的!”
  麥潔七展顔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到小弟房中去坐吧,小弟還有不少東西沒有整理,羅兄也可順便幫小弟整理了!”他拉著羅通的手,轉身朝廊上走去。
  哇操!這拉麥兄弟還真是出身富貴之傢,顯然平日嬌養償了,否則這雙柔弱似無骨的小手,怎會比女人還要柔嫩呢?麥潔七就住在長廊的盡頭一間,地方相當寬敞,在壁間一排四扇花格子窗,打開窗戶,就可以見到一片遠山。
  室中除了一張木床,還有一張書案,兩把木椅,和精緻的文房四寶,茶几上也放了一把瓷壺和兩個茶杯。
  木床上則擱著一隻放衣服的箱子,尚未打開。
  羅通道:“麥弟的鋪蓋尚未打開,愚兄幫你鋪吧!”
  麥潔七忙道:“這個怎麽好勞動羅兄,還是晚上小弟自己來吧!”
  “小弟剛纔衹是開開玩笑罷了,誰要你真的動手?來吧羅兄,還是坐下來,小弟陪你下一盤棋吧!”說話之間,一名小沙彌提著開水走了進來。
  “麥施主要泡茶嗎?”麥潔七道:“多謝小師父,我帶了茶葉,你就給我泡在茶壺裏好了!
  小沙彌泡好茶,便退了出去。
  羅通頓道:“小弟的飲食如此講究,衹怕住在寺裏不會習慣吧?”
  “不會啊!”麥潔七微微笑到:你看,這裏不是挺舒服的嗎?何況還有羅兄作伴,小弟真是感到榮興之至哩!”
  說話間,他打開箱子,取出一副棋子,接著又道:“來羅兄,咱們閑著無事,還是手談吧!”
  羅通忽然覺得能結交這麽一位個性開朗,活潑可愛的朋友,心中頓感十分高興,於是兩對面的下起棋來。
  這盤棋居然下了一個下午,麥潔七竟輸了二十一目,直把他急得臉都紅了。
  衹見他一面收子,一面皺眉說道:“早知羅兄是棋中高手,小弟就不該出醜。來我們再來一盤!”
  羅通笑笑道:“時候已不早了,我看明天再下吧!”
  麥潔七不依道:“不行,小弟不甘心,說什麽也要再下一盤,你贏了就不下了,這不是欺負小弟嗎?”
  話聲甫落,衹見一名小沙彌匆匆走入,朝羅通拱手道:“羅施主,老方丈有事相請!”
  羅通認識這小沙彌正是侍候老方丈的,當下忙站了起身,問道:“老方丈叫我嗎?”走是上小沙彌點了點頭。
  麥潔七一旁道:“羅兄,老方丈就是寺裏的當傢,小弟搬來棲霞寺,還未嚮老方丈道謝哩!”
  “小弟和羅兄一同去見他可好?”羅通不好替老方丈作主,當然十分難以啓齒。
  正當他頓感不知所措之際,那小沙彌已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麥施主請原諒,敝寺方丈很少接見外客,方纔吩咐小僧,來請這位羅施主,麥施主若是同去,方丈若是責怪下來,小僧就擔待不起了!”
  羅通忙接口道:“麥弟,這位小師父說得不錯,老方丈平日不接近外客,愚兄也是托知客大師嚮老方丈先容了,纔蒙老方丈接見的,你還是嗎一天再見不遲!”
  麥潔七臉上顯有不悅之色,但瞬即消失,含笑點頭道:“原來要見老方丈還要先登記,羅兄那就快去吧!”
  羅通別過麥潔七,隨著小沙彌匆匆到了方丈精捨。
  小沙彌趨前一步,躬身道:“啓稟方丈,羅施主來了!”
  衹聽老方丈的聲音傳了出來:“請他進來!”
  小沙彌側身道:“羅施主請!”
  羅通跨進方丈室,朝慈雲禪師躬身一揖道:“弟子見過老師父!”
  慈雲禪師藹然道:“小施主請坐!”
  “多謝老師父!”羅通依言在下首椅上落坐,同時躬身又道:“不知老師父召我,有何指示?”
  慈雲禪師目光一擡,緩緩的道:“小施主遠來敝寺,為期不過百日,如今已過去了一天,不知昨晚、今朝,對祖師遺訓可有什麽領悟之處?”
  昨晚!今朝?昨晚自然是指自己在那間禪房中對壁靠坐。
  今朝,指的是自己今天早晨上千佛岩去參觀佛像。
  他心念很快一轉,臉上不禁一陣躁熱,低下頭道:“弟子愚昧,還參詳不出祖師遺訓之奧義,正想請老師父指點!”
  慈雲禪師道:“祖師遺訓,雖是四個“數”字,其實全已包括在祖師手書的八個字中!小施主天資過人,衹要澄清雜念,靜坐深思,天人相感,自可豁然而解,何須老僧多說?倒是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
  羅通聽他語含禪機,說來說去,還是要自己去領悟,看來他是不肯明說了,當下也衹有唯唯應是而已。
  慈雲禪師含笑道:“今晚老僧略備素齋,為小施主洗塵,小施主不如就在這裏用膳吧!”
  羅通惶恐道:“老師父盛意,弟子如何敢當!”說話之時,小沙彌已在方丈室中,擺上了素齋。
  慈雲禪師起身道:“施主不必客氣,請吧!”羅通舉目一看,桌上放著四菜一湯,一副碗筷。
  這時小沙彌已經裝好一碗白飯,菜餚和膳堂裏的並無不同,所不同的衹是在方丈室而已。
  慈雲禪師當先在主位上坐定,小沙彌立即送上一杯開水。
  他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請坐,老僧二十年來,衹在午時進一碗白飯,此時不吃東西,衹好以開水奉陪了!”
  哈!原來他晚上不吃飯,難怪桌上衹有一副碗筷了。
  羅通衹得依言坐下。
  因有老禪師在坐,他顯得有些拘束,更何況老禪師不吃,衹是看著他吃,自然更不自在了。
  所以,他衹是低頭撥了兩口飯,就止住筷子。
  慈雲禪師站了起身,含笑道:“天色已暗,僧侶們還在做晚課,小施主不妨在此稍坐,就好回轉禪房,靜參祖師遺訓了!”
  羅通本就是個絶頂聰明之人,老禪師說的“不妨稍坐”也衹是客套話而已。
  “就好回轉禪房,靜參遺訓”纔是他真正的本意。
  老和尚當然這是一番好意。
  他希望自己早日參悟祖師遺訓,自己還是識相點的好,當下拱拱手道:“多謝老師父的素齋,弟子告退了!”
  慈雲禪師也不輓留,雙手合掌,將他送到門口,然後緩緩的道:“小施主衹要一心念佛,三屍自去,五藴皆空,七情不生,就可證無上道了!”
  羅通唯唯應是,便退出了方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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