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英 Dongfang Yi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19年)
烈日飞霜
  作者:东方英
  楔子
  第一章 投桃报李
  第二章 疑古疑今
  第三章 志在千里
  第四章 一错再错
  第五章 各有苗头
  第六章 合浦珠还
  第七章 义无反顾
  第八章 古道热肠
  第九章 雏凤声清
  第十章 助人之助
  第十一章 弄巧反拙
  第十二章 先着祖鞭
  第十三章 入主出奴
  第十四章 作茧自缚
  第十五章 以真作假
  第十六章 哑口无言
  第十七章 祸福无形
  第十八章 寻虚蹈隙
  第十九章 就事论事
  第二十章 虎尾春冰
  第二十一章 慎始慎终
  第二十二章 鞘里春秋
  第二十三章 三九散人
  第二十四章 云里金刚
  第二十五章 当面错过
  第二十六章 有目共赏
  第二十七章 星星之火
  第二十八章 大我小我
  第二十九章 防不胜防
  第三十章 陈堡遗珠
  第三十一章 先兵后礼
  第三十二章 苦口婆心
  第三十三章 各有所留
  第三十四章 落得大方
  第三十五章 如来之掌
  第三十六章 灵明不昧
  第三十七章 苦中之苦
  第三十八章 人上之人
  第三十九章 智取力敌
  第四十章 原形毕露
  第四十一章 养虎为患
  第四十二章 心怀叵测
  第四十三章 是祸非祸
  第四十四章 是福非福
  第四十五章 沽名钓誉
  第四十六章 降志后身
  第四十七章 人性光辉
  第四十八章 为鬼为蜮
  第四十九章 假清假白
  第五十章 明人暗事
  第五十一章 咎由自取
  第五十二章 逼人太甚
  第五十三章 为谁辛苦
  第五十四章 风雨故人
  第五十五章 虚怀若谷
  第五十六章 还以颜色
  第五十七章 胆大心细
  第五十八章 君子之交
  第五十九章 攻心为上
  第六十章 各出奇谋
  第六十一章 出其不意
  第六十二章 攻其无备
  第六十三章 河东狮吼
  第六十四章 看错了人
  第六十五章 巧计安徘
  第六十六章 各擅心机
  第六十七章 心照难宣
  第六十八章 不幸之幸
  第六十九章 疑心暗鬼
  第七十章 报在眼前
  第七十一章 祸不单临
  第七十二章 差之毫厘
  第七十三章 魔影幢幢
  第七十四章 欺软怕硬
  第七十五章 倒打一耙
  第七十六章 恩情了了
  第七十七章 善体亲心
  第七十八章 大义当先
  第七十九章 针锋相对
  第八十章 虎穴游龙
  第八十一章 薄冰履险
  第八十二章 任劳任怨
  第八十三章 慧心人语
  第八十四章 令人深思
  第八十五章 出人意表
  第八十六章 冤家路狭
  第八十七章 口是心非
  第八十八章 尔虞我诈
  第八十九章 有勇有谋
  第九十章 落花有意
  第九十一章 狭路相逢
  第九十二章 原来如此
  第九十三章 不速之客
  第九十四章 恍然大悟
  第九十五章 步步为营
  第九十六章 不识泰山
  第九十七章 有意栽花
  第九十八章 无心插柳
  第九十九章 天从人愿
  第一○○章 节外生枝
  第一○一章 贤者多劳
  第一○二章 百密一疏
  第一○三章 偷龙换凤
  第一○四章 神君夫人
  第一○五章 阴错阳差
  第一○六章 苦了妹妹
  第一○七章 难了哥哥
  第一○八章 苦心孤诣
  第一○九章 割袍断义
  第一一○章 锐不可当
  第一一一章 士别三日
  第一一二章 末路英雄
  第一一三章 黄雀伺蝉
  第一一四章 急转直下
  第一一五章 公私分明
  第一一六章 百口莫辩
  第一一七章 发人深省
  第一一八章 忠言悦耳
  第一一九章 亡羊补牢
  第一二○章 当仁不让
  第一二一章 喜出望外
  第一二二章 爱在心中
  第一二三章 忍唇负重
  第一二四章 潜龙飞天
  第一二五章 谋定而动
  第一二六章 士别三日
  第一二七章 棋高一着
  第一二八章 侠心仁骨
楔子
  天上,没有星,也没有月,黑沉沉的,像是要塌了下来。
  地下,更是漆黑一片,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窒息气氛,像是打足了气的皮球,就要炸裂开来。
  一条懒龙似的山谷,自西北而东南,不宁静地躺在梵净山一角,山风掠过,遍地松涛,整个的山谷都似翻腾起来了。
  蓦地,一声怒啸从山谷深处冲霄而起。
  刹那间,转归于可怕的沉寂,沉寂!……
  甚至,那凛冽的山风也倏然之间消失了威力。
  窒息而寂静的压力,像是维持了半个世纪之久,才被一阵喘息之声冲开了一丝缝隙。
  两条黑色的人影,相互依偎着,高一脚,低一脚,重一步,轻一步地从深谷之内,慢慢蠕动着移了出来。
  忽然,一个跄踉,两个人脚下一虚,身子向前猛然一栽,收势不住,冲出丈远之外,“轰!”的一声,滚作一团。
  “唉哟!”两声,摔得实在不轻。
  半天半天之后一声苦笑,其中一人道:“二弟!我实在不行了!”
  另一个,仰天发出一阵惨笑,恨声道:“天呀!想不到你我北剑南刀会在这梵净山内,阴沟里翻船,中了七煞神君诡计,死于此地,恨呀!恨呀!大哥,我好恨呀!……”
  话声未了,忽然单掌一举,向身侧一棵碗大的松树击去。
  掌力落到树上,那仅只碗口粗细的松树只微微地动了一动,竟毫无损伤。
  南刀史烈惊天动地的功力,这时连一株小小的松树也伤不了,岂不成了天大的大笑话。
  南刀史烈脸上一阵痉挛,颓然叹了一口气,道:“完了!我们北剑南刀真的完了!”
  说起北剑程中和与南刀少烈二人,称得起是当代武林中二位盖世奇快,年纪轻轻,已一南一北领袖群伦。
  北剑程中和不过三十六岁。
  南刀史烈更年轻,只有三十左右。
  二人英雄重英越,在一月之前,断然放弃南北霸主之争,化戾气为祥和,结了兄弟之盟,奠定了南北武林团结的基石。
  这次为查探一件武林公案,双双结伴来到梵净山。
  不料,竟在这梵净山内,中奸徒预先布置的奇毒,落得有力难施,狼狈而逃。
  这时,二人毒性已发,看来只有葬身于此了。
  南刀史烈怨气冲天,恼恨不已。
  北剑程中和却是非常宁静的,淡淡一笑,道:“二弟,事已至此,恼怒何益,我看我们也不用挣扎了,还是利用这剩余的有限时光,兄弟俩好好地作一次畅谈,聊慰残生吧。”
  南刀史烈惨然一笑,道:“大哥胸襟如海,视死如归,小弟真是不如你远甚了。”
  话声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大哥,你歇歇,侍小弟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配得上我们北剑南刀春秋双义的葬身之地。”
  北剑程中和笑道:“二弟,到这时候你还讲究这个。”
  南刀史烈似是受了北剑程中和慨然的感染,念度一变,也轻松地一笑,道:“北剑南刀,生为武林之雄,总不能死得太窝囊吧广北剑程中和点头道:”愚兄实在走不动,那么多劳二弟了。“
  南刀史烈晃了晃头,提起最后一口真力,双目陡的一亮,踏着重浊的步子,向左边一株华盖大树走去。
  北剑程中和忽然又叫了声:“二弟……”
  南刀史烈止步回头道:“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说?”
  北剑程中和道:“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一顿,正色道:“说功力北剑不如南刀!”
  南刀史烈哈哈一笑道:“说人缘南刀哪及北剑!”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
  南刀史烈举步走近那棵大树,惊咦一声,道:“大哥,下面有一户人家!”
  说着,人又走了回来,扶起北剑程中和道:“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我们都有救了。”
  北剑程中和倚在南刀胸头上,两人一步一拖地向那户人家的一幢茅屋走去。
  屋内射出一道灯光,照到他们脸上,他们已是到了那户人家门首。
  两人想也不想,山居人家在这三更半夜,怎会犹未入睡的道理,举手便向门上叩去。
  屋内无人应声,但门扉却是“呀!”的一声,被他们推开了。
  这茅屋并排三间,开门就是正厅。
  厅中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火苗大得窜起二尺,桌旁赫然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发出一声阴笑道:“二位果然名不虚传,功力高绝,中了老夫的‘绝命九毒’,居然还能支持到现在,可敬可佩!”
  二人先是一怔,接着对视了一眼,同时一昂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大步进入屋内,在那老人对面墙边坐下。
  南刀史烈冷笑一声,道:“老鬼,你等在这里,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磔磔狂笑道:“我七煞神君尤厉,敬你们是一双人物,特为你们送解药来!”
  “啪!”的一声,把一粒黑色药丸,甩在桌上,又冷笑道:“但是,只有一颗。”
  斜目瞧着二人,一脸阴狠,道尽了他一肚子坏水。
  北剑南刀各自眉头一皱,瞧也不瞧那颗药丸一眼。
  七煞神君尤厉“哼!哼!”二声,道:“二位放心,老夫这粒解药绝无任何附带条件,谁先抢到手,便是谁的。”
  南刀史烈一张嘴,答上了话,冷笑道:“你说的话算数么?”
  七煞神君尤厉阴森森地道:“南刀北剑携手合作,老大颇有二分顾忌,单打独斗,你们谁也不是老夫的敌手,留下你们任何一个,都威胁不到老夫,老夫犯不着失信于你们。”
  南刀史烈道了一声:“好!”一个箭步,射到桌前,伸手抓起那粒解药,投入口中,道:“我姓史的总有一天要替我程大哥报仇!”
  七煞神君尤厉哈哈大笑道:“要是你,这仇只怕永远也报不了了!”
  推座而起,带着一阵大笑,飞射出屋,笑声渐走渐远,终至消失不闻。
  北剑程中和怡然而笑道:“二弟胆识兼具,那老魔竟无从施其伎俩了。”
  南刀史烈走近北剑程中和身旁,笑道:“大哥,你不笑我太自私吧!”
  北剑程中和道:“你天赋比我高,正是老魔将来的克星,理应当仁不让,才是大英雄的本色。”
  南刀史烈惨然一笑,道:“多谢大哥谬赞!小……”
  一语未了,忽然翻手一指,点了北剑程中和软麻穴。
  北剑程中和一愕,道:“二弟!……”南刀史烈哪让他说话,一抬腕又压开了北剑程中和的牙关。
  北剑程中和双目一闭,他心痛到了极点,想不到这位盟弟,在这时候还会对他下起辣手来。
  正当他自悲自哀之际,忽然觉得喉中被南刀史烈送入一物,一股辣椒之气滚喉而下,落入肚内。
  同时,耳旁响起南刀史烈的声音道:“大哥,请你原谅小弟不得不用这种手法对付你,要不这样做,我知道你绝不会服用这颗解药的。”
  敢情,南刀史烈并未将那颗解药吞入腹中,只压在舌根之下,他早就存心拚着自己一死,来保全自己这位盟兄了。
  话说完,南刀史烈仍未将北剑程中和的下颔托回,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清香扑鼻的红色药丸,托在掌中,向着双目圆睁,泪珠滚滚,作声不得的北剑程中和又道:“大哥,这是你弟妹送给我的一粒‘玉稣丸’,有固本培元,增强功力的奇效,小弟所中奇毒未解,服之无益,一并送给大哥了。”
  单指一弹,那粒“玉稣丸”化作一道红光,射入北剑程中和口内。
  这时,北剑程中和已是激动得全身抖颤不止。
  南刀史烈这才出手托回北剑程中和下颔,又解了他的穴道。
  北剑程中和大号一声,抱往南刀史烈,哭道:“二弟,你……你……这叫愚兄如何消受得了呀!”
  南刀史烈功力虽然比北剑程中和深厚几分,由于已存必死之心,一鼓作气,消耗体力甚多,现在再也支持不住,身中一软,倒在北剑程中和臂中,笑道:“我不行了!”
  北剑程中和急叫道:“二弟,振作起来,我抱你求医去。”
  南刀史烈苦笑道:“大哥你别忘了,你的功力还得等半个时辰才能恢复,而我,再也支持不过半个时辰了。”
  这是事实,北剑程中和一经说明,哪有不知道之理,这还是因为南刀史烈功力比他深厚,才能再换半个时辰,如果是他北剑自己,只怕再难支持过一盏热茶时光。
  当然,北剑程中和现在服了解药,只要在功力未恢复之前,不发生其他变故,他是死不了的了。
  唯其如此,以北剑程中和的淳厚心性,眼看着义绝千秋的义弟,行将毒发而死,竟是束手无策,怎不伤心欲绝?不由抱住南刀史烈感愧地大哭起来。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北剑程中和一面伤心放声痛哭,一面不住地哀呼道:“二弟,二弟,你的功力比我高,原该留下你来对付七煞神君才是啊!”
  南刀史烈仰脸瞧着北剑程中和赤红的双目,一叹道:“大哥,你错了,我有自知之明,对付不了七煞神君!”
  北剑程中和不由止住悲声,愕然道:“二弟,你要是不成,我岂不更没希望。”
  南刀史烈含笑道:“大哥,你成!七煞神君怕的只是你,如果这解药是你先吃了,七煞神君便不是这样轻易地放过你,结果,是我们双双毙命于此,我们也就没有除邪报仇的机会了。”
  接着,忽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喘息着道:“小弟看穿了老魔的心机,总算死得无憾了。”
  北剑程中和摇头苦脸道:“二弟,愚兄永远忘不了你的好意,可是,你用这些空洞的话,安慰不了我破碎的心。”
  南刀史烈脸色一正道:“大哥,我说的全是真话和实情!”
  北剑程中和剑眉双蹙道:“二弟,你…”
  南力史烈截口道:“大哥,别的不说,我先问你两句话。”
  北剑程中和道:“二弟,你有话尽量说吧!”
  南刀史烈道:“大哥,我问你,我死之后,你能不能号召南北英豪为我们报仇?”
  北剑程中和点头道:“二弟你的那些朋友深明大义,当不会轻易背盟。”
  南刀史烈一笑道:“如果大哥死了,小弟却无法维系北方好汉的团结。”
  北剑程中和黯然道:“小兄甚是惭愧,未能好好开导北地同道。”
  南刀史烈道:“说一句过虑的话,如果小弟个人活着回去,大哥那些朋友很可能会认为是小弟杀死了大哥。”接着,话声一扬道:“这也就是七煞神君故意留下一粒解药的原因,他希望小弟活下去,好乘机挑拨离间,造成南北武林的再次对立,以遂其独尊天下的私欲,说不定他这时已在外面大肆宣传着小弟的人面兽心…”
  他话说得过急,气力难继,倏的一顿。
  北剑程中和叫了一声:“二弟…… ”
  南刀史烈缓了一口气,摇手打断北剑程中和的话,接道:“大哥,你不要阻止我,我这时精神很好,你让我说下去。”又复一顿。
  他哪里是精神很好,分明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北剑程中和心痛欲绝,却不忍再打扰他了。
  南刀史烈吸了口气,义道:“大哥死了,南北英雄马上又是分裂局面,而小弟死了,却与大局无碍,说不定更能激起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一鼓消灭七煞神君,替小弟报了仇,也消弥了一场武林浩劫,大哥,你说小弟死得有没有价值!你该为我高兴才对,为什么还在流泪?”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话声陡的弱了下去,“唉”声一叹,低缓地道:“大哥,小弟一死百了,大哥活着的责任,却是无比的艰巨,你要勇敢地活下去啊!”
  说了半天,南刀史烈原来是怕比剑程中和义不独生,故而苦口婆心,提醒北剑程中和千万死不得。
  北剑程中和的心事正被看中了,同时也被他一语点破了迷津,不觉豪气如云,朗目精光电射,昂首扬声道:“二弟,大哥答应你,我会坚强地活下去,为你,也为天下全武林!”
  南刀史烈脸上绽开一团笑容,探手向怀中摸去,道了一声:“这…”
  一口气接不上来,头一垂,就这样死在北剑程中和臂弯中。
  三年之后,北剑程中和发奋图强,结合南北武林群豪之力,消灭了不可一世的大魔头“七煞神君”。
  五年之后,北剑程中和举家从北地迁来梵净山,在南刀史烈殉难之处,盖了一座梵净山庄。
  可是,如今十五年了,北剑程中和找遍了天下,却始终没有找到南刀史烈的妻子“彩虹女”许萍。
  她真像飘萍一样,带着大肚子,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此心耿耿,北剑程中和脸上,也再未出现过开心的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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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投桃报李
  北剑程中和率领南北群雄扫灭“七煞神君”后,实至名归,成了江湖上首屈一指头号人物。
  他自迁居梵净山以来,风移水转,这偏僻的梵净山梵净山庄严然成了天下武林重心。
  平日排难解纷,一言九鼎,无论黑白两道,各大门派,对他莫不尊崇倍至,礼敬有加。
  于是,请他帮忙的人更多了,他本人乐于出头理事,在各方请命之下,使他马不停蹄,东奔西走,一年之小,真难有几天消闲地留在家。
  他在家日子虽然不多,但梵净山庄总是热热闹闹的。
  因为他人缘极好,朋友太多,人来人往,长年穿流不息,同时又有些知交朋友,简直就以他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住在梵净山庄了。
  这些朋友,也替他处理着梵净山庄对外的大小事务,而其中又由九头太岁钟竞年总揽全责。
  九头太岁钟竞年确也忠心耿耿,不负所托,替他分劳不少。
  家务则由二夫人闪电娘娘蓝纫秋主理,因为大娘子玉美人白倩如生性柔和,不善理家,乐得清闲自在,一心礼神拜佛。
  大娘子玉美人白倩如生了三男一女:老大程管、老三程雅慧、老五程明、老七程叔。
  二夫人闪电娘娘蓝纫秋生了一女二男:老二程宁、老四程雅珍、老六程胥。
  五男二女之中,最大的程管也只不过二十左右,最小的老七程叔还只有十二岁。
  这些孩子,从小就在一般伯伯叔叔群中长大,五花八门的功夫学得又博又杂,样样都懂,样样稀松,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们的老子北剑程中和十之一二。
  他们功夫虽不高,但是却从没有遇到过敌手,这理由很简单,大家都给他们老子北剑程中和面子之故也。
  于是,这些孩子,出于后天环境关系,多多少少养成了一些骄气。
  北剑程中和不是糊涂人,当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孩子难继父业,不可能保持家声,有心亲自管教,又苦于事务太多,抽不出身。
  同时,他还不死心,总想找到彩虹女许萍,以慰盟弟南刀史烈在天之灵。
  如果找不到彩虹女许萍,把她接到梵净山庄来善加赡养,这是他死也不能瞑目的恨事。
  所以,他虽看出自己的孩子一个个不成器,需要他的教导,却也无法退隐江湖,居家课子。
  这次他出外,差不多又有半年了。
  再有半个月,就是南刀史烈成仁全义的十五周年忌日。
  这个日子,照例是梵净山庄的一件大事,北剑程中和每逢这个日子,不论在天南地北,也必在一个月之前赶了回来,亲自安排奠祭,绝不假手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离开大祭的日子不过十天左右了,他竟然还没有赶回来。
  大家在谈论着:不知北剑程中和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因此全庄,笼罩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就是他那几位少爷千金,也出奇地安静了不少!
  近几日来,甚至连天气都变了,细雨连绵,下个不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是使人心烦得很。
  低垂的云层,把夜幕早拉下了半个时辰,才只是黄昏时光,山谷里已是阴阴暗暗,黑沉沉的了。
  偌大的梵净山庄,也显得过分的清静。
  突然,一声希聿聿的马嘶声,划过长空,传入了梵净山庄。
  沉闷的梵净山庄,顿被那声马嘶声,引起了极大的骚动。
  那是北剑程中和座下宝马“乌云盖雪”的特有嘶声!
  庄主回来了!
  梵净山庄大门口挑起了八盏比人还要大的风灯,全都在突然之间大放光明,也照亮了半片天。
  一匹骏马疾驰似箭一般向梵净山庄冲来,马上是一个劲服疾装的汉子。
  看那身打扮,来人怎会是北剑程中和!
  “小子!你是谁?敢做我们庄主的马”一声暴喝,闪出一条人影,伸手一抓,扣住急冲而来的骏马辔头。
  这人好大的臂力,那么快的奔马,竟被他单臂之力一扣而上,四腿一齐定在当地。
  马上的人,一个收势不住,从马头上倒翻下来。
  他,也不含糊,双臂一抖,使了一式“飘风落叶”,身手矫捷地落到地上,急口道:
  “钱大哥,是我李顺!”
  敢情,他也是焚净山庄的人。
  “李顺!庄主出了什么事?”
  一条高大的身影,一步跨到李顺身边。
  李顺在梵净山庄算不上什么人物,凭他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使用庄主北剑程中和的坐骑,这时,全庄正为庄主误期不归的事担心着,自然冲口而出的,也是庄主的安危。
  李顺抬眼一见来人,竟是全庄权势最大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神态一肃,忙答道:“庄主很好,没有什么事……”
  一语未了,屋内一连纵出数条人影,有人娇喝一声,道:“李顺,你捣什么鬼,可是要讨打!”
  说打就打,一条娇小的人影,脱群而出,玉手一挥便向李顺脸上掴去。
  李顺一见惊动了少爷小姐们,眉头一紧,看来只有白挨一下再说,尤其这位四小姐,是出了名的小雌老虎,弄不好只有更倒霉。
  李顺仰起脸,是准备实挨一下的了。
  不料,九头太岁钟竞年确是一位深明事理的人,明知道李顺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要没有原因,天大的胆也不敢胡来,大袖一挥,喝声:“雅珍,不可随便打人。”挡住了四小姐程雅珍。
  四小姐程雅珍真还有些怕这位粗壮的钟二叔,小嘴一撇,气得一张秀脸煞白,退到一边去了。
  但,还是瞪了李顺几眼,哼了几声。
  李顺暗中叫了一声:“侥幸!”不等九头太岁钟竞年再问,先赶着一口气说道:“庄主在后面就到,特命小的先回报钟爷,请钟爷集合全庄老幼,在庄前准备迎接贵宾。”
  九头太岁钟竞年浓眉一皱道:“来人是什么身份?”
  李顺道:“小的不知。”话声一顿,又自动补充道:“小的仅见是一位中年夫人和一位年轻公子,另外还有四位七八十岁的老翁。”
  九头大岁钟竞年方自沉吟,大公子程管接口道:“两位老人家是不是也得随众在庄前相迎?”他口中的两位老人家,当然说的是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与二娘闪电娘子蓝纫秋。
  李顺“啊”了一声,道:“是的,庄主特别交代二位夫人也须出迎!”
  五公子程胥冷笑一声,道:“什么东西,也要惊动二位老人一家。”
  九头太岁钟竞年看了五公子程胥一眼,本想斥责他两句,忽然又改变主意,叹了一声,吩咐大公子程管道:“管侄,你去报与二位夫人知道,请她们准备出迎庄主与客人。”
  大公子程管剑眉一蹩道:“大娘一心礼佛,早就不问俗事,只怕她老人家……”
  九头大岁钟竞年道:“你只要说来的是位中年夫人,你大娘不会不破例。”看他威猛如虎,原来乃是粗中有细之人,他已猜想到来人可能是谁了。
  梵净山庄大门外高挑的风灯,由八盏增加到一百零八盏,整齐地排插在道路两旁,延伸出一里多长。
  闪烁的灯光底下,站满了梵净山庄高高矮矮、男男女女的各色人等。
  大夫人玉美人和二夫人闪电娘子并肩站在路右边的最前头。
  二位将近四十左右的夫人,仍是玉貌如花,看似不过二十许人。
  路左边的最前头,是黑塔般的九头太岁钟竞年,翘首望着前向上空不时冲天而起的火花,计算着步步接近的贵宾位置。
  冲天火花越来越近,一阵杂乱的蹄声传来,暗影中现出一大群人影。
  两位夫人和九头太岁钟竞年飞步迎上去,如捧凤凰似地捧着一位美貌不下于两位夫人的妇人和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孩子,穿过夹道的欢呼声中,走向梵净山庄。
  北剑程中和笑声不绝地陪着四个皓首老人,走在女眷之后。
  他的笑声,是十五年来最开朗的了。
  当他们两拨人穿过欢迎的人群时,人群中忽然有人轻轻地“咦”一声。
  “咦”声小得像蚊子叫一般,可是并没能逃过这名震天下的北剑程和的耳目,他神目一闪,便看出那“咦”声是发自一个中年妇人之口。
  他不由地眉头一皱,当下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记下了,准备有空的时候,再行查究。
  因这声“咦”声太不寻常了,惊讶之中,更包含了无尽的懊恨。
  最使北剑程中和心绪难宁的,不仅是那声轻“咦”的奇突费解,尤其是那发声的中年妇人其人。
  那妇人,他太熟悉了一一她就是他四女儿雅珍的奶娘何妈。
  她在十四年前,带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饿倒在他老家附近,被好心的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碰上,而收容了她母子。
  那时正好四丫头雅珍出生不久,闪电娘娘蓝纫秋奶水不足;于是她就顺理成章地做了四丫头雅珍的奶妈。
  一晃就是十四年下来,她的儿子何小莒,也就成了几位公子小姐的小听差。
  “奇怪,莫非她认识史家弟妹?可是她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苦苦地折磨了十四年。”这念头从北剑程中和脑中一掠而过。
  他这时不便惊动她,故作不察,拥着盟弟史烈的夫人和独子史威走过人潮,进入庄内。
  够身份的亲朋一个一个,随后跟了进去,那不够身份马上与史夫人相见的,也各自分散,去做份内的工作了。
  霎时间,梵净山庄庄门外,人潮云散,只剩下那奶妈一人兀自站在一盏风灯之下发呆。
  一阵山风刮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冷噤,宛如梦中惊醒似地轻“呵”了一声,急步向庄内走去。
  蓦地,庄内射出一条人影,向她迎面冲来,人到她面前,身子一顿,现出一个精壮结实的大孩子,吁了一口气,道:“妈!
  果真是您!“
  那中年妇人神思不属地道:“可是有人找我?”
  那大孩子道:“是孩儿不见您老人家回去,放心不下。”
  说着,向那中年妇人偎去,不尽孺慕之情。
  那中年妇人落漠道:“你出来,向公子小姐们说过了?”
  那大孩子摇摇头道:“他们这时正围着史夫人谈得起劲,大约无须孩儿侍候了,所以,我偷偷溜了出来找娘。”
  抬眼看到中年妇人脸上凝结着从未有的寒霜,话声一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妈,我今晚不进去了,陪你散散心可好?”年纪轻轻的,就知道叹气,可见他内心中是多么的抑郁。
  中年妇人见爱子小小年纪,就有了成年人的感情,心头一惨,逼出一丝苦笑,道:
  “好!娘也不愿再让你侍奉别人了!”
  那大孩子一怔,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中年妇人落下两串泪水,道:“妈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
  那大孩子愕然道:“妈,你为什么哭了,您不是说一个人不应该哭的么!”
  中年妇人哽咽地道:“其实妈也足有能力,使你的生活过得不下于程家的孩子们。”
  “妈!你……你的话儿孩儿实在不懂!”
  中妇人揩去泪痕,忍住伤感,道:“孩子,你可曾想过你自已的身世?”
  那大孩子突然双膝跪下,道:“妈,孩儿自成人以来,对于自已的身世,就一直耿耿于怀,只是不愿引起你老人家的不悦,不敢启齿,妈,您现在可以告诉孩儿么?”
  中年妇人玉容一凛道:“是的,妈今天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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