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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风云
  作者:佚名
  第一章 神秘的年轻人
  第二章 从天而降的救星
  第三章 大变忽然来
  第四章 计暴内奸
  第五章 方豪的身份
  第六章 翠云班的解散
  第七章 是人是鬼
  第八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第九章 真伪之辨
  第十章 男儿本色
  第十一章 各逞奇能
  第十二章 阴狠的九格格
  第十三章 龙潭虎穴
  第十四章 阴险诡计
  第十五章 手足之情
  第十六章 血腥聘礼
  第十七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
  第十八章 密云不雨
  第十九章 风雨欲来
  第二十章
第一章 神秘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已有历史的卖艺班子,那面代表班子的布旗已经经不住风霜侵蚀,不但褪了色,也看不清上面的刺绣了,但是这面旗子仍是具有它的吸引力。
  二十年来,大江南北、省城大邑一个个地转下去,每个地方只耽三天,既不多,也不少,更不管生意的好坏,每年每地只演三天,每天一场,决不更改。那怕刮风下雨,他们也是固定的演出。
  就是在下着倾盆大雨的日子,他们也能卖个满座,因为他们演出的场子不是在露天,有戏园子的城市,就是在戏园子里,没戏园子的地方,他们就在当地最大的茶楼中。而且要瞧他们的玩意儿还真不简单。
  起三更,赶半夜,午后未正演出,大清早就得去排队占位子不算,不论大口小口,每人三钱银子,那怕是抱在手中吃奶的孩子,也照样算一口。
  三钱银子可实在不低,一个普通的长工,干足一个月,也不过才赚那么多,瞧一个下午的把式就要那么多钱,这会有人瞧吗?
  没人会为这个担心。
  很多人算计着他们前来演出的日子,早几个月就开始攒钱。因为他们的玩艺儿实在是好,道地、精釆、紧张、刺激、热闹、新鲜、玄奇。大家宁可饿上三天不吃饭,也不愿意漏掉看一场表演。
  二十年来,翠云班在那儿,那个城就轰动起来了。
  最绝的一件事,翠云班收费那么多,该只有富贵人家才会去光顾吧,其实却又不然,去参观欣赏的,大都是些小户人家以及苦哈哈,有钱的人不是没有,却少得可怜。
  这也不是有钱人家不欣赏他们的玩意儿,而是有钱的阔佬们养尊处优,没精神跟着大伙儿一起去挤。
  翠云班就有一点硬的地方,缴了三钱银子进场,占到什么位子就是什么位子,座位一满还可以放进三、五十个站位,如不满位子,那怕出再多的钱也无法通融,客满了就停止进客,大门口有他们的班主自己把守,准出不准进。
  所以有人预先派人去占了位子也不行,后来的根本不让进,万贯家财的大富翁与身无片瓦的穷小子完全同样待遇,一切照规矩来。
  因此,每年到了这时候,许多苦哈哈们存心跟有钱的大老爷们别劲儿,也要赶早挤满位子,把那些大阔佬摒诸门外。
  有没有人逞势想强占位子呢,早几年是有的,有回当地县太爷公子想在客满后硬插进去,把门的班主云振天就是不买帐,那位少爷下不了台,动手想揍人,结果反叫云班主一巴掌打落了满口大牙。
  县太爷自然大为震怒,派了公差一根链子把云班主锁到县衙,结果还不到一炷香时间,又鞠躬如也的送了出来,没到一个月,抚台大人立刻撤了那位七品父母官。
  据说云班主在县衙上亮了两封信,县太爷立刻面如土色,连声拱手道歉却已迟了,云班主是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才出来的。
  因此大家都猜测云班主有几个做大官的朋友,足可吃得住地方官儿,也有人说他本身就是微服私访的大官儿。
  有人问过云振天,他笑而不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翠云班仍是年复一年的穿城过县走江湖,所不同的是他班子里的人手,三、五年总得换一些人,因为他的班子里全是女弟子,一个个郡是年轻貌美、技艺出众,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精通不说,更兼能说能唱、会吹会弹。
  “女儿家大了,不宜再抛头露面,总得找婆家求归宿,所以不带她们出来了,换些小徒弟出来见见世面。”
  这是云班主对人的解释,倒也过得去,而且他换的新手只是面目新,玩艺儿却不会逊色,脸模子身材更不会差,经常换些新面孔瞧瞧,谁都会欢迎的。
  登场献技的固然是女孩子,但打杂的、带腔敲锣打鼓的却还是男的,翠云班拉拉杂杂一共有三十来个人,二十名女弟子是足额不能少的,因为最后的压轴好戏,罗汉闹观音,必须要有二十一个人才能凑齐。
  二十年来,扮观晋的一直是云振天的浑家凌翠仙,善才龙女以及十八罗汉则由全体女弟子一起登场,十八罗汉各显神通,观昔宝相庄严,善才足登风火轮,龙女翩翩起舞,足踏莲花,美妙无匹,令人目为之迷,单看这一场就觉得三钱银子不冤。
  每年,他们都要从每个地方捞足上千两银子,东止滨海的连云港,西止秦中的酒泉郡,这是他们活动的范围,总计有五十余城,每个地方三天,外加一天的赶路,一个圈子兜下来,总计是九个月。
  可是还有三个月他们在那里呢?每年他们赚进的银子总在五、六万之谱,这些钱用到那儿去了时?没人去想这个问题,也没人追究,因为他们在每个地方都只留三天,而且足迹太远,绵延数万里,谁也没这么长的性子与耐心去探究。
  二十年过去了,少年英俊的班主云振天已经须发花白进入中年了,他的浑家凌翠仙却依然乌发朱颜,明眸皓齿,如霜赛雪。
  云振天的人虽然老了些,他的精神却愈见矍铄,目光更是锐利,神态也更为凝练了。
  只是,今夜,他却显得有点忧虑,郁郁寡欢。
  班子已经从茶园子里表演回来了,他们住在一家大客栈里,靠近河边,介于江桥与枫桥间,夜色渐浓,远处传来寒山寺的晚课钟声,益增秋意。
  这是秋天的江南,姑苏城外。
  云振天对着一壶冷酒,闷闷地独饮着,下酒的是一碟花生米和几块酱豆干,他吃得很细心,很认真,一大口酒后,摸起一粒花生,搓掉外皮,剥掉那一粒胚芽,而后才小心地放进口中,再咬一小口豆干,仔细地咀嚼着。
  有时,胚芽上多带了一点花生仁肉,他都会再用手剥下来,放进口中。
  凌翠仙与他的小女儿云素素坐于对面,就着同一盏油灯,母亲在补衣服,女儿在拉鞋底。
  云素素看了父亲好几眼,见他又在剥胚上带落的花生,忍不住笑道:“爹—您今天是第十四次失手了。”
  云振天苦笑一声:“你都记下了!”
  “嗯,您剥乱一粒花生,我就拉一针,这鞋底都拉了小半圈了,您是怎么回事?”
  云振天讪然一笑:“没有什么,今天的花生不好,炒得太脆了,我一推胚头,总是要带下一点来。”
  这解释太勉强,云素素更是一付不轻易罢休的执着性子,所以她一摇头:“爹!花生越炒得脆,胚头掉下也越容易干净。再说在您手中,也不该出现这种现象,您的内力修为,那怕是剥一粒铁豆,想扳下多大一块就是多大,从不会拖泥带水,这么不干不净的,您是心不在焉!”
  “我?我会心不在焉?多少年的大风大浪闯了下来,还有什么事叫我心神不宁的!”
  “有!我知道,您是为了二姐。”
  “你二姐怎么样?”
  “她跟那个姓方的小伙子的事,使您心中不安!”
  云振天一声轻叹,显然是被幼女说中了心事,云素素偏着头,笑笑又说:“爹,您这是白操心,二姐跟着您出来已经四年了,她不会有问题的。”
  “这我知道,我也不是怕她出问题,而是我觉得那姓方的家伙有问题。你想,他从连云就开始,一直盯着我们,每一场,他都是起早排在头里,赶第一个进场,然后我们住进那一家客栈,他也一定跟着住进来……”
  “或许他是特别欣赏我们的玩意儿!”
  “再欣赏也没有这么个迷法的,整天无所事事,就跟着我们不放了。”
  云素素笑了一下:“他迷的是二姐,只要二姐一出场,他就像头呆鹅似的,目不转睛地直望着,二姐一下场,他就没了精神,对谁都懒得再看一眼!”
  云振天又灌了一大口酒:“就是这使我担心,我简直就摸不透他这个人!”
  凌翠仙放下手中的衣服,温柔地看了丈夫一眼:“振天,你不是已经调查过那孩子的底细,的确是个世家子弟,再说那孩子长得也不错,品行更好。我看了他一阵子,发觉他对二丫头的确是真心的,除了二丫头,他对别的女孩子连一句话都不敢说,我还故意叫惠芳、惠仙姐儿俩去逗他一下,他竟涨红了脸,差点没哭出来,这决不是装的。”
  “唉!你们女人知道什么!”
  凌翠仙轻叹一声:“振天,我别的都不懂,但是我却能体会出,他看二丫头时的那种神情,是发自内心的真情,一个女人能够得一个男人如此望一眼,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了。”
  神情中略见幽怨,使得云振天也有点惭愧,低下了头:“翠仙,我知道你怪我对你不怎么关心,而且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委屈,可是你要知道,我……”
  凌翠仙轻轻一叹:“我知道,你是为了一个远大的理想,我也没有埋怨,而且我们结缡已经二十多年了,彼此都有了深刻的了解,我也明白了你所肩负的责任与工作的重要,可是我们的孩子……”
  云振天摇手止住了她的话,沉声说道:“不行!”
  这两个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凌翠仙却似还不死心:“振天,我们这一家投进去的已经够多了,你我不说,老大远适于京师,现在二丫头好容易才找到一个……”
  云振天毅然抬起头,断然地一挥手:“不行,我云家的女儿决不为情而婚嫁,她们若不情愿也只好认了,谁叫她们投胎时选错了门户。”
  凌翠仙终于不开心了,目中微有泪光盈然,云素素更是低下了头不敢作声,云振天自己也有点伤感,他喝了口闷酒之后,眼光转到女儿的身上:“素素,你是否对爹的这种决定感到太冷酷而不近人情?”
  “不!爹!女儿深以做您的女儿为荣!”
  云振天这才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地拍拍她的头:“孩子!你要多忍耐,生当斯世,固然是我们的不幸,但也是我们的大幸,神仙眷属,白首终老,似水绮情,固为人世之乐事,但人生苦短,转眼间青丝成雪,白骨与黄土同朽,没没无闻了,若能以英烈振我国魂,碧血染芳青史,不但更有意义,而且也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我明白的,爹!”
  无限慈祥的拍拍女儿的头顶:“乖女儿,你能明白就好,你现在还年青,还没有涉及情爱,爹才告诉你一声,将来自己要坚强一点,别使自己坠入情网,因为你日后的终身归宿,必将是一个你最讨厌的男人!”
  云素素的神色微黯,但咬咬牙道:“爹!我知道。”
  凌翠仙忽又抬起头道:“振天,我不明白,我们家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嫁给她们最讨厌的男人呢?”
  “那是为了大局,为了匡复大业。”
  “我知道,但是我们的同志中同样也不乏忠贞可信的青年人,为什么非要在敌对中去找婚嫁的对象呢?”
  “因为她们不是嫁过去,而是潜伏在敌人的阵营里卧底做掩护同志,破坏敌阵的工作,为什么我们每年都要把最美最聪明的女孩儿带出来抛头露面,就是因为她们的条件佳,容易打入对方的圈子里而展开工作。”
  “但又为什么一定要她们最讨厌憎恨的男人才能嫁呢?”
  “这样才不容易因日久生情,误却自己的使命,进而危及全局,当初定策时,我们就把一切可能导致失败的原因都考虑过了,也尽量地把预防的方法做得更完善。”
  凌翠仙轻轻一叹:“振天,我并不是说你们的策划不周,但是你们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哦!是什么?”
  “人心,人性!你们从事工作的人员因时而代,新起的这一代可不像你们老一辈的,本身就抱着一个崇高的理想来投身其中,可以不计任何牺牲。这些年轻人……”
  “他们从小就受着薰陶,应该比我们更坚强。”
  “振天,你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因此不能说这种骗自己的话,你也明白,他们虽是从小就被教育着,但未必就是他们的自愿,你更明白,这批年轻人越来越不容易驾驭,也越来越不够热衷了!”
  云振天长长一叹,低头无语。
  凌翠仙又轻声地:“我是个女人,比较细心,我觉得在祁连山中,年轻的一代已经不安了,你应该特别小心!”
  云振天默默地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发现,也不是没考虑过,但只是放在心中而已,他也知道妻子所说的都是事实。
  虽然,他们所从事的目标是神圣的,但是在新生的一代心中,却缺少一股自动激发的力量去推动他们,光靠父兄长辈的教训与驱策,那是绝对不够的。
  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逼种劣势呢,云振天实在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要设法加以补救,否则就将不可收拾了。
  新的闯入者,打断了他的沉思,那是一个健美、爽朗的女孩,劲装外罩了一件披风,显得明艳照人,由于她的进来,那盏油灯都像是有了新生的源力,显得明亮起来。
  “爹!娘!小妹,你们都在这儿啊,那敢情好,有一件事情,我正想提出来,大家好好商量一下!”
  她坐了下来,伸手就抓了个空杯子,从父亲的壶里倒了杯酒,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云振天皱皱眉头,这个女儿是他最钟爱的一个,因为她大刀阔斧豪情万丈,简直就像个男孩子,弥补了他私心中没有儿子的缺憾。喝酒就是她平常喝惯,从四、五岁开始,她就坐在云振天的膝上,陪着他喝酒,抢花生米吃。
  大了一点后,仍是坐在膝盖上,却是抢酒喝了。
  云振天心中一直希望能有个儿子,可惜的是凌翠仙只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平时,他对这个有男子气概次女颇为欣赏,但今夜,他却觉得云施施的喝相实在不太雅!
  云施施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伸伸舌头,做了个鬼脸,露出她洁若编贝的牙齿一笑:“对不起,老爸,我急着要喝口酒解解乏,今天我跟小方干了一架!”
  这个大姑娘连说话都像男人,云振天摇头直叹气,他不知道那个小方是怎么会对她着迷,看他那腼腼可怜的模样儿,该跟素素才是一对,但云施施的话却使他更吃惊:“怎么,你跟方豪打起来了。”
  云施施笑一笑,这一次笑得倒是有点女人味,也很妩媚:“是过手,不是真的拚命,今天我跟他到虎丘上去赏月、数钟、喝秋风!”
  “慢来!慢来!你们去干吗?赏月,现在是初四,那来的月亮?数钟,钟怎么数?喝秋风,怎么喝法?”
  云施施开心地伸直两条腿,把椅子用两条后腿斜跷起坐着,那姿势可实在不文静,可是她的刘海拂在前额,明眸如秋水、如星般闪亮,却又美得令人心悸。
  “那是小方说的,他说初三、四的新月如眉,看起来别具风韵,我们在山顶上静坐,在剑池畔闭目冥想,发思古之幽情,默数寒山寺中晚课的钟声有几响……”
  云振天微微地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这种诗情画意的情趣,是她绝对受不了的,因此他笑问:“你数了几响?耽了多久?”
  “没等到月出,大概三十几响吧!我已不耐烦了,就向他提议说下去沽壶酒来在剑池的千人石上对酌。”
  云振天又笑了,这位姑奶奶豪情不减,云家的女儿,毕竟是不同凡响的。
  云素素轻轻地摇摇头,看看二姐,好像是看头怪物,她实在想不透,斯时斯景下,二姐怎么俗得想喝酒的。
  只有凌翠仙脸色平静:“他去买了没有?”
  云施施一叹,双手一摊:“没有,所以我只喝了秋风,灌了一肚子气,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不去沽酒,因为他没钱了,身边连一个钱都没有了!”
  这倒是谁都想不出的原因,连云方家富甲海内,是武林中最有钱的一家,方五少爷居然连一文钱都没有!
  云施施又从父亲的壶中倒了杯酒,这次喝得较慢,却抓起块豆干,整个塞进了嘴,嚼了两下,大概仅仅碎成了七、八块,就用另一口酒吞了下去。
  就是男孩子,吃豆干也没有这么凶法。
  “他那天只是随便出门,身上只带了十几两碎银子,然后一路跟着我们,银子早就化光了,他就开始卖身边的零碎,腰带上的玉坠啊,手上的折扇啊,一直花到这儿,他已经典尽当光,一文不名,幸好店钱是预付了,所以还能住。他跟我打商量,明天能不能招待他白看一场,他付不出三钱银子了!”
  云振天一笑:“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当然说不行,这个例子不能开,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在翠云班看霸王戏!”
  云振天点点头,才要露出微笑,云施施却又说:“不过我说可以借给他几两银子,给他回家去。”
  云振天更高兴了,女儿这么说,可见对方豪并没有生情,有时下场后,结伴出去玩玩,只是普通的友情,否则怎会撵他回去的?
  凌翠仙却关心地问道:“他接受没有?你们怎么打起来的?你把人家孩子打伤了没有?”
  “他不要,说他还不想回去,我们演一场,他就不肯放过一场,一定要看到底。”
  凌翠仙叹了口气,似乎在为小伙子痴心而叹息,云素素却眼中闪出了亮光。
  云振天笑道:“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的归程还远呢,一路演下去,要到年底才封箱,而且已遥在秦中,且不管他如何回来,就是这一路上,他又如何渡过,总不成拦路打却去!”
  “我说了,他也旁徨无计,可是他立刻想出了办法,要求加入我们的班子。”
  “什么,他要求加入我们的班子,他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清一色的女班子没有男角儿登场的吗?”
  “我说了,他却说他不登场,他也不会献技,只要求加入我们的班子里打杂。”
  “他要打杂,他知道我们的杂工干些什么?”
  “知道,扫地、清理场地、搬运道具,一切的粗工都干。”
  “他吃得了这个苦吗?”
  “他说他不怕吃苦,我又告诉他说在我们班子里做杂工,必须要有两下子,至少要接下我三十六手霹雳拳、十八式旋风斩月刀、九九八十一颗曳月弹!”
  云素素叫了起来道:“二姐,你在开玩笑,你的那三种绝学任何一样出手都能要了他的命的呀!”
  云施施叹了口气:“我本来只是开开玩笑,想叫他知难而退,我虽然不讨厌他跟在后面,但是觉得一个大男人不干正经,跟在个杂要班子后面,实在不是回事,正好藉机会难他一下,赶他回去算了,那知道他还真行,居然全接了下去。”
  屋中三个人都啊了一声,表情各有不同,云振天是愕然难以相信,云素素是惊喜万状,凌翠仙则神秘难测。
  云振天道:“施施,你全力施展了没有?”
  他知道女儿的能耐,不说独步宇内,但是至少也可以排名在一流高手之列,那个小伙子居然能比她更高明。
  云施施噘起了嘴,这时她才真正像个女孩子:“前五招我倒是留了几分,但他从容化解,我也打出了真火,结果到我施完最后一手暗器手法火树银花,他竟毛发未损,所以我只好把他带回来了。”
  “啊!你已经答应他了?”
  “我可不敢擅专,要等您决定,可是我也没办法再找借口推辞他了!”
  “你不会说我们不缺人手。”
  “没用,爹,他知道,我们在连云时有十四个人工,先后走了九个,现在只剩下五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他也知道我们的人工是雇来的,流动性很大。”
  “他对我们倒是打听得很清楚。”
  “爹!您别忘了,从连云港后,他就一路跟着我们,有时还自动帮我们架场子,对我们的情形很清楚。”
  云振天的脸色很沉重,想了半天才问道:“施施,我们这个班子的目的不是在赚钱,也不为献艺!”
  “我知道,我们还受了朝廷的暗中委托,刺探各地的民情官隐,密报大内,大姐夫在军机处走动,专司此职。”
  “那也只是一种掩护,蔽人耳目,我们真正的目的却是在匡复神州、光我华夏。”
  “爹,我知道,您放心,我的口很稳,决不会泄漏半个字的。”
  “这点我相信,施施,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你看看方豪接近我们,是否另有目的?”
  云施施也陷入了沉思,良久才轻叹摇头:“我不知道,我用很多的方法观察他,甚至试采过他,可是他却不露一点声色!”
  “二姐,也许人家是真心为了你呢?”
  云施施苦笑一声:“我也作过这个推想,所以有时单独约他出去走走,或者借故到他的屋子坐坐,有时故意暗示一点对他好感,那知他他竟跟我装木头!”
  云振天的脸色更加凝重了,急声问道:“是这样吗?”
  “在我的感觉上是如此的,爹!您知道我的脾气和性情,实在不会什么表示柔情的那一套,也许我的暗示不够明确,他还不明白。”
  云素素笑道:“二姐,你当众牵着他的手走来走去,要说他不明白,他就真是一块木头。”
  云施施翻翻她美丽的大眼睛道:“拉拉手有什么关系,我们江湖儿女,那有这些忌讳,我一年不知拉过多少个男人的手,难道都是喜欢了!”
  云素素笑了一笑:“二姐,这个我不知道,一样是拉手,却有几个不同的感情。我说不上你拉他的手时是什么样子,但我却能感觉到与众不同。”
  云施施居然也会红了脸,顿了一顿才道:“我承认是有点喜欢他,但是这个家伙,居然毫无感觉,在你们面前,他好像是对我一往情深,但我们两个人相处时,他却像是有意在躲我,这家伙简直是个大混帐!”
  凌翠仙也显出了凝重:“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这又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我好意思逢人就说?”
  凌翠仙叹了口气:“振天,照这样子看,方豪倒是真的有问题了,我看还是把他撇开些。”
  云振天沉思片刻,才凝重地道:“不!我们雇用他,施施,你去告诉他,明天起上工,以后跟我们共起居行止,管膳宿,每天工资一两,做到今年年底,我另外再送他一百两回程盘缠。”
  “这……太高了吧,那有这么高的工钱的?”
  “假如他能接下你的拳、刀、弹子,这价钱就不高!”
  云施施想了一下才道:“留下他也好,我倒想看看这家伙窒见是怀着什么鬼胎!”
第二章 从天而降的救星
  “小方!小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爹已经答应雇用你了!”
  云施施的声音隔着两重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云振天叹了口气:“这孩子,那像个女儿家!”
  有点遗憾,却有更多的怜爱。
  然后他们又听见咚的一声,想是云施施等不及开门,一脚踢开了门。
  然后他们又听见了云施施的一声惊呼。
  云施施不是一个轻易受惊的女孩,她发声惊叫必然意味着事情的不寻常。
  云振天与凌翠仙同吃一惊,用最快的身法掠向后院,却听见云施施大发娇嗔的声音:“小方你要作死了,不声不响的躲在门后,还跟我开什么玩笑。”
  看来情况并不严重,因为云施施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云振天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怕被人发现了难为情,连忙退走了,但是云素素却一直冲过去,正赶上一场热闹的下半截。
  一个年轻的汉子正狼狈不堪的束上腰带,而云施施却三把两手地从头上褪下一床棉被,扔回炕上去。
  大概是云施施进门时,方豪躲在门后,把棉被罩在她的头上,乍然其来,无怪云施施要吓得惊叫了。
  云素素笑了一下道:“方哥哥,原来是你在跟姐姐开玩笑,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方豪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是最自然的,虽然小姑娘已经十八岁,也不算小了,但是跟高头大马且雄健婀娜的姐姐一比,她的确小得可怜。
  方豪把衣襟匆匆地扣上,然后苦笑着说道:“小素,我可不是故意要吓唬她的,实在是不得已!”
  云施施本来没生气,她自己也经常捉狭地捉弄别人,但听了方豪的话,她可有点火了:“什么,这还是不得已,难道屋里还有人拿刀逼着你向我捣鬼?”
  方豪苦笑道:“二小姐,我可不知道你会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破门而入的。”
  “胡说,我叫那么大的声音,这不算打招呼,我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却给我兜头一被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还说是不得已,你今天非给我一个道理来。”
  方豪的脸又涨红了,他很秀气,这一脸红,倒像个大姑娘似的,双手连拱道:“二小姐,是我不好,我向你陪罪了,好不好?”
  “不行!你给我说出个道理来,什么叫不得已?”
  云素素笑了笑道:“方哥哥,你这个不得已倒是叫人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因为我没想到她会踢开门的,那时我……实在是不方便见她,只好用被子把她蒙住。”
  云素素听他说到不方便,脸也红了,自是不便问为什么不方便,但是云施施却不服气:“胡说,我在窗纸上看到你的影子坐在桌子前低着头看书,那有什么不方便的,莫非你看的是那些不正经的书,见不得人!”
  她说到这儿,眼睛立刻在桌上以及方豪的身上溜着、搜索着,她倒不是怕他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虽然一般少年人都有偷偷地在坊间买些淫书春画儿,躲在屋里偷偷的瞧,但方豪却显然不是那种人。
  再者,年轻人既是兴这个调调儿,他就是在瞧这些玩意儿也没关系,云施施自己就瞧过,而且还不是偷偷地瞧,当着人她也敢瞧。
  她是忽然想起不久前跟父亲的谈话,对这小伙子正在猜疑中,他莫不是正在瞧什么秘密的函件纸条,怕被自己发现了才急于掩藏!
  云素素也是一样心思,只是她比较细心,由桌上搜索到地下,看见了一些破布、剪刀、针线等,才恍然道:“方哥哥,你是在做针线?”
  云施施也是一怔:“什么?你在做针线!你会做针线?所以才怕我看见笑你……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
  她一高兴就笑得前仰后合,方豪却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根本也不太会,只是胡乱缝着,这倒不怕人笑话,没人替我缝,只有自己缝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那你为什么怕我看见呢?”
  “我不是怕你看见我缝衣服,而是我正在缝裤腿,你就闯了进来,我……”
  他手忙脚乱,舌头直打结,但总算说出来了,而且他身上也可证明,那条裤子一边裤脚短在膝盖下,另一条则长得掩盖脚面,拖在地上,十分滑稽。
  这必定是临时套上去的,云施施进来时,他正光着屁股,坐在桌子前裁缝裤腿,难怪他要用被子蒙住云施施的头了,因为那样子的确不宜见人,尤其是见大姑娘!
  不管云施施的脾气如何豪爽大方,这时也禁不住脸红了,自己实在是太鲁莽了,要不是方豪情急智生,那又将是怎么个尴尬的局面呢?
  云施施每当自感理屈时,总是会设诃强辩的,因此她红着脸道:“谁会想到一个大男人会关着门在屋里补裤子?”
  方豪道:“裤子破了,我不能穿破的出门,只有一条裤子,我不补行吗?我既不能穿在身上补,又不能开着门来补吧,小姐,你怪人总得讲点道理!”
  这下子云施施没话可说了,改变了话题道:“你怎么只有一条裤子,难道不洗的?”
  “我从家里出来,并没有想到会有远行,自然不会带行李衣裳,这条裤子我只有夜里上床前洗,第二天起床后穿上。”
  云素素哦了一声:“晾一夜能干吗?”
  “用点力气绞脱水后,再披在椅背上,一夜后已经是半干了,穿在身上暖一会儿就干了。”
  云施施道:“也亏你受的,方少爷,你这不是自己在找罪受吗,这是何苦来呢?”
  方豪低下了头道:“我喜欢这样子,倒不觉得苦!”
  云施施哼了一声:“自甘下流,没出息!”
  方豪道:“这话我不承认,我做我喜欢做的事,不会妨碍人,更没有伤害到人。什么又叫有出息呢,难道做官发财又算是上流了?”
  “虽不一定要你去做官发财,但你不能学点正经的?”
  “什么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八索九丘,我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真要我去应试,三元及第如探囊取物!”
  “哼!吹的比唱的还好听!”
  云素素道:“二姐,方哥哥倒不是吹,他是有名的神童,听说十岁就已读遍群经。”
  方豪笑道:“那时只是读过一遍而已,还不能算通,但现在我倒是不怕人考了,随便抽出一本、抽一段,我倒着都能背,十二能诗、十三能文,现在武功练得也还过得去,文武两途都不必再求上进了。”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那不敢,我只是说以后若求长进,不必在书本上用功了,万卷书已读破,我现在是行万里路。”
  云施施究竟不好意思说对方是为了自己紧迫不舍的,因为方豪只是在她表演时痴痴的望着,以及无人时,痴痴的张望着她,当了面可没表示什么。
  她也不能自作多情地硬把事情往头上扯,所以她只好说:“行万里路是好事,但跟着我们却学不到什么的。”
  “不!学得很多,我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入干什么也无法看到这么多的人的。”
  “看人就能长进学问了吗?”
  “是的!所谓学问知识,也就是如何处世做人而已,多接触一些人,仔细观察比较,自有心得。”
  什么心得他没说,云家姐妹也没深究,她们的书没对方读得多,口才也不如他好。诘问下去是问不出名堂的,云素素忽然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方哥哥,你身上的袍子呢,怎么换了件知衿了。”
  方豪原来穿的是一件英雄氅的武士装,质料是上好的苏缎,穿着也很神气,可是此刻却换了件做粗工的短装。
  方豪笑笑:“当了,换了五两银子,然后又花了一钱银子,向当铺里买了这套粗衣裤来,原来的主人又高又胖,衣服倒没什么,裤子太长了,非改不可。”
  “干嘛要把衣服当了呢?”
  “我要钱呀,今天你提议要喝酒,我身无分文,那是我这辈子最难过、最窝囊的一件事,所以一回来,我就决定拿衣服去当了,施施,你明天要是还有兴趣,我可以请你喝酒了。”
  云施施多少有点感动的:“你为了请我喝酒而当衣服?”
  “是的,不过我已经要求在班子里做工,穿着那身衣服也不像样子,所以我换掉了。”
  “你倒是很有把握,知道我爹一定会答应的。”
  “是啊,第一是你答应了,就等于有了一大半的希望,云二小姐言出如金,班主想必也不会使你成一个轻信寡诺的人,第二是班子里本就缺人手。”
  云施施恨得牙痒痒的,她倒不是不肯雇用方豪,但是这样像是被人吃定了,她实在不甘心,因此冷哼一声道:“我只说回去问问,可没一定答应你。”
  “是!是!班主不答应也没有什么,我把衣服当了五两银子,又有钱了,可以天天的瞧把式了。”
  “你真的这么喜欢把式吗?”
  “是的,我觉得很有意思,可以游遍天下,既有钱赚,又有人喝釆,走到那儿都能带给人欢乐,这种生活太有意思了。”
  “你自己也可以去练把式呀,你的功夫很不错!”
  “不行,我的武功不适合表演,没有什么引人之处,而且人家喜欢看花花绿绿、俏俏丽丽的,女孩儿家,男人耍把式没有美感。你看街头那些卖艺的落魄江湖人,还不如要狗熊、玩猴戏的受人欢迎呢!”
  说他老实,他却辩才若泻,说出来的理由使人无法驳倒,云施施只有叹了口气:“小方,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心里的话,我爹已经答应用你了,每天一两银子,管吃管住,到了年底还给你一百两银子回家旅费。”
  “啊!这太好了,有钱赚,还能免费看戏。”
  云施施望了他一眼道:“小方,翠云班献艺二十年了,一直都是老老实实赚辛苦钱,规规矩矩做生意,我们不惹事、不害入但也不受人欺侮。”
  “这我知道,现在我也是班子里的人了,谁要是敢对班子有不利之心,我第一个就不依,找他拚命去。”
  “这倒用不着,翠云班中没有一个是好欺侮,有人敢惹到我们头上,我们自有应付之策,好了,话都告诉你了,明儿一早,你就向我爹去报到,看派你些什么活儿,我们出的代价不低,可不是养闲人,你可得用心地干。”
  “这个不劳吩咐,不过,施施,我有句声明,我只是雇工,可不是下人奴才,该我份内的工作,再苦我也干了,但要把我当奴才一样的使唤,我可不受气。”
  云施施笑了:“翠云班子里没有上下,你也看到了,从我爹开始到任何一个杂工,都是互相尊重、互相爱护照顾,像兄弟手足一样。”
  “是!我只是说明我的立场而已,我只卖力气,却不是卖身投靠的,更不能卖掉尊严和志气!,”
  最后的一段话使两个女孩子对他投过惊异的一眼,她们感觉到这个看来文弱、俊美的青年人,有其庄严不可轻侮的一面,她们对他更感到不可捉摸了。
  第二天早上,云振天在屋子里接见了方豪,重复了一遍待遇以及对他的要求,没有说别的,叫他听管事焦大的吩咐干活。
  焦大是云班主的把兄弟,五十上下,骨瘦如柴,身高逾丈,站起来像根竹气不苟言笑。
  方豪跟着云施施喊他焦大叔,他只冷冷的答应一声,立刻就派他擦兵器,要他把兵器架上的玩意儿擦得雪亮。
  因为他们是杂耍卖艺的班子,家伙不但要管用,还得耀眼生花,舞起来才好看。
  原先有两个人专干这个工作,没多久,两人都不干了,这些重兵器都有点锈了,大刀的铜杆上也长了绿,做起来很不简单。
  可是方豪干来很俐落,没到一个时辰,他把二十几件家伙擦得雪亮不说,还把架子洗干净;甚至于把长矛上的须子都换了新的。
  以雇工而言,他实在很称职,云振天来看了一下,对他的工作十分满意,夸了两句,方豪也很正经地回答道:“班主!这是我应尽的本份,你化了很高的工资雇用我,我也要表现出值这个价钱。”
  口气不卑不亢,应对恰到好处,但是云振天却皱着眉头离开了。
  连云方家不仅武功传世,而且世代在海外经商,家中有上百条大海船,富可敌国。
  他们家的子弟该是养尊处优的,但是方豪却情愿来做长工,表现得不但称职,看样子还很快乐。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是为了云施施吗?
  昨夜,他又折了回去,听女儿与方豪的谈话,使得云振天翻瞧了一夜没好睡,闯荡江湖二十年,经历过多少风浪,有不少狡猾的大内鹰犬密探想渗透进来,但都未能漏过他的眼睛,唯独这个小伙子,使人莫测高深。
  中午,方豪驽着车子送一批女孩子上茶园子去献技,车子走得极稳,那头骡子脾气很倔,除了焦大,别人都制不了,就是焦大赶着它,也得淘个几回气,有时慢吞吞地踩碎步,有时却又拉着车子飞跑。
  焦大似乎故意整整方豪,把这辆骡车交给他。
  可是这小子像有魔法似的,把倔骡安抚得服服贴贴,不但没闹脾气,而且还听话得很,方豪连缰绳、鞭子都不用,跨在车辕上,不时拍拍它的后股,有时还小声地叮嘱吩咐两句,畜牲居然像听懂他的话,拐弯时自动折向,车子到了茶园子门口,云振天守着门口,焦大向他看了一眼,居然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那是对方豪的夸奖,多少年以来,能得到焦大竖大拇指的人还不多见,不过云振天却更为发愁了。
  云施施在献技时,方豪仍是痴痴地望着,只不过不是坐在前排的位子上,而是站在搭起的台子下。
  云施施像煞了水浒传里的一丈青,身高手长腿长,她表演的兵器也是长的,丈八长矛,青龙偃月大关刀。
  从头到尾非铜即钢,重量也在七、八十斤之谱,并不逊于关夫子的威风,但关公的大刀在马上逞雄,她却是在两枝竹竿对扣的一根绳子上献技。
  刀舞得虎虎风生,云素素在底下帮手,把西瓜、葫芦、茄子、红薯一个个地抛上去,云施施在绳子上使刀劈下来,刀过处,瓜果菜蔬都是一分两片,到后来抛上去的已是栗子,居然也是一分两半。
  这是力、技、艺的精华所萃。底下的人看得如痴如狂,三钱银子一个位子虽是贵了点,却是值得的。
  云施施今天是卖弄精神,她好像在向方豪示威,像刀劈栗子等绝活儿都搬了出来。
  但是方豪只呆呆地望着而已,没有一点表示,以前他还会拍拍手,叫两声好,今儿竟成了木头了。
  戏散了,这是在苏州的最后一场,所以还要拆掉台子,收回各种绳索道具等,翠云班在这种地方倒是一律平等,活儿大家一起干,即使是班主的女儿,班子里的台柱云施施也不例外,云施施在理着绳子,方豪在扫地上的碎瓜残果。
  云施施忍不住问他:“小方,今天的玩意如何?”
  “好!每一件都是齐中而分,不多不少,这可见你平时练得很勤快、很专心。”
  “你好像不太欣赏,也没为我鼓掌。”
  “以前我是观赏的客人,看到精釆处自然要鼓掌,现在我是班子里的一员,总不能替自己鼓掌捧场吧!”
  话是不错,但云施施听来却不是滋味,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再也不去理他。
  回到客栈,大家都要整理行装,明天一早上车赶路。
  云振天跟焦大照例要先行一步,到下一站去接洽演出的地点、投宿的旅馆等等,照说每年不变,而且还有个总管伍先生已经先下去连络布署了,但他们不放心,总要去看一下才放心。
  因为行程很紧凑,明天一到,立刻就要赶上首场上演,如有不周之处,就要耽误。
  翠云班已经创下了铁招牌,不失场、不误时,这个人可丢不起的,所以他们仍然要先走一步才行。
  苏州城里这一批人倒是空下来了,有的还上街去买点土产、花粉、绸缎之类,这都是很有名的,那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们,毕竟还是爱美喜欢打扮的。
  方豪到后屋里去约云施施喝酒,以竟昨夜之约,那知云施施赌气,不知跑到那儿去了,只有云素素在屋里。
  方豪像是很扫兴,回头要走,被云素素叫住了,递给他一个包包,红着脸低声道:“方哥哥这是我找到了你当东西的那家当铺,替你把衣服赎回来了,里面还有两只袜子、两套小褂袄,都是新的,我原是替爹做的,他还多着,你拿去先穿吧,还有一套短衣服,也是我给爹缝的,他近来眫了,大概穿不下了,你拿去穿吧,别再穿这身怪衣服了,把好好的一个人弄得满身晦气。”
  她把包包塞在方豪手里,转身跑了,方豪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发了一阵呆,才回到自己屋里。
  吃晚饭时,没见云施施。
  方豪很没兴子,一个人买了两瓶酒,回到屋里,关了门独酌。
  云素素倒是很关心他,曾经悄悄地去看了他一下,只见他伏在桌上睡了,没敢去惊动他。
  第二次又去看他,却没有了他的影子,不知他到那儿去了,大概是出去找姐姐吧。
  云素素很安慰,因为方豪脱去了破衣服,穿上另一套衣服,也换下了一套旧的小褂裤与袜子来。
  云素素把脏衣服抱了去洗,准备干了再送去给方豪,这个小女孩的关心是无邪的、奉献的,她很喜欢方哥哥,她也不相信方哥哥是为了不利他们而来,她也觉得能为方哥哥做点事就很快乐了。
  口口口口口口
  云施施并没有因为赌气而不理方豪。此刻,她没有工夫来为那些小事生闲气,她有着更重要的任务。
  她正单身一人,坐在观前街的一家小茶铺子里,茶铺子的生意不太好,只有四、五桌客人,零零落落的。
  她要了一壶茶,坐在个阴暗的角落里,倒了四盅茶,却没有喝,而且还拿瓜子在桌上摆花样玩。
  她的头上戴了顶风帽,身上披了件风衣,加上她高挑的身材,若不是仔细的看,瞧不出是个女人来!
  足足坐了有半个时辰,若是告诉人,谁也不会相信,云二小姐是有名的急性子,除了睡觉,从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她那美丽的身体里,似乎有无限的精力。
  然而,今天她居然能在一个小茶馆的角落里,一个人静坐了半个时辰,那岂非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在她略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有个人过来了,是一个黑衣的中年汉子,他一迳坐在云施施的横头,在横排四杯茶中端起了尾上的一杯喝了,又把那三杯重新排成个品字形,再把云施施苦心用瓜子排长的一条长龙的尾巴给搅乱了。
  云施施毫无生气的样子,低声问道:“是无尾龙戴四爷,侄女云施施问候!”
  “不敢?云姑娘,戴玉鳞问候龙头大哥好!”
  “家父幸托粗安,四爷,怎么换了地方了,我找了半天,看到门口的记号找进来的。”
  “这几天风声很紧,鹰爪们好像得到风声,居然都聚结到苏州来了,原先约定的地方已在监视中,所以才临时换了地方,我已派人在原处等候转告的,因为不知道是云姑娘来,那人只注意云大爷了!”
  “家父也是如此,怕为鹰爪所侦悉,所以跟焦大叔两个人先走,引开他们注意,叫侄女来此接洽!”
  戴玉麟轻轻一叹:“近来工作越来越难做了,吸收的人员一多,就难以把握住机密,恐怕已有狗腿子渗了进来,所以才泄了消息,但是人家慷慨激昂,矢志加入,我又不能拒绝。”
  云施施轻轻一叹:“是的,光复华夏,人人都有权,的确是无法拒绝的,只有尽量小心了,这儿是一千五百两的银票,是我们在苏州的收入,您请点收一下。”
  戴玉瞵将票子收进怀中低声道:“今年的会员比去年多出一倍,我正愁经费不够用,那知你们的收入也增加了。”
  “场子就那么大。来看的客人虽多,收入却不会增加太多,这是家父另外设法筹来的,他知道这儿的工作推展很快,江浙苏杭两地读书人多,国家民族的思想也较为清楚,春秋大义分明,所以尽量设法多筹措一点!”
  戴玉麟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那几张座上的客人都站了起来,而且向这边包围上来。
  戴玉麟变色道:“不好,是鹰爪子,快撤!”
  云施施倒是很镇静:“四爷,你是地方上的负责人,不能落入鹰爪手中,您先走吧,侄女来断后。”
  戴玉麟倒是不客气,双足一纵,居然破顶而出,两个汉子立刻欺身也要追上去,云施施单手突扬,一连串的银光追曳而出,正是她拿手的曳月弹。
  两名汉子的功夫很了得,横过刀来,拍落了一连串的银弹,但身形经此一阻,已不及屋顶,落了下来。
  屋上发出了两声惨叫,抛下了两段残尸,却是两个人的上半身,想是戴玉鳞已经杀死了埋伏的人脱身而走了。
  屋中一共六名汉子,都是使用大砍刀,这等于他们的身份证明,一望而知是来自大内的带刀侍卫。是朝廷特地训练的密探,而且个个都是好手。
  六把刀围上了云施施,一个人喝道:“大胆叛逆,居然敢持械抗捕,杀死官差,快束手就擒吧,饶汝不死。”
  云施施根本不答话,双手在风衣下掣出双刀,把风衣解开一丢,运刀急杀上去。
  她的刀势凌厉,一上来就砍倒两人,可是对方并不是弱者,另外的四柄尤其难缠。
  他们围住了云施施,密如铁桶,像是要活活挤死她。
  云施施很着急,她的双刀劲道很沉,但对方也不差,一一都封架开了,大内精选的带刀侍卫究竟不是一般的江湖庸流可,比,他们的功夫很实在,以一敌一,云施施可以小胜,以一敌四,她是输定了。
  但她实在是输不得,只有咬牙苦撑,忽而一刀劈过去,把她头上的风帽劈落,露出了脸和满头长发,虽然店中的灯光昏暗,也可以看见了。
  “啊!原来还是一个雌儿,这下子可好了,咱们可刨到根子!”
  云施施心直往下沉,漏
  子出得大了,这下子即使突围也没有用了,他们会追到班子里去,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不说,而且还要牵连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这一刹那间,她恨不得能一个焦雷打下来,把自己震成粉碎,毁了所有的证据。
  但焦雷不会平空而降,只降落了一条人影,舞着长剑,若蛇、若电,只转了几下子,四名带刀侍卫都倒了下来,喉头汨汨地流着鲜血。
  这从天而降的救星竟是方豪,他一拉云施施:“快跑!这下子可出人命了,慢了可脱不了身的,你跟我呕气,也不能乱跑出来找别人出气呀,这些江湖人最坏了,你一个单身女孩子,还有不受欺侮?再加上你的性子,唉?”
  “真是活见他的大头鬼,他还当是普通江湖打架呢?”云施施口中不说话,心中还是感激他的,她想:好在他还不知道,我得编个理由搪过去。
  “方豪,我在这里等……”
  “不行,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不走,我可要走了,这是出人命的现场,抓到官府去,准得打一顿板子。”
  方豪放开了云施施,跑了出去。
  云施施追出去时,已经不见方豪了。
  口口 口口口口
  客栈里很平静,一向豪爽的云施施,似乎是突然成熟了。
  方豪救了她,但却在她心里打了一个结。
  她没有把经过的情形告诉素素,也没有告诉母亲,她回来时,兜了一个大圈子,还特别选购了一些上好困脂、花粉。
  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该好好的打扮一下,打扮得更像女孩子。
  云施施很留心自己的行动,没有发觉有跟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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