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慕容美 Murong Mei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2年1992年)
祭剑台
  作者:慕容美
  楔子
  第一章 风雨太平谷
  第二章 风雨太平宫
  第三章 谁是第二
  第四章 我是谁
  第五章 轻获不传
  第六章 往事明灭
  第七章 青衫少女
  第八章 风雷隐动
  第九章 百合香巾
  第十章 云笼黄山
  第十一章 天都浩劫
  第十二章 血剑令主
  第十三章 惊天三式
  第十四章 神秘飞车
  第十五章 多情遗恨
  第十六章 虎穴藏龙
  第十七章 随附香车
  第十八章 难能可贵
  第十九章 惊天一式魔尸横
  第二十章 豪气干云神行客
  第二十一章 龙堡惊变
  第二十二章 分宫何在
  第二十三章 集体屠戮
  第二十四章 紫衣专使
  第二十五章 小环姑娘
  第二十六章 丑怪老尼
  第二十七章 血魔是谁
  第二十八章 分宫喋血
  第二十九章 断魂毒宴
  第三十章 情由细数
  第三十一章 奇兵一支奔洛阳
  第三十二章 七妞迷踪
  第三十三章 解语婢
  第三十四章 风尘仆仆又南征
  第三十五章 血剑情婢传消息
  第三十六章 你为功名我为财
  第三十七章 楼中妇
  第三十八章 狭路巧运异教徒
  第三十九章 摘心岩
  第四十章 风车坝
楔子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一座高台,七尊石像,在今天,它们的存在,可说代表着近百年来中原武林的一段血泪沧桑史!
  这座为天下武林人物所景仰,已成为武林中尊严和正义象征的祭剑台,系建在汉中府云亭山的太平谷中,七尊半身人像,便排列在这座祭剑台前。七尊半身人像,显然均出自名匠之手,七人虽年岁不同、生相各异,然雕刻之工则无二致,一个个眉目传神,栩栩如生。
  所有七尊石像都分别连在一座三尺见方的石礅上,石礅向外的一面,镌有每位石像人物的简传,行文流畅,一目了然。
  第一座石像是一名垂眉合目、法相庄严的老僧,文载:
  “大智禅师:少林弟子,为少林第十五代掌门方丈,当选第一届武林盟主,同时也是第一届武林大会召集人。禅师德望俱隆,死时享寿九十有六,曾穷毕生精力,本众生普度、慈悲为怀之大乘宏旨,为诡诈多变的江湖,奠定下今日的太平之基!”
  第二座石像是一名形神冷峻的老人,石礅上写:“天山风云叟:第二届武林盟主,出身不详,仅知其人秉性刚烈,嫉恶如仇,任期十年中,魑魅敛迹,四海升平。”
  第三座石像也是一名老人,所不同的是,此老寿眉覆目,笑口微开,远较第二座石像老人要和蔼慈样得多,石礅上写的是:
  “洞庭烟霞老人:第三届武林盟主,一套太极散手,享誉江湖垂五十年,为人和蔼可亲,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十年育化,武林中为之戾气尽除。”
  前面这三位盟主均属四五十年前武林中老一辈的人物,虽然石礅上的文字记载得很清楚,但在目前一代武林人物的心目中,可说大多数印象都很模糊。
  不过,再过去的三尊便不同了!
  后面接连排列着的这三尊石像,年岁一个比一个轻,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三尊石像的容貌酷肖。
  依排列顺序,三尊石像下面分别写着
  “华廷扬:第四届武林盟主,洛阳人,幼获奇遇,曾从一无名老人处习得一套精绝天下的‘游龙剑法’,年未三十即已名满关、洛,壮岁周游天下,偶过汉中,适值第四届武林大会于本谷举行,一时兴之所至,凭着手中一支桑木剑,轻取五关,获主武林,一时传为美谈。惜华公享寿不永,死时年仅四十有八,距盟主任期届满尚差三年有奇。”
  “华文朴:第五届武林盟主,华廷扬之子,成就不逊乃父,为人风雅寡言,有儒侠之称,死于任期届满前五年,享寿较乃父更少,仅得三十又三。”
  “华家驹:第六届武林盟主,华文朴之子,华廷扬之孙。曾于第六届武林大会上,以十九岁之英年,连挫邛崃七雄、青城瞽目叟、恒山一奇、天目胡家姊妹,打破大会九连胜即可获任之规章,豪气干云,天下震撼,唯堪痛惜者,在一套‘游龙剑法’上成就远超过伊父伊祖的华少侠,取得盟主宝座仅三年又六个月,即告行踪不明,千古憾事,莫此为甚,痛哉!”
  再过去,第七尊石像,也是最后一尊,是一名眉目俊朗的中年文土,礅面文字这样写着:
  “司徒兴中:第七届武林盟主,‘王屋七绝剑’公孙胜嫡系传人,其夫人公孙玉萍女侠,外号‘七绝飞花’,即七绝剑公孙胜之掌珠,夫妇二人向有‘武林仙侣’之称;司徒大侠剑法冠绝一时,人如其名,自主盟以后,武林大有中兴之象,惜大侠亦以英年见折,死因不明,死时享年四十有二,与任期届满仅差一个月,诚武林中自华氏三代后又一憾事也。”
  韶光易逝,日月如梭;如今,连距最后这位司徒盟主去世,一晃眼也已经又是十多年过去了!
第一章 风雨太平谷
  如今,又是一个桃红柳绿的春天降临人间了。
  云亭山,太平谷,又一度风起云涌。数逾千万、来自天下各门各派的武林人物,三天来,已将整座太平谷淹没在一片人海中。
  明天,三月初三,在武林中而言,是个大日子,十年一届的盟主任期今天届满;明天,第八届盟主交卸,第九届新任盟主产生!
  明天这个日子,对一般武林人物固属重要,而对现任第八届盟主“一剑震八荒”
  韦天仪个人来说,更非等闲。现任盟主“一剑震八荒”韦天仪,可算是自第三届盟主以来,第一个能够活下来逐鹿连任下一届盟主者。
  还有一点更巧的是,明天,三月初三,它不但是第九届武林大会的会期,同时也是这位现任第八届韦盟主六旬大寿的寿辰正日!
  这位现任韦盟主,非但武功方面不让前贤,为人也极重义守信,千金一诺,不辞万里,不辞万死!一副侠骨热肠,久为武林两道人物所推崇爱戴。
  他自十年前就任第八届盟主以来,终年奔波在外,先人之忧而忧,后人之乐而乐,无义不趋,无难不赴!
  所以,据一般猜测,明天这位韦盟主选得连任,十九不成问题,如果大家猜中了,则一人连任两届盟主,就将成为武林中一段新的佳话了。
  这时候,温暖的阳光照入太平谷,照着屹然古朴的祭剑台,照着台前七尊排列整齐、栩栩如生的石像,也照着谷中百丈空地上涌过来又涌过去、形形色色的武林黑白两道人物……
  人潮涌入谷内,在祭剑台下七尊石像前面打一个漩,然后四下散开,有的进入台后的太平宫,有的退出谷外,让出空位,换上新来的另一批。每一个人说起来都是为了赶来参观十年一次的“祭剑大典”,而事实上,一经入谷之后,注意力十九都为七尊石像所吸引。
  “大智禅师”、“天山风云叟”、“洞庭烟霞老人”,人们照样会从头看过去,但是,这三奠人像实在并不能带给人们什么,四五十年是个不短的日子,年代距离现在毕竟是太久远了。
  人们目光停留得最长久的,是底下的三座人像。
  命耶?
  数耶?
  华氏三代,分膺“四五六”三届盟主,这在武林中,以前不曾有过,以后也很少可能再出现;可是,祖孙三代竟一个个都死在任期届满之前,一个比一个死得早,一个比一个死得年轻……
  上天何忍?
  华门何辜?
  岂华氏一门之能膺此殊荣造为各人之寿算所折耶?
  人人为之激动,人人为之黯然;一个个怀着景慕之情而来,最后,又无一不是怀着一腔沉痛,低喟着而去……
  这时,又是长长的一股人潮向这边涌过来了。前面是一批雄赳赳,气昂昂,镖师模样的劲装大汉;接着是一批鲜蓝长衣,腰悬长剑的华山弟子,再接着,则是七八名鹑衣百结,与华山弟子在衣着上形成强烈对照的丐帮弟子。
  这一行,尤其是走在较后面的华山弟子和丐帮弟子,显然都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太平谷,第一次见到这座祭剑台,也第一次见到这七座半身人像。每一双年青的眸子中都闪着亮光,在七尊人像上,周而复始,看了又看,似乎有些舍不得离去,尤其是当他们目光接触到年事最轻的第六届盟主华家驹的石像时。
  “啧啧,多帅,这么年轻英俊……”
  在这些武林新生的一群中,仅有一名年青人稍稍与众不同,他在匆匆将七座石像扫过一眼之后,便俯下身去,将每座石像下面的记载文字,挨次阅读起来,一座又一座地,读得非常细心。
  他是一名年约十五六,衣敝发蓬,脸孔上虽然满是油垢,却有一个挺直的鼻梁,和一双晶澈眼神的丐帮弟子。
  前面的华山弟子们已经相偕离去,此刻,那名阅读礅文的年轻叫化忽于第六座石像之前,转过身子,向身后一名年约四旬上下,细眯眼,酒糟鼻,形象颟顸猥的中年叫化指着华家驹那座石像叫道:“蔡师叔,你瞧”
  中年叫化惑然抬头道:“瞧什么?”
  那名年轻的叫化手指石像,期期地道:“你瞧,十九岁当盟主,三年之后就失了踪,失踪时是二十二岁,算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十一二,难道此人以后竟就一直没有了音讯么?”
  蔡姓中年叫化轻轻一叹,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年轻的叫化皱紧双眉,尚待再问什么时,谷中人声一静,忽然一致转身向入谷狭道望去。
  谷道中传来一串得得马蹄声,不一会儿,三人三骑出现。
  最前面一匹银驹上,坐的是一名鹅蛋脸,柳眉杏目,唇若新菱,鼻似分水玉峰,内着天青劲装,外技一袭同色风衣,年约十四五,姿色极为秀媚动人的佩剑少女。
  后面两匹马上,坐的也是少年女子,背斜长剑,青衣素装,似是两名贴身女婢。
  三骑入谷,闲人纷纷让道,佩剑少女一声轻叱,银鞭挥处,连谢也不谢一声,目光昂视,径自领率两婢,沿着祭剑台左侧的碎石道,纵骑向台后太平宫中飞驰而去。
  那名年轻的叫化见谷中武林人物,人人脸上只有钦羡之色,而绝无丝毫不满表示,不禁轻咦了一声,又向中年叫化低声问道:“旁人的马为什么都留在谷外,蔡师叙不是也说太平谷中,尤其是祭剑台前,任谁也不得跃马而过的吗?”
  蔡姓中年叫化微微一笑道:“蔡师缺少说了一句。”
  年轻叫化茫然道:“一句什么?”
  蔡姓中年叫化笑道:“‘历届盟主的三代尊卑血亲不在此限’!”
  年轻叫化双目一亮道:“哦?那么刚才那少年女子她是七位盟主中何人的后代?”
  中年叫化侧目而笑道:“你小子做甚这样关心?石像总共才七座,你就不会一座一座地重新再瞧个清楚,猜一猜吗?”
  年轻叫化脸孔微微一红,不期然又朝七座石像依次审视过去,眼光触及最后一座,忍不住脱口噢了一声道:“司徒家的后人。”
  蔡姓中年叫化低声笑接道:“是的,司徒兴中的女儿,芳名叫司徒芳卿,外号‘七绝小玉女’。小华,蔡师叔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只要你能凭你的鬼聪明,将这儿分舵上秘藏的百花露多弄几斤出来,咳咳,蔡师叔包管你……”
  被喊做小华的年轻乞儿本来红着脸,听到此处,忍不住扑哧一声,转过身来道:
  “这儿分舵主不过是帮中两结弟子的身份,凭你这位总舵来的‘内堂三结奖惩司事’,难道明者讨他还敢不孝敬吗?”
  蔡姓中年叫化摇摇头苦笑道:“唉!你不知道申瞎子那厮……”
  叫小华的乞儿星目眨了眨,见中年叫化没有再说下去,忽又转回头去指着华家驹那座石像问道:“蔡师叔,你刚才在谷外虽没有告诉我们,盟主血亲可以驰马入谷这一节,但却已告诉我们武林中每逢盛典,历届盟主之遗族,都会受到异常礼遇,明天韦盟主六旬寿宴上,除了适才那位司徒女侠,还有哪几位盟主的遗族会来?这位年轻的华盟主有没有后人或嫡裔亲属?”
  蔡姓中年叫化呆了呆,舌尖打结道:“这……这个就弄不清楚了。”
  接着,干咳了一下又道:“辰光已经不早,我们出谷去吧。这次来,主要是因为帮主要我带你们见识见识,明天还得起个大早来占位置,否则可能连站的地方都落不到。万一弄得你们看不成,那我这个做师叔的就枉称什么‘十方土地’”了!”
  晴朗的艳阳天,太平谷中,祭剑台前,占地百丈的草坪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今天,三月初三第九届武林大会会期,第八届旧任韦盟主六旬寿辰正日,天公做美,煦光普照。
  日影渐正,午时将近。’
  祭剑台上,香烟缭绕,由“少林”“武当”“华山”等三大名门选派的六名大会监察人,业已于万众瞩目下,缓步登台,各就特设之监察席位。
  少林派出的是“达摩”“罗汉”两院堂的两位首座长老“意明大师”和“意净大师”;武当派出的,是“神武殿七子”中的“云真子”和“鹤真子”;华山派出的则是“金龙八剑”中的“首剑常游天”和“八剑倪随之”。大红描黄袈裟;八卦浮云鹤氅;天蓝底,窄袖束腰,胸前绣着八龙团舞的剑服,鲜明、清越、洒脱,名门大派,风仪果然不同凡俗。
  台中央的祭案上,一支长剑倒插在沙斗中,寒芒闪闪,气氛肃穆而庄严。
  这时,自台后遥遥传出一阵隐隐如沉雷的鼓声。鼓声说明了午日已至,本届大会的当然主持人,上一届的韦盟主已自太平宫中起驾了!
  接着,没有多久,鼓声歇,代之而起的,是一阵笙责细乐。乐声中,一名重枣脸,双眉浓黑,目光闪射如电,满脸威严,身躯魁伟的老人,身披一袭紫色英雄氅,缓步穿过辽宽的台面,向台前走来。
  英雄氅两摆绣着两支黄穗长剑,步伐带动衣摆剑穗波荡,宛似真的剑穗在迎风轻扬,充分显出一代剑术名手令人不敢逼视的无上气概。
  这位向祭剑台前走来的老人,正是旧任盟主,“一剑震八荒”韦天仪!
  第一、二、三届三位盟主何以未能连任?究系退避贤路,抑或是另有他故?由于年代久远,业已无人清楚;大家只知道三位盟主交卸后都仍健在,至于不肯竞选连任的原因则一直是个谜。
  所以,这次这位韦盟主竞选连任,在武林史上是空前的!
  盟主出现,台下立即响起一片如雷欢呼,声震空谷,久久不绝。
  一剑震八荒韦天仪于台前四五步处站定,精目四扫,缓缓抱起一双铁拳,高举齐眉,向台下成弧形来回一拱,宏声发话道:“朋友们请了!韦某人才疏德鲜,承朋友们瞧得起,自莅任第八届盟主以来,十载于兹,幸无陨越。今为第九届盟主产生会期,韦某人不自量力,仍作恋钱之图;鉴于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每多出少年之古谚,能否遂愿,尚在未定之数。不过韦某人别无足道,惟自忖气量尚算宽宏,今天适为韦某人六十贱辰,届时无论新任盟主为谁,韦某人酒席已整,谨此致邀,希望继任者能与天下朋友们同莅后山太平宫,共谋一醉!”
  语毕又抱拳四下一揖,于再度暴起的欢呼声中,面众就地坐下。台后敲响脆生的报时金钟,两名鲜衣童子抬来一只金鼎放在一剑震八荒面前。金鼎中燃着一支指头粗细的特制线香,香长尺许,浓芳回送。
  这段期间,台下西北一角,一群挤在一起的破衣叫化中,一名挺鼻星目的年轻叫化,朝身旁一名细眯眼,酒糟鼻,形象颟顸猥琐的中年叫化低低问道:“蔡师叔,新盟主人选,何时才能决定?”
  中年叫化道:“等一炷线香全部燃完。”
  年轻叫化道:“就是说在线香点完之前,人人可以登台挑战?”
  中年叫化道:“是的。”
  年轻叫化想了想又道:“依蔡师叔看,今天会不会有人出面竞争?”
  中年叫化沉吟着摇摇头道:“这个,看样子似乎”
  一语未毕,入谷口突然传来一阵厉呼:“韦天仪,你这个一口仁义道德,满肚皮男盗女娼的大奸贼!你如果是个顺天知命的,你就该夹起尾巴,马上给老子滚下祭剑台,滚出这座太平谷!”
  在全谷一片宁静下,这阵呼声益发透着怪戾,刺耳呼声过处,谷中千万武林人物均不禁骇然回首注视。
  就在这时候,一条修长的身形,疾如鹰隼般飞掠入谷,脚点人头,一路飞纵起落,也不理激忿怒叱的汹汹群情,一径跃奔祭剑台。
  祭剑台上,一剑震八荒挺胸抬眼,双眼中闪芒如电,六名监察人,也均自两边监察席位上霍地长身立起。
  来人飞落祭剑台,一声大喝,左臂一扬,右手立掌如刀,不分青红皂白,踊身便往一剑震八荒当头扑去。
  身手矫捷,出招辛辣,台下众人骇然发出一阵惊呼。
  六名监察人中年事最长的华山“金龙第一剑”常游天,脸色一寒,沉声喝阻道:
  “循规行事,不得卤莽!”
  直到这时候,才有人看清台上那名寻事者脸上原来蒙着一幅黑纱,这时,那名蒙面人对金龙首剑的呼叱直如未闻,去势疾如电光石火,掌沿已逼近一剑震八荒顶门!
  一剑震八荒似乎早料到来人会来这一手,上身一仰,以毫厘之差,堪堪避过来势,跟着头下脚上,双臂一振,原地倒翻而起!
  祭剑台下,群情大哗。
  “啊啊!是个疯子!”
  “赶他下来!”
  “赶他下来!”
  “宰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
  谁知黑衣蒙面人对此汹汹舆情一点也不在乎,未容一剑震八荒身形站稳,原式不变,又是一掌当胸劈去!
  势沉力猛,远较第一掌更为凶诡凌厉!
  一剑震八荒右肩一沉,右掌正待发出,精目问处,忽然改变主意,即下一滑,侧身飘开,似是想先察看一下对方的拳掌路数。
  黑衣蒙面人形同疯狂。一边奋身疾扑,一边嘶声大呼道:“韦天仪,你这狗贼末日已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狗贼前次那套一手遮天的血腥把戏,到此为止,不会再灵啦!”
  一剑震八荒脸寒如铁,既不还手,亦不开口,只一味闪跃腾挪,冷眼默察着对方出手时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金龙首剑常游天见一剑震八荒只挨不还,不禁为之大感不耐,当下双眉一挑,宏声大喝道:“依大会规章,韦大侠有权用剑!”
  祭剑台下,立即鼓噪而应!
  “用剑,对,对,用剑劈他!”
  “劈了他!”
  “劈了他!”
  “拔剑呀,韦盟主,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黑衣蒙面人连攻数掌,将一剑震八荒逼去一边,然后一扭头,向监察席上厉声喝问道:“谁在说话?”
  金龙首剑胸脯一挺,怒目沉声道:“华山金龙第一剑常游天,第九届武林大会监察人,根据天下公认的武会规章第二条第三款说话,朋友觉得怎么样?”
  黑衣蒙面人眨着眼皮重复道:“金龙第一剑?常游天?这名字蛮熟嘛?唔,我想想看噢,对了!对,对,华山‘金龙八剑’之首的‘常霹雳’!”
  金龙首剑常游天,性烈如火,“常霹雳”者,正是一般武林好友对这位金龙首剑的昵称。
  金龙首剑见对方喃喃自语,初尚以为对方系有意藐视于他,及至对方喊出这声听来颇有亲切之感的“常霹雳”,不禁心头一震,骇忖道:“此人似乎有点神志不清,难道还是位老友不成?”
  金龙首剑正待加以盘问时,黑衣蒙面人忽然仰天哈哈狂笑道:“常游天,金龙第一剑……哈哈……金龙第一剑常游天……哈哈,哈哈哈……常霹雳呀常霹雳,你们那位师叔,华山上代掌门人,‘华山神剑’谢灵运最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死活如何?你们‘金龙八剑’八个做侄子的,有谁能回答得出来吗?”
  语毕,又是一阵震天狂笑!
  华山上代掌门人,“华山神剑”谢灵运,晚年退隐,不知所终,一般武林人物都以为神剑已另外觅得修身养性之所,过那神仙生活去了;惟有华山本门弟子心里有数,他们的上代掌门人究竟遭遇了什么。七八年前,神剑突于某夜神秘离去,一去不返以迄于今,所谓“退隐”,不过是该派为了派誉关系而于事后设词这样宣称的罢了!
  所以,黑衣蒙面人这番话,听在别人耳中还不怎样,而台上现任监察人的“首剑”和“八剑”,以及台下杂在人群中的二、三、四、五、六、七诸剑和其他华山弟子听了,却不啻平地一声焦雷!
  金龙首剑脸色一变,沉声道:“朋友这话什么意思?”
  黑衣蒙面人不答,忽然转过脸去,向一剑震八荒阴阴一笑道:“韦天仪,你呢?
  你知不知道?”
  一剑震八荒双目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但由于身份相关,仍然强忍着,嘿了嘿,一字字地道:“是的,朋友,韦某人佩服你,你朋友已极尽口舌之毒,达成煽惑之能事了!在你朋友心目中,韦某人是‘男盗女娼’!是‘大奸贼’!是‘狗贼’!
  并曾玩弄过很多‘一手遮天的血腥把戏’!而现在,你又以言词隐隐约约地暗示出,‘华山神剑’即为韦某人所谋害。依你朋友之指控,韦某人可说是集万恶于一身,可是,朋友,你又是谁呢?朋友何不除下面罩,光明正大地拿出证据来?并凭你朋友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以加重你朋友这番指控的分量呢?”
  黑衣蒙面人于听到“朋友何不除下面罩”这句话时,身躯一颤,似乎突然间受到某种莫大的刺激,自纱孔中射出的两道眼神,顿时转变为一种近乎狂人似的凶光,未待一剑震八荒将话全部说完,一声厉吼,又向一剑震八荒和身扑去!
  一剑震八荒风衣飞扬,就地一个大回旋,攻守双方,转眼易位,一剑震八荒这时不用客气了,低喝一声:“朋友留神,韦某人可要还手了!”
  随着喝声,左手食、中二指掐出一道剑诀,右手并掌代剑,一掌砍向对方后肩!
  说也奇怪,黑衣蒙面人在主攻时,举手投足,看上去明明是个一流大行家,可是,如今一剑震八荒刚递出第一招,黑衣蒙面人便暴露出可怕的致命弱点。他向一剑震八荒扑去,一剑震八荒腰身一拧,反绕至其后,这本是高手对仗时极为习见的一种情形,在黑衣蒙面人来说,一招扑空,或侧闪,或反撩两者均可,端视他在武学上的成就和自信以定取舍。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现在的黑衣蒙面人,一个猛冲,身形竟然控收不住,面前早没有了敌人的影子,他却仍然直冲而前,对身后一剑震八荒之掌招,浑无所觉。
  一剑震八荒乃何等身手,招随声发,人随掌进,来势疾赛流星赶月,眨眼之间,掌沿已然照定砍落。
  这一掌不须十成砍实,只要用上二三成力道,黑衣蒙面人一条右臂也就得要跟身躯分家了!
  台下看得清切,立时轰然暴起一阵欢呼!
  一剑震八荒不愧为一代盟主,就在掌沿已接近黑衣蒙面人后肩的一刹那,手背一翻,突然化砍为抓,食、中二指分找肩前“天泉”“曲泽”两穴,拇指一抵,轻轻按在对方肩后近脊的“挂膀穴”上!
  黑衣蒙面人身躯摇了摇,周身劲力顿失,台下立即狂呼起来!
  “好!韦盟主硬是要得!”
  “撕了他!”
  “撕了他!”
  “不,扔下来,给咱们大家瞧瞧,看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一条疯狗……”
  一剑震八荒左手一伸,又加拍了黑衣蒙面人的昏穴,然后轻轻一放,转过身子,双臂一再挥动,好不容易方将台下激动嘈杂的人声平息下来。
  一剑震八荒见台下已完全安静下来,走出两三步,抱拳一拱,肃容道:“韦某人谢谢朋友们的关注,不过,朋友们应该看得出来,此人出言无状,视听不敏,显然是神智方面不甚健全。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所要寄予的,应该是怜悯和同情,而不是敌意的忿怒!”
  稍顿,接下去道:“古人说得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韦某人主盟十载,虽自问无愧,然是否曾于无意中得罪过少数一二位朋友,却很难说。此人今天来此,也许受了别的刺激,也许早就对韦某人私人不满,不过,不论其动机何在,因其已失却控制自己神智的能力,我们就应该不再追究!”
  一剑震八荒说至此处,转身朝台后喝道:“明儿跟华儿过来!”
  先前抬鼎的两名男童应声自后台奔出,一剑震八荒指着黑衣蒙面人向两童吩咐道:“扶去宫中,先向你们上官娘娘要两颗‘金露丸’给他服下,顺便看看你们‘赛华佗’张叔叔在不在。如果在,就请他替他好好诊察一下,需要如何疗治,等大会结束后,再由六位监察人会同议定。”
  两童应命将黑衣蒙面人抬入后台,台下赞叹四起,一剑震八荒望了金鼎中余香一眼,一声不响,再度坐下。
  祭剑台下,顿然回复一片宁静。
  金钟悠悠,信香由三寸而二寸,而一寸,而半寸,终于完全燃尽,欢声雷动,整座太平谷为之摇撼。
  人们的猜测果然成了事实:“一剑震八荒”韦天仪蝉联第九届武林盟主!
  祭剑,宣誓,接受公贺,然后,由第一宗喜事转而进入第二宗喜事,千万武林人物带着欢笑,又涌向祭剑台后的“太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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