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Literature>> 武侠>> 东方玉 Dongfang Yu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23年)
金凤钩
  作者:东方玉
  第一章 灭门惨祸
  第二章 江湖路险
  第三章 救星天降
  第四章 狼子野心
  第五章 铁舟老人
  第六章 七姹断魂
  第七章 绝情仙子
  第八章 继承绝学
  第九章 首挫神魔
  第十章 身外化身
  第十一章 蛇蝎美人
  第十二章 劫后重逢
  第十三章 勇探虎穴
  第十四章 驱魔救美
  第十五章 群侠贺寿
  第十六章 夜探秘窟
  第十七章 神秘老妪
  第十八章 妙术回春
  第十九章 化骨销形
  第二十章 恶蛊尽歼
  第二十一章 寿诞盛会
  第二十二章 武林结盟
  第二十三章 误中暗算
  第二十四章 毒君毒后
  第二十五章 飞天神魔
  第二十六章 安然脱险
  第二十七章 妙夺钩符
  第二十八章 八臂金童
  第二十九章 擒龙手法
  第三十章 狼蛇二凶
  第三十一章 深入虎穴
  第三十二章 君魔大会
  第三十三章 骨肉团圆
  第三十四章 互拚内功
  第三十五章 神剑魔剑
  第三十六章 胁耍毒君
  第三十七章 九连寻宝
  第三十八章 以毒攻毒
  第三十九章 恶狗遭报
  第四十章 同归于尽
  第四十一章 魔佛大战
  第四十二章 古寺浩劫
  第四十三章 阴谋败露
  第四十四章 奸徒授首
  第四十五章 报复血仇
  第四十六章 互相残杀
  第四十七章 挫鹰伏狼
  第四十八章 父子相认
  第四十九章 烟消云散
  第五十章 佳话永传
第一章 灭门惨祸
  大江西南三巨镇,为衡、庐、武功,衡、庐人皆知之,而武功则罕为人闻。
  武功山首衡尾庐,周八百余里,雄踞于荆吴之间。
  最高峰为白鹤峰,隐隐霄汉、云雨皆在其下,峰峦峻拔,奇石万状,山多洞穴窟室,允为仙灵所居。
  武林中的白鹤门,即发源于此。
  白鹤峰南麓的鹤寿山庄,就是白鹤门所在。
  白鹤门武功自成一家,“白鹤剑法”,更是名震武林,因择徒甚严,历代相传,人数不多,门人子弟,更少在江湖走动。
  尽管如此,“白鹤门”这三个字,在武林中还是极具份量的,它纵然没有“少林”、“武当”那么响亮;但他在江湖上屹立了三百年,没有人敢轻视过它。
  白鹤门传到这一代,只有师兄弟两人,大师兄李松涛,也就是鹤寿山庄的主人。
  师弟宋天健,是住在白鹤峰东麓的宋家村,和鹤寿山庄相距不过三里左右。
  这天未牌时光,太阳稍稍偏西,通向鹤寿山庄的山道上,正有一匹健马,急驰而来。
  马上是一个四旬左右的壮汉,身上穿着一套蓝布衣衫,腰跨单刀,背上还背着一个蓝布囊,双手紧拉缰绳,纵马急驰。时当清和四月,正是乍暖还寒的天气。但马上汉子却是满头大汗,身上衣衫都已湿透!连坐下马匹,也在不住的嘘气,全身尽湿!
  看样子,这一人一马,走然是从远处赶来,马不停蹄,长途奔驰,赶了不少路程,已经是人疲马乏。
  不大工夫,马匹已经驰到鹤寿山庄前面,但听一声“希聿聿”长鸣,马上汉子已经勒住马头,仰脸望了庄院门额上用青砖携的“鹤寿山庄”四字。
  他那张瘫着汗水、满脸油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喘息着喃喃说道:“总算到了……”
  正待翻身下马,蓦地一阵天昏地暗,一个倒栽葱从马上翻跌下来,砰然堕地,立时昏了过去。
  这阵急骤的马蹄声,早已惊动了庄院里的人,但见两扇黑漆大门呀然开启,走出两个庄丁,一眼瞧到蓝衣汉子昏倒地上,不觉吃了一惊。
  前面一个咦道:“这人怎么啦?他跌昏过去了。”
  稍后一个道:“快过去瞧瞧。”
  两人急步奔到蓝衣汉子身边,一左一右把他扶着坐起。
  蓝衣汉子这一阵工夫,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缓缓睁开双目,看了两人一眼,有气无力的道:“在下要见李庄主。”
  就在此时,大门内又走出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两道眼神投注到蓝衣汉子身上,问道:“李福,这人是谁?”
  左首一个庄丁抬头道:“姜少爷,这位朋友要见庄主。”
  这青衫少年正是李松涛的二弟子姜兆祥,他也是庄主夫人姜氏的娘家侄子。
  姜兆祥走到蓝衣汉子跟前,含笑点头问道:“朋友贵姓,要见家师,有什么事么?”
  蓝衣汉子喘息着道:“在下受人之托,远从千里外赶来,有极关重要的事,要面见李庄主。”
  姜兆祥听他说得如此郑重,自己不好作主,这就朝两个庄丁吩咐道:“你们扶着这位朋友进来,我先去禀报师傅。”
  XXXXXX这是书斋前面的一个小花圃,绿草如茵,铺着一条曲折而整齐的白石小径,通向酴糜花架。
  开到酴糜花事了。
  这正是酴糜花盛开的季节,轻风徐来,一阵阵清香的花香,薰人欲醉!(酴糜本是酒名)
  一个五旬左右、面貌清皙,身穿海青长衫,胸飘黑髯的人,正在酴糜花架前面,负手伫立,状极悠闲。
  这人就是白鹤门的掌门人鹤寿山庄的庄主李松涛。
  就在此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入耳际,他连头也没回,就徐声问道:“兆祥,有什么事么?”
  随着话声,缓缓转过身来。
  进来的正是姜兆祥,他看到师傅,立即脚下一停,垂手答道:“弟子正有一事,禀报师傅来的。”
  李松涛一手捻须,口中“噢”了一声,说道:“你说。”
  姜兆祥道:“方才有一位朋友,在咱们庄门前,堕马昏厥过去,被李福、李吉两人扶起,那人说是求见你老人家来的。”
  李松涛脸上微露惊异之色,注目问道:“你可曾问他从哪里来的?”
  姜兆祥道:“弟子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受人之托,远从千里外赶来,有极重要的事,要面见师傅。”
  “有极重要的事……”
  李松涛双眉微微一拢,问道:“他没有说姓名?”
  姜兆祥道:“没有,弟子看他长途跋涉,体力不支,说话十分虚弱,就没有多问。”
  李松涛道:“人在哪里?”
  姜兆祥道:“弟子要李福他们扶着他进来,弟子就赶来禀报。”
  李松涛点头道:“好,为师出去瞧瞧。”
  当先举步往外行去,姜兆祥紧随师傅身后而行。李松涛步出前厅,李福、李吉两人已把蓝衣汉子扶入前厅左厢。
  李吉倒了一蛊热茶给他,那蓝衣汉子喝了几口热茶,精神已稍稍好转。
  李松涛跨进厢房,李福、李吉垂手伺立,李福悄悄朝蓝衣汉子说道:“咱们庄主来了。”
  蓝衣汉子听得精神为之一振,坐着的人,要待挣扎着站起。
  李松涛连忙摇手道:“兄台长途跋涉,不用客气,快请坐了说也是一样。”
  蓝衣汉子只好坐着抱抱拳道:“在下见过李庄主。”李吉慌忙端过一张椅子。
  李松涛在他对面坐下,目注蓝衣汉子,问道:“兄弟听小徒说,兄台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蓝衣汉子道:“在下受人之托,从千里外赶来,有一件东西要当面送交李庄主。”
  他一面说话,一面解开上身衣衫,从贴身处取出二尺来长一个布包,布包外面,还缠了无数道的破布条。
  蓝衣汉子十指颤抖,解着一道又一道的布条。
  李松祷忍不住问道:“兄弟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令友如何称呼?”
  蓝衣汉子没有说话,他解着布条抬起头来,双目神光散慢张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松涛见多识广,一见蓝衣汉子神清不对,迅速伸出手去,一把握住蓝衣汉子右手脉门,运起内功,把本身真气,由掌心输人他脉门,口中急急问道:“兄台快说,令友是谁?”
  蓝衣汉子断断续续的道:“他……他……是……”
  李松涛但觉输入他脉门的真气,行经“少手阴经”,便已无法送入,心头暗暗一叹,松开了五指。
  蓝衣汉子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姜兆祥吃惊道:“师傅,他伤的很重么?”
  李松涛双目紧皱,脸色凝重,徐徐说道:“死了,他心脉已断,为师度入的真气,无法输入……”
  姜兆祥奇道:“顺傅,他如是心脉被人震断,怎么还能骑马赶到咱们这里来呢?”
  这话没错,一个人若是身负重伤,只要设死,骑马赶路,也许不成问题;但若是心脉被人震断,就得当场呕血而死,决不可能还会骑马赶路。
  李松涛听得不觉一呆,一声不作,俯下身去,一把撕开蓝衣汉子衣襟,仔细检视了一遍,发现蓝衣汉子身上根本找不出一丝伤痕!
  心头大是惊异,口中说道:“这就奇了!”
  姜兆样站在师傅身侧,只见师傅脸有惊凛之色,渐渐变得十分凝重,心头不由暗暗惊异。
  李松涛缓慢的站起身来,向天舒了口气道:“莫非会是无形掌所伤?”
  说到这里,突然转脸朝姜兆祥道:“兆祥,你过去把缠着的布条解开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兆祥答应一声,过去俯身从地上拾起那缠着许多布条的包裹,这时虽经蓝衣汉子解去了一大半,还捆扎着不少布条。
  姜兆祥迅快的解开布条,里面是一个青布包,解开布包,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柄二尺来长,剑鞘奇阔的短剑。
  这柄短剑,形式奇特,剑柄剑鞘连在一起,蓝底用金线盘嵌出一双丹凤。
  剑柄正好是凤头,镶了一颗紫色明珠,凤眼镶的是一粒色呈淡青的宝石,晶莹夺目,整只丹凤,手工十分精细。
  翻过剑鞘,背面同样是一只用金线盘嵌的丹凤,连凤头上的紫色明珠,鸟眼中的淡青宝石,都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姜兆祥双手捧着短剑,走到师傅面前,恭敬的道:“师傅,这柄剑好像很名贵。”
  他倒有些眼光。
  李松涛一双精光溜溜的眼神,直注在剑鞘之上,一霎不霎,过了半晌,才伸手从徒儿手中接过短剑,口中喃喃道:“莫非是金凤钩。”
  姜兆祥眼看师傅神色有异,不敢多问。
  但听“锵”的一声,李松涛已经手按吞口,掣出短剑。
  短剑出匣,但见一钩亮银光芒,耀目生花,一看就知是柄吹毛立断的好剑,只是剑尖弯作钩形。
  那是钩,不是剑。(十八般兵器中,钩、剑有别)
  这下李松涛亦惊亦喜,瞿然道:“果熬是金凤钩!”他迅快还钩入鞘,依然用青布包好,皱皱双眉,忽然抬目道:“兆样,你搜搜他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姜兆祥在蓝衣汉子怀中摸了一阵,他身上除了十来两碎银子,就别无一物,这就抬头道:“师傅,他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
  李松涛道:“他背上背的是什么兵器?”
  姜兆祥翻过蓝衣汉子尸体,从他背上,取下青布囊,解开袋口绳子,取出一支二尺八寸长的精钢短拐,双手呈上。
  李松涛接过铁拐,略一凝视,只见拐上刻着“河东程氏’四个小字,心中不觉一动,蓦地跨上一步,伸手从蓝衣汉子腰际,抽出一柄雁翎刀,仔细一瞧,果然上面也有四个绳头小字:“河西陆氏”。
  暗暗忖道:“河东铁拐河西雁翎这两件兵刃,果然是晋陕双义之物,以眼前情形看来,蓝衣汉子可能就是云中雁陆子长,但他肩上,何以又背了‘一拐镇黄河’程清和的铁拐呢?”
  “一个人的成名兵器,决不会轻易离身,除非程清和已经遇害……”
  “他们可能是为了护送金凤钩才遇害的,他们为什么要把金凤钩送到鹤寿山庄来呢?”
  李松涛一时之间,但觉这中间错综复杂,单凭想像,无法理出一点头绪,当下把刀拐往几上一放,抬目道:“李福。”
  李福在门外应了一声,急步行人,垂手道:“庄主有什么吩咐?”
  李松涛道:“你速去宋家庄,请宋二爷来一趟!”
  李福应了声“是”,正待退下。
  李松涛道:“速去速回。”
  李福又应了声“是”,转身匆匆退去。
  李松涛从几上取起青布包,“金凤钩”和一拐一刀,回首朝姜兆祥道:“兆祥,你要李吉带两个人,把这位朋友的尸体抬到庄外埋了,今日之事,不准传扬出去。”
  姜兆样恭身应“是”。
  李松涛转过身子,正待回转书斋,就在他堪堪步出厢房,就听到大门前传来“砰”然一声大震!
  那是有人撞上了大门,发出来的声响!
  李松涛听得脸色微微一变,住足道:“兆祥,快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姜兆祥答了一声,匆匆奔出。
  一回工夫,只见他气急败坏的奔了进来,说道:“师傅,是李福撞在大门上,昏了过去。”
  李松涛心头一震,急急问道:“李福人呢?”
  话声未落,只见李吉已半抱半扶,肩头搭着李福,走了进来,扶着他在一张木椅上坐下。
  李松涛面色凝重,一双炯炯眼神,直注在李福身上。
  李福脸色煞白,胸头伏起,不住的喘息。
  李松涛双眉傲皱,问道:“李福,你遇上什么人?”
  李福两眼望着庄主,摇摇头,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身子摇了两摇,往后倒去。
  李松涛伸手探他鼻息,早已气绝,心头这份震惊,当真无以复加,仔细检视李福全身,却和蓝衣汉子一样,根本找不出半点伤痕来。
  姜兆样看的一呆,忍不住道:“师傅,李福他……”
  李松涛白皙而清瘦的脸上,已经现出愤怒之色,凝声道:“果然是无形掌,他居然找上鹤寿山庄来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气怒已极,但却掩不住心头的惊凛。
  缓缓回过身去,朝李吉道:“你且出去”
  李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唯唯应“是”,迅快退了出去。”
  李松涛再次从几上取起青布包,(金凤钩)缓缓交到姜兆祥手中,凝重的道:“快贴身藏好。”
  姜兆样愕然道:“师傅……”
  李松涛道:“快贴身藏好,再听为师吩咐。”
  姜兆祥不敢违拗,接过青布包,依言贴身藏好。
  李松涛又从身边取出一块玉符,交到姜兆祥的手中,忽然放低声音说道:“你回不论有何变故,你要玫儿随你从后园出去,持此玉牌,赶往庐山青玉峡,求见……。”
  说到这里,忽然叹了口气,住口不言。
  姜兆祥听得大奇,仰面问道:“师傅要弟子陪同表妹,前往庐山青玉峡找什么人?”
  李松涛沉吟了一下道:“你们到了那里,自会知道。”
  姜兆样道:“师傅要弟子什么时候动身?”
  李松涛道:“愈快愈好。”话声出口,接着说道:“从后园出去,即是一片森林,你们行迹必须十分隐秘,玫儿若是问你,不必把方才之事告诉她,只说为师要她去青玉峡,不愿人知。”
  姜兆祥听师傅口气,心中已经料到可能有强敌上门。
  在他心目中,白鹤门一直是武林各大门派的翘楚,师傅一直是武林中罕有敌手的高人,但自从蓝衣汉子和孪福相继死去,身上找不到一点伤痕,师傅的神色,就显得十分不安。
  他老人家要自己带着表妹前去庐山青玉陕,分明含有避祸之意。他和李松涛,名虽师徒,实则内侄,情同父子,听师傅这番话,心头不觉一黯,说道:“师傅……”
  李松涛面色郑重,说道:“记住我的话。”接着勉强笑道:“其实为师早就有意把她送到青玉峡去,你们去了之后,也许过上几天,为师也会赶去和你们见面。”
  姜兆祥道:“弟子记下了。”
  李松涛一挥手道:“你快去吧,要玫儿立时动身,不用到前厅来了。”
  姜兆祥躬身一礼道:“弟子遵命。”
  说完,转身往后院而去。
  李松涛迅快回进书斋,从墙上摘下松纹剑,在腰间佩好,然后从容走出前厅,只见李吉还站在廊下,这就吩咐道:“李吉,你去开启大门。”
  话声甫落,突听一阵急骤的蹄声,由远而近!
  李吉开启大门,李松涛也轻快的走到门口。
  这一瞬工夫,但见三匹快马,也已驰近。
  前面一骑,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青衫汉子,正是李松涛的大弟子杨继功。
  后面两骑,则是李禄、李庆。
  只要看他们三匹马上,载着大大小小的麻袋,一望而知正好从山下采办粮食杂货回来。
  杨继功原是山下一个孤儿,李松涛看他骨格清秀,就把他领回来,收在门下,那时才不过十岁左右。
  经过李松涛二十年倾囊传授,一身武学,已得白鹤门真传。
  因他常下山去采购杂物,江湖上都知道他是鹤寿山庄的大弟子,又因他经常穿着一件青布长衫,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青鹤”。
  这是江湖上为了讨好李松涛,也含有捧场之急,说他青出于蓝。
  杨继功马匹驰近庄前,一眼看到师傅,慌忙跃下马匹,恭身叫了声,“师傅。”
  李禄、李庆也同时翻身下马,拢看马头,肃然而立。
  李松涛一双炯炯自光,直注在杨继功的脸上,凝声道:“继功,你们在路上,可曾遇见什么人吗?”
  杨继功讶然道:“弟子没遇上什么人?”
  李松涛讶然道:“没遇上就好……”
  话声还未说完,杨继功突然身子幌了两幌,双脚一软,扑倒地上。
  紧接着又是“扑”“扑”两声,李禄、李庆也同时摔了下去。
  李松涛急怒交并,突然目光一抬,厉声道:“白鹤门很少在江湖走动,也从不卷人江湖是非,何方高人,连续向鹤寿山庄的人下手,怎不请出来让李某见识见识。”
  他这几句话,是以内家真气送出,虽然较远之处,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尖细的长笑,传了过来,远处已经出现了一个瘦高人影!
  这人来势奇快,眨跟工夫,已经到了庄院前面。
  这人是个瘦高个子,双臂特长,最奇的是一颗脑袋,又尖又长,配着一张狭长的脸,青惨惨木无表情,活像是木头削成的一般,身上穿一件蓝布蓝衫,因为他太瘦了,看去虚飘飘的简直像一个木偶。
  李松涛看的一呆,沉声道:“阁下何人?”
  瘦高个子深沉一笑,拱拱手道:“李庄主请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脸上笑容,登时很快敛去,接着冷漠的道:“李庄主是一派掌门,自然识不得区区在下了。”
  李松涛目光宜注对方身上,以他的阅历,竟然看不出这瘦高个子是何来历?但直觉的感到此人一身武学,却是相当高明!心头暗暗纳罕:“难道蓝衣汉子、李福、杨继功、李禄、李庆,都是死在此人手下的?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伸手一指卧倒地上的三人,沉声道:“他们三人,是你杀死的么?”
  瘦高个子裂裂阔嘴,那不是笑,只是露出他一排白惨惨的牙齿,尖细的道:“岂敢?岂敢?在下做事,从不抵赖,令高徒和两位管家并没有死,只是内腑受震,昏了过去,在下的意思,是用他们作个榜样而已!”
  李松涛听说杨继功未死,对方底下的话,都没听清楚,就一个箭步,掠到杨继功身边,伸手朝他胸前大穴上推去。
  杨继功果然没死,但李松涛双手在他胸前椎拿了一阵,杨继功依然双目紧闭,一动没动。
  瘦高个子冷声道:“令高徒是区区使的手法,天下武功,同源异流,手法各殊,李庄主又不是区区,如何解得开来?”
  李松涛气得身躯一颤,怒哼道:“朋友找上鹤寿山庄,究有何事?”
  瘦高个子道:“李庄主问得好,这是正事儿,咱们不妨待回再谈,等区区先把令高徒和两位管家弄醒过来再说不迟。”
  他不待李松涛回答,巳然履声橐橐,走了过来,伸展了一下特别长的双臂,一双鸟爪般的手掌,停在半空,五指下垂如钩,朝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杨继功身上招了招手。
  说也奇怪,方才李松涛双手推拿了一阵,还无法化解,但瘦高个子双爪悬空了一招,杨继功躺着的人,身躯忽然一震,双目徒睁,翻身坐起。
  瘦高个子也没理他,双爪悬空,又朝李禄、李庆两人身上,依样葫芦,招了招手。
  李禄、季庆同时身躯翻震,坐了起来。
  李松涛见多识广,自然识得瘦高个子使的是什么手法,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少女声音,叫道:“爹!”
  随着从大门内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口个是身穿浅绿衣裤的姑娘,她有一张瓜子型的脸,端正的鼻梁,红菱般的嘴唇,更配上新月样的眉毛,和一双漆黑而亮晶晶的眸子,使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姑娘。
  她不但脸孔生得美,就是两条乌黑有光的辫子,从肩头一直垂到胸,走起路来,不住的右左摆动,更显得活泼娇憨!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姜兆祥,一脸俱是焦急之色!
  李松涛听到这声“爹”,身子不觉一震,急忙转过身来,说道:“玫儿,你们出来作甚?
  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这姑娘正是李松涛的独生女儿李玫,她听了爹的话,不觉一怔道:“我是问爹来的,表哥他……”
  李松涛没待她说完,挥挥手道:“是我叫兆祥告诉你的,你们还不快给我进去,快些走。”
  李玫自幼丧母,从懂事起,爹从未对她有过一句疾言厉色,这时当着许多人,对她大声说话,她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掉头往里奔去。
  姜兆祥眼看师傅脸色不对,心头一怕,连忙跟着表妹身后,奔了进去。
  瘦高个子冷冷嘿道:“鹤寿山庄的人,走不了的,一个也走不了。”
  李松涛几乎气炸了心,敞笑一声道:“很好,朋友上门寻衅,没把鹤寿山庄放在眼里,李某也未必把朋友放在眼里,你说,你是干什么来的?”
  瘦高个子又裂裂阔嘴,霜出森森狼牙,嘿然道:“在下来意,李庄主早该明白了。”
  李松涛凛然道:“李某不明白。”
  瘦高个子道:“李庄主要是不明白,那只好由在下说出来了。”
  李松涛道:“朋友请说。”
  瘦高个子似笑非笑,说道:“在下奉命追回失物,陆子长送到贵庄来的东西,李庄主最好交出来,让在下带走,在下决不动贵庄一草一木。”
  李松涛突然长笑一声道:“朋友动动看。”
  瘦高个子阴侧恻道:“李庄主这般说法,那是不肯把东西交出来了?”
  李松涛脸现郁怒,冷哼道:“别说李某不认识陆子长,更不知朋友说的究是何物?就算李某知道,凭你朋友想来鹤寿山庄强索硬讨,那是做梦。”
  瘦高个子一阵嘿嘿冷笑,说道:“区区在下是江湖上的一个无名小卒,自然不敢向李庄主强索硬讨,区区方才说过,是奉命追回失物,自然有人敢向鹤寿山庄索取,问题是李大庄主肯不肯买这个面子。”
  李松涛冷峻的道:“朋友的主子是谁,不妨说出来让李某听听。”
  瘦高个子阴沉一笑:“区区若是说出来了,李庄主这条命,只怕活不到天黑。”
  杨继功一直侍立在师傅身后,闻言不觉勃然大怒,沉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鹤寿山庄放肆?”
  瘦高个子嘿嘿干笑道:“小娃儿,你这条命、还是区区掌下留情,才让你活到现在。”
  李松涛一摆手道:“继功,不许多嘴。”
  杨继功不敢再说,但心头却暗暗不服,愤怒的瞪了瘦高个子一眼。
  李松涛总究是一派掌门,心知对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但他依然渊停岳峙,气定神闲的道:“李某忝掌一派门户,井非怕事的人,朋友只管说出来,看我是否活得到天黑?”
  瘦高个子发出一声尖细的长笑,点点头道:“李大庄主一定要问,那么你看清楚了。”
  说完,一手指天,打了个手势。
  李松涛一派宗主,在武林中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骤睹瘦高个子的手势,不禁脸色大变!
  他本已怀疑“无形掌”的来历,如今果然证实所料非虚。
  这一刹那,他心头闪电般一转,立刻回过头去,朝杨继功吩咐道:“继功,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进去吧!”
  话声一落,同时以“传音入密”说道:“你进去要玫儿依我吩咐,由兆祥陪同,火速离开此地。”
  杨继功为人机警,顿时躬身应“是”,朝李禄、李庆吩咐道:“你们把东西搬进去。”
  说完,转身就走。
  突听瘦高个子沉喝道:“站住。”
  杨继功那会听他的,脚下不停,依然朝里行去。
  李松涛一手当胸,暗暗蓄势,微哂道:“朋友要待如何?”
  瘦高个子哂然道:“看到区区手势的人,都是死数,一个也休想活命。”
  突然扬手一掌,隔空朝杨继功背后拍去。
  李松涛早巳防他有此一着,口中朗笑一声,左掌扬处,迎击出去。
  这一掌,“白鹤亮翅”,是白鹤门拦击手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因为它是旁侧攻敌,不但震力极强,能够把敌人掌力,拦腰截断,而且在这一掌后面,临机应变,可以接连十八种不同变化的攻敌手法,拦击敌人。
  李松涛内功何等深湛,这一掌又是蓄势而发,威力自然十分惊人!
  但就在他一掌出手,忽然感到不对!因为他虽是迎着瘦高个子掌势,拦击过去,这一记的掌上劲力,少说也扩及数尺,但掌风横扫而过,竟然空空如也,并没有拦截到对方的掌势!
  青鹤杨继功为人机智,他听到瘦高个子的喝声,和师傅一声朗笑,他明知师傅已经拦住了对方。但依然不敢大意,身形突然加速闪避,本来是朝大门左首闪人的人,却忽的横闪而出,朝大门右首闪去。
  杨继功的身形一闪而投,但大门左首青石门框上,忽然石屑纷飞,无声无息的印上了一只掌印。
  瘦高个子也在此时,好像被人猛力推了一把,上身摇晃,横跨一步。
  原来瘦高个子拍出的一掌,还是被李松涛拦截到了,只是“无形掌”似虚而实,似实又虚,掌力能透过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击中目标。因此李松涛明明接住了,却像空的一般。
  差幸杨继功机警,到了门口,又朝右闪出,“无形掌”力才击在青石门框上;但瘦高个子也被李松涛这一掌,震得心头一凛,站立不住,横跨了一步。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两人各自发了一掌,举手间的事。
  李松涛看到青石门框上留的掌印,心头也暗暗凛骇,但此刻势成骑虎,白鹤门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岂能因对方打了个手势,就甘心屈服?即使那魔头真的来了,自己也未必惧怕。
  李松涛一念及此,领觉瘦高个子上门寻衅,掌杀李福。白鹤门除非不想在江湖立足,否则就得杀了此人。
  当下口中长笑一声,道:“朋友找上鹤寿山庄,掌杀李福,李某今日若是放过了你,白鹤门还能在江湖立足?”
  说到这里,“锵”的一声,长剑出匣,双目寒光电射,注定瘦高个子,缓步逼了过去,凛然喝道:“朋友小心了。”
  挥手一剑,劈击而出!剑势出手,立时漾起一道银虹,森森寒气,直逼过来!
  瘦高个子自然识得厉害,白鹤门以剑法驰誉武林,他出手就使出长剑,显有把自己立劈剑下之意。
  口中阴沉一笑,突然飞身后退,右手抬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三尺长的铁手,食中二指直伸作剑诀状。
  这一件纯钢的外门兵器,尤其是大拇指和无名指、小指,虽然屈聚掌心,但三个指头,并未合拢,中指约有数寸距离,一望而知是专门锁拿敌人兵刃之用。
  瘦高个子兵刃在手,立时欺身而上,铁手一举,就使了一招“云封巫峡”迅若奔雷,朝外封出。
  李松涛长笑一声,剑势如长江大河,一挥而至,耀目剑光,在夕阳照射之下,有如一道银色闪电。
  瘦高个子铁手挥动,迎向飞来长剑,但听“呛啷”一声,金铁交鸣,飞溅起一串火花。
  他接下一剑,直震得右臂酸麻,向后连退三步。
  他虽知白鹤门剑法凌厉,李松涛武功高强;但却没有想到他的功力,竟会深厚到如此境界,心头暗喑震惊!
  李松涛缓缓扬起松蚊剑,冷然道:“阁下再接李某一剑。”又是一剑,挥手而出。
  瘦高个子心头暗暗恼怒,不待剑势劈到,反而纵身迎了上去,铁手抡动,直向剑身上锁来。但听又是一阵“呛啷”剑鸣,紧接着“嗒”的一声,瘦高个子一下锁住了李松涛的长剑,但李松涛也一下削断了铁手上的大拇指。
  人影一分,瘦高个子身不由主的向后退了四五步,才算站住,他低头一瞧,不禁脸色大变。口中尖哼一声,纵然欺扑而上,铁手挥动,连发三招,这三招也全力施为,快速无比,势道也极为凌厉。
  李松涛退后半步,正待发剑。瘦高个子左手扬处,拍出一掌,忽然也往后退了一步。
  李松涛见闻渊博,觉得他欺扑过来,出手抢攻的人,双方招式未接,绝无后退之理。
  心念一动,左手袍袖一挥,迎着对方掌势丢拂而起。就在此时,瞥见瘦高个子铁手一指,从铁手中指,发射出数缕蓝芒,电射而来!
  错非在夕阳斜照之下,可以清晰看到点点蓝芒,若是较为幽暗之处,这种细如牛毛的毒针,肉眼简直无法看得清楚。
  李松涛怒笑道:“好歹毒的暗器。”
  挥手一剑,洒出一片剑光,把飞射而来的蓝芒,一齐击落,身形侧上半步,左手一探,直向对方铁手抓了过去。
  这一抓,发的又快又准,五指一紧,已把铁手紧紧截住,右手长剑急如星火,一下抵住了瘦高个子的咽喉。
  瘦高个子心头猛吃一惊,急急用力往后一挣,但李松涛五指有如铁箍,瘦高个子内力上不及李松涛深重,哪想挣得动分毫?这时他们两人各自一手还紧抓着铁手不放,铁手总共不过三尺长,他们两人距离之近,也可以想见。
  李松涛的剑尖指着瘦高个子咽喉,瘦高个子若是不放弃铁手,就得伤在对方剑下;但若是放弃铁手,却又心有未甘。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李松涛剑尖直指瘦高个子咽喉,口中沉喝一声道:“阁下再敢动一下,莫怪李某刺穿你的喉咙。”
  雪亮的剑尖,已经抵在咽喉之上,到了这时,瘦高个子就算想放弃铁手,往后跃退,都已迟了!
  因为李松涛全神贯注着他,只要发现他有后跃的企图,抵在他喉咙上的剑尖,只须轻轻一送,便可置他于死地。
  这道理,瘦高个子自然明白,一时哪敢妄动,他那张本来冷漠得如同木头的脸上,登时变得惨白无比,说道:“你……要怎样?”
  李松涛严肃的道:“你放下兵器,随我进去。”
  蝼蚁尚且偷生,性命悬在人家剑尖之下,哪得不低头?瘦高个子缓缓松开五指,放弃了他的铁手。
  李松涛一手夺过铁手,剑尖依然抵在瘦高个子喉咙上,冷声道:“走!”
  就在他“走”字出口,但听“拍”的一声,抵在瘦高个子咽喉上的松纹长剑,突然间无缘无故齐中折断!
  这一下,不但李松涛大吃一惊,连瘦高个子也瞪大眼睛,惊异得说不出话来!
  李松涛身为一派宗主,武功之高,在当代武林中,已属有数高手,瘦高个子虽比李松涛逊上一筹,也非泛泛之辈。
  在两人四只眼睛注视之下,没有一点风声,也没有半丝微兆,一柄百练精钢长剑竟然会无缘无故,自己齐中折断!瘦高个子只不过怔得一怔;眼看机不可失,立时双足点地,向后暴退出去一丈来远。
  但听得一声轻咳,传了过来!
  李松涛、瘦高个子同时转头望去,不知何时,左首一株参天古柏之下,已经多了一个青袍飘逸的中年文士,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
  那中年文士看去约摸四十来岁,生得丰神俊逸,气度非凡,只要看他脸含微笑,就会觉得他风流儒雅,令人可亲!
  中年文士目若朗星,缓缓朝瘦高个子投来,微哂道:“真是无用的东西。”
  话声中,两道眼神,突然出现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虽然这股杀气只不过在他跟中一闪而逝,但却能令人背脊骨上,阵阵发麻。
  瘦高个子在这刹那之间,变得面如死灰,整个人都僵住了,双腿一软,扑的跪了下来,说道:“属……下……该……该死……”
  敢情他心中过份害怕,口齿打战,一句话说了半天。
  中年文上已经缓缓走了过来,他态度安样,像踱着四方步一般,看去缓慢,实则身形飘逸,快得如同行云流水!
  瘦高个子一句话还没说完,中年文士已经到了他面前说道:“我手下从无一人像你这般脓包,念你随我多年,快去吧!”
  衣袖轻轻扬起,朝瘦高个子跪着的人拂去。
  瘦高个子听出中年文士口气不对,心头又骇又急,连连叩头道:“天君……饶……”
  中年文土拂出衣袖,不带丝毫风声,也看不出如何劲急,只是虚飘飘的毫不着力,但瘦高个子叩头的人,却忽然凌空飞起,一下子飞出五丈开外。
  也没听到“砰”然出声,好像只是把他移了个地方,轻轻落到地上,仍然是原来模样。
  等他落到地上,才说出“命”字来。但这“命”字出口,就不再说话,也不再见他有何动静,伏在地上,已经死去。
  中年文土连看也没看一眼,若无其事的缓缓转过身来,含笑朝李松涛点点头道:“李庄主请了。”
  李松涛右手还握着半截断剑,另一只手上,正是从瘦高个子手中夺来的铁手,怔立当场,脸上神色,显得十分凝重,沉声说道:“阁下就是……”
  中年文士似是不愿他说出自己名号,突然朗朗一笑道:“兄弟贱号不值一提,我还有事去,不克久留,有一件事,想和李庄主情商。”
  他这声长笑,十分惊人,不但打断了李松涛的话头,而且笑声之中,好像有一股极大潜力,直向胸口涌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李松涛心头暗暗震惊,忖道:“这魔头果然厉害。”但他究竟是白鹤门一派之主,心头纵然震惊,表面上看去,依然十分镇定,缓缓说道:“什么事?”
  中年文士道:“兄弟听说晋陕双义把金凤钩送上贵庄,此物对兄弟关系极大,李庄主若肯交与兄弟,日后必有重报。”
  李松涛冷冷一笑道:“李某和晋陕双义素昧平生,他们怎会把东西送到敝庄来?再说李某也根本未曾见过金凤钩,更无须阁下重报。”
  中年文士笑道:“李庄主那是不肯交出金凤钩来了?”
  李松涛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说道:“听阁下口气,李某好像非交出金凤钩来不可。”
  中年文士依然脸含笑容,说道:“正是如此,兄弟一向言出如山,既说出来了,李庄主自非交出来不可。”
  李松涛浓眉一扬,冷声道:“李某很少涉足江湖,一向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也从未怕过事,阁下莫要逼人太甚。”
  就在他话声甫落,但见从林梢倏然飞堕一人,大声道:“大师兄,这是什么人,胆敢到鹤寿山庄来撒野?”
  这人不过四十出头,身穿一件团花青绸长衫,腰束缎带,悬一柄二尺五寸长的阔剑,生得面如冠玉,自若朗星,意态潇洒。
  他,正是李松涛的师弟宋天健。
  李松涛看到师弟忽然闯来,不觉浓眉微微一皱,说道:“宋二弟,这里没你的事。”
  朝他暗暗递了个眼色,挥挥手,示意他速走。
  宋天健不禁一呆,白鹤门屹立武林,已有数百年之久,掌门大师兄一身武学,非同小可,怎会暗示自己速速退走?
  一念及此,不由的朝中年文士仔细的打量了一眼。
  这一打量,宋天健登时想起一个人来,只有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闻于天是这副装束。
  也只有这魔头,才会使大师兄心怀戒惧,要自己退走。
  想到这里,不觉心头暗暗一紧,目注中年文士,沉喝道:“阁下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么?”
  中年文土呵呵一笑道:“宋二侠猜对了,兄弟正是闻某,不过兄弟昔年有一个誓言,凡是当面提到兄弟姓名的人,死无赦,宋二侠虽是无心,但我誓言必践,你就自裁了吧!”
  他仪表温文,气度高雅,说话之时,一直面带笑容,连说话的声音,也极为清朗动听。
  宋天健怒笑道:“你不愿人提飞天神魔之名,就该少作些孽……”
  飞天神魔脸色突然一沉,轻喝道:“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右手大袖一抖,“呼”的一声,朝宋天健迎面拂去。
  李松涛急忙叫道:“宋二弟速退。”
  宋天健翻腕掣剑,呛的一声,阔剑出匣,大声道:“小弟倒要瞧瞧这魔头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他口中说的稀松,实则哪敢丝毫轻敌?身形飞旋,很快的横闪而出,双手一层,剑使“玄鹤拂云”,身子离地数尺,倏然平飞滑进,一道寒芒直指飞天神魔右胁。
  这一剑,避招进招,身法美妙,剑光如练,不愧是白鹤门顶尖高手。
  飞天神魔一袖拂空,脸上微微一哂,袖角向下一沉,便已把他刺来阔剑卷个正着!紧接着大袖轻扬,但听“呼”的一声,一道银虹冲天飞起,那正是宋天健的阔剑,被他震飞出去。
  宋天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他手下,只走出一招,就被卷飞宝剑,心头又惊又怒,大喝一声:“我和你拚了。”
  挥手一掌,朝飞天神魔当胸拍去。
  飞天神魔望着他面露微笑,不闪不避,但听“砰”的一声,手掌端端正正击在飞天神魔的胸口之上。
  这一掌,宋天健至少用了九成力道,掌力之强,足可震碎一方巨石,但他拍上飞天神魔胸口,竟像拍在钢板上一般,口中发出一声闷哼,手腕骨痛欲折!
  宋天健为人机警,一击受挫,心知要糟,一时哪还顾得手腕疼痛,脚尖轻点,身子往后倒掠出去。
  飞天神魔并不追击,只是站立原地,看着来天健微微一笑,直等他倒飞出去一丈多远,站停下来,才道:“宋二侠也接兄弟一掌试试。”
  他说来不徐不疾,左手抬处,轻描淡写的凌空一掌,朝宋天健拍来。
  李松涛明知师弟不是对方敌手,但他总是一派掌门,不肯失去了自己身份,因此只是目注师弟,双掌蓄势,严神戒备。
  此刻骤睹飞天神魔凌空发掌,心头一紧,立时大喝一声,扬手一掌朝飞天神魔拍出的掌势拦腰截去。(飞天神魔和宋天健双方相距一丈有奇,李松涛这一掌就是横里出手,截向两人中间。)
  前面已经说过,这一招“白鹤亮翅”,是白鹤门拦击手法中最厉害的一招,因为它是从侧面攻敌。
  不但震力极强,能够把敌人掌力,拦腰截断,而且这一招后面,蕴藏着许多变化,可以连接一十八种不同招法,还击敌人。
  李松涛这一掌出手,掌力之强,足足扩及七八尺方圆,应该可以把飞天神魔的掌势接住;但宋天健却在此时,忽然好像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往后跌了下去。
  李松涛看得急怒交进,手中握着从瘦高个子手上夺来的铁手,朝飞天神魔一指,大喝一声道:“闻于天,你上门寻衅,李某今日和你拚了。”
  飞天神魔两道剑眉微微一轩道:“你明知我的禁忌,何苦非找死不可。”
  他这几句话,好像对李松涛表示遗憾之意!
  李松涛身为白鹤门一派掌门,如何还忍受得了,大喝一声道:“闻于天,接招!”
  突然欺身而上,扬手一掌,猛向飞天神魔虚空击去。他一身修为,内力深厚,一掌出手,一股掌风疾如风轮,呼啸着直撞过去。
  飞天神魔清朗一笑道:“在劫难逃,兄弟已经一再容忍,看来李庄主也是应劫之人了。”
  身形轻轻一转,大袖一挥,轻飘飘的向上卷起。
  这两人的武功,都到了收发随心之境,可把修为内功,随手劈打成风,击向敌人。
  两股潜力,乍然一接,登时发出一声裂帛似的轻响。
  飞天神魔依然笑容可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无其事。李松涛却是上身晃动,连退了五步之多。
  一招交接,李松祷已知飞天神魔闻于天一身功力,比自己高出甚多,但此时势成骑虎,除了硬拚,已无法善了,心念闪电一动,突然长啸一声,身子凌空拔起,左手握着从瘦高个子手上夺来的一支铁手,迅快交到右手,当作长剑使用,振腕一抖,幻起一片寒光,朝飞天神魔当头罩落。
  这一招“一鹤舞空”,正是“白鹤剑法”中一记绝招,不但身法美妙,尤其那只铁手,在他手中使出,一片寒光之中,布满了森森剑风,和宝剑并无多大区别。
  剑式凌厉,当真惊世骇俗!
  飞天神魔目光一凝,忽然朗朗笑道:“李庄主这一招,果然有几分火候!”随着话声,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一个人就像凭虚御风,凌空飞了起来。
  两条人影在数丈高空,迎个正着,只见飞天神魔丝毫没把布满剑气的铁手当一回事,右手一探,朝一片寒光中抓来。
  须知李松涛练剑数十年,这只铁手何异一柄锋利的宝剑,别说是肉手,就算普通兵刃,只要接触上剑气,也非被削断不可!
  但飞天神魔五指箕张,竟然从重重剑气中,乘虚而入,轻轻—捞,便抓住了铁手。这同时,他右手一角袖角,跟着扬起,轻飘飘的拂到李松涛胸口。
  李松涛身在半空,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但他究竟武功高强,临危不乱,百忙之中,右手横臂当胸,朝的封出。
  这一记,对手如果不是飞天神魔闻于天,他这时封出,已可说是被他封架住了。
  怎奈对方是黑道第一高手飞天神魔,他虽已封住了攻势,但一股冷风,仍然袭上胸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
  两人同时凌空飞起,身在半空,能有多少时间?两人身子一齐向下堕落。
  但两人右手,依然各自抓着铁手,在外表上看来,他们在空中互夺铁手,谁也没有放手。
  飞天神魔依然脸含微笑,神色自若,五指一松,放开抓住的铁手,朝李松涛拱拱手道:“李庄主恕兄弟失陪了。”
  大袖一挥,一道人影冲天飞起一眨眼之间,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李松涛脸色惨自如纸,紧闭着嘴唇,一声不作,右手同时一松,铁手“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就在此时,从大门内窜出一条人影,一下抢到李松涛身边,急急叫道:“师傅,你老人家可是负了伤?”
  他正是白鹤门的大弟子杨继功。
  李松涛身子凛立不动,目光缓缓落到杨继功身上,口齿启动,低声问道:“兆祥,玫儿,已经走了么?”
  这话声音说得极轻,只有他身边的杨继功可以听到。
  杨继功急忙压低声音道:“已经走了。”
  李松涛点点头,有气无力的道:“很好,你也赶快离开这里……”
  身子忽然晃了两晃。
  杨继功吃了一惊,急忙双手扶住,道:“师傅,你的伤很厉害,弟子扶你老人家进去。”
  李松涛喘气道:“不用下。你……快走吧……。
  张口喷出一道血箭,颓然往后倒去。
  杨继功心头又骇又急,双手半抱半扶,拇住了师傅身子,目含泪水,叫道:“师傅,你老人家……”
  但当他目光落到师傅喷出来的一口鲜血上,血中夹杂着许多碎细的血肉,心头不禁一凉!
  显然师傅内脏业已被人用恶毒手法震碎,随血喷了出来,这一刹那,他但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昏厥过去,双手发抖,搀扶着师傅的身子,愈来愈重,也渐渐起了僵硬,师傅已经仙逝了!
  他含着满眶泪水,此时忍不住滚滚从脸颊上直滚下来,双手抄起师傅身子,转身朝大门内奔去。
  但就在他堪堪举步,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喂,你这娃儿,快快站住。”
  杨继功听出声音有异,不觉倏地转过身来,目光抬起,只见离自己身后,不到三丈,并肩站着两个黑衣人,身形矮小的老者。
  只要看他们一眼,你就会感到这两人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杨继功心头暗暗一怔,自己出来之时,大门前这片草坪上,明明只有师傅一个人站着,根本设有第二个人。
  这两人如何来的?竟这般快速!
  杨继功心念电转,冷冷道:“二位是什么人?”
  左首黑衣人深沉一笑道:“你是李松涛的门人?”
  杨继功听他直呼师傅名号,心头不觉大怒,冷哼道:“是又怎么样?“右首黑衣人道:“那很好,你快替咱们领路。”
  杨继功手上抱着师傅遗体,问道:“二位是什么人?找鹤寿山庄何事?”
  左首黑衣人阴声道:“你不管咱们是谁,快快领路。”
  杨继功脸上隐现怒意,冷哼道:“二位有什么事,这里说也是一样。”
  右首黑衣人道:“你娃儿作得了主?”
  杨继功道:“二位说吧!”
  右首黑衣人道:“说也无妨,咱们是奉命搜索鹤寿山庄来的。”
  杨继功听得勃然大怒,但自己双手,托着师傅遗体,总不能放下师傅不管,跟两人动手。
  再说师傅已死,二师弟陪同小师妹,巳由后园出去,整座鹤寿山庄,只剩下自己和一二十名仆从,不如就领他们进去,再作道理。心念闪电一转,立即点头道:“好吧!两位随我进去。”说完,大步朝里行去。
  右首黑衣人见他答应得这般爽快,不觉一怔道:“这小子莫非有诈?”
  左首黑衣人阴沉一笑道:“就凭咱们两个矮子,还怕人家使诈?”
  杨继功心中不禁一动,暗暗思付:“这两个矮老头,莫非就是崂山二怪?”
  崂山二怪,就是一双孪生兄弟,据说他们是在人山砍柴,遇上异人,传了他们武功,从此崂山二矮名噪江湖。
  但因两人生性怪僻,无理可喻,平时行事,以他们当时的喜怒好恶为准,渐渐人家就把“矮”字,改作“怪”字,成了“崂山二怪”。
  崂山二怪除了行径怪僻,喜怒无常,人却介乎正邪之间,原也不是黑道中人,不知他们奉何人之命,要来搜索鹤寿山庄?
  青鹤杨继功心头暗暗纳罕,但他脚下极快,一会工夫,便已奔进大厅,把师傅遗体,放到上首一把雕花木椅之上。
  然后倏地转过身来,问道:“两位随我进来,意欲何为?”
  右首缉衣人道:“要你领咱们到各处去走走。”
  杨继功心头十分怒恼,但脸上丝毫不露,目光打量着两人说道:“二位好像是传说中的崂山二奇?”
  左首黑衣人冷冷道:“人家叫咱们崂山二矮,矮就矮,你用不着当面奉承。”
  原来他们一直不知道人家背后叫他们“二怪”。
  杨继功道:“在下有一事未明,要向二位请教。”
  左首黑衣人道:“什么事?”
  杨继功道:“在下常听师傅提起二位……”
  左首黑衣人道:“你师傅怎么说?”
  杨继功道:“师傅常说二位一身武功,得自崂山一位异人,在武林中,不但很少有人能抗,就是为人也十分介直……”
  右首黑衣人脸色稍霁,说道:“你师傅倒不失为咱们两个矮子的知己。”
  杨继功道:“在下想请教的也就在此,两位盛名久著,在江湖上享誉数十年,从未听说向任何人低过头,但此次前来鹤寿山庄,却说是奉命而来,在下斗胆请问一声,二位究竟是奉何人之命?”
  崂山二怪听得脸色大变,右首黑衣人道:“小子,你最好莫要多问。”
  杨继功道:“我为什么不能问呢?家师遇害,冤有头,债有主,我总该知道白鹤门的债主是谁?”
  左首黑衣人阴森的道:“小子,你若是听了这人的名字,你就得死。”
  杨继功道:“在下并不怕死。”
  右首黑衣人道:“你不要命了,咱们还要活下去。”
  左首黑衣人道:“走,小子,你领咱们去搜搜。”
  杨继功霍地后退数步,“锵”的一声,掣出长剑,冷喝道:“鹤寿山庄岂是任人搜索的地方?二位若是顾全江湖道义,就立即退出,免伤和气。”
  原来就在杨继功把崂山二怪引入大厅之后,李禄、李吉、李庆已在大厅四周,布下了严密的剑阵。
  白鹤门的“白鹤剑阵”,以六人为一组,共有福、禄、吉、庆四组,负责守卫全庄。
  李福死后,已由另一名庄丁接替,四组剑阵,得到青鹤杨继功的暗示,迅速的把大厅围了起来。
  崂山二怪听了杨继功的话,两人相视一笑,左首黑衣人阴森道:“小子,你这点阵他,如何唬得住咱们两个矮子?走,别耽误时间了,咱们先到你师傅的书房里去看看。”
  话声甫落,两人轻轻一晃,便已到了杨继功的身边,一左一右夹着杨继功就走。
  就在此时,但听“砰”“砰”两声,李吉、李庆突然扑倒地上,一动不动,庄丁们方自一惊!接着又是一阵“砰”“砰”连响,四座剑阵,至少有七人个人倒了下去。
  这些人身仁看不到半点伤痕,就是无声无息的扑倒地上,实在是一件令人心惊肉跳之事。
  四座剑阵,登时大乱,紧接着但听一声朗朗清笑,从屋檐上飘然落下一个人来。
  这人看去约有三十来岁,身穿一件淡黄湖绸长衫,腰束丝带,系着一方玉佩,一张白净的脸上,长眉剑飞,目若朗星。
  只是鼻子尖了些,是个鹰钩鼻,配着薄薄的两片嘴唇,整齐的牙齿,说得上唇红齿白。
  英俊潇洒!
  这黄衣人才一落到地上,李禄双目通红,口中大喝一声道:“大家快截住他。”
  长剑一挥,直欺过去,余下十三名庄丁立时长剑抡动,一拥而上!
  黄衣人又是一声朗笑,双2手朝外扬起,右手豁然有声,打开一柄象牙摺扇,轻轻一圈,向后扫去。
  这一扫,出手极快,好系是一记“龙尾挥风”,四名庄丁刚一扑到他身后,不知怎的,忽然身子一歪,四个人同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左手扬起之时,虎口向外,好像撒出一把东西,那是十几点细碎的蓝芒,一闪而至,肉眼根本无法看清他打出来的是什么暗器?但听一阵惊叫闷哼,随之而起,但这时间十分短暂,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立时就静止下来,一动不动,连李禄在内,十四名庄丁,就有十三个倒了一地。
  剩下的一个,站在当场,惊骇已极,不知自己是否已经死了?
  黄衣人身法快得如伺鬼魅,一晃就到了庄丁面前,摺扇朝他扇头上轻敲一下,含笑道:“本公子可以饶你一死,你们小姐住在那里?快替我带路,到后院去。”
  那庄丁眼看同伴惨死,心头满腔都是仇恨之气,此时肩头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双目圆睁,口“呸”了一声,一口痰涎朝黄衣人迎面吐云。
  黄衣人没想到一个庄丁,会敢不畏死,这口痰涎,竟然被他吐个正着,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冷冷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飞起二脚,“砰”的一声,把庄丁踢飞出去一丈来远,一个旋身,轻快无比的朝后院飞掠而去。
  当然,黄衣人并没有在后院找到李玫,那是李玫已经听了大师兄的劝说,随同二师哥姜兆祥,从后园离开鹤寿山庄了。
第二章 江湖路险
  天色已经黑了!
  太阳下山时,还是好天气,满天晚霞,又黄又亮。
  我们那边有句老话,叫做“天怕黄亮,人怕肚胀”。
  果然太阳一下山,黄亮的晚霞,就变成了阴霾,如今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古老的袁州,只有一横一直两条大街,较为热闹。
  老式的大街,店铺门口,都是走廊,上面盖着竹编的凉棚,高大而通气,既可遮阳,又可遮雨。
  棚外雨水下个不停,这时虽是上灯时候,但灯火就要比平日黯淡得多。
  长街上,正有一对少年男女,冒着下雨朝横街上走去。
  男的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衫,生得眉清目劈,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那少女身穿淡禄衣裤,生得清秀绝俗。
  两人肩头,都背着一个花布包裹,像是过路的。他们刚冲到对街,招商客栈里的伙计,眼可真尖,早已打着油纸伞奔了出来,含笑招呼道:“两位要住店,请到里面坐。”
  两人跨进店堂,另一名店伙慌忙迎了上来,哈着腰陪笑道:“二位客官,请到上房休息,不知二位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他摸不准两人的关系,到底是兄妹还是小两口子?
  青衫少年抢着道:“两间,我们是兄妹。”
  “是,是。”
  店伙连声应“是”,接着说道:“二位随小的来,先到上房净净手脸,小店楼下就是饭馆,各式酒莱,一应俱全,大宴小酌,保君满意。”
  这几句话,每逢客人投店,都得背上一遍,听来像流水一般!
  店伙领着两人,看了贴隔壁两个房间,然后送上灯火,打来脸水。
  这客店的店堂,一边是账柜,中间有一条通道,另一边有一道门,就是饭馆,放着十几张方桌。
  这时正是上灯时分,行旅客商们歇下脚来,喝上几杯的时候,本来早该满座了,只是这阵暴雨下得不是时候,食客大大的减少。
  十几张桌上,只是疏朗朗坐着一、二十个人。
  青衫少年和绿衣少女,走到角落上一张方桌上坐了下来。
  堂倌倒了两蛊茶送上,问过两人要些什么,便自退了下去。
  大街上,雨还下得很大。
  绿衣少女掠掠鬓发,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朝青衫少年问道:“二师哥,爹爹为什么要我今天就动身?”
  她这句话,路上已经问了好几遍。
  青衫少低低的道:“表妹,大师哥不是和你说的很清楚了么?师傅要我陪你上青玉峡去,这件事,不愿人知。”
  绿衣少女道:“那是为了什么?”
  青衫少年道:“我也不大清楚,听师傅的口气,好像要你到那里去学本领。”
  绿衣少女柳眉一挑,喜道:“这么说,青玉峡住的那个人,本领一定很大了?”
  青衫少年道:“这个自然。”
  绿衣少女道:“爹没告诉你这人是谁?”
  青衫少年道:“设有。”
  绿衣少女想了想道:“二师哥,在庄门口那个瘦高个子是谁?”
  青衫少年摇摇头道:“不知道。”
  绿衣少女凝眸问道:“奇怪,爹平日从没对我那样大声说话,二师哥,我们庄上,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青衫少年身躯微震,他掩饰着取起茶蛊,喝了口茶,笑道:“这怎么会呢?什么人敢到鹤寿山庄惹事?”
  绿衣少女幽幽的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二师哥,我想回去看看……”
  青衫少年吃惊道:“这个如何使得?师傅一再吩咐,要我陪你上青玉峡去,你折回去,我对师傅如何交待?”
  正说之间,只听右苜桌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声叫道:“伙计,快给我老人家添酒。”
  青衫少年转头看去,但见右首桌上,踞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老头,身上穿一件蓝布大褂。
  边时裂开嘴唇,正在用他长得足有寸许长的指甲,刮着牙垢。
  他桌上只切了一盘卤牛肉,但酒罐已有七八个之多,如果每个锡罐装酒半斤,他至少已经喝了四斤。
  除了一大堆酒罐,另外还有一个蓝布袋,袋口外面露出一段琵琶柄!难怪他留着寸许长的指甲,原来是个弹琵琶的乐师。
  青衫少年朝他望去,他巴眯着两条眼缝朝青衫少年裂嘴一笑。
  青衫少年原是个十分小心的八,他这次陪同小表妹出来,心头原极沉重,看到瘦小老头冲着自己一笑,不觉喑暗一凛,立即别过头去。
  绿衣少女看到二师哥脸色有异,忍不住低声问道:“二师哥,你怎么了?”
  肯衫少年道:“没什么。”
  绿衣少女道:“你认识他?”
  青衫少年摇摇头道:“不认识。”
  只听瘦小老头隔着桌子,自言自语的道:“他不认识我老人家,我老人家却认识他。”
  绿衣少女低低的道:“他好像是在和你说话呢!”
  青衫少年道:“不用理他,江湖上人心难测,莫去惹他就是了。”
  他两人话声说得圾轻,只听瘦小老头—手执着酒壶,笑道:“我老人家除了喜欢喝上几杯,心地最好不过,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居然还有人说莫要惹我。”
  口中说着,咕哪咕嘟把一锡壶酒都喝了下去。
  正好跑堂的替两人送来饭茶。
  青衫少年心头有了戒心,不想多说,只是低声道:“表妹,快吃饭吧!”
  两人端起饭碗,各自吃喝起来。
  只听那瘦小老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还当没人敢招惹我,今晚这顿酒账没人会了,哈哈,我老人家运气不错,会账的人来了。”
  说到这里,拍着桌子,大声叫道:“喂,伙计,添酒。”
  绿衣少女听得奇怪,不知这替他会账的人是谁?忍不住偏着头脸朝门口望去。
  天空雨水还没有停止,这时正有一个貌相英俊,气度潇洒的少年公子,缓步走了进来。
  这少年公子看去不过二十来岁,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好不俊美?
  身上穿一件天蓝绸衫,足登薄底粉靴,当真是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最奇怪的是外面下着大雨,凡是进来的人,身上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使人狼狈不堪,惟独这位蓝衫公子也是从门外缓步向内走来,但他身上却是滴水不沾。
  绿衣少女看得暗暗纳罕,心中忖道:“自己听爹说过,只有练成玄门护身真气的人,入火不烧,入水不湿,就算天下大雨,雨水也不会淋到身上,这蓝衫公子年纪不大,难道他会练成玄门护身真气?”
  蓝衫公子入门之后,一双朗星般目光,迅速一扫,这一扫,他看到了青衫少年、绿衣少女,也看到了他们邻桌的瘦小老头。
  当他目光和绿衣少女一接,绿衣少女只觉心头突然跳了起来,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之间,会有这种奇异的感觉?她好像躲避什么似的,连忙低下头去,用筷子拨着饭粒,兀自有些食不知味。
  蓝衫公子看到绿衣少女,也突觉眼睛一亮,心中也有“这般可喜娘儿罕见”!但他很快收回目光,独自在一张桌旁坐下。
  酒楼饭馆的跑堂,十九都生成一双势利眼,瞧到蓝衫公子气概非凡,他才一坐定,就有两个伙计赶了过去,巴结着伺候:“公子爷,要些什么酒菜?”
  蓝衣公子仰首向天,徐徐说道:“给我来两斤花雕,菜要大司务拣拿手的做来就是了。”
  两名伙计连声应“是。”大着嗓门吩咐下去。
  一回工夫,两名伙计颠着屁股送酒送莱,忙个不停,好像全堂食客可以不顾,他们是专门伺候这位阔公子的。
  蓝衫公子独据一席,桌上已经放满了七人盘莱肴,他举起酒杯,轻轻喝了一口。
  光这举杯喝酒的姿态,就和一般人不同,那种温文潇洒的举止,使人看了谁都会打心眼里生出优美之感,想模仿他一下。
  瘦小老头桌上,自从蓝衫公子进门之后,又添了三四个酒罐,这老酒鬼,少说也灌下了五六斤黄酒。
  这时已经醉眼模糊,八成醉了!
  本来像他这种人,是酒楼里列为最不欢迎的客人,那是怕他吃了付不出账。
  但瘦小老头一上来,肩头上琵琶还没放下,先把钱袋往桌上一搁,只要听那。笃”的一声,声音那么沉重有力。酒楼伙计耳朵是尖的,自然心里有数,这老头纵然衣衫破旧,荷包里可不穷,于是叫他添酒,就照添不误,因为不愁他付不出酒账。
  青衫少年和绿衣少女,都没喝酒,自然吃得较快,正待起身会账!
  只听瘦小老头“哈”了一声,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老人家也该走了。”
  青衫少年心头早已存了戒心,一听瘦小老头要走,正待站起的人,就坐着不动。
  瘦小老头伸手抓起蓝布袋,往肩头一背,一手拿起沉甸甸的钱袋,脚下虚飘飘,带点踉跄,走到柜前,大声说道:“喂,掌柜的,一共多少银子?”
  掌柜的忙道:“一共三钱七分。”
  瘦小老头点点头,又摆了摆手,笑道:“好,就算四钱银子,零的不用找了,算是小账,我老人家明天还要来,这账就挂着吧!”
  掌柜的先前听说零的不用找了,脸上还满堆笑容,但听到最后,他笑答忽然消失,一张脸也渐渐拉长了,说道:“老客官,您在说笑了,小店小本生意,诸亲好友,概不挂账,您老明天再来,小店自然欢迎,只是今天的账,还请您老先付了再走。”
  瘦小老头两眼一瞪,大声道:“怎么?你怕我白吃了不给钱?告诉休,我老人家活了六七十岁,从没短少过人家一文半文,我说过明天再来,明天自会一并付绐你的,你还怕什么?”
  掌柜的道:“您老明天付,今天付不是一样么?”
  瘦小老头道:“我老人家要明天才有钱,今天先挂一挂,有何不可?”
  掌柜的已是不耐,冷声道:“对不起,小店不挂账。”
  旁边一个伙计插嘴:“掌柜的,他钱袋沉甸甸的,哪会没钱?”
  掌柜的定睛瞧去,没错,瘦小老头那个钱袋,确实沉甸甸的,一望就知里面装着不少银子,不禁含笑道:“老客官,你有的是银子,何用给小店开玩笑?”
  瘦小老头两颗眼珠一瞪,声道:“我老人家穷,可穷的有骨气,从不打肿脸充胖子,你们当我这袋里是银子?”
  钱袋里不装银子,那装的是什么?大家望望他钱袋,都没有作声。
  瘦小老头道:“从前有个米颠,一生最爱奇石,我老人家姓毂,尤巧不巧也取个颠,竟然和那姓米的朋友,做了连襟,他爱石如狂,我老人家也爱石成癖;这钱袋里,正是我老头从山上拣来的石头。”
  说着,伸手从钱袋中取出大大小小的石头,约有十四五块之多,随手一块块在账柜上撑列起来。
  米颠爱的是奇石,但瘦小老头只是随手拣来的乱石,棱角不平,大小不等,这种石块,到处都有,有什么值得爱之成癖之处?八成是瘦小老头混充钱包,到处骗吃骗喝。
  掌柜的这下气红了眼,怒声道:“好哇,原来你是个老骗子。”
  一面朝店堂里的伙计喝道:“揪住他,别放过这老无赖,他用石块混充银子,不知骗过多少地方了。”
  掌柜的这声怒喝,店堂里四五个伙计,就如狼似虎的逼了过去。
  其中一个伙计伸手一把朝瘦小老头乱草窝似的头发抓去,五指一拢,明明抓个正着,但不知怎的,竟然扑了个空。
  瘦小老头早已放大嗓门,大声嚷了起来:“救命哪,为了四钱银子,要出人命啦!”
  那伙计怒喝道:“老家伙,你倒会耍无赖!”
  这回看准他肩头,抓了过去。
  瘦小老头身子一缩,接着叫道:“大家看啊,他们七八个大汉,要杀我一个人,这间黑店,准要杀了我做人肉包子,我老头只有一把骨头,没有四两肉,不能做包子,只好做椒盐排骨……”
  这老头真会撒赖,四五个伙计列了他口中,变成了七八个大汉。饭馆也变成了黑店,居然说他们卖人肉包子。
  掌柜的几乎气账肚子,大声喝道:“他满口胡说人道,你们只管给我揍!”
  这时但听有人喝了声:“住手。”
  这声“住手”,声音清朗,说的虽然不响,但在乱哄哄的人声中,把所有声音,都盖了下去。
  掌柜的听得一怔,急忙回头瞧去,原来这说话的正是蓝衫公子。
  这下他脸上忽然堆满笑容,连连点头,叫道:“你们住手。”
  于是伙计们也停下手来了。
  蓝衫公子脸含微笑,徐徐说道:“这位老人家既然身上不便,他的酒账,算在我账上好了。”
  他说话斯文,声音清朗,使人听得十分舒服。
  掌柜的连声应“是”,陪笑道:“公子爷真是好人。”
  瘦小老头瞪了掌柜的一眼,哼道:“好人,他明明是要我老命。”
  蓝衫公子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掌柜的转过头来,脸色一沉,道:“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公子爷给你会了账,你还口出污言。”
  瘦小老头道:“怎么?我老人家说错了?哼,我也懒得和你们这些势力小人罗嗦,这些石头,我也不要了,送给你们吧!”
  说完,气呼呼的出门而去。
  掌柜的望着他后影,摇摇头,朝伙计们吩咐道:“你们把这些石头扔出去。”
  一名伙计答应了声,伸手去拿,那知这十几块石头,像古董般摆在账柜上,竟似生了根一般,一块也拿不起来。
  原来每块石头都已嵌在木柜上面,足有寸许来深,掌柜的和几名伙计全都惊得脸如土色,面面相觑。
  角落上青衫少年看在眼里,心头也暗暗震惊,低声朝绿衣少女说道:“表妹,我们走吧!”
  两人起身会过饭账,绿衣少女偷偷的朝蓝衫公子望去。
  巧啦!蓝衫公子一双清澈有光的星目,也正好朝绿衣少女望来!
  四目相投,绿衣少女蓦地娇靥嫣红,低下头,急急朝外行去。
  却说绿衣少女怀着一颗“砰”“砰”跳动的心,随着二师哥哥回到上房。
  青衫少年脚下一停,说道:“表妹,明天还要赶路,你早些安歇吧。”
  绿衣少女点点头,就各自回房,当她推门而人,跨进房门,只见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老妪,正在床前收拾被褥。看到绿衣少女回房,立刻迎着堆笑说道:“小姐回来了?”
  绿衣少女望着老妪惊异的道:“老婆婆你……”
  青衣老妪满脸都是皱纹,没待绿衣少女开口,接着含笑道:“老婆子是店里伺候女客人的,方才看小姐出去,特地来替小姐换一床干净的被褥。”说着,走进桌前,倒了一盅茶,巴结的道:“小姐,这茶老婆子刚沏来,你请用茶。”
  绿衣少女看她满头白发,颤巍巍的模样,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伸手去接茶盅,一面说道:“老婆婆,这里不用你伺候……”
  青衣老妪待她接过茶盅,左手却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绿衣少女的手腕。
  出招之快,即使绿衣少女怀有戒心,也无法闪避,何况绿衣少女根本是初次出门,毫无江湖经验可言。
  一个客店里伺候女客的老妪,居然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绿衣少女不禁大惊失色,接到手中的茶盅,一下跌了下去。
  茶盅若是落在地上,准会惊动贴隔壁的青衫少年,但青衣老妪真可不含糊,右手轻轻一抄,便巳接住茶盅,连一点茶水都没溅出。
  绿衣少女江湖经验纵然不足,她终究是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的掌珠,自幼练武,反应极快。就在右腕被扣之际,急切中,左手一弹,一点指风,直向那青衣老妪左肩袭去。
  那青衣老妪手把一紧,带着绿衣少女横跨了一步。
  绿衣少女一指落空,心知遇上了扎手的人,她也就不再挣扎,左掌当胸,凝神聚气,目注青衣老妪,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老妪阴恻恻道:“你是鹤寿山庄的大小姐?”
  绿衣少女道:“是又怎么样?”
  青衣老妪笑道:“只要老婆子认识你就好了,你认不认识老婆子,无关重要。”
  绿衣少女道:“你假扮客店里的仆妇,躲在我房里,究竟有什么企图?”
  青衣老妪道:“老婆子就是找你李小姐来的。”
  绿衣少女瞪大跟睛,奇道:“找我?”
  青衣老妪阴笑道:“不错,老婆于想和李小姐来作笔交易。”
  绿衣少女道:“和我作交易?莫非你找错人了。”
  青衣老妪道:“错不了。”
  绿衣少女道:“什么交易,你说说看?”
  青衣老妪道:“老婆子说的交易,最简单也没有了,你交出一件东西,老婆子饶你一死。”
  绿衣少女道:“你要什么东西?”
  青衣老妪道:“金凤钩。”
  “金风钩?”
  绿衣少女愈听愈奇,问道:“金凤钩是什么?”
  青衣老妪低声道:“你在老婆子面前,少装蒜。”
  绿衣少女柳眉一挑,冷笑道:“你当我怕你了?哼,姑娘要是知道金凤钩是什么?还会问你?”
  青衣老妪听得不禁一怔,她江湖经验老到,看出绿衣少女说的不象有假,沉吟道:“你真不知道晋陕双义把金凤钩送到了鹤寿山庄?你爹没把金凤钩交你带出来?”
  绿衣少女依稀听出一些眉目,这件事好像和爹要自己去青玉峡有关,眼珠一转,问道:“老婆婆,你可不可以说明白一些,金凤钩究竟是什么?晋陕双义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把金凤钩送到咱们庄上去……”
  青衣老妪听得一呆。接着嘿嘿冷笑道:“好个丫头,你敢跟老婆子耍花枪,那是不想活了。”
  说活声中,五指突然运劲加紧。
  绿衣少女咬紧牙关,忍住了痛,怒声道:“莫说姑娘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
  青衣老妪目射凶光,一字—字的道:“很好,老婆子先废了你这只右手,看你说是不说?”
  绿衣少女春花般的脸上,忽然漾起两个酒窝,朝她微微一笑。
  这笑,好不蹊跷?
  青衣老妪久历江湖,心头方自一动!
  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说道:“老贼婆,你敢欺负我表妹,还不快快放手?”
  青衣老妪声音入耳,只觉一支锋利的剑尖,已经抵着后心,在她身后站着的,正是绿衣少女的表哥,也是二师哥的青衫少年。
  原来他们就是从鹤寿山庄出来的李玫和姜兆祥。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就在姜兆样剑尖抵上青衣老妪后心的同时,青衣老妪方自一惊,还没松开五指,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顿觉脉腕骤痛,一支二寸来长的银色小箭,从李玫袖底射出,不偏不倚,钉在自己脉门之上,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流了下来。
  这一剧痛,五指自然松开!
  李玫轻轻一挣,便已挣脱青衣老妪紧扣的五指,退后一步,“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剑尖朝前一伸,也抵住了青衣老姬的胸口,娇声笑道:“其实我早就可以伤你,不过想听听你的来意罢了,现在你落在我们手中,还有何说?”
  青衣老妪这下真应了八十老妪倒崩孩儿,阴沟里翻了船!
  被两个年轻娃儿两支剑尖,一前一后,抵着胸背,纵有通天本领,也施展不出来,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脸色难看已极。
  李玫接着说道:“我们也不想杀你,只要你老实答我所问,我就放你离去。”
  青衣老妪几乎气昏过去,厉声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李玫微微一怔,说道:“我并不是逼问你口供,我只想知道方才你所说的金凤钩是什么?”
  青衣老妪忽然长叹一声道:“老身并不想把金凤钩据为已有,找到金凤钩,只是想把它毁去,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身形忽然横闪而出,脱出前后两支剑尖,伸手拔下小箭,往地上一掷,轻快无比的从姜兆样身边掠过,出门而去。她这一动作,当真快捷无比,两人眼睁睁的看她闪出房去。竟然来不及阻拦。
  李玫急急叫道:“老婆婆……”
  青衣老妪早巳走得没了影子。
  姜兆祥关心的道:“表妹你没有伤到哪里吧?我方才已经要睡,听到你房里有人说话,才起来看看。”
  李玫咭的笑道:“我只被她扣住了手腕,其实我早就可以射出袖箭。逼她松手,但我怕不是她的对手,才拿话问她,我想你一定会听到我房里说话的声音,自会起来瞧瞧,有两个人,就可以制住她了,不想还是被她溜了。”
  小姑娘虽无江湖经验,但她心思灵巧,连青衣老妪也上了她的当。
  姜兆祥双眉微攒,说道:“这老婆子,能从我们抵着前后心的两支剑尖下脱出身去,一身武功,大非弱手,真要动手,只怕合我们两人之力,未必是她对手呢!”
  李玫披披嘴道:“我不相信她能在我们剑下,讨得好去。”
  俯身拾起银箭,抬目问道:“二师哥,你知道金凤钩究竟是什么东西?”
  姜光祥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没听师傅说过。”
  金凤钩其实就藏在他贴身之处,但他并未告诉表妹。
  李玫道:“真是怪事,这老婆子好像知道我们的来历,她找金凤钩,怎会找到我们头上来的?”
  姜兆祥似乎不愿多说,淡淡的道:“也许她找错了人,表妹,时间不早,你也可以休息了。”
  说完转身退出,随手替李玫拉上房门。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两人会账出门,离开袁州。一路朝北行去,走了七人里路,山路到此,渐见逼仄,两边俱是密压压的树林。
  正行之间,忽听左侧林中,传来“刷”的一声轻响!不用瞧就可想到准是有人在林内闪动,发出来的声响。
  姜兆祥为人机警,立即脚下一停,一手按着剑柄,目注林中,喝道:“什么人?”
  就在他喝声出口,瞥见一点自影,迎面射来!
  姜兆祥冷笑一声,伸手一抄,就把打来的暗器接到手中,只觉来势极为劲急,震得掌心隐隐生痛,但接到手中的,却只是一个极小的纸团。
  姜兆祥怔得一怔,随手把纸团打了开来,纸上写着四个宇:“前途小心。”
  李玫转脸问道:“二师哥,你看什么?”
  姜兆祥把纸条给她瞧了瞧。
  李玫道:“前途小心,这是谁写的?”
  姜兆祥道:“是方才有人从林中打出来的。”
  李玫望望林中,说道:“这人写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姜兆祥道:“人家暗中示警,是一番好意。”
  李玫披披嘴道:“什么好心?前途小心,咱们不知道,还要他来说?”
  姜兆祥怕她得罪了人,忙道:“也许他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赶来示警,好让咱们早有准备……”
  李玫哼道:“真要有人冲着咱们来,咱们也未必怕事。”
  话声方落,只听一声森冷的笑声,传了过来!
  这笑声十分刺耳,两人顿时一惊,急急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三丈来远的一块大石上,并肩坐着两个黑夜人,这两个黑衣老人,身材矮小,看去像是两个十三四岁的童子!
  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古铜色脸孔,颌下有一把同样的花白山羊胡子,看上像是孪生兄弟。
  这两个老头纵然是矮子,还不至于小得连人都看不到,但方才这块大石上,明明就没有人。
  李玫看到两人,不觉哼道:“有什么好笑的?”
  姜兆祥心头大惊,急忙左手一拦:“他们笑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咱们些走吧!”
  只听右首黑衣人阴恻恻道:“慢点走。”
  李玫冷笑道:“我们走路,你也管得着么?为什么要慢点走?”
  左首黑衣人阴森一笑道:”因为我们在这里等的很久了。”
  李玫道:“你骗谁?我方才还没看到你们。”
  左首黑衣人道:“方才咱们在树林里睡觉,被你们两个小娃儿吵醒的。”
  李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右首黑衣人道:“女娃儿,你连咱们是谁,都看不出来么?”
  李玫道:“你们脸上又没写字,我怎么看得出来?”
  右首黑衣人嘿然道:“你老子投有告诉过你?”
  李玫道:“告诉我什么?”
  右首黑衣人沉声道:“咱们是崂山二矮,你总听说过吧?”
  “崂山二矮?”
  李玫回头朝姜兆样问道:“二师哥,你听说过崂山二矮的名号么?”
  姜兆样听说这两个矮小之头,就是“崂山二矮”,已在暗暗攒眉,忖道:“这两个老怪物,怎么也会冲着自己两人来的?”
  心中想着,还没说话。但就在李玫话声出口,突听有人“嗤”的轻笑。
  此地,此时,这声轻笑,自是对崂山二怪含有轻蔑之意,右首黑衣人突然脸色一沉,双目之中,精光陡射,朝姜兆祥厉声喝道:“小子,你敢轻视老夫兄弟?”
  姜兆祥听得心头“咚”的一跳,要待开口!
  左首黑衣人一摆手道:“老二,那声轻笑,不是他。”
  右首黑衣人道:“不是这小子,还有谁?”
  只听又是一声轻笑,从左侧林中,传了过来。
  姜兆祥心中突然一动,暗想:“这人大概就是方才掷出字条,向自己示警的那人了。”
  右首黑衣人猛地转过脸去沉沉喝道:“林中果然还躲着人,快给老夫出来。”
  在他说话之时,“嘶”,一缕细长的劲风,直向他们面门射来!
  右首黑衣人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夫?”
  不见他有何动作,坐着的人,化作一道人影,朝石子投来之处,电射过去。
  崂山二怪心意相通,秤不离陀,右首黑衣人身形方起,左首黑衣人跟着飞射而起,朝林中投去。
  紧接着,但听林中响起一声苍劲的长笑,摇曳而去,笑声由近而远,眨眼之间,少说已在一里之外。
  就在笑声方起,又有两声长啸,连接而起,好像是追着那声长笑下去,同样的去势如电,划空而逝!
  姜兆祥、李玫自然听得出那声苍劲长笑,敢情就是方才示警的人,稍后的两声长啸,当是崂山二怪。由此可见暗中示警之人,是故意把二矮引开,好让自己两人上路。
  “这人不知是谁?”
  姜兆祥心中想着,一面回头朝李玫低低说道:“表妹,我们快走。”
  李玫问道:“二师哥,你看躲在林内的会是什么人?”
  姜兆祥道:“咱们不用管他是谁,快走吧!”
  李玫道:“崂山二矮,为什么要冲着我们来呢?难道也是为了金凤钩?”
  姜兆祥见她站着不走,心头大急,催道:“表妹,你有什么疑问,到了青玉峡就会知道,我们快些走了。”
  李玫眨动跟睛,问道:“到了青玉峡,怎么会知道呢?”
  姜兆祥低声道:“师傅曾经说过,他老人家在一二日之内,也会赶去青玉峡的,”
  李玫披披嘴道:“原来爹早巳告诉你了,只瞒着我一个人。”
  姜兆祥道:“师傅说他也会赶去,旁的没说什么,不信,你可以当面去问师傅,他老人家因不愿让人知道,所以要我们先走。”
  李玫道:“真的?”
  姜兆祥道:“我几时骗过你来的。”
  李玫甜甜一笑,说道:“算你没骗我就是了。”姜兆祥为人精悍,他从师傅嘱咐自己陪同表妹去青玉峡,而且还要自己两人从后园出去,早已料到必有强敌上门。从昨晚到今朝,接连发生的事故,更可以猜得到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人拦路截击。
  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藏在自己贴身的金凤钩。看来不到青玉峡,是不会太平的。
  但这些话,路上是不能告诉表妹的,他眼看表妹只是站着不走,心头大是焦急,额角上已经绽出汗珠来了,忍不住催道:“你既然相信了,那就该上路了。”
  李玫总算没有再多说,跟着姜兆祥上路。
  姜兆祥暗暗吁了口气,回头笑道:“表妹,你平日轻功很高,只可惜从未出过门。”
  李玫道:“人未出过门,和轻功有什么关系?”
  姜兆祥道:“轻功再好,若是从未出过门,没跑过长路,就没有长力。”
  李玫是个好强的姑娘,闻言哼道:“二师哥是说我没出过门,没跑过长路,跑不出多远?
  我跑给你看。”
  说着脚下忽然加紧,朝前飞奔出去。
  姜兆祥看得暗暗好笑,脚下同时加紧,一面笑道:“表妹要和我比赛脚程么?”
  他这一加紧奔行,立时超过了李玫。
  李玫哪肯服气?口中哼道:“比就比。”
  身形急起直追,又越过姜兆祥前面。
  两人这一阵放腿急奔,一口气奔行了二十来里路程!
  李玫渐渐娇喘不巳,一张粉脸,跑得通红,身上也有了汗水,但她生性倔强,和二师哥比赛上了脚程,哪肯稍停,只是不住的提气奔掠!
  正行之间,猛听远远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徭曳,划空而来,越过两人头顶,快若殒星,泻落两人身前,一下子挡住了去路。
  姜兆祥听到啸声,心知有异,急忙刹住身形,横身拦在李玫前面。
  李玫提气疾奔的人,几乎撞在姜兆样身上,心头有气,嗔道:“二师哥,你干么……”
  话声未落,突听一个阴森森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娃儿,不用跑了。”
  李玫闻声一怔,抬目看去,只见一丈开外,并肩站着两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正是崂山二怪!不觉柳眉一竖,气鼓鼓的道:“又是你们,于嘛阴魂不散,跟着我们作甚?”
  姜兆详听得大急,拦道:“表妹……”
  他“表妹”两字堪堪出口,但觉头顶上“呼”的一声,一股强劲风声,凌空掠过,心头方自一惊。一把拉住李玫手臂,急急横闪而出,李玫手臂一挣,叫道:“二师哥,你这做什么?”
  “哈哈!”
  两人身前响起一声沙哑的大笑,接着说道:“你们两个老怪物,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回来?”
  姜兆祥、李玫这回可看清楚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昨晚饭馆里硬要挂账的瘦小老头,他肩头还背着蓝布袋,露出一段琵琶柄。
  姜兆祥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方才把崂山二怪引开的,竟会是他。”
  只见崂山二怪左边一个脸色一沉,冰冷的喝道:“琵琶仙,老夫劝你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李玫听得好奇,低低的道:“原来他叫琵琶仙。”
  姜兆样脸上忽然有了喜色!
  他曾听师傅说过,当代武林中有三个奇人,玉箫、金笛、琵琶仙。尤其这位琵琶仙,一生滑稽突梯,游戏风尘,但却嫉恶如仇,黑道中人,看到他如遇克星,却也恨之入骨,自己昨晚看到他的琵琶,怎会想不起他来?”
  只听琵琶仙仰天大笑道:“要我少管闲事?哈哈哈,这比杀了头还要难过。”
  右首黑衣人冷冷嘿道:“你认为就凭琵琶仙三个字,可以唬得住老夫兄弟了?”
  琵琶仙大笑道:“就凭你们崂山二怪,也唬不住我。”
  左首黑衣人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劝你趁早回头,莫要惹火上身,到时候后悔不及。”
  琵琶仙突然双目一瞪,精光迸射,狂笑道:“我老头一生闯荡江湖,走遍大江南北,专为管别人闲事,惹火早就惹惯了,谁叫我赶上这件事。别说你们两个老怪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找老头也不知道叫什么趁早回头,什么叫做后悔莫及。你们有多少道行,只管施展出来,看我接得下,接不下?”
  左首黑衣人阴恻恻一阵冷笑,两条黄眉毛八字形倒耸,徐徐说道:“尊驾好大的口气,老夫兄弟活了一把年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狂妄的人,嘿嘿,大概你琵琶仙自以为一身本领,足可独步江湖了。”
  说到这里,回头道:“老二,你去接他几招试试,看看琵琶仙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崂山二怪,一样矮小,一般面貌,从他们出道江湖,闯出“崂山二矮”的万儿,却从没有人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除了他们并肩站立的时候,一左一右,左边的是老大,右边的是老二,江湖上也只叫他们“崂山二怪老大”、“崂山二怪之二”,如此而已!
  却说崂山二怪老二迎着琵琶仙走来,口中阴声喝道:“你以琵琶成名,那就快撤出铁琵琶来,让老夫伸量伸量你琵琶上的功夫。”
  琵琶仙怒哼道:“你先接我一记琵琶手也是一样。”
  话声出口,挥手一掌,劈了过去!一股排山掌力,飞卷而出,直朝二怪老二身前撞去。
  二怪老二冷冷一笑道:“来得好!”
  不避不让,扬手打出一记掌风,硬接来招。
  两股掌力在两人身前激荡成风,卷起一片砂石!
  二怪老二上身晃动,一身黑袍被吹得猎猎狂飞,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琵琶仙但觉一股寒意,袭上身来,心头暗暗一怔,迅速忖道:“好家伙,你使的竟是‘阴风掌’一类邪门功夫!”
  急忙运气护身,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喝道:“你再接我一掌!”双手一抡,平胸推出。
  二怪老二刚才已接过他一掌,哪里还敢轻敌,赶忙一提丹田真气,两掌一前一后,劈出两股阴寒掌风。
  这一下,两人都是运足了内家真力,两阵强劲掌风,乍然一接,空气中发生蓬然震响,连数丈外的松枝,都被吹刮得摇曳不停!
  姜兆祥、李玫两人也被潮涌的暗劲,逼得连连后退。
  二怪老二闷哼一声,只觉两眼发黑,全身血气一阵翻腾,登登的往后直追。琵琶仙也被震得后退了三步。
  就在此时,但听一声阴笑,随着飞起一团黑影,快如流星,直向琵琶仙当头扑落,口中喝道:“琵琶仙,快亮你的兵刃!”
  姜兆祥、李玫几乎连人影都没看清,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从半空中倏然飞堕两条人影!
  人影乍分,才看清崂山二怪老大手中握着一柄乌黑有光的铁手,琵琶仙手上也多了一个铁琵琶!
  原来二怪老大眼看老二在掌力上吃了亏,哪顾什么江湖单打独斗的规矩?一下取出铁手,身形扑起,才出声招呼,要琵琶仙快亮兵刃,其实铁手早已当头劈落,这原是偷袭行为。
  琵琶仙久经大敌,听风辨位,一个筋斗,身形腾空纵起,半空中翻手从背上取下铁琵琶,挥手朝二怪老大袭来的铁手上劈落。
  这一记当真快速到无以复加,两件外门兵刃,一招接实,发出震天价的一声金铁狂鸣,两人同时落到地上!
  二怪老大一张枯瘦的脸上,飞闪过一丝杀气,不待琵琶仙出手,一声不作,身形疾欺而上,乌黑铁手扬起,直向琵琶仙左胁点去。
  琵琶仙大笑一声,右手铁琵琶横扫,左手五指跟着齐弹,五缕指风,袭向二怪老大身前五处大穴。
  二怪老大一见琵琶仙来势疾猛,五缕指风劲急如矢,两招齐发,同时打到,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暗暗忖道:“无怪他口气狂妄,果然真有几手,这两招一横一直,力道不同,如非内外兼修的高手,绝难同时攻敌。”
  他心念闪电一动,右臂猛地一沉,铁手迅疾变招,一记“移山填诲”,朝横扫而来的铁琵琶砸下,右掌含劲外吐,打出一团掌风,截住五指缕风。
  但听“当”的一声,铁手和铁琵琶击个正着,两人同感右臂二震,虎口发热,指风掌力也同时接实!
  琵琶仙制敌先机,略胜一筹,二怪老大吃亏在收招发招,比对方慢了一步,劲道未能全力发出,两人这一招交接,琵琶仙脚下后退一步,二怪老大却当堂被震退了三步之多。
  琵琶仙一招抢先,口中大笑一声,铁琵琶挥处,攻势风起云涌,连绵出手,眨眼工夫,就抢攻了一十二招。
  名家交手,有不得丝毫失着,琵琶仙这一抡快攻快打,纵横捭阖,气势凌厉,不容二怪老大有缓气还手机会。
  二怪老大一时之间,直被逼的团团乱转,穷于应付,但崂山二怪一身内外功夫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他在琵琶仙招招进逼之下,虽然只有招架,无力还手,俱到了十招之后,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一只乌黑铁手,忽点忽劈,纵横还击,展开生平绝学,和琵琶仙抢取主动。
  只见他黑衣飘忽,一个人离地三寸,进退如风,如像是一条黑色魅影,伸着一只大手,在琵琶仙左右前后,盘旋扑击,伺机下手。
  琵琶仙眼看二怪老大猛扑猛攻,一柄铁手变化无穷,一招紧似一招,愈打愈快,确为生平仅见敌手。不觉嘬口长啸一声,右臂挥舞之间,同样使出独特奇技,跟着他一声长啸,奇招突出。
  一只铁琵琶忽然由一而二,由二而四,由四而八,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铁琵琶的幻影,夹着阵阵呼啸,围着二怪老大攻到。
  二怪老大展开反击,方庆得手,猛见琵琶仙身法突变,在这一瞬之间,好像凭空多出来无数个琵琶仙,无数个铁琵琶,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别说还击,就是要招架,也不知如何架起?心头不觉大惊,只好把一柄铁手使了个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只听一阵急如骤雨的“当”“当”连响,金铁狂鸣,围着他身后左右响起!正在舞动的铁手,连续和铁琵琶击撞,直震得二怪老大一条右臂,阵阵酸麻,一只沉重的铁手,几乎掌握不住。
  在一片铁琵琶幻影如山之下,连遇险招,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二怪老二经过一阵工夫调息,倏地睁开眼来,左手翻腕从背后取下一只和老大同样的铁手。
  但不同的老大那只铁手是右手,使铁手的也是右手,老二的铁手是左手,使的也是左手。
  两人的铁手,合起来正好是一双。显然崂山二怪还精于合搏之术!
  那老二铁手一抡,一声不作,欺身而上,一下闪到琵琶仙身后,铁手一招“天龙寻穴”
  朝琵琶仙“人洞穴”点去!
  李玫一眼瞧到二怪老二出手偷袭,不觉失声叫道:“老人家小心!”
  她话声方出,突听身侧有人接口说道:“姑娘不用替他耽心,还是快些走吧!”
  李玫悚然一惊,回头看去,只见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淡黄湖绉长衫,腰束丝带的人!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生得俊俏潇洒,这时手摇摆扇含着满脸笑容,一双俊目盯着自己瞧。
  李玫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倏地后退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黄衫人轻笑道:“姑娘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认识在下是谁了。”
  姜兆样目注斗场,看得出神,突听表妹和人说话,心头一惊,慌忙回过头来。
  李玫后退了一步,姜兆祥立即闪身而上,说道:“朋友,有何贵干?”
  黄衫人朝他轻蔑一笑道:“在下和姑娘说话,你最好莫要多问。”
  姜兆样不觉按了按剑柄怒哼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黄衫人理也没理,朝李玫温柔一笑道:“姑娘,在下送你出去!”
  姜兆祥听的大怒,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喝道:“你待怎的?”
  黄衫人手中摺扇一拢,朝姜兆祥肩头敲来,说道:“你给我站开些!”
  他出手不快,但姜兆祥竟然闪避不及,口中哼了一声,登登的连退几步,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李玫看得大惊,目注黄衫人叱道:“你……”
  黄衫人没待他开口,笑道:“他只是一时闭过气去,来,我们走吧!”伸手来捉李玫手臂。
  李玫心头大怒,扬手一掌,朝黄衫人脸上掴去。
  她心头又惊又怒,这一掌差不多用上了八成力道,大概碗口粗的松树,也可以一掌切得断;但就在他手掌快要拍上黄衫人脸颊,黄衫人微微一笑,他那伸手来捉李玫手臂的右手,忽然一抬,手掌向外轻轻一格,挡住了李玫的手掌。
  不,他白净修长的五指,不知如何一来,竟然握住了李玫的柔荑。
  李玫被他一把握住手掌,只觉身子一麻,但握的虽轻,好像生怕捏痛了李玫柔若无骨的玉手,但李玫却是全身发软,任由人家握住手掌,要待提吸真气,连一点力道都发不出来,哪里还有丝毫挣扎的余地?
  李玫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右手被执,不但连拔剑的机会都投有,就是腕底缚着的袖箭,也发不出来,一张粉脸登时胀得通红,叫道:“你快给我放手。”
  黄衫人微微一笑,低低的道:“姑娘莫嚷,在下是保护你来的,快些走吧!”
  他不待李玫再说,拉着她就走!
  李玫只觉从黄衫人掌心,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量,把她整个人带了起来,脚不点地的随着他朝前飞奔而去。
  李玫心中又惊又急,又羞又怒;但她竟然好像着了梦魇一般,连声音都叫喊不出来,任由黄衫人拉着她飞奔。
  黄衫人一路起落如飞,快得无以复加,李玫但觉两耳生风,连景物都看不清楚。
  这样足足奔行了顿饭工夫,黄衫人才算停下脚步来,温柔的道:“姑娘且请在这里息一回吧。”
  五指一松,放开了李玫的手。
  李攻心中怒恼已极,对方这一松手,她顿觉全身气力立时恢复过来,右手一抬,“刷”
  的一声,一支精致的袖箭,直向黄衫人当胸射去!
  双方不过数尺距离,袖箭才一发出,就已射到黄衫人的胸口,这一箭纵不透胸而过,也足以致命!
  黄衫人似是没想到李玫出手会有如此之快,不觉微微一怔,根本连转念头时光都没有。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胸前黄衫,忽然鼓了起来,袖箭被鼓起的衣衫轻轻一挡,便自跌落下去。
  黄衫人伸出两个指头,夹个正着,抬目笑道:“在下真没想到姑娘还有这一手。”
  李玫自然看清楚了,心头不禁陡地一惊,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这一瞬间,她已经掣剑在手,柳眉一挑,指着黄衫人娇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你把我带来此地,究竟有何企图?”
  白鹤门以剑术驰誉武林,她一剑在手,胆气也壮了不少。
  黄衫人望着她,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带姑娘来此,只是一番好意。”
  李玫虽没在江湖走动过,但任何一个少女,都有某种敏锐的感觉,她眼看黄衫人只是望着自己微笑,这微笑就使人有邪恶之感,她心头一阵乱跳,寒着脸道:“你是什么好意?你快给我走。”
  黄衫人轻笑道:“在下既然把姑娘带出来了,护花有责,岂可不顾而去?”
  李玫道:“我不用你管,你快给我走。”
  黄衫人轻浮的笑了笑道:“姑娘娇滴滴的模样,像一朵含苞初放的花儿,护花岂可无人?”
  李玫手中紧握着长剑,剑尖遥指黄衣人,冷冷道:“你再不走,莫怪我剑上不长眼睛。”
  黄衫人眼中光芒,愈来愈是大胆,直盯着李玫脸上,低笑道:“姑娘剑上就是长了眼睛,难道还伤得在下么了?”
  他居然满脸春风的缓步走了过来。
  李玫宝剑一挺,尖声道:“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黄衫人脚下并未停止,依然朝李玫身前缓缓逼进,微笑道:“姑娘只管刺来试试。”
  天下哪有宝剑刺不伤的人?
  李玫心头自然不眼,看着他那种邪恶的笑容,又不禁升起一股机伶伶的寒意,连忙又向后退出一步。她剑尖虽然指着黄衫人胸口,但握剑右手却是不住的颤抖。
  黄衫人一直逼近到李玫身前三尺左右,才行停步,笑道:“姑娘不用害怕,唉!姑娘这一生气,真是美极了!”
  李玫又气又怒,一颗心抖得很厉害,蓦地银牙一咬,右腕直送,抖手一剑朝黄衫人胸前刺去。
  黄衫人“哈”的一声轻笑,右手摺扇朝前一点,正好顶住李玫刺来的剑尖之上,口中笑道:“姑娘当真狠得起心肠,要杀在下么?”
  李玫长剑被他扇子顶着,再也刺不过去,执剑右腕一抬“嗤”、“嗤”、“嗤”三缕劲风,射出三支袖箭,直取对方咽喉。
  黄衫人左手还拈着李玫先前打出的一支袖箭,此时不慌不忙,举起那只小袖箭,轻轻一拨,他出手不快,但却拨个正着!
  嗤嗤之声未绝,接着又是三声“嗒”、“嗒”、“嗒”轻响,李玫品字形射出的三支袖箭,就像铁器遇上了磁石,一起被黏在箭头之上。
  李玫急速抽回长剑,“刷”的又是一剑,刺了过去。
  这一剑“玄鹤舒翼”,身随剑发,如鹤舒翼而飞,乃是“白鹤剑法”中的一记杀着。剑势所至,扩及数尺,十分凌厉。
  黄衫人“啊”了一声,身形微微一侧,左手掷去袖箭,伸出两个指尖,一下就撮住了剑尖。
  李玫心头大吃一惊,用力一抽,没有抽回来。
  黄衫人右手一伸,已然握住了李玫细腻如玉的手腕,左手一沉,便已夺下李玫的长剑。
  李玫羞怒交迸,右腕被执,左手握掌,拚命的朝他肩背上乱打。
  黄衫人虽然握住李玫的手腕,但他却懂得惜玉怜香,只是抓得甚轻,并未使劲,也没还手,任由李玫粉拳,在他背上连打了一二十下,才轻笑道:“在下直到此刻,才颈略了一句话,姑娘知道那句话么?”
  李玫不知是心头慌张,还是力气太小了,这一二十拳打下来,已经直是气喘,大声叫道:“我不知道。”
  黄衫人低笑道:“姑娘既然没听人说过,在下不妨告诉你,这叫做打是情,骂是爱。”
  李玫一颗心直往下沉,要待奋力挣扎!
  黄衫人拉着她右手轻轻往里一带,李玫一个人朝他怀中跌去,他右手迅速一圈,环着她纤腰抱个正着。
  这样一来,李玫和他胸脯相贴,面对了面,她看到黄衫人邪恶的笑容,简直比狼还要可怕,她左手拚命的撑拒。
  黄衫人左手在她粉颊上轻轻摸了一把,笑着道:“小亲亲,在我陌上风柳如春手里,挣扎是没有用的。”
  李玫浑身发颤,一个人几乎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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