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兰陵七剑
  作者:东方玉
  第一章 千里求方
  第二章 引人入峒
  第三章 十死之谷
  第四章 兰陵七剑
  第五章 云中四将
  第六章 并辔江湖
  第七章 龙门三关
  第八章 香堂大典
  第九章 谲波狂澜
  第十章 山雨欲来
  第十一章 意外奇遇
  第十二章 毒如蛇蝎
  第十三章 深山问津
  第十四章 将计就计
  第十五章 唬人一招
  第十六章 古桃花源
  第十七章 步入危机
  第十八章 七剑威扬
  第十九章 托塔天王
  第二十章天罗地网
  第二十一章弄假成真
  第二十二章 长途多变
  第二十三章 敌友难辨
  第二十四章 三分天下
  第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第二十六章 独斗五毒
  第二十七章 十招之约
  第二十八章 离奇症候
  第二十九章 事出离奇
  第三十章 太阴宫主
  第三十一章 安排奇计
  第三十二章 胆颤心惊
  第三十三章 岳城风云
  第三十四章 伏牛双凶
  第三十五章 南中七剑
  第三十六章僵尸借道
  第三十七章 全盘皆输
第一章 千里求方
  太室山南麓,平坦的黄土地上,突出着一块两丈多高,六七尺宽的巨石,石中间一线分裂,很多游客,都投钱进去,以卜吉凶,这是夏后启母石!
  相传是夏禹之后涂山氏韵妹妹,她生了启之后,就羽化成石,为嵩山最古老最珍贵的古迹,汉武帝曾在这里建了一座启母庙,但经过两千多年的兵焚战乱,庙已不存,只有启母石依然巍峙在山麓。
  启母石左侧,修篁千竿,中间有座尼庵,叫做紫竹庵,一共只有两进房屋,因为规模极小,香火不盛,平日庵门常闭。
  这是一个仲夏之夜,繁星在天,山影空朦。
  举竹庵后进,隔着一个小天井。是一间陈设简单的佛堂,佛桌上供着一尊白石观音大士,一盏油灯,和一个古铜小香炉、一灯如豆,香烟袅袅!
  佛桌左侧,坐着一个缁衣老尼,用竹签挑着经卷,默默低诵,状极虔诚!
  蓦地,庵前响起一声震慑心神的划空长笑!
  笑声在万籁俱寂的山野之间,愈显得嘹亮阴森!
  佛前油灯,也起了微微晃动,就在这一瞬间,这间小小的佛堂中,已经多了一个高大人影!
  这是一个身穿墨绿长袍的老人,双肩微耸,两道炯炯有神的目放,打量着缁衣老尼,瘦削的脸上,似笑非笑!
  缁衣老尼敢情还没发觉这位不速之客,只是默默诵经如故。
  半晌,绿袍老人扬头一阵咯咯怪笑,双拳一抱,大声道:“岳大娘请了,恕老朽有扰清修。”
  缁衣老尼身子微微一震,口中惊“啊”一声,慌忙放下竹签,抬头望着绿袍老人,起身合十道:“老施主是谁?夤夜光临小庵,不知有何见教?”
  绿袍老人嘿然笑道:“大娘装得真像!”
  缁衣老尼后退半步,依然合十当胸,惶惑的道:“贫尼了因,老施主莫要认错了人?”
  绿袍老人目光如炬,大笑道:“大娘何须隐瞒,老朽此来,并无恶意。
  缁衣老尼神色稍定,连连摇手道:“贫尼自幼剃度出家,主持小庵,也将近三十年了,不是什么岳大娘,老施主当真认错了人?”
  绿袍老人脸现诡笑,说道:”大娘不必误会,自从岳大侠故世之后,帮主一直关怀着岳氏遗属,这多年来,曾经派人四出查访,都没有消息,没想到大娘皈依佛门,隐居此地。”
  缁衣老尼攒攒眉,道:“老施主说的,贫尼真是一无所知,贫尼夜课未完,老施主请吧!”
  绿袍老人脸色一沉,不悦道:“大娘把老朽看作何等样人?有道是真人面前,不用说假,大娘既在这里,令郎自然也有了下落,帮主……”
  绢衣老尼身躯起了一阵颤动,没待他说完,喃喃自语道:“真人面前不必说假……”
  蓦地抬头问道:“老施主是奉公孙帮主之命来的了?”
  绿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帮主一再交待,要大家留意大娘和令郎的行踪。”
  缁衣老尼神色一变,冷笑道:“公孙敖果然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绿袍老人道:“大娘这是误会。”
  缁衣老尼道:“贫尼隐迹此地,想必公孙敖也知道了?”
  绿袍老人大笑道:“大娘隐居此地,老朽还是今晚才知道的。”
  缁衣老尼突然目放精光,点头道:“很好,那么老施主不用走了!”
  绿袍老人愕然道:“大娘这是什么意思?”
  绢衣老尼缓缓从佛桌上取过那支翻动经卷的竹签,遥指绿袍老人,双目神光湛湛,说道:“贫尼皈依佛门,十数年前,从未开过杀戒,但老施主既然认出贫尼,今晚说不得只好破戒了!”
  绿袍老人脸色一变,大笑说:“岳大娘,你想灭口?”
  缁衣老尼凛然道:“贫尼实逼如此……”
  佛堂中,陡然剑风飞施,无数签影,充塞一室!
  一声惨叫之后,顿归寂然!绿袍老人长袍破碎,满身血污,直挺挺倒卧阶前!
  绢衣老尼也脸色惨白,靠着室内墙壁,不住的喘息!
  清朗月光,射入佛堂,但见桌椅悉成碎片,窗也被震得粉碎,室内几乎无一完整之物!
  缁衣老尼废然长叹!
  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击,会有如此凌厉威势……更想不到自己三十年勤修苦练的真力,会随着这凌厉一击,消耗殆尽。
  经过一阵调息,缁衣老尼缓缓回转禅房,取出一樽久已放置不用的“消骨散”,撒到绿袍老人尸体之上。
  眼看着一具高大尸体,顷刻之间,渐渐化成一滩黄水,她深深吁了口气,合十向空,喃喃说道:“但愿我佛慈悲,弟子这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声未落,蓦然庵前,响起一声马嘶之声,一阵阵得得蹄声,及庵而止。
  一个疾服劲装的夜行人,已在墙头出现。
  缁衣老尼皱皱眉,低沉喝道:“什么人?”
  夜行人闻声一懔,赶忙跃落天井,抬头瞧到石阶上站着的缁衣老尼:立即趋前几步,抱拳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专程叩谒庵主老师傅来的。”
  月光之下,这夜行人生得眉目俊朗,看去不过二十出头。
  缁衣老尼双目微微一闭,徐徐说道:“贫尼就是此庵主持,小施主令师是谁?”
  夜行人慌忙跪拜下去,道:“弟子南振岳,叩见老师傅,家师洪山道士。”
  缁衣老尼揉揉目光,只是向南振岳身上不停的打量,同时身躯起了一阵轻颤,啊道:“小施主快快请起,令师叫你来做什么?”
  南振岳站起身子,恭敬的道:“家师因昔年旧伤复发,特命弟子前来,向老师傅乞求灵方。”
  缁衣老尼点点头道:“小施主请随贫尼来。”
  转身进入禅房点起油灯,一面问道:“令师旧伤,已有多久了?”
  南振岳道:“一十八年。”
  “好!”
  缁衣老尼“好”字出口,突然一个转身,双臂一圈,一招“击鼓撞钟”,直向南振岳左右“太阳穴”攻到。
  南振岳蓦然一惊,但他立时想起临行之时,师傅曾说:“庵主也许不相信你是洪山道士的徒弟,要你练一招给她瞧瞧,你只准使一招‘日月双悬’。”
  如今庵主这招“击鼓撞钟”,果然只有“日月双悬”才能化解!
  缁衣老尼这招“击鼓撞钟”,原来是一个虚招,拳到中途,便,自撤回,目光一掠,业已瞧到南振岳左手掌心一颗鲜明的红痣!
  身形后退了几步,喘息道:“你叫南振岳?”
  南振岳才千亮开招式,瞥见缁衣老尼已自收攻势,也连忙双掌一收,恭身应了声“是”,心中却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原来这位庵主,竟是不会武功之人,奉她使出半招‘击鼓撞钟’,就累得喘起气来!”
  缁衣老尼点点头,走到靠壁一口木橱前面,伸手拉开抽屉,从一堆破布线团中间,找了一会,才翻出一张业已发黄的纸条,打开瞧了瞧,才一手递过,一面郑重地说道:“就是这张方子,专治陈伤,这是千金难买的秘方,你千万小心,不可遗失,”
  南振岳双手接过,低头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七色草,七里香,凤尾草,对开花,活血草,洞里仙,闹杨花根,金雀花根,雪里开花,倒插金钗,龙瓦金钱,金鸡独立,独将擒五,单鞭救主,过山龙草,九死还魂草。”
  除了这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药名,和用药份量,边上还注着童便浸,盐水洗等炮制之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怔,心想这些药名,自己从没听见过?
  缁衣老尼回到禅榻上坐定,她似已瞧出南振岳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这是一张草药方,除了第一味七色草,普天之下,只有云南蒙山才有,其余的草药,并不难找,七色草是这张方中的主药,令师旧伤复发,小施主非去一趟云南不可。”
  南振岳躬身道:“家师吩咐,一切听老师傅指示。”
  缁衣老尼点点头道:“七色草生长乌蒙山幽谷之中,不是轻易就可找寻得到,贫尼有一位故人,就住在乌蒙山下黄栗树附近,此人是一位草药郎中,精研各种药草,大家都叫他木郎中,小施主找到了他,只要说是老尼叫你去的,他自会替你把草药配全。”
  说到这里,双目微闭,挥挥手道:“小施主可以去了。”
  南振岳把药方折好,揣入怀中,缁衣老尼又道。‘小施主千万不可把这张方子丢了。”
  南振岳心中暗想:“自己师傅平日博古通今,好像无所不能,但他老人家因昔年旧伤复发,巴不得要自己不远千里,赶来求取这张药方,可见这张药方,非同寻常,自己那会把它轻易丢弃?”
  心念转动,口中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一面躬身道:“多谢老师傅,晚辈这就告辞。”
  缁衣老尼等他走到门口,有气无力的道:“记住,铁是山中石,东山之石,可以攻错。”
  南振岳已到门口,听得一怔,他不知缁衣老尼这两句似偈非偈的话,究竟什么意思?抬目瞧去,缁衣老尼已经闭着双目,状似入定,一时不敢再问。
  只好把这两句话,在心中想了一遍,然后恭敬的道:“晚辈记住了。”
  缁衣老尼没再作声,南振岳悄悄退出禅房,仰脸看看天色,已快近二鼓,纵身跃出围墙,牵过马匹,循着碎石小径,穿出竹林,就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黄骠马立即洒出四蹄,朝前面路上奔去!
  他因时光不早,急于赶上镇集,找个客栈落脚。
  自己从没出过门,这次由山东赶来河南,是师傅开好了路程单,一路上,何处打尖,何处投宿,注得十分详细,自己只须按单赶程。
  如今还要赶到云南乌蒙山去,这趟路程何止千里?自己只知云南在云岭之南,古为滇国,已是西南边陲,乌蒙山不知又在哪里?
  他一路沉思,坐下马匹,一阵工夫,已奔出四五里路,突听不远处一株大树后面,传来一声沉喝:“站住!”
  话声入耳,但见人影一闪,马前现出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大僧人,横拦路前!
  南振岳瞧得一怔,不知这僧人何故拦路?他生性敦厚,恐怕自己马匹撞了人家,赶紧勒住缰绳,一面拱拱手道:“大师父拦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高大和尚目光炯炯,满脸都是怒容,冷漠的道:“贫僧斗胆,想请施主随贫僧回去!”
  南振岳奇道:“大师父要在下到那里去?”
  高大和尚道:“施主何用明知故问?自然是回少林寺去了。”
  少林寺数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江湖上人,提起少林寺,无不肃然起敬,南振岳听他说出“少林寺”三字,不由一惊,连忙一跃下马,拱手道:“大师父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之至,不知大师父法号如何称呼?”
  高大僧人不耐的道:“贫僧超凡,施主快随贫僧去吧!”
  南振岳瞧他神态倨傲,说话时一副盛气凌人模样,心中暗想:久闻少林寺清规素严,这超凡和尚对人,何以如此傲慢?一面拱手道:“在下久闻宝刹盛名,蒙师父宠邀,自当登山参拜,只是在下尚有要事……”
  超凡和尚冷笑道:“施主急于赶回云南,可是你师傅等着你送药回去?”
  南振岳听得一怔,奇道:“原来大师早已知道,家师旧伤复发,要在下前来求寻灵方。”
  超凡和尚点点头道:“施主果然坦白,但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朋友,大概都知道少林寺的规矩,来时容易去时难,施主居然敢夜闯少林寺,盗走大旃丹……”
  南振岳愈听愈奇,自己几时夜闯少林寺,盗走他们什么大旃丹?莫非他认错了人,这就不待他说完,摇手道:“在下刚从紫竹庵来,大师父莫要认错了人?”
  超凡和尚大笑道:“贫僧那会认错,施主方才不是已经承认了吗?”
  南振岳道:“在下承认了什么?”
  超凡和尚道:“施主方才不是说过,你师傅走火入魔,前来求取灵药?”
  南振岳道:“不错,家师旧伤复发,命在下前来求取灵方,谁说走火入魔?”
  超凡和尚道:“这就是了,旧伤复发,才会走火入魔,施主不是急于赶回云南去吗?”
  南振岳皱皱眉道:“不错,在下求取灵方,因其中一味主药,只有云南才有,所以急于赶路。”
  超凡和尚道:“这不就全对了,哈哈,施主纵然身负绝学,只怕也难以闯得出嵩山一步,依贫僧相劝,施主还是快把大旃丹缴出,随我回寺,听候方丈发落。”
  南振岳不禁心头火起,怒笑道:“在下敬重大师是少林寺高僧,大师父怎能如此武断,在下刚从紫竹庵来,夜入贵寺,盗走大旃丹的也许另有其人……”
  超凡和尚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贫僧据报,入寺盗走大旃丹的人,就是施主这个模样!”
  南振岳一扬剑眉,要待发作,但终于忍了下去,道:“在下业已声明,入寺盗丹的并非在下,大师父要是不信,在下也是没有办法之事。”
  超凡和尚道:“事情很简单,施主只要随贫僧回去,是不是你,自可分晓。”
  南振岳道:“少林寺名满天下,朝山参拜,本极原意,但要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跟大师父上山,在下恕难遵命。”
  超凡和尚脸色一沉,冷嘿道:“施主就是不想上山,只怕也办不到了。”
  南振岳火道:“大师父要待怎样?”
  超凡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肯听我善言相劝,自然是自持身负武学,有恃无恐,贫僧说不得只好冒犯了。”
  南振岳少年气盛,再也忍耐不住,仰脸朗笑道:“在下久闻少林之名,正好领教领教大师拳法!”
  说罢,把手中马缰朝马背一搭,负手道:“大师父请吧!”
  超凡和尚既然把他视作入寺盗丹之人,那还答话,肩头一晃,右手如钩,朝上一抬,高与耳平,作出拿攫之势,左爪一探,猛向南振岳肩头抓来!
  这一招正是少林绝招“十二降龙手”中的“赤手缚龙”,威势奇猛!
  南振岳微微一晒,身躯斜侧,让开对方爪势,右手疾举,随手一招“遥叩天阙”,中食二指,遥遥一指,一缕指风,直奔超凡和尚面门!
  这一招,用的十分巧妙,仅此轻轻一举,便已抢到主动,超凡和尚被他急袭而来的指风逼得后退了两步!
  那知南振岳指风才到中途,便自收转,冷冷一笑道:“在下领教了!”
  要知超凡和尚,乃是少林寺罗汉堂下首席弟子,为少林寺第二代“凡”字辈中杰出高手,艺技精到,功力极深,此时被人家在第一招上,就迫退了两步,止不住心头大懔。
  暗想:此人出手灵捷,武功大是不弱,果然是黑风婆门下……
  心中不禁大怒,冷哼一声,身躯突然欺进,喝道:“施主轻轻年纪,莫要卖狂!”
  双拳霍地展开,但见点点拳影,风生四周,像一片波涛般汹涌而至!
  南振岳原也不想开罪少林,一指逼退超凡和尚,认为对方应该知道自己不愿和他为敌,才中途撤招,自当适可而止。
  那知超凡和尚不但不识好歹,反而欺身急扑过来,不禁剑眉陡剔,大喝道:“你当姓南的半途撤招,是怕了少林寺吗?”
  身形一撤,双掌跟着连环击出!超凡和尚使的是少林寺名闻天下的一百单八手“罗汉掌”,拳风呼啸,走的纯是刚猛路子,迅疾凌厉,有如铁锤击岩,势道惊人!
  这套拳法,一经展开,愈打愈快,愈演愈猛,原是少林七十二种镇山绝艺之一。
  在超凡和尚想来,对方年事极轻,武功再高,也决难抗衡自己这套浸淫了二十多年的拳法,那知连续施展到三十招以上,对方竟然硬打硬砸,着着逼进,自己莫想占到人家半点便宜!
  尤其对方出手招数,怪异莫测,掌掌如巨斧开山,劲风激荡,掌势之强,几乎和自己的“罗汉掌”旗鼓相当!不,有时还逼得自己几乎施展不开,心头越是惊凛,求胜之念也越强,手上拳势,也更见凌厉!
  正当此时,只听“叮”的一声,玉磐之声,从左侧响起,黑暗中现出两个灰衣僧人!
  “师兄,这人就是黑风婆门下?”
  超凡和尚大声应道:“不错,就是他!”
  南振岳虽然不知道黑风婆门下是谁?但听他们口气,自然是指入寺盗药之人,一时不由勃然大怒叱喝道:“在下已经一再声明,出家之人,戒打狂语,你怎能一口咬定就是在下?”
  超凡和尚道:“贫僧怎能相信你说的话呢?”
  两人口中说着,拳掌连出,直似波翻浪涌,丝毫不懈!
  南振岳怒从心起,朗笑道:“在下叫你相信就是了!”
  双掌蓦然÷紧,连环劈击出手!
  超凡和尚正好使到“恒河流沙”,“天龙护法”,这两招原是“罗汉掌”中最具威力的招术,加上他求胜心切,全力施为,拳势出手,当真像排山倒海般撞出!
  双方拳掌互击,接连响起“蓬蓬”两声大震!
  超凡和尚只觉对方劈出的两掌,势如巨斧开山,刚猛绝伦,震得自己身不由主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双方拳掌,互相抵消之际,陡觉一股无形潜力,无声无息的接到身前,心头不禁大骇,慌忙仰身疾退,倒窜而出,但是已经迟了!
  那股暗劲,柔如无物,拂上身子,只觉内腑血气一阵翻腾,眼前金星乱冒,再也站不住椿,一连踉跄后退了七八步,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地上!
  那两个灰衣僧人睹状大惊,急忙纵身掠近,同声道:“师兄怎么了?”
  超凡和尚一手掩着胸口,紧闭嘴唇,压下一口逆气,喘息道:“此人已得黑风婆真传……”
  右首一人道:“师兄放心,他逃不了的!”
  南振岳一掌震伤超凡和尚,心头也自一懔!
  他想起师傅时常说起,武林各大门派,要算少林寺清规最严,语气间,似乎对少林寺极为推崇,没想到自己一出江湖,就会遇上少林的人,而且还伤了他们门下弟子,尤其这超凡和尚,看去似乎身份不低……”
  “叮”!说话的那个灰衣僧人,突然转身,举起玉磐又叩了一下!
  南振岳被这声玉磐之声,从沉思中惊觉,回头瞧去,只见这一瞬之间,从四周森林中,陆续走出二十来个灰衣僧人,一个个怀抱禅杖,面情肃穆,缓缓朝自己逼近!
  南振岳心头一沉,暗想:自己原来已落在他们包围之下,他原先的一丝后悔,顿时消失,愤怒之火,重又在心头燃起,剑眉挑动,厉声喝道:“你们要待怎的?”
  那两个灰衣僧人依然并肩站在一株大树底下,只见手持玉磐的一个,沉声道:“施主业已落在我们罗汉阵中,依贫僧相劝,还是趁早束手就缚。”
  “师兄不必和他多说了,主持大师,即将亲临,我们得赶快把他拿下才好!”
  南振岳听得又是一怔,原来这些僧人,把自己围在中间,竟是少林寺名震天下的“罗汉阵”!
  “叮”!
  那灰衣僧人果然高举玉磐,“叮”的叩了一下!
  显然这一声玉磐之声,乃是指挥罗汉阵的讯号,四周僧人立时把手中禅杖,朝地上一插,双掌作势,列开门户!
  南振岳眼看他们列下阵势,,不知免不了一场搏斗,心头又惊又恐,罗汉阵名闻天下,‘时倒也不敢大意,功运双掌,一大声笑道:“你们这些和尚,不辨是非,持势凌人,难道不怕辱没了少林寺名头?”
  “叮”!玉磐再起,四周僧人立时开始移动,片刻间,行列已散,门户大变,一股掌风,突然急袭而至!
  南振岳运功百穴,眼观四方,一见有人袭来,立即微一侧身,右掌立即斜封而出!
  两人一交手,罗汉阵顿时起了变化,人影闪动,另一股掌风,已由身后袭来!
  南振岳冷笑一声,左掌一记“龙尾挥风”,堪堪把身后拳势挡住,未容南振岳出击,右侧又有一股凌厉拳风,急撞而来!
  交接几招之间,南振岳已然觉出这罗汉阵一经发动,就好像转动的车轮一般,动手僧侣,此进彼退,攻势连续而来,除了忙于封架,根本就没有你还击的机会!
  心中不禁暗生懔骇,忖道:“少林寺罗汉阵果然名不虚传,自己曾听师傅说过,大罗汉阵是由一百单八人组成,看来这还是十八个人的小罗汉阵!”
  心念疾转,双掌抡动,见招拆招,丝毫没停,他那里知道这罗汉阵的奥妙,一处牵动,全阵都随着变化,攻势也愈来愈快,武功稍差之人,早就手忙脚乱,顾此失彼!
  十几招过去,南振岳始终只顾忙着封解攻势,都嫌不及,那有还手之力,心中渐渐焦急起来。
  眼看十八个僧人,有如走马灯一般,环攻不歇,而且势道一招比一招强劲,十八个人进退动作,宛如一体,好像一个巨人,生了三十六条臂膀,同时展开少林绝学“罗汉拳”,向你连续攻击!
  双拳尚且难敌四手,如今自己却以一双手和十八双手过招,这般下去,只怕决难支持到三五十招!
  他心中一阵焦急,顿时给他悟出一个道理,罗汉阵变化奇奥,十八个人轮流抢攻,阵势谨严,你如果只顾硬架硬接,只守不攻,那就处处陷入被动,变成了挨打局面,稍÷失神,便为所乘,自己何不以攻代守?
  心念一动,身形电旋,双掌开阖,不待对方攻来,直击横劈,连续攻出!
  他这一发威抢攻,势如开山巨斧,刚猛绝伦,当前两个僧人,闪避不及,几乎被他掌风扫中,慌忙后跃]“叮”!这一声清磐,正是指挥罗汉阵的命令,南振岳一击得手,刚从对方攻势中,稍稍扳回主动,随着这声清磐,只觉阵势陡然一变:人影晃动之间,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南振岳眼看对方阵势变化,愈出愈奇,不禁大吃一惊,方才他们还是连续出手,这会却变成了同时下手,呼呼拳风,挟着风雷之势,交织成一片拳影,威猛至极!
  罗汉阵发展至此,业已发挥出无上威力!
  要知道十八个僧人组成的罗汉阵,虽然不及一百另八人排成的大罗汉阵厉害,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抵挡得住。
  南振岳这时也打出了兴趣,双掌抡飞,舞起一片掌影,紧护全身。
  他虽然未现败象,但四面八方的压力,却愈来愈重,十八个人好像一道急漩,把自己围困在中间,裹了个密不透风,还不住地朝中央卷紧,任你如何冲击,都无法冲得出去!
  南振岳又急又怒,心想:“如此下去,自己岂不活活累死?”
  几次要待使出师门绝学,但一想到师傅再三告诫,非到万不得已,不准轻易施展,何况对方又是名门正派的少林寺,不由大声喝道:“你们再不住手,莫怪在下出手伤人!”
  这时超凡和尚服下伤药经过一阵调息,伤势业已好转,和他两个师弟,并排站在树下观战,这三位少林寺第二代高手,眼看罗汉阵只能把南振岳围住,依然奈何他不得,心中也实在感到无比惊异!
  单凭这点,如果传出江湖,少林寺也够难堪了!
  此刻听到他的大声吆喝,只当罗汉阵一经收束,已收效果,对方势难支持!
  站在右首的灰衣僧人大声说道:“你自信闯得出去,只管出手,要是无此能力,只要束手就缚,听候发落,我们也不难为于你!”
  南振岳听得心头火发,再也忍不住,朗朗一笑道:“在下无非因今晚之事,只是出于误会,少林寺门规素严,不愿和你们为敌,区区罗汉阵,只怕还困不住在下,你们既然这般说法,出手伤人,就莫怪在下了!”
  “小施主好大的口气,大家住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
  纵横交击,拳风呼啸,发挥到巅峰的罗汉阵,突然人影暴退,十八个僧人拳势一敛,倏然退到原来的位置上。
  各人手抱禅杖,屏息凝立,状极恭敬!
  南振岳急忙举头瞧去,只见一个身躯修伟的黄衣老僧,一手持一串念珠,悄无声息的站在两丈远处,虽然他生的慈眉善目,但神情却十分庄严。
  超凡和尚等三人,慌忙躬身下去,口中说道:“弟子参见大师。”
  那黄衣老僧两道湛湛眼神,有如冷电暴射,扫了南振岳一眼,回头问道:“他就是黑风婆门下?”
  超凡和尚躬身道:“弟子问他,他不肯承认,但却又自称他师傅旧伤复发,前来求药,要赶回云南去。”
  黄衣老僧点点头:“你负了伤?”
  超凡和尚垂手应“是”。
  黄衣老僧神情严肃,缓缓朝南振岳瞧来,合十道:“小施主,超凡说的可对?”
  南振岳心知这黄衣老僧,定是少林寺地位极高之人,连忙抱拳道:“超凡师父说得不错。”
  黄衣老僧道:“小施主令师可是黑风婆?”
  南振岳道:“不是。”
  黄衣老僧轻轻一声叹息道:“令师既非黑风婆,何用以黑风婆之名,盗丹留柬?”
  他说话之时,脸色渐渐和缓下来!
  南振岳忙道:“在下已经一再声明,并非入寺盗丹之人,只是贵寺几位大师,不肯相信。”
  黄衣老僧原已隐敛不见的逼人眼神,倏又电射而出,问道:“小施主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家师因昔年旧伤复发,命在下前来紫竹庵,向庵主乞取药方,但其中一味主药,只有云南乌蒙山才有,因此在下急于赶去云南,就在此地遇上超凡大师傅,误把在下当作潜入贵寺,盗走丹药之人。”
  黄衣老僧目光只是打量着南振岳,徐徐说道:“小施主身手非凡,不知令师是那位高人?”
  南振岳道:“家师自号洪山道士,从不在江湖走动。”
  黄衣老僧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深信!
  当然,凭南振岳一身武功,他师傅自非寻常之人,但洪山道士,这四个字,江湖上从没有人说过!
  何况既说师傅旧伤复发,自然是昔年受的伤,又说从没在江湖走动,岂非自相矛盾,使人听来就有临时编造之嫌!
  黄衣老僧长眉微拢,抬目道:“小施主说的,自然可信,只是本寺珍藏的一瓶大旃,今晚初更方过,被人盗览,据寺中守护丹室的弟子报告,盗丹之人年事极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而且眉目俊秀,一身青绸劲装,和小施主实有几分相似……”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道:“要知这瓶大旃丹还是先师当年云游名山大川,采集百种灵药,炼制而成,为本寺藏珍之一。此人盗走丹药,临行之时,还留下一份柬帖,自称黑风婆门下。小施主也许听人说过,黑风婆在四十年前,横行江湖,无恶不作,只是已有多年没在江湖走动,她命门下弟子前来盗取大旃丹,可见她这多年来,可能是走火入魔,因此,本寺势非追回此丹不可。这一点,小施主当可明白,本寺此举,也可说是为未来江湖着想。”
  南振岳看黄衣老僧脸上虽然满是仁慈之色,说来却是严肃无比,尤其语气之中,对自己似乎仍有不信之意。
  正当此时,只见一个灰衣僧人急奔而来,朝黄衣老僧躬身道:“弟子奉命赶去紫竹庵,只有管庵的老婆婆一个人在,据说庵主早在三天之前,就下山去了。弟子问他,今晚可曾有人去过?那老婆婆直是摇头,说紫竹庵白天都没人上门,晚上那会有什么人去?”
  南振岳听得心中大奇,自己明明见到了因老师傅,管庵的老婆婆怎会说她早在三天前就下山了?
  自己说得明是事实,但这么一来,岂不成了捏造之事?
  他脸上不禁一红,连忙从怀中取出那张药方,递了过去,一面说道:“在下奉家师之命,就是乞取这张药方来的,方才在下明明见到庵主老师傅,这药方就是庵主亲手交给在下的。”
  黄衣老僧只朝药方瞧了一眼,便自递还南振岳,但这一瞬之间,他脸上神情更是严肃,徐徐说道:“小施主今晚远来嵩山,又是急于赶去云南,纵使老衲相信小施主说的都是实情,也未免太以巧合。何况紫竹庵主了因大师又凑巧不在,无人可为小施主作证,小施主没有自处之道,免得老僧难以向方丈覆命才好!”
  他这几句话,说来委婉,其实对南振岳已是起了疑心。
  南振岳这下真是极感尴尬,今晚之事,自己纵有百口,也难以分辨得清。蓦然他想到师傅临行之时,曾交给自己两张沾在一起的四方形的白纸,当时师傅曾说,如果碰上难以解决之事,而对方又坚要询问自己来历之时,可把上面一张白纸揭开,印上右掌,朝对方伸去,口中不必多说,对方自会退走。
  看来今晚就得用上了!心念转动,立即从怀中取出那两张方形小纸,小心翼翼的揭去上面一张,朝右手掌心一贴,抬目道:“在下方才说的,全是事实,老师父要是不信,请看了这个,也许就会知道?”
  说着,右掌直竖,朝黄衣老僧面前送去!
  他只觉右掌伸出之时,那张小纸,已从掌心飘落。
  说也不信,黄衣老僧目光一纳,忽然面露惊诧,双手合十,口中低喧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老衲多多失敬,事出误会,小施主幸勿介意,遇上令师,请代为致意就说少林罗汉堂主持百忍向他问候。”
  话声一落,黄袍飘忽,缓步行去!
  超凡和尚等三人,不知南振岳掌心究是什么,眼看主持大师飘然离去,不禁愕然相顾,他立即率同罗汉阵十八僧侣,一齐退走。
  南振岳没想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快法,一时不禁怔在当地,心中大是奇怪,直等僧侣们相距远去,才如梦初醒。
  他弄不懂师傅交给自己的这两片小纸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凭这片小小白纸,会使少林寺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只看了一眼,就完全相信,而且还向自己深致歉意!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看来师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他迅速俯下身去,从地上拣起两片白纸,收入怀中,跃上马匹,一路急驰,赶回登封,差不多已是三更时光。
  在街上找到一家客栈,吩咐店伙替马匹好好上料,跨进房间,立即掩起房门,剔亮灯火,从怀中取出两片白纸来看,可是连什么也没有!
  急忙摊开右掌,就着灯光仔细一瞧,掌心虽然沾着一些细碎的金箔,因为一路上控着缰绳,已把掌心原有的痕迹,都弄模糊了!
  一时后悔不迭,可惜自己方才不早看看掌心,但他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这两片方形白纸,只是贴金箔的纸张,自己把金箔贴到掌心,百忍大师瞧到金箔,就立刻退走,可见这金箔,准是江湖上的什么记号!
  不错,自己师傅,自称洪山道士,也有人叫他洪道人,但凭他老人家一身武学,决不会是寻常人物。
  那么这令少林高僧都要退避三舍的金箔记号,极可能就是师傅当年的记号了!
  (按:金箔,是用金子槌成比纸还薄的方片,用来贴饰佛像,或者各种器皿上,要用金色装饰时,贴上金箔,可以历久不变,如匾上金字,佛像金身等等,每片金箔,上下各有一张小方形白纸保护,便于取用也。)
  一宵易过,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向柜上打听了去云南的路程,便自上马赶路,傍晚时分,赶到宝丰,落店,并没发生事故。
  第三天早晨,会过店帐,跨出大门,只见店伙手上牵着一匹青鬃马,在店前伺候。
  南振岳瞧得一怔,摇摇手道:“伙计,这匹马不是我的。”
  店伙拭拭汗水,陪笑道:“是,是,小的记得,相公昨晚骑来的,是一匹黄骠马,只是……只是今天天还没亮,有位相公急着赶路,把马匹换错了,他……骑了相公的马去,槽里只剩了这匹……相公将就着骑这匹吧!”
  南振岳眼看这匹青鬃马毛色光泽白中透青,生得甚是神骏,比起自己那匹黄骠马,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就是连马鞍都全副崭新,十分精致。
  心中暗想:这人真也鲁莽,连自己的马匹都会换错!
  店伙瞧他没有作声,不迭陪笑,说了许多好话。
  南振岳因人家已经走了,也只好将错就错,从店伙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朝大路驰去!
  已牌时光,赶到离方城不远的招抚阁下!这是一道约有半里来长的狭谷,穿过狭谷,大路沿着一座山脚弯去。
  方城就在前面,远远已可以望到城墙,南振岳心中窃喜,那人和自己换错马匹,这青鬃马的脚程,可比自己的黄骠马快得多了!
  正行之间,猛听一声洪钟也似的笑声,从身后谷口传来!
  这声长笑,直震得四山响应,足见发笑的人,内功深厚无比!
  南振岳不禁回头瞧去,只见谷中正有一条高大人影,飞奔而来,口中洪声喝道:“停下来!”
  南振岳听他称呼,分明来的是一个和尚,不由皱皱眉,勒住马缰。
  这一瞬工夫,那人业已奔近,那是一个身材高大,满脸长着连鬓胡的灰衲僧人,手提六尺方便铲,大踏步走来,气度十分威猛!
  南振岳在马上拱了拱手,正待开口!
  高大僧人环目转动,精芒连闪,上下打量了南振岳几眼,冷笑道:“这匹马脚程倒是不慢!”
  南振岳见他来势汹汹,却称赞自己马匹脚程不慢,这无异说自己仍然逃不过他,心中虽觉有气,依然沉声问道:“老师父法号如何称呼?叫住在下,可有什么事吗?”
  高大僧人洪声道:“自然有事,少林寺闯尊者百非,你总听人说过吧?就是老衲!”
  南振岳暗暗皱眉,自己又碰上了少林寺的和尚,他自称闯尊者百非,看来和罗汉堂主持百忍大师,是同厂辈的人,心中想着。
  一面连忙拱手道:“在下久仰,只不知尊者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闯尊者仰天狂笑一声,道:“问得好,问得好,你下来再说!”
  南振岳跳下马背,发觉这老和尚口中虽在大笑,一双环目,凌厉逼人,只是盯着自己,隐泛怒容,说道:“老衲一双芒鞋和你这头牲口足足比了四百里脚程,难道是好玩?”
  南振岳道:“尊者有事何妨明说?”
  闯尊者脸色一沉,蒲扇似的手掌一摊,道:“老衲念你年幼无知,为师心切,不咎既往,你只要把盗来的东西,交出来就是了。”
  南振岳原也想到他从后追来,又是认错了人,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尊者果然是为大旃丹来的,但在下并非尊者要追的人,前晚,贵寺超凡师父把在下当作盗丹之人,后来经百忍大师赶到,才证明那是误会。”
  闯尊者怔得一怔,道:“什么,是百忍师兄把你放了?
  你用什么证明你不是盗丹之人?”
  南振岳暗想自己当时用那片金箔贴在掌心,向百忍大师照了一照,但金箔是什么呢?他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停了一停,才道:“百忍大师和家师相识。”
  闯尊者疑信参半,问道:“你师傅是谁?”
  南振岳躬身道:“家师洪山道士。”
  “洪山道士?”
  闯尊者勃然笑道:“小子,老衲面前,还敢胡扯?你师傅不是黑风婆?哈哈,你这匹青鬃马,就是证据,要不是这匹马脚程快,前晚就别想闯得出少室山!”
  南振岳听得不期一惊,自己这匹马,原来就是盗丹之人的坐骑,那么今天早晨,他是有意和自己掉换的了!
  但此刻自己那能承认,只好庄容道:“在下说的,全是事实,并非胡扯,尊者要是不信,只须问问百忍大师,就可证明。”
  说话之间又有两条人影,相继追来,那是两个手执铁棍的灰衣和尚,他们越过马匹,拦到路前。
  闯尊者回头道:“你们昨晚在客店里看到的,可是这匹马?”
  两个和尚躬身应“是”。
  闯尊者厉笑道:“小子,你还有何说?”
  南振岳笑道:“尊者追的是盗丹的人,是黑风婆门下,并不是追的马匹,当然以人为准,但在下并不是黑风婆门下二并不是追的人!”
  闯尊者嘴角微微一抿,那两个和尚插口道:“弟子看到的就是他,昨晚他穿的就是这身青色劲装!”
  南振岳大笑道:“你们原来只认衣衫不认人的,江湖上穿青色劲装的,何止在下一个?”
  闯尊者大喝道:“老衲不管怎样,除非你随我回少林寺去,否则……哈哈,三十年来,还没人逃得出闯尊者的手去!
  这时,谷口又有两条人影,并肩走来!
  两人来得极快,眨眼工夫,已到近前,左首一个红脸峨冠道人,身上穿一袭闪闪发光的道袍。
  右首是一个貌相奇古的老人,手执一支枯竹。
  南振岳一望之下,记得好像听师傅说过,心中正在思索之际!
  峨冠道人已早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尊者请了,此子可是黑风婆门下?”
  闯尊者单掌还礼,洪声笑道:“佟道兄,枯竹老施主连袂何往?”
  南振岳听得低哦一声,这峨冠老道是崆峒佟飞虹,貌相奇古的乃是句曲山枯竹老人,自己怎么想不起来?枯竹老人脸上一无表情,用手指指南振岳,道:“就是为此子来的!”
  闯尊者大环眼中精光闪动,沉声道:“两位和他……”
  他拖长语气,似在探询两人来意。。
  枯竹老人冷冰冰的道:“有仇!”
  佟飞虹连忙含笑道:“不错,贫道和枯竹老人昨晚途经汝州,听说黑风婆走火入魔,派门下弟子潜入贵寺,盗走大旃丹,才一路赶来。”
  闯尊者因少林寺被人盗走丹药,不禁脸上一红,勉强笑道:“两位消息倒是灵通。”
  枯竹老人依然冷冷的道:“黑风婆作恶多端,此子饶他不得!”
  佟飞虹点头道:“这个自然,好在尊者此来,只是为了追回大旃丹,我们却要把他废了!”
  南振岳暗暗叫糟,一个闯尊者,已经够麻烦了,如今又凭空多出两个难缠人物,都会缠夹不清,把自己当作黑风婆的门人,唉,这黑风婆的门下,当真狡猾如狐,害人不浅。
  心中想着,但却朗朗笑道:“可惜都找错了人,在下和你们毫无干系。”
  枯竹老人冷喝道:“住口,谁说找错了人,老夫门下,昔年就死在黑风婆手下,怎会和你毫无干系?”
  佟飞虹突然走近一步,阴侧侧地笑道:“别的不说,就是这匹青鬃马,已可证明是黑风婆门下,抵赖何用!”
  右手一探,迅疾的朝南振岳面门抓来!
  他出手奇快,一瞬便到,南振岳见他突然出手,心中虽有怒意,但他不愿平白开罪这两个老人,急忙身形二侧,悄然退开!
  不料佟飞虹一抓落空,冷嘿一声,右手不攻,突然变抓为拍,一股掌风,闪电般随着追来!
  南振岳闪避得快,不料身形方定,掌风也悄然袭到,心中一惊,再次向旁闪出!
  那知身形旁跃,那股掌风竟然如影随形,卷到身后,砰然轻震,击个正着!
  南振岳上身晃了一晃,剑眉轩动,回身道:“在下一再相让,实因在下并非黑风婆门下,不愿和道长为敌,道长这般出手偷袭,岂不有损身份?”
  要知佟飞虹素以崆峒“回旋掌”驰誉武林,J也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三成力道,但掌风击在南振岳背部,居然只不过上身晃了一下,依然若无其事。
  这一情形,不但佟飞虹深感意外,连旁立的枯竹老人和闯尊者也全都一楞!
  没想到南振岳轻轻年纪,挨了佟飞虹一掌,会丝毫无事,由此可见这年青人果然大有来历!
  这原是电光石火举手间事,闯尊者脸露不悦,左手一拦,沉声道:“佟道兄且慢,贫衲奉掌门令谕,必须把他生擒回山,两位纵然和黑风婆有仇,大可找她本人算帐,这般跟踪而来,岂不使贫衲为难?”
  要知少林寺领袖武林,高手辈出,江湖上人,谁也不愿轻易得罪,何况闯尊者百非大师,又是性如烈火,出名难惹之人,一言不合,势必和少林寺结下怨嫌!
  佟飞虹还没作声,枯竹老人面情冷寞,冷冷笑道:“尊者认为老朽不敢去找黑风婆吗?”
  闯尊者洪声道:“老施主好说,贫衲并无此意。”
  枯竹老人手中枯竹一顿,回头朝南振岳道:“小子快说,你师傅躲在那里?”
  南振岳双目放光,愤然道:“在下已经说过,不是黑风婆门下,你问我岂不白问?”
  说话之间,只见一个灰衣僧人如飞而来,奔到闯尊者身前,躬身施礼,道:“弟子奉方丈金谕,有急事禀报师叔……”
  这灰衣僧人从他飞驰而来的身法看去,武功大非庸手,但他却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
  闯尊者问道:“掌门人有何吩咐?”
  那灰衣人瞧丁南振岳,和佟飞虹,枯竹老人一眼,忽然跨上一步,附着闯尊者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闯尊者面露惊奇,频频点头,张脸朝佟飞虹两人打了个哈哈道:“贫衲追错了人,两位也同样错了,这位小施主,确实不是黑风婆门下!”
  接着又向南振岳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小施主请上马吧!”
  南振岳自然心中有数,这一定是前晚自己贴在掌心朝百忍大师照了一下面的那片金箔,发生的效力,少林方丈才派人急足赶来。
  佟飞虹,枯竹二老眼看少林方丈派人传谕,仅仅是为了证明年青人不是黑风婆门下,心中也各自怀疑不止。
  佟飞虹稽首道:“尊者说的,自然不会有错,不知此子究竟是何入门下呢?”
  闯尊者楞得一楞道:“出家人不打狂语,贫衲也弄不清楚,不过此子绝非黑风婆门下,贫衲可以完全保证。”
  佟飞虹有意无意的瞧了南振岳青鬃马一眼,颔首道:“既然如此,贫道先走了。”
  话声一落,两条人影,飘然离去!
  南振岳朝闯尊者拱拱手道:“多谢尊者解围,在下告辞。”
  闯尊者瞧了他一眼,开口道:“小施主前途留意,只怕他们两人还不死心呢!”
  南振岳道谢一声,便自跃上马背,扬鞭攒程,飞驰而去。
第二章 引人入峒
  傍晚时分,抵达南阳,刚一进城,便见有人迎了上来,拢住马头,陪笑道:“相公请到小店休息,小店就在前面大街上,卧龙客栈,南阳城里首屈一指,房间高雅,过往的达官贵人,都在小店落脚……”
  这人像背书似的滔滔不绝!
  南振岳初到南阳,既有客栈伙计前来招呼,也就乐得让他牵着马匹,直到客店门首下马。
  这南阳客栈,座落在大街上,一排五间,果然十分气派!
  这时早有马童接过马匹,店伙领着他进入店门,一路陪笑说道:“这前院都是商贾行旅住的,人多嘈杂,小店后进自成院落,清静宽敞,相公随小的来。”
  客店后进,另有一道腰门,小天井中放着十几盆花卉,环境相当幽静。
  店伙打开右厢房门,侧身让南振岳进去,随着端上洗脸水香茗,一面伺候道:“相公可要小的替你老准备晚餐?”
  南振岳摇头道:“不用了,我要出去逛逛。”
  洗了把脸,走出店门,此时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往来,十分热闹!
  南振岳主要是想瞧瞧骑自己那匹黄骠马的人,是否也会赶来南阳落脚?是否会凑巧碰上?
  但失望的很,街上虽然不时有马匹经过,并没发现自己那匹黄骠马。
  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转,随便找了一家饭馆,吃过晚餐,回到客店,跨进后院,只见小天井前,正有一个人靠着藤椅,在院中纳凉!
  此人一身白罗长衫,手摇折扇,身旁一张小几上,沏了一壶香茗,举头望月,悠然出神!
  南振岳没瞧清他面貌,但看去年纪不大,敢情是位读书相公,心中不觉暗自忖道:此人倒会享受清福!
  那白衣书生瞧到南振岳进来,忽然站起身子,拱拱手道:“兄台请了,房中烘热,何如在这里稍坐?晶茗纳凉,稍解客中岑寂。”
  南振岳和他这一对面,只觉此人不但生得眉目清秀,仪表栖脱,而且吐属隽雅,一派斯文,心中先已有了极好印象,连忙拱手还礼道:“兄台雅兴不浅,兄弟自当遵命。”
  白衣书生大喜过望,忙着叫道:“伙计,快端一把椅子来。
  店伙不迭应是,端来藤椅,又替南振岳沏了一壶茶送上。
  南振岳抬手道:“兄台请坐,萍水相逢,还没请教贵姓?”
  白衣书生含笑道:“小弟姓龙,草字学文,兄台呢?”
  南振岳说了姓名,两人年岁相仿,自然容易谈得来!
  龙学文说的都是南方的风物人情,和经书诗词,南振岳的师傅洪山道士,不但从小督促他练武,平日也教他读书,这时倒和龙学文越说越觉投契。
  龙学文喝了口茶,目光一闪,笑吟吟的问道:“不知南兄这次是上那里去的?”
  南振岳因自己此行,毋须隐瞒,这就说道:“家师宿疾复发,其中一味主药,据说只有云南乌蒙山才有,兄弟此行,就是求药去的。”
  龙学文忽然面露喜色道:“啊,云南乌蒙山,小弟先姨丈曾在宣威做过官,五年前,小弟还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也时常到山下去玩,这乌蒙山方广数百里,有许多地方蛇虫出没,人迹不到之处,不知南兄要去那里?”
  南振岳听说龙学文在那里住过,心中大喜道:“小弟从没去过,龙兄从前住过,正好请教,不知龙兄可知黄栗树的地名?”
  龙学文大笑道:“巧极,巧极,南兄如果问到别的地方,小弟恐怕不知道的多,黄栗树就在宣威城西北二十来里处,是和贵州交界的一个小镇,小弟曾到过那里,所以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眼珠一转,沉吟道:“南兄要去宣威小弟倒有一事相托,不知南兄是否方便?”
  南振岳道:“龙兄请说,兄弟办得到的,自当代劳。”
  龙学文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自从先姨父在任上故世,家姨母就在宣威附近定居下来,已有多年不通信息,小弟想请南兄顺便捎封信去。”
  南振岳爽朗笑道:“既是顺路,捎封信的事,小弟自可办到。”
  龙学文站起身子感激的道:“小弟这就去写。”
  说完进屋,一会工夫,手上拿着一封信柬出来,双手递过,笑道:“小弟已在里面写好地名,只是麻烦南兄,心实不安。”
  南振岳目光一瞥,只见信封上写着:“敬烦南兄袖交姨母大人面启”等字样,信封开着口,他既说里面已写好地名,自己不便再看,接过之后,就随手揣入怀中,贴身放好,才道:“些许小事,龙兄何足挂齿?”
  他因龙学文去过云南,便向他问了到宣威去的走法,龙学文详细说了,两人又谈了一会,才各自回房就寝。
  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开门出去,只见店伙已在门外伺候,迎着谄笑道:“龙相公一早就走了,他连你老的帐,都已会过,临去还赏了小的一锭银子。”
  南振岳听说龙学文已经先走,也并未在意,盥洗之后,吃过早点,也赏了店伙一锭银子,便自上路。
  南振岳幸而遇上龙学文,不然,这条漫长的路程,准会多走上不少冤枉路,也差幸那个黑风婆门下,和自己掉换马匹,这匹青鬃马,脚程不知快了多少。
  这一路上,晓行夜宿,没再遇上少林寺的人,也没有再遇上佟飞虹和枯竹老人,顺利的赶到宣威。
  他按照龙学文所说,找到黄栗树,这里不过是一个偏僻小镇,数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南振岳略一打量,只见镇口不远,有两间草屋,屋外搭着松棚,放了两张桌子,挑着酒招,正是兜揽路人息足卖茶卖酒菜的小店,当下一带马僵,在棚边落马。
  他这阵马蹄声,早已把屋中的人惊动,迎出了二个五十来岁的老者,朝南振岳堆笑道:“客官请坐。”
  南振岳抱抱拳道:“老丈请了,请问老丈,这里可是黄栗树?”
  那老者朝南振岳打量了一眼,点点头道:“小地方正是黄栗树,不知客官找谁?”
  南振岳心知已到地头,忙道:“在下找木郎中来的,老丈可知他住在那里?”
  那老者微微一怔,笑道:“木郎中从前就住在咱们村子里,专门替人看各种疑难重症,附近几十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喏,喏,客官,他原来就住在前面山脚下,还种了许多草药……”
  他伸手指指山脚下那片乱草丛生的荒地,干咳了一声,续道:“五年前,他忽然搬走了,连种的草药,都搬得一株不剩。”
  南振岳听得一窒,急忙问道:“老丈可知他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老者摇摇头道:“不知道,附近几十里生了急病,前几年,还时常有人来找他,可见他是搬到远地方去了,唉,他本来不是本地人,但在咱们村里住了十多年来,大家处熟了,他悄悄的搬走,连说也没说一声,咱们这里的人,大概还都在想念着他哩。”
  南振岳很感失望,自己几千里路,巴巴的赶来,没想到木郎中早已不在此地。
  他深感后悔,那天没向了因师太问问清楚,七色草是如何形状?否则即使找不到木郎中,自己也好到山中寻觅。
  师傅旧伤复发,偏偏又非这种草药不可!
  那老者眼看南振岳站在棚前,一声不作,怔怔出神的模样,连忙笑道:“客官请坐下来,喝杯水茶。”
  南振岳抱抱拳道:“多谢老丈,不用了。”
  回到宣威城中,也有几家专质草药的铺子,但问起七色草;都答称不知道,看快近中午,就找了一家客店落脚。
  想起龙学文托自己投递的那封家书,他曾说里面写有地名,抽出一瞧,除了龙学文写给他姨母的问候书信之外,果然还夹着一张字条,上写:“家姨母姓左,住龙峒九思谷。”
  南振岳不知龙峒在什么地方?恰好店伙送茶进来,这就招手问道:“伙计,你可知道龙峒在城里什么地方?”
  店伙被他问得一楞,摇摇头道:“客官,咱们城里,没有龙峒这个地名。”
  南振岳道:“那么城外有没有了”
  店伙陪笑道:“这个小的不大清楚,客官有什么事,可要小的替你老问问柜上?”
  南振岳道:“不用了,我就要出去,自己去问吧。”
  喝了口茶,就起身出去。
  走到柜上,掌柜的是一位老先生,见南振岳走近,便站将起来招呼。
  南振岳问道:“请问掌柜,这里附近,可有叫龙峒的地方?”、掌柜也听得一怔,沉吟了半晌,才道:“咱们这里,可没有名为龙峒的地方,就是城外附近百里之内,小老儿也是极熟,也没有一个地方叫龙峒的,不知客官有什么贵干?”
  南振岳心中暗暗称奇,龙学文明明说他姨父曾在宣威做过官,姨父死后,他姨母就在这里定居下来,怎会连地名都没有?
  心中暗想,一面说道:“在下敝友有一位姓左的姨父,曾在贵县做过官,在任上故世,左夫人就在贵县定居下来,许久没通音信,托在下捎来一封书信……”
  掌柜没等他说完,连连点头道:“有,有,没错,只是左夫人住在那里,小老儿却不清楚。”
  南振岳知道龙学文说得没错,取出那张纸条,递了过去,道:“掌柜请瞧,这就是敝友写的地名。”
  掌柜瞧了半天,搔搔头皮道:“龙峒九思谷?莫非是龙峒峰?”
  南振岳道:“龙峒峰在那里?”
  掌柜迟疑的道:“那可远着呢,唉,不可能,左夫人那会住到没有人迹到过的龙峒峰去。”
  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还没回答南振岳问他的话,口中啊了一声,又道:“龙峒峰是乌蒙山最高的一座山峰,客官走出大门,朝西望去,就可以看到云雾里面,有三座最高的山峰,中间一座就是龙峒峰,,第二座是大里峰,比大里峰低一些的叫乐安峰,这名字不知是谁给取的,大家只是这么叫着,甚至谁也没有去过。”
  南振岳听得暗暗皱眉,想到纸条上写的“龙峒九思谷”这个“谷”字,当然就是山谷,那么难道真是龙峒峰?
  龙学文托自己带来的虽然只是一封普通问候信,但自己受人之托,既然答应了他,就得把信送到,何况自己原是为七色草来的,如今木郎中不知去了那里,附近采药的人又不知道七色草之名。
  了因师太曾说此草生于幽谷之中,不是轻易就可以找到,由此可见此草在乌蒙山也是稀见之物,七色草,想来必有七种颜色,异于旁草,自己既然来了,反正总要入山去的,不如就上龙峒峰去找找看,顺便把信送去。
  想到这里,就会了店帐,正待出门,掌柜的瞧他要走,连忙叫道:“客官慢走,那深山里面,从没人迹到过,客官单身一人,千万去不得。”
  南振岳点点头道:“多谢掌柜好意,在下还要赶路。”
  走出店门;牵着马匹,在街上准备了几天干粮,就策马而行,奔出城门,在马上纵目望去,果见远远云端,隐绰绰矗立着三座插天高峰!
  心中暗想自己只要朝着山峰奔去,大概总错不了方向,这就一抖缰绳,朝西奔去。
  入山渐深,先前还有山径可循,走到后来,连樵径也没有了。
  幸好坐下这匹青鬃马,敢情跑惯山路,虽在丛山峻岭之间,翻山越涧,依然如履平地,走得甚是轻快!
  南振岳坐在马上,只是遇上山坳幽谷,野草丛生的地方,必定要跳上马采,仔细踩采一番,一路上虽然看到许多不知名的野草,但那想找得到一株生有几种不同颜色的草类?
  一个下午,晃眼过去,天色渐渐昏黑下来,距离那座最高的插天山峰,看去少说也还有几十里路程,这天晚上,一人一马,就在丛林中渡过。?
  第二天他索性不再骑马,把缰绳圈在鞍上,只是让它跟着自己走去。
  这青鬃马居然善解人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中午时光,赶到峰下,龙峒峰已经到了!
  但他经过一天的踩采,可以断言,像这样蛇虫杂处,猛兽出没的人迹罕至之处,左夫人——龙学文的姨母,决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因此,你毋须再找九思谷,专心一意的寻觅七色草。
  龙峒峰,气势雄奇,一片参天古木,山腰以上,全被云雾缭绕,隐绰绰的矗立天际!
  南振岳随着山势走去,行不多远,发现有一个山口,石呈黝黑,四周寸草不生,形态十分险恶,使人有陡森荒凉之感。
  南振岳略一打量,觉得这个山谷,除了砂石,寸草不生,自己似乎用不着进去!
  不,七色草生长幽谷,说不定在这座山谷之中,心念一转,不再犹豫,举步朝谷中直入!
  这条山谷入口,不但曲折甚多,而且越走越狭,两边陡壁如削,寸草不生,脚下也尽是大小石块,长满青苔,走在上面,滑不留足!
  约莫走了半里光景,峰回路转,眼前地势开朗,却是一座小山谷,一条乱石累累的山涧,依然向里延伸,山下树木,敢情生机久绝,只剩下一片色呈灰白的枯树,越发显出险恶凄凉!
  头上偶然传来一两声怪异的鸟啼,凄厉刺耳!
  南振岳只是沿着山涧,往里深入!
  但就在他走近狭谷入口,目光一瞥之际,发现石壁上镌着三个大字!
  “九死谷”
  “九死谷?”南振岳看得蓦然一怔,莫非“九死谷”就是“九思谷”不成?他心下不自禁暗生警惕!
  稍一停顿,继续朝里走去!
  这情形和方才一样,狭壁尽头,果然又是一个略呈宽,敝的幽谷,迎面是一座馒头似小山的前面,有一座高大石坟,山涧从小山侧绕过,继续向里延伸而入!
  南振岳步近坟前,瞧见一块一人来高的石碑上,镌着:“皇清赐进士出身实授宣威州知州左公讳邦亮之墓。”
  不错了,自己误打误撞,果然找到了地头,看来左夫人就住在此谷无疑!
  心念方动,只听一阵喋喋怪笑,一个干枯之极的声音,说道:“什么人,闯进九死谷来了?”
  南振岳循声望去,原来石坟右侧,还有一间石屋,此刻只见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子,从石屋中探出头来!
  南振岳慌忙拱拱手道:“老婆婆请了,在下受一位朋友之托,替左夫人送信来的。”
  那老婆婆口中冷笑一声弓腰曲背,颤巍巍的走出石屋,两颗眼睛,骨碌碌的向四周打转,哼道:“左家的人死光断绝,有谁要你捎什么信来?”
  南振岳听她出口伤人,尤其她这一哼,嘴唇一掀,露出两根尖尖的獠牙,好像要择人而噬一般,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厌恶,一面正待掏信!
  老婆婆拦道:“不用掏了,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九死谷?”
  南振岳心中不禁有气,自己好意送信,她却这般恶言相向,忙掏出信封,冷冷的道:“在下只是受人之托,信已送到,为什么叫九死谷,在下倒是不知。”
  那老婆婆不但不接,连看也不看,狞笑道:“九死谷,入谷之人,九死一生,我叫你不要掏信,就是你死了,我自会从你身上掏取送与夫人。””
  南振岳勃然大怒道:“老婆婆你好没来由,入谷之人九死一生,在下倒是不信!”
  老婆婆嘿嘿的连声怪笑,说道:“岂但是你,入谷之人,谁都难免一死,你两个同伴,也是死定了!”
  南振岳怒声道:“在下没有同伴。”
  话声方落,只听身后有人冷嘿一声,两条人影,疾然泻落!
  南振岳回头瞧去,这两人正是红脸峨冠的佟飞虹和貌相奇古的枯竹老人,心中不由一惊,这两人跟着自己入谷,自己竟会一无所知,老婆婆的眼光,当真厉害!
  枯竹老人面情冷寞,一顿手中手杖,厉声喝道:“老婆子,你快去叫黑风婆出来!”
  老婆子喋喋笑道:“你们找到了鬼门,我看还是找阎王爷去的好!”
  佟飞虹自从现身之后两道眼神只是打量着老婆婆,此时插口道:“老哥可曾看出,这婆子极似昔年横行西南的虎婆子漆寡妇!”
  枯竹老人点头道:“佟道兄之言甚是,听她口气,就是个作恶多端之人,今日既然遇上了,正好把她除去!”
  老婆婆双目精光一闪,咧嘴厉笑道:“错不了,我正是虎婆子,你们要是惹怒了我,还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单凭你们三个,能奈我何?”
  南振岳听她说出“还要活生生的啃人骨头”,再瞧着她两颗尖尖犬牙,好像她已在血淋淋的啃着人骨头一般,心头感到一阵恶心。
  佟飞虹浓眉陡轩,从肩头撤出长剑,朗声道:“老婆子,今日留不得你!”
  枯竹老人道:“正该如此!”
  别看虎婆子弓腰曲背,路都走不稳,此刻话声出口,只见一条黑影,像直线般朝佟飞虹飞去,双爪疾落,连人扑到!
  这一着,奇快如电,锐不可当!
  佟飞虹没想到虎婆子说动手,就动手,来势会有这般快法,心中甚感惊骇。
  暗想:无怪她口出大言,武功确有过人之处!
  一时连手中长剑,都来不及发招,左手疾拂,身躯飘出了六七尺远。
  虎婆子嘿然冷笑,如影随形而上,双爪挥舞,长身急扑而至!
  她当真不愧虎婆子之名,扑出的身法,活似一条猛虎,风声飒然,威势奇猛!
  佟飞虹长剑当胸直竖,依然引身斜退,但就在这斜退之际,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匹练乍发,一剑朝外劈出,转动剑风,带起翕然轻啸!
  南振岳不由瞧得暗赞一声,佟飞虹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剑,由退反进,使得漂亮已极!
  虎婆子左手翻动,朝他剑身抓去,似有夺剑之意,右手中食两指,却在佟飞虹面前晃了一晃,招式未接,身子忽然朝后退去!
  佟飞虹一剑出手,正待连续劈出,瞥见虎婆子不避锋芒,朝剑身抓来,还当她手上练有特殊功夫,不畏刀剑?
  心中方一迟疑,虎婆子右手中食两指,已晃到面前,才知对方左手只不过是个虚招,目光自然朝她右手看去!
  那知虎婆子这两招全是虚招,等佟飞虹目光注视她右手中食指两指之际,她人已后退数尺,弯腰曲背,左手当胸箕张,右手依然伸着中食两指,定在空中,目注佟飞虹,一动不动!
  佟飞虹武功精深,经验老到,眼看对方像一只大虾蟆似的蹲着不动,心知对方此时正在凝聚全身功夫,一发之势,必然强猛无比,好像拉满了的弓弦一般,必须伺机而发,自己如果躁进,正好授人以隙,为她所乘!
  要知道这种情形,武林中也是常有之事,双方知道单凭招式拼斗,已无法取胜,就不惜比拼内力。
  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其中一人,稍有疏忽,就会被对方乘隙进招,万钧一击,不发而已,一发便可立判生死。
  佟飞虹那肯上当?也立即停住身形,功凝百穴,气布剑身,全神贯注着虎婆子,丝毫不敢分心。
  枯竹老人站在佟飞虹身后,两道目光,也只是注意着虎婆子的动静!
  这样,过了半盏热茶光景!
  虎婆子突然势子一收,眯着水泡眼,挥挥手,尖笑道:“你们两个都已累了吧?快到边上歇息去,等我收拾了这小伙子,一并听候夫人发落。”
  佟飞虹一声不作,收剑入匣,和枯竹老人,随着虎婆子指点,乖乖的朝石坟边上走去。
  神情萎顿,好像果然甚是疲累,需要歇息,两人并肩在石阶上坐了下去,好似对方才动手之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这可把南振岳瞧得心头大感惊骇!
  佟飞虹,枯竹老人数得上当代一流高手,武功大非泛泛,怎会在这一瞬之间,失去战力,听任对方摆布?莫非这老婆子使的是什么邪法不成?
  不错,她方才右手两个指头,停在半空,老半天不动,古怪就在这里,佟飞虹和枯竹老人敢情只是注意她手指,才会着了她的道儿!
  自己差幸站在边上,距离较远,而且注意了佟飞虹,没去看她,所以投被她邪法所迷。
  心念转动,只听虎婆子喋喋怪笑:“小子这回该轮到你了!”
  说话声中,人已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南振岳手中还拿着龙学文那封信,这时见她蹩近,急、忙一下揣入怀中,大声喝道:“好个老妖婆,你使的是什么邪法?”
  举手一掌,当胸直劈过去!
  他这一掌怒极而发,掌势未到,掌风已近虎婆子前胸!
  虎婆子因两个强敌,业已受制,似未把这个年轻人放在眼里,等到发觉掌风有异,立即右手一挥,平胸而出,迎着南振岳掌势一推:两股潜力一接,陡然涌起一阵旋风,吹得四周砂飞石走!
  南振岳的掌风,她是接住了,但她弯似的身子,禁不住往后仰了一仰!
  虎婆子不觉一呆,阴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名堂”
  左手突然一伸,疾向南振岳右腕抓去,出手迅如雷奔,话声出口,手指已快要趋近南振岳手腕!
  南振岳心头暗暗一凛,心想:这老婆子身手俐落,当真快得无以复加!
  但他并不闪避,右手突然一翻,使了一招“武松摔虎”,反向虎婆子左腕脉门上扣去。
  这应变反击,速度之快,并不输于虎婆子!
  虎婆子手臂微微一缩,避开了南振岳反手擒拿之势,右手一抬,伸出中食两指,闪电般向南振岳眼前晃了一晃!
  南振岳吓了一跳,因为虎婆子这一手,正是和方才对付佟飞虹的方法相同,她又要施邪法了!
  他连看都不敢朝虎婆子手上看去,左手虚招,身形朝后疾退。
  虎婆子原想引他注意,但南振岳却突然退出去!
  不,后退出去更好,因为双方隔上一小段距离,正是施展“迷心术”最理想也没有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一股暗劲,无声无息的朝虎婆子撞到!
  虎婆子似乎未料到南振岳会有此一着!
  不,她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学,双掌护胸,身子后仰,一下跃退了八九尺远,白发飘飞,目光凌厉,盯在南振岳身上,一阵打量,又惊又怒,的道:“无相神功,你是梵净山神尼门下?”
  南振岳朗朗笑道:“在下是洪山道士门下!”
  虎婆子似乎对梵净山神尼,深具畏怯,一听对方说出是什么洪山道士门下,登时凶焰复炽,怒吼道:“小子那你是死定了!”
  余音未歇,人已凌空而起,双爪箕张,宛如一头噬人猛虎,朝南振岳当头扑来!
  她恨不得把南振岳立毙爪下,这一扑,衣衫带起了猎猎风声,满头白发,根根直竖,五尺之内,全在她爪势笼罩之下,威势惊人至极!
  南振岳也渊停岳峙,凌然卓立,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左手扬起,发出一股无形劲气,硬挡虎婆子全力猛扑,右掌同时一招“五丁开山”,悬空劈去!
  虎婆子挟雷霆一击之势,扑起的身子,陡觉被一层无形的气体挡得一挡,自己扑击而下的力道,几乎全被抵消,心头不禁大惊!“这小子……”
  她终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这一发觉不对,立即猛吸真气,全身向后收缩了一尺五寸,垂直泻落!
  还没站稳身子,南振岳一招“五丁开山”强猛掌风,已如浪涛般涌到身前!
  虎婆子这多年来,从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对手,心中又怒又急,暗暗惊凛:这小子武功内力,竟然不在佟飞虹、枯竹老人之下!
  狂怒之下,身子再次向后缩退半尺,厉吼一声,奋起双掌朝外推出!
  石坟前,响起蓬然巨震J南振岳、虎婆子各自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虎婆子白发飞扬,水泡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又是一声厉吼,弯身弓的躯,疾如流矢,直射过去,双爪挥舞,蹦跳如风,刹那间攻出八抓,踢出八脚!
  这八抓八脚,当真像猛虎出柙,招招诡异阴毒,间不容发!
  南振岳也大展神威,身形飘动,运掌如风,他两手一柔一刚,一守一攻连环劈出,还攻了一十六招!
  双方这一交上手,已成了近身相搏之局,抓掌变化,迅快无比,一会工夫,两人已交换了四五十招,还是难分胜负!
  两人的搏斗,愈到后来,愈是激烈,掌爪上的变化,也愈来愈快,呼啸生风,扩及两丈。
  两条人影,却在五尺方圆之内,交错游去,疾如轮转,难分敌我,看的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不对,根本就没有人看,又有谁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人,倒是有的,佟飞虹和枯竹老人,不就坐在石坟上平台前面的石阶上吗?但他们对两人的激烈搏斗,视若无睹,只是悠然的坐着。
  不,另外还有一个人,叉着手站在那里,两只眼睛,一霎不霎的盯在场中!”
  那是一个女婢打扮的青衣少女,她敢情被两人搏斗的声势吸引住了,几乎忘了自己是做什么来的?
  终于,她开口了,吐出娇脆的声音:“虎妈妈,快住手!”
  老婆子早已打起了性子,连头也不回,尖声吼道:“我非把这小子劈了不可!”
  那青衣女子眼看虎婆子不肯住手,又叫道:“喂,你们快住手呀,虎妈妈,我是夫人叫我来的。”
  ”严夫人”这两个字,果然大有份量!
  激战中,交互的人影,倏然分开!
  南振岳气定神闲,两道眼神,依声朝青衣少女投去!
  虎婆子却是满脸怒容双爪作势,气息咻咻的道:“夫人有什么事?”
  青衣少女道:“夫人叫他们进去。”
  虎婆子气鼓鼓的道:“小蹄子,又是你在夫人面前,乱嚼舌根,看我不撕破你两片嘴皮才怪!”
  青衣少女目光瞟了南振岳一眼,粉脸一红,噘起小嘴道:“虎妈妈,你别乱冤枉我,方才是春花姐姐出来瞧到了,夫人才打发我来叫的。”
  虎婆子恨恨的道:“春花这小蹄子就是喜欢嚼舌,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青衣少女脸色更红,跺跺脚急道:“虎妈妈,你再胡说八道,我告诉夫人去……”
  虎婆子听她提到夫人,忽然转怒为笑,尖声道:“好,秋月姑娘,算老婆子说错了,你带他们去吧!”
  秋月没再理她,转身朝南振岳招招手道:“这位相公,夫人请你们进去呢!”
  南振岳心中暗想: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是左夫人了,但佟飞虹和枯竹老人千里迢迢的追上九死谷,是找黑风婆来的,那么难道左夫人就是黑风婆?
  心念转动,一面说道:“在下原是投书来的,这两位和在下并非一路,但既蒙夫人见召,他们方才被虎婆婆制住了,理该先解开他们受制穴道才好!”
  虎婆子冷嘿道:“你只管走你的,他们用不着你操心。”
  说着,回头朝石阶上坐着的两人说道:“夫人叫你们进去,你们跟她去,到里面就好了!”
  说话之时,用手指指秋月。
  佟飞虹,枯竹老人果然点点头,站将起来。
  秋月望望三人,道:“你们随我来!”
  转过身去,飘然朝谷中行去!
  佟飞虹,枯竹老人一声不作,跟着秋月就走,南振岳跟在两人身后,青鬃马不待招呼,也自跟在南振岳身后,得得的朝里走去。
  几人走得极快,何消片刻,已到峡谷出口;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足有数里方圆的盆地,四面青山如屏,重峦叠翠,隐隐围绕!
  一眼望去,紫泥阡陌,畦亩之间,种着的,尽是不知名的花卉异草,颜色不同,形状各异,清流曲折,绿树阴浓,中间隐现楼阁。
  天风吹来,清香扑鼻,使人俗虑尽消,心胸为之一畅!
  秋月领着三人,穿过峡谷,跨过一座横架在山涧上的石桥,脚下加快,迳自朝中间一条石砌路上奔去。
  一会工夫,奔近一片花林,穿迳而入,来到一座高楼之前!
  只见从门中走出一个长窕身材的青衣女子,朝秋月道:“你怎么去了这许多时间?夫人刚才已经问过,快带他们进去!”
  秋月,应了声“是”,慌忙领着三人朝阶上走去。
  跨过玄关,(注:家宅正面曰玄关)已可看到里面是一郎敝厅,陈设简朴,但打扫得甚是干净。
  中间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素衣妇人,敢情就是左夫人了,她虽然面垂黑纱,瞧不清容貌,但端坐椅上,自有一股雍容端庄之概!
  南振岳随在佟飞虹和枯竹老人身后,刚一跨进宅关,月听佟飞虹,枯竹老人口中同时“啊”的一声惊噫,好像如梦初醒枯竹老人身形一停,张目四顾,道:“佟道兄,这是什么所在?咱们怎会身在此地?”
  佟飞虹也面露惊诧,接口道:“这个……贫道也不清楚,好像……好像咱们方才是进入九死谷,遇上一个虎婆子酗人……”
  南振岳听得心头暗暗惊奇,想起方才虎婆子对他们说:“你们跟她进去,到里面就好了”,果然一到里面,两人就清醒过来,这老婆子的妖法当真厉害得很!
  秋月走在前面,躬下身去,道:“禀告夫人,三个闯谷之人,已经带到。”
  左夫人道:“叫他们进来。”
  秋月应了声“是”,回头道:“夫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
  枯竹老人冷声道:“你们夫人是谁?好大的架子!”
  秋月没敢作声,和那个长窕身材的使女一同回到夫人左右,垂手侍立。
  左夫人目光微抬,从黑纱中透射出两道湛湛眼神,略为欠身,接口道:“妾身左氏,两位想必是中原道士的有名人物,不知如何称呼?”
  佟飞虹朝上打了个稽首道:“贫道崆峒佟飞虹。”
  枯竹老人冷冷的道:“老朽人称枯竹老人,不用姓名久矣!”
  左夫人点点头道:“果然大有来历,这位呢,他是你们的人?”
  南振岳见她用手朝自己指来,立即昂首道:“在下南振岳,受人之托夕替夫人送信来的,和他们两位并非一路。说到这里探手取出信柬。
  秋月赶忙过来,接过书信,送到夫人面前。
  左夫人连看也没看,口中应了声:“好!”
  一面转过头去,朝佟飞虹两人说道:“两位可知擅入九死谷,九死一生吗?”
  “无量寿佛!”
  佟飞虹朗诵一声道号,单掌当胸,朝上行了一礼,说道:“夫人误会了,贫道和老人原是找黑风婆来的,误入宝山,并非有意撞闯,贫道谨此谢过。”
  枯竹老人冷冷的道:“老朽活了这把年纪,江湖上多大的阵仗,也见识得多了,九死谷能把老朽怎样?”
  左夫人轻哼一声,道:“你们不说,妾身也猜想得到,都是受人愚弄而采!”
  枯竹老人怒声道:“老朽受谁愚弄?”
  左夫人平静的道:“两位和黑风婆有仇,这多年来,苦于找不到她的下落,这次可能在途中听到有关黑风婆的消息,误把此子当作了她的门人,才一路跟踪下来。”
  枯竹老人和佟飞虹听得同时一怔!
  左夫人又道:“但真正黑风婆的门下,也在路上发现了你们,因此故意托此子送信给我,好把你们引到九死谷来……”
  南振岳听到这里,不禁暗“哦”一声,心想:“原来那龙学文是黑风婆的门下,他和自己掉换马匹,想来已经发现了少林闯尊者,和枯竹老人等人的追踪,后来又故意和自己打交道,竟是为了要自己替他把两人引开!”
  “师傅在自己临行之时,曾一再交待,江湖上人心险恶,看来当真不假,像龙学文那样看去一表斯文,谁知他竟是蛇蝎居心,自己上了他恶当,一无所知,认真的替他送这封信来!”
  他心念电转,只听左夫人续道:“妾身自从先夫亡故之后,隐居此谷,曾立下誓言,任何人擅入谷中,九死一生,因此才取了九死之名。”
  佟飞虹道:“贫道看夫人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怎会订下这种凶残规矩,贫道实感不解!”
  左夫人轻喟道:“这是妾身不得已的苦衷。抄枯竹老人大笑道:“佟道兄难道忘了谷外的虎婆子?
  佟飞虹突然身子一震,目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抬头道:“夫人莫非就是当年的……”
  左夫人没待他说完,接口道:“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佟飞虹暗暗一惊,心想:果然是这个女魔头,一面稽首道:“那左夫人要如何处置贫道和老人呢?”
  左夫人道:“例不可废!”
  她这句话,突如霜刃,话声冷厉。
  枯竹老人一顿手中枯竹杖,大笑道:“老朽自知不是夫人对手,但九死一生,总或有望。”
  南振岳听出佟飞虹口气,似乎已知左夫人来历?
  最奇怪的还是枯竹老人,此公平日目空四海,素性刚愎,此刻居然会对左夫人说出“自知不是对手,和九死一生,总或有望”的话来??
  左夫人微笑道:“两位此刻已无动手之能了!
  枯竹老人,佟飞虹身躯微震,脸色陡然大变,枯竹老人厉声道:“无形之毒,你……”
  左夫人冷笑道:“你们擅闯禁地,原是该死之人,但两位不是寻常人物,只要肯答应……”
  枯竹老人厉喝道:“你以为老朽身中剧毒,便可以此要挟!”
  左夫人道:“妾身并无要挟之意:两位中我无形之毒,也可算是应过了九死一生之名,两位答应不答应,悉听尊便……”
  说到这里,回头吩咐道:“春花,你给他们两人一人一粒’‘百花解毒丸’。”
  那身材苗条的使女答应一声,取出两颗药丸,送到两人面前。
  南振岳站在一旁,听说他们两人身中剧毒,好像是失去动手之能,心中不觉暗暗一惊,急忙运气一试,觉得自己身上,并无异样感觉,才放了心。
  枯竹老人没想到她既然在自己两人身上暗中下毒,却又愤然送上解药,他从春花手上,接过一粒“百花解毒丸;抬目问道:”夫人刚才说要老朽两人答应什么,可以说了?”
  左夫人忽然幽幽一叹,道:“妾身隐居此谷,从无人知,两位虽然无意闯入,但此谷秘密已泄,原想屈留两位,在谷中小住三月,三月之后,妾身也要离此谷他去,两位再走不迟,但妾身因两位不是寻常之人,故此去留悉听尊便。”
  枯竹老人突然举手把那粒药丸,吞入口中,大笑道:“原来如此,好,老朽答应留下来便是,佟道兄意下如何?”
  佟飞虹道:“老人答应了,贫道自当无异议。”
  左夫人喜道:“两位高谊,妾身至为感激,只是妾身另有一个不情之请,十年来此谷从无外人进入,这三月之中……”
  枯竹老人不待她说完,冷冷的答:“这三月之中,如果有人闯入,那是咱们替你引上门来的了,可是要咱们替你挡驾?”
  左夫人道:“妾身正有此意,只是不敢请也。”
  枯竹老人冷哼道:“老朽和佟道兄答应夫人,只以三月为期,到时自去。”
  左夫人道:“这个自然。”
  说到这里,回头道:“春花,你领他们两位到前谷去,可叫虎妈妈回来了。”
  春花躬身领命,引着两人出去。
  左夫人两道湛湛眼神,落到南振岳身上,愤然道:“都是你替我招来的麻烦!”
  南振岳道:“在下虽是受人愚弄,但不知其中原委,替夫人送来书信,难道有甚不对?”
  ’左夫人道:“我没说你不对,也正因为你替我送信,原是好意,所以也留你一条小命,只是三月之内,你也别想离开此地。”
  南振岳急道:“在下赶来云南,原有要事待办。”
  左夫人晒道:“天大的事,也由不得你。”
  南振岳愤然道:“在下要是不答应呢?”
  左夫人轻答道:“你自认还走得了吗?老实告诉你,你此刻已被我封闭了两处经脉,再也无法施展轻身功夫,不信你就试试!
  南振岳方才运气试过,身上并无异样,这会工夫也没有见她出手,心中那里相信,闻言立时暗自运气检查。
  那知这一运气,果然发现“足太阴”“足厥阴”两处经络,闭塞不通,心中不由大惊,不知她什么时候做了手脚,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剑眉一剔,怒道:“夫人乘人不备,暗做手脚,算得什么人物?”
  左夫人冷声道:“你替我九死谷招来麻烦,这已是最轻的量刑了,这种封穴之术,是我独门手法,若想妄图冲穴自解,落个终身残废,莫怨我言之不预。
  九死谷中,人手不多,没有吃闲饭的人,这三月之中,罚你替我灌浇谷中药草,如有枯死,惟你是问。”
  接着朝秋月道:“你领他出去看看,顺便告诉他如何浇法,从明天起,这件浇水除草之事,就由他去做了。”
  秋月躬身应“是”,目送夫人进去,一面低低的道:“南相公,你随我来!”
  南振岳心头虽是极度气忿,但听说要自己灌浇她谷中药草之言,心中不禁二动,暗想:“自己在乌蒙山中找了无数幽谷,没有发现一株七色草,如今听她口气,这偌大一片山谷之中,种的尽是药草,可能会有七色草,也说不定自己被她封闭了两处经脉,反正一时也无法逃走,不如就暂时忍耐着再说。”
  秋月见他满脸愤色,一声不作,站在原地,只当他还在倔强,急忙低声劝道:“南相公,你还是听夫人吩咐,乖乖的浇水除草,三月时间,一晃就到了,别再使性子啦,来,婢子领你瞧瞧去。”
  南振岳点点头道:“好吧!”
  秋月抿嘴笑道:“这才是识时务为俊杰。”
  两人走出玄关,秋月将他领到一间石屋,一面说道:“相公委屈点儿,就在这里住吧!
  这是浇水的木桶,锄草的锄头也在这里。”:南振岳想起那匹青鬃马,不由问道:“姑娘,我的马呢?”
  秋月朝他神秘的笑了笑道:“你那匹马从那里来的?”
  南振岳道:“在下是在路上和人家换错了的,本来不是我的。”
  秋月笑道:“原来如此,相公可认识这马的主人吗?”
  南振岳摇摇头道:“不认识。”
  秋月笑得更甜,抿着嘴道:“你方才没把它栓好,差点去啃嚼圃里的药草,它就是喜欢啃药草,幸亏我发觉得早,把它牵到树荫下去了,待会我替你牵来就是了。”
  南振岳不知她有何好笑,接道:“多谢姑娘。”
  秋月嗤的笑出声采,道:“你这人看来还不坏!虎妈妈时常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啊,南相公,你武功真好,连虎妈妈都和你打成平手!”
  南振岳听得暗暗好笑,自己真要施展出师傅的“擎天三式”来,只怕虎婆子连一招也接不住,一面问道:“是了,在下正要请教姑娘,虎婆子可是会什么邪法?”
  秋月低笑道:“那不是邪法,是‘迷心术’,你只要朝她两个指头,望上一眼,就会听她使唤,其实这个也没有多大用处,要是知道底细的人,只要不看她,她就没法施展了……
  啊……”
  她忽然住口,尖声道:”这话,我不该告诉你的,要是给虎妈妈知道了,准会不肯放过我呢!”
  南振岳瞧他说出来了,又害怕起来,一副天真模样,忙道:“姑娘不用担心,你跟我说了,我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
  秋月喜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走出石屋,秋月领着他一路走去,边走边说,种在小溪旁的药草,都是需要大量浇水的,反之,种在靠近山脚,离水源较远的地方的,就是两天浇一次也没有关系。”
  南振岳一路行去,一路留神细看,只觉亩亩之间,划分整齐,培植的各种药草,也分得十分清楚,秩序井然,一面问道:“这都是些什么药草,种了这么许多?”
  秋月道:“你不知道呢,都是夫人化了几年心血,从各地觅来的解毒灵药。”
  南振岳道:“你们夫人要种这么多解毒药草做什么?”
  秋月忽然低声道:“十年前,夫人把这些药草从各地找来,原是为了练制一种解毒药丸用的。”
  南振岳听她口气,问道:“后来可是没有练?”
  秋月道:“是啊,到了五年前,夫人改变了主意,练毒了!”
  南振岳心想:解毒和练毒,完全相反,可见得她们夫人,是个反覆无常的人,口中故作好奇的道:“那是为了什么?”
  两人边说边走,转过一座小山,只听小溪淙淙,山脚下浓荫夹道,四下甚是幽静秋月指着树下许多绿油油的药草道:“这些只是性喜阴凉却不用浇水,浇多了水,根就会腐烂。”
  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这话说来长呢,告诉了你,可不准乱说。”
  南振岳道:“这个自然。”
  秋月道:“你不是在前谷看到我们老爷的坟了,老爷在世之日,就在宣州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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